[SPN] [虐] As a Stranger - Angelina416

雖然狗血(就差沒車禍失憶再腦癌), 那總括來說是一篇還不錯的MB文

其實看了正劇, 不管看什麼AU都只會覺得
1. 媽啊這文太美好太甜, 正劇虐死人啦
2. 媽啊正劇虐死人啦, 作者你還補刀

當初第一眼被安利這篇時我是拒絕的.
天啊, 這篇把dean寫成了MB! MB!!! 我大dean怎會淪落到成為MB啊 (吐血!!!
但最後我都是把文看了orz (沒骨氣)

人物性格沒有太崩,
我家dean仍然是那個堅強又令人心疼的孩子
sam一樣是聖母體溫柔無害狗狗眼但切開是魔王

話說, 3萬USD兩個月Orz
500一夜, 500x30x2 =30k
作者你開的價太低了吧 囧
人來!請給我一打dean!!


文案:

“讓我認識你。
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

“你想聽到什麼?我為什麼會出來做這個?
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人上床是為了存足夠的錢去找我弟弟,這樣的故事是不是能讓你滿意?
或者,我該說我其實是為了養活一個需要換腎的男朋友,這個版本聽起來會更加浪漫痴情也更有說服力?”

“你為什麼願意幫他?”Brandon忽然問。
Sam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必須得幫他。”

“他跟我們根本就不是一種人,Brandon。
我不能讓他因為我這種人遇上麻煩,我不能毀了他的生活。”

“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個?我不想把這問題帶到棺材裡。”
“為了不餓死,為了活下去。”
“你他媽的肯定遇見過什麼事,才會做這種見鬼的決定。”
“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Brandon,不在討論范圍之內。”


  暗紅的血跡飛濺在他雙手和臉上,滾燙的溫度,像是岩漿瞬間燙傷了他。
  疼,刻骨的疼,但比不上心底狂躁不息的驚恐,無路可逃的驚恐。
  他握著刀,用力到似乎那金屬的質地已經鑲嵌在手掌裡。
  他低下頭困惑的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不是他熟悉的自己的手,細瘦的手指蒼白無力,像個孩子。
  Dean Winchester又一次驚醒在相同的噩夢裡,他喘息著猛然坐直身體,在房間昏暗的光線裡注視著還在發抖的雙手,那是一雙成年男人的手,骨節分明。他握起拳深深呼吸,夢中無助的感覺緩慢的散去。Dean站起身甩甩頭,走進緊窄擁擠的洗手間,沉默的注視著鏡中的自己。他再一次確認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鏡中反映出的是一個男人,一個漂亮的男人。他對著自己微笑起來,微微瞇著榛綠色的眼睛斜翹起一側的唇角,自大而驕傲。冰冷的洗澡水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又是新的一天了,Dean讓臉上的微笑變得更大,全新的一天,自黃昏開始。
  他懶散的斜靠在后巷轉角的磚牆上,一半的身體隱藏在路燈投射下的陰影裡,看起來散漫而肆意。當有車子滑過時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熱情的圍上去,而隻是微微將自己的身體自暗處拖離,讓路燈的光線照射在臉上,輕揚著下巴冷淡的微笑。Dean知道如何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誘惑,一點點地矜持隨意再混合眼中演練過上百次的挑逗的目光就足夠了。果然,車窗搖下來,后座那兩個年輕的男人越過湊到車窗邊的面孔向他招招手。Dean讓自己的笑容變得更大更深刻一些,然后在那些男孩們厭惡妒恨的目光裡走過去,彎下腰。
  “多少錢?”其中的一個黑色頭發的男人開了口。
  Dean瞇起眼睛,露出雪白的牙齒輕笑,“就你一個,還是你們倆一起?那可不是一個價錢。”
  那男人眼中有一簇光芒一閃,然后笑起來,側回頭看著身后另一個男人低聲說,“怎麼樣,我眼光不錯吧?”那褐色頭發的男人促狹的點點頭,他們的反應讓Dean微微皺起了眉,這兩個家伙看起來並不像來找樂子的,雖然那個黑頭發的家伙看起來熟門熟路而且對他挺有興趣,但直覺告訴他這兩個家伙還有其他的計劃。不過,不管那是什麼,他不在乎。
  Dean將手肘撐在搖下大半的車窗上等待他們提出要求,臉上是一個標准而職業的微笑。
  “一個人,過夜,在我們的地方。多少錢?”那黑頭發的男人終於回過頭看著他,Dean暗自鬆了一口氣,一次應付這樣兩個比他還高上半頭的男人並不是什麼輕鬆愉快的事,“500塊過夜,任何特殊要求另算。”那男人笑起來,推開了車門。Dean彎腰鑽進車子,坐在那兩個男人對面的座椅,這算是他在這裡混了大半年見到過最好的一輛車子,加長的車身讓他們三個男人可以輕鬆的對坐,Dean默默地想著,也許他該多要一點,反正錢對這些小子也算不上什麼,這車子換一條輪胎的錢就足夠他賺上一個星期。Dean胡亂的想著,臉上的表情卻絲毫不變,依舊微微的笑著。那個褐發的男人清了清喉嚨,開口的時候臉上是個輕佻的表情,“Pretty boy…”
  Dean忽然開口,不卑不亢的打斷他,“Dean。”
  那男人微微一愣,然后笑的更大,“OK,Dean。我們先來確定一點,你是健康的?沒有什麼疾病?”
  Dean微微挑高了眉毛,故意說,“上星期患過感冒算不算?”在那男人呆了一秒不知做何反應時,他迅速的笑起來,眼中閃亮的金綠色像是要流溢出的幻彩,“我有醫院的健康報告,沒有任何傳染病,血液病以及性病。如果不介意時間我們可以繞回去拿。”
  那男人笑略略有點尷尬,“我沒別的意思。”
  他抓了抓頭發看看身邊的黑發男人,那黑頭發的男人繼續說了下去,“我們會送你去一個酒店,今天是一個朋友的生日。我們想給他一個禮物,你知道,特殊的禮物。”
  Dean不著可否的聳聳肩,有錢人的怪癖還是損友的小把戲,那和他都沒關系,他隻要做他該做的就行了,“所以,作為一個禮物我應該注意點什麼?”
  那男人笑著搖頭,“就做你最熟悉的,這是他…和男人的第一次,能讓他舒服到永生難忘最好。”
  Dean笑的更加職業,他微微欠身表示徹底清楚了,然后將目光轉向窗外越來越繁華的街道不再說話。今晚應該不會太難過,他暗自想著,至少不是什麼有暴力傾向的變態或者喜歡弄那些讓人惡心的把戲的家伙,隻是個沒經驗的傻小子而已,看來最近他運氣還算不錯。
  那酒店的豪華程度讓Dean覺得他的運氣已經不是一點點的不錯而已了。那兩個男人不僅把他留在房間裡就走了,而且還先付了錢給他。按照他們的說法,如果不這麼做,那個收禮物的家伙一定會臨陣逃脫。Dean沒說什麼,隻是聳聳肩收了下來,心中暗自想著,這些傻瓜居然從來沒想過,如果他拿了錢就這樣走了會怎麼樣。
  環顧這個大得離譜的套房,Dean覺得自己非常樂於先享受一下這額外的福利。他花了15分鐘洗了個澡,充足滾燙的熱水讓他徹底鬆弛下來,水珠滑過他的肩膀順著腰側滾下去,Dean看著自己的雙手,夢中的情景不期然再次劃過眼前,讓他無法克制的僵硬了一下。Dean用力的甩甩頭,甩開水滴的同時也甩掉那些情緒,他必須敬業,別人付錢是要購買他的服務,他有義務讓他們得到想要的樂趣。
  房門被推開的時候,Dean已經開始無聊的靠在床上看電視,走進來的那個男人讓他微微一愣。那是個高大的家伙,有一頭亂蓬蓬半長的頭發和一張算得上可愛的臉,但那張臉正因緊張而漲紅著。他跳下床慢慢的走過去,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小心翼翼。也許是因為這家伙看起來緊張透了,全身都別扭的緊繃著,一雙大的嚇人的手掌互相握在一起,那家伙的眼睛一大半都掩藏在額前半長的頭發裡,那讓Dean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他的身體語言已經足夠表達出他的情況,緊張尷尬不知所措。Dean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小子多大了?19,20歲?看起來最多比自己小上個3,4歲,居然會在一個應召男妓面前表現得像個作了錯事的孩子,這還真是,讓人意外。
  他輕輕地走過去,盡量放鬆了聲音說,“嘿,我是Dean。你的朋友…”那大家伙還是被他的聲音嚇到,猛地抬起眼看著他。Dean終於看清楚那一雙棕綠色的眼睛,也許是目光中的那種單純或者其他什麼完全陌生的東西,Dean在和他對視的時候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那感覺就好像…仿佛在那裡見過這個家伙。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后半句話,那大家伙已經伸出手,看著他說,“很高興認識你,Dean,我是Sam。”
  當Dean弄明白這家伙是打算和他握手的時候,他真的差一點大笑起來,但那個名字卻讓他再一次的感覺怪異,Sam,該死的他為什麼會叫Sam。Dean壓下那種隱約焦躁的情緒,伸出手握住那隻大得離譜的手,Sam掌心中傳來溫暖讓他莫名其妙的更加煩躁,Dean告誡自己應該專心點職業點,不要這麼別扭。所以在那個Sam鬆開手的時候,Dean並沒有讓自己的手指離開他的手掌,而是順勢拉住了那男人的手腕,用拇指輕輕的劃過狂跳得脈搏。
  Sam受了驚嚇一樣看著他,身高的差距讓Sam微微的垂著視線,Dean微揚起臉帶著自己標准而職業的微笑低聲說,“你的朋友說我是你的禮物。”他故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有些邀請的意味,等待著Sam的反應。通常這些家伙不會浪費太多時間,Dean等待著Sam把他拉到床上或者其他任何地方,但站了半晌,Sam卻絲毫沒有什麼行動,隻是呆呆的看著他。Dean和他對視了一會,臉上的表情都快要僵硬了,忍不住閃過一絲急躁,Sam卻在這時候迅速的低下了頭,把視線胡亂丟到房間的某個角落,“對不起,我沒想到他們…”他有點苦惱的笑起來,抬起手把頭發抓得更亂,“那些家伙,哦,我隻是說我不知道自己是直的還是彎的,他們居然…”Dean走過去打斷了他的話,“我想我能讓你知道。”Sam再一次被他嚇到,在Dean就要貼近他的身體時,他猛地后退了一步,臉變得更紅滿臉尷尬的表情。Dean好氣又好笑的站在那裡,索性抱著手肘看著這個手足無措的家伙。
  Sam慌亂的看著他,當Dean臉上浮現出一個小小的但真實的嘲笑時,他忍不住抱歉的笑了笑,第二次說出了對不起。
  “嘿,Dude,聽我說,”Dean抬起手阻止Sam說下去,他不再刻意的壓低嗓音用那種誘惑的聲音說話,而是換回了平時的那個自己,“你的朋友隻是想讓你享受快樂,你不用一直這麼緊張。”Dean的笑容有點促狹和隨意,“你這樣,弄得好像是我要強暴你。”
  Sam終於笑起來,Dean能感覺到他緩慢的放鬆了下來,所以他攤了攤手后退了一步坐在床上說,“那麼,你是打算就這麼站在哪裡一整夜,還是可以勉強接受和我坐在一起?”
  Sam的笑容變得更大了一些,Dean甚至在他的臉頰上看到了一對酒渦,又是那種該死的熟悉,當Sam終於和他並排坐著的時候,Dean差點因為那種無法解釋的感覺窒息了,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感覺逼得他不得不站起來,走到門廊那個小小的酒吧旁邊,借著倒兩杯酒的機會給自己一個機會冷靜一下。也許是沒有睡好,一定是。Dean這樣告訴自己,然后端著酒杯走回去。Sam接過杯子以后,Dean在緊挨著他的位置坐了下來,兩個人的肩膀貼在一起,至少這次Sam沒有跳起來躲開,這代表他做的還不錯。Dean打算借著這個良好的開頭趕快繼續下去,早點結束這一單生意。
  “所以,你想弄明白你究竟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他舉起酒杯向Sam示意然后喝了下去,Sam跟著他的動作也干了那一杯酒,然后點了點頭。
  “為什麼?”這問題不知道怎麼就冒了出來,Dean在心底暗罵自己,人家花錢不是為了跟他做這種問答游戲。
  Sam看起來卻異常的認真,他微微皺著眉好脾氣的看著Dean,就好像Dean不是什麼花錢隨便從街上領回來的男妓,而是大學裡某個關系親密的朋友,“我談過幾次戀愛,你知道,高中和大學,”Sam下意識的緊捏著那個玻璃的酒杯,“但沒有那種感覺,我一直想找到的那種感覺,你能明白,就是…”Dean心裡那種沒原因的暴躁又一次跳出來,如果不是在演戲,那麼隻能說明這家伙單純的像個傻瓜,他臉上的表情活像個向朋友咨詢愛情難題的孩子。那種感覺反而讓Dean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他隻是個出賣肉體關系的男人,這家伙憑什麼和他談論那些該死的校園愛情問題。在意識到自己開口以前,那些話已經沖到了空氣中,“所以你就花錢找一個家伙來試試,上一個男人是不是能讓你找到戀愛的感覺?”
  Sam轉過頭看著他,仿佛一時沒明白Dean尖刻的言語,那種茫然的表情讓Dean感覺到一種類似愧疚的情緒。他喘口氣,迅速將自己重新偽裝起來,換上那個包含著明確暗示的笑意,在Sam面前半跪下去。房間曖昧的燈光下,Dean的臉看起來有種異樣的吸引力,微黃色的燈光將他蒼白的皮膚轉變成一種接近蜜糖的顏色,綠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欲望與誘惑,他自濃密的睫毛下目光灼灼的注視著Sam。那種毫不掩飾的引誘讓Sam呆住了,他全然忘了所有的緊張和尷尬,隻覺得有一種微弱的刺痛感順著Dean探入襯衫接觸到他皮膚的地方蔓延開來,那種感覺復雜而甜蜜,像是某種烈性的甜酒,醇香甘甜下伴隨著刺痛的灼燒。
  Dean注意到了Sam的反映,輕輕地笑起來,讓手指繼續向下探索,並同時跪直了身體,用另一隻手將Sam拉近自己。當手指找到目標輕輕握住的同時,Dean的嘴唇也吻住了Sam,那個吻伴隨著Sam驚訝沙啞的低聲嗚咽深入了下去,Dean感覺著Sam身體所產生的變化,同時略略驚訝那種燥熱竟也存在於他的身體裡。結束了那個幾乎讓Sam無法呼吸的深吻以后,Dean在Sam耳邊低語,“讓我們試試,你會不會愛上這個。”
  Sam望著Dean越發亮得耀目的雙眼,心底涌起一種陌生的欲望與渴求,這男人身上有種與生俱來般的吸引力,強烈的召喚著他,讓他無法控制的沉淪下去。
  從第一眼看到Dean開始,Sam就絲毫沒有感覺到進來之前所想象的抗拒和無法接受。他曾經覺得這是個荒謬透頂的主意,一個陌生的男妓,一次花錢購買的性關系,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完全不能想象。但Dean帶給他的震撼是無法形容的,當他走進來看到這個有著金綠色眼睛的男人時,就已經體會到那種無法抗拒的引力,他無法把他僅僅當作一個宣泄欲望的工具,至少在這種心臟狂跳的情況下,絕對不能。從一開始Sam就小心的看著Dean的每一個表情,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能看清那些潛藏在挑逗和引誘之下細微的情緒,Dean的焦躁,Dean的驚訝,Dean的嘲笑,那些不經意間泄漏出的小小真實,讓Sam愈發沉迷。
  那種從沒經歷過的感覺讓他一度想從這房間裡逃出去,因為Sam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對著一個陌生人產生出如此的情緒,這讓他隱約覺得害怕。但Dean就在那裡,他目光始終無法離開的地方,Sam覺得就這樣看著Dean已經是種讓他不想錯過的經歷。Sam忽然很想了解這個男人,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情,這樣Sam才能知道Dean不是他臆想中的產物,而是真實存在的個體,那種渴望甚至超過了快將沒頂的欲望。
  但Dean的溫暖的嘴唇和手指正游走於他的皮膚,那種巨大的欲望的漩渦迅速將他所有的理智拖下去,Sam的神志和身體相互糾纏著角力,他有種說不清的感覺,一部分的他渴望著發泄自己膨脹到疼痛的情欲,一部分的他卻還期望著更多。Sam心裡有種模糊的想法,如果他們就這樣繼續下去,那將是一場完美的性愛,但Dean會在這樣的關系結束后立刻消失在他生命裡。他不想僅僅是這樣而已,Sam急切地想要知道Dean被欲望燃燒著的雙眼背后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東西。他喘息著握住Dean的肩膀,試圖阻止Dean繼續向下親吻下去的動作,Sam迷茫的認定如果再讓他深入一點也許就是一毫米,自己就會徹底淪陷而無法追尋下去。
  Dean並沒有給Sam更多掙扎的空間,他的嘴唇已經迅速的找到了Sam腫脹充血的YJ溫暖的包裹上去。所有的思想都被炸得粉碎,Sam緊緊握住Dean的肩膀,那種強烈的刺激讓他忍不住低吼著仰起頭,將自己更深入的頂進去,Dean微皺著眉費力的吞咽著他的YJ,隨著他吞吐的動作,Sam覺得自己每次呼吸吸入的氧氣都越來越少,直到快要窒息。當費力的找回自己呼吸的節奏后,Sam垂下頭對上Dean灼然的雙眼,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馬上射出來,而Dean卻輕笑了一聲離開了他。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沮喪讓Dean忍不住笑出聲來,伸出手將Sam按倒在床上。他緩慢的伸展著自己的身體爬上床去,跪坐在Sam身邊,保險套和KY早已被放在床上准備好,Dean低下頭替他准備好,並將潤滑劑擠在掌心,溫柔的涂抹在Sam堅挺的YJ上。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直視著Sam帶著殘留的驚訝和更多的欲望的目光,分開雙腿跨坐在他身上。在Sam混合著期待和迷亂的表情中,他緩慢的將自己沉下去。Sam看著他,直到自己的YJ頂進那具滾燙緊繃的身體時,才猛地閉上了眼睛發出了一聲劇烈的喘息。不管做過多少次,那他媽的還是會很疼,Dean在心底默默地罵著,臉上卻始終保持著那個滿足而享受的表情,忍耐著那種無法忽視的疼痛,他盡力讓自己放鬆並將Sam整個吞沒進去。
  Dean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如此耐心甚至專注的取悅Sam,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可以一直看著那雙眼睛。Dean很少在上床的時候看著別人的眼睛,絕大多數客人也並不在乎這些,他們要的隻是刺激和快感,或者其他符合他們要求的另類滿足。Dean不知道Sam和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他通常不願意面對那些被欲望扭曲的臉,那樣他至少可以少費些力氣去掩飾自己臉上的厭惡。但今天Dean居然覺得這其實也沒那麼的難,他看著Sam緊繃的下頜和濡濕的鬢角,胡亂想著,也許是因為交易的條件就是他得讓Sam擁有一次永生難忘的性關系,一定是這樣,500塊換他的投入,算得上是筆公平的交易。Dean滿足於把一切歸咎於自己的敬業,同時刻意忽略Sam眼中那種光彩帶給他的莫名的感觸。
  當Sam開始在他身體裡沖刺的時候,Dean無法抑制自己低聲的喘息,除了疼痛和不適,他似乎感覺到了更多不熟悉的東西。Sam棕綠色的眼睛因欲望的亢奮而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Dean的樣子看起來有點略微的模糊,但他依舊能夠看到那張臉上每個微小的情緒,Dean的身體隨著他擺動的節奏起伏,汗水順著拉緊的線條迅速的滾下來,滴落在他們牢牢契合的位置,Dean臉上不再偽裝出那個虛假的滿足,而是微微皺著眉半合著眼睛,那種迷茫和痛楚混合出一種近似脆弱的表情,讓Sam徹底的瘋狂。他看著Dean在他最終射出來的時候無法抑制的呻吟出聲,那一聲破碎痛楚的低呼令Sam的高潮來的更加猛烈,當掠奪一切神志的快感逐漸淡去后,Sam忽然意識到剛才纏繞在耳邊的是Dean脫口而出的一個名字 Sammy。他忍不住伸出雙手再一次握住Dean汗濕的肩膀,看進那雙殘留著真實情緒的眼睛。Dean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完全不知道剛才自己無意識喊出的稱呼有多親昵,隻是盡量做出愉悅的表情看著面前的男人。
  那雙細長微挑的眼中有一種陌生的溫暖,Dean在Sam注視的目光下無法繼續偽裝,那種暖意讓他覺得異常恐慌,那些准備好的誘惑神情徹底僵住,Dean就這樣呆看著Sam,不知道自己該跳下床逃出去還是該重新偽裝起來。他與他對視著,直到Sam伸出手把他摟進懷裡緊貼在汗濕的胸口上,聽著Sam穩定而快速的心跳撞擊,Dean完全呆住了。Sam將下巴輕輕放在他的肩上,呼吸依舊急促,那些柔軟的頭發就摩擦著Dean的耳際。他想自己還是應該逃出去,但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讓他胸腔酸熱的感覺涌上來,讓Dean沒法移動自己。“讓我認識你。”他無法理解Sam在他耳邊的低語,“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
  當終於意識到Sam說了些什麼的時候,Dean猛地一僵,從那雙環繞著他的手臂中掙脫出來。Dean發覺自己放任這一切走得太遠時,有種突如其來的憤怒燃燒起來,那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界限,他必須讓一切回到正常的軌道上。Dean直起身體坐在床上,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冷淡的望著Sam。Sam並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隻是很想還能像剛才那樣把Dean抱在胸口,那種踏實和安穩的感覺是他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Dean,”他抬起身,伸出手握住Dean的手臂。Dean竭力控制住揮開Sam的沖動,500塊,買他整晚,他不該忘記交易的細節。天亮之前,他還屬於這個男人,這念頭讓Dean勉強牽起了嘴角,但Sam已經感覺到他的異樣,坐起身探尋的望著Dean,那讓Dean覺得他一分鐘都不想再忍受這種小狗一樣的神情。
  “Dean,我弄傷你了?”Sam忽然惶恐起來,他想拉住Dean,看清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性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太過失控毫無節制。Sam臉上的那種關切讓Dean更深的瑟縮起來,他不想讓事情變得更加荒謬,他不是個和男朋友偷偷出來幽會的小妞,他隻是收錢,提供服務而以。除了金錢,Dean不想也不希望從他的客人那裡得到其他任何東西。
  “Dean,對不起,我…”Sam愈發焦急的神色終於讓Dean失去了冷靜的控制,他猛地從床邊站起來,臉上是一個冷冷的笑意,“夠了,Sam。”那個笑意讓他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你想知道關於我的一切?為什麼?好奇還是怪癖?”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Dean。”Sam再一次漲紅了臉,試圖解釋,“我隻是…想了解你。”
  “了解我,一個在街上隨便拉來的男妓?”Dean完全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他注視著那個和他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裡的男人,冷笑著開口,“你想聽到什麼?我為什麼會出來做這個?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人上床是為了存足夠的錢去找我弟弟,這樣的故事是不是能讓你滿意?或者,我該說我其實是為了養活一個需要換腎的男朋友,這個版本聽起來會更加浪漫痴情也更有說服力?”
  Sam被他突如其來的憤怒嚇住了,Dean眼中那種隱藏在暴躁下面的受傷的情緒明確地告訴他,Sam冒犯了一些不該觸及的區域,那憤怒讓Dean變得更真實但也更加戒備和防御。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坐在那裡看著那雙仿佛著了火的眼睛,低聲地說,“對不起,Dean,我…”
  Dean忽然笑起來,那笑容絢麗但虛假,“該道歉的是我,”他緩慢的走過來,注視著Sam的眼睛,“我已經把今晚賣給了你的朋友作為給你的禮物,你想要什麼我都應該滿足。”Sam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Dean,而Dean卻已經貼近了他的身體,“你是想來一次口交,或者換個其它的姿勢再做一次,”耳邊低啞誘惑的聲音讓Sam一震,他卻隻是默默地搖頭,Dean直起身笑著看他,那笑意絲毫沒有出現在翠綠的眼裡,“如果你打算找人陪你渡過些溫情時刻,抱歉,那不屬於我的服務范疇。”
  后退一步抓起那些屬於他的東西,Dean在Sam無措的目光裡平靜的穿好衣服,從口袋裡抽出兩張百元紙鈔放在床角,挑眉一笑,“三個小時,每小時收費100,”他聳聳肩笑得更加肆意,“不能陪你過夜的錢已經退給你,我們兩清了。”不等Sam開口他已經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Dean走過酒店奢華大堂的時候,完全無視那些盯著他破舊仔褲的怪異目光,昂首闊步走得像個君王。直到走出門口,微涼的夜風讓他過熱的腦袋冷靜下來以后,Dean才抱起了手肘放慢腳步走在燈火輝煌的路上。真他媽的該死,他總是學不會控制自己的脾氣。Dean一邊在心底暗罵自己一邊抬起頭環顧四周陌生的街景,從這裡走回他住的地方至少要兩個多小時,今晚剩下的時間算是徹底完蛋了。這城市的繁華與夜涼如水的璀璨街道對Dean是完全陌生的,從14歲開始他從來沒有混跡於這種大城市,還是那些低矮的建筑和陰暗的巷子更加適合他,Dean忍不住露出一個冷冷的笑意,那些地方對他來說更加熟悉也更安全
  當Dean終於回到那間小小的公寓裡,已經是快三個小時以后。一路上他把自己,Sam還有那兩個給錢的家伙從頭到腳罵了幾百次,但那絲毫都沒有讓他覺得舒服一點。拖著酸疼的雙腿走進門,Dean把自己直接丟到床上,他累透了,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再動,但還是摸索著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那3張紙鈔胡亂塞進床頭不起眼的鐵盒裡。真該在那個豪華房間裡洗個澡以后再走的,Dean迷迷糊糊得想著,那傻乎乎的大家伙一定不會反對。他的肚子忽然響了一聲,該死的他還沒吃任何東西,不過算了,Dean閉上眼睛想一切都等睡醒了以后再說吧。
  寒冷,飢餓,恐懼,還有微弱的哭聲,Dean低著頭輕聲哄著靠在身邊的弟弟,“Sammy別哭,爸說他很快就會回來。”看著關的嚴嚴的門窗,Dean忽然覺得,也許爸不會回來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緊緊抱著身邊的Sammy。
  “我不去,我們不去。”Dean奮力扭動著小小的身體,想從那個懷抱裡掙扎出來,他充滿敵意的看著那個抱著Sammy的女人,“把Sammy還給我,爸說了,讓我好好照顧Sammy等他回來。”但他太累了,沒有力氣,那些大人牢牢抱著他讓他逃不出去,該死的。
  Dean緊緊抱著Sammy,他弟弟身上的奶香味道讓他覺得安心。他不認識這裡,爸也不會認得這裡,他和Sammy不能呆在這裡,他得帶Sammy逃出去。可是,如果出去找不到爸爸怎麼辦?他該從哪裡找到吃的東西?他該怎麼才能照顧好Sammy?
  Dean發瘋一樣的尋找,每個角落都不肯錯過,他不肯吃東西,不肯休息,他們說Sammy被帶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家裡,可他不信,Sammy不會離開他,Sammy會一直哭直到Dean抱住他為止,他必須得找到Sammy,他必須得找到他弟弟。
  Dean用力睜開眼睛額頭上都是冷汗,即便每天都會夢見這些,他也永遠都沒法習慣。他坐起來,用力的搓搓汗濕的臉頰,想盡快擺脫那個夢境,身上粘膩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拖著腳步走進浴室打開噴頭,卻被冷水激的一抖。操,Dean低聲地罵了一句,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連熱水都沒有的公寓,真他媽的活見鬼了。擦干全身走出去,他坐在床邊看著小小的挂鐘發呆,現在是7點鐘,shit,他竟然睡了整整12個小時。這可真是一場得不償失的交易,Dean苦笑一下搖了搖頭,站起身胡亂抓出幾件衣服套在身上走出門去。
  半個小時以后Dean安靜得靠在他每天出現的地方,微瞇著眼睛望著來往的車輛,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想起昨晚那個怪人。有車子停下來,車窗降低,Dean把那雙該死的棕綠色眼睛迅速趕出自己的大腦,然后微笑。
  當那幾個損友在斯坦福校園裡堵住Sam,追問昨天晚上的經歷時,Sam忽然發現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晚的感覺。Dean的各種表情塞滿了Sam的記憶,那雙燃燒的綠色眼睛似乎一直都在他眼前不肯離去。
  怎麼樣?Sam,這個禮物不錯吧?”Andrew勾住他的脖子,滿臉都是壞笑,身邊的Cary也附和著,“那可是我和Andy親自去幫你找的禮物,嘿,Sam,至少讓我們知道你是不是滿意。”
  加州明媚的陽光和洋溢在空氣裡的溫暖味道讓Sam心裡莫名低落的情緒輕鬆了一些,看著身邊這兩個老友沒心沒肺的笑臉,Sam忍不住苦笑起來。
  Andrew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不滿意?不是吧Sam,那家伙不夠好?”
  Cary故意用肩膀頂他,賊笑著說,“都說了你眼光也沒那麼好,那種渾身帶刺兒的家伙不一定就是Sam的品位。”
  “靠,那可花了我們500塊,”Andrew皺起了眉毛,“我也是聽別人說…”
  Sam忽然想起什麼般打斷了他,“這個給你,”他掏出2張百元紙鈔遞給Andrew,在對方不明所以的表情中,有點無奈的開口,“Dean…沒在酒店過夜,他說這個退給你。”說出這個名字讓他的臉不覺間紅了起來。
  “啥?”Andrew和Cary一起叫起來,“沒過夜?那家伙不會手都沒讓你碰就收了我們300塊吧,這混蛋。”Andrew看起來有點貨真價實的憤怒。
  “不是,”Sam的臉變得更紅,“我們…做了…”
  那兩個家伙頓時又興奮起來,一左一右架著Sam,“那麼,”Cary挑著眉毛看著Sam,“感覺如何?”
  “很好,”Sam徹底被這兩個家伙打敗了,他掙脫出來,投降般的說,“感覺棒極了,你們滿意了吧?”不知道為什麼,Sam內心隱約有點抗拒這樣說起Dean,他急於結束這次談話。
  Andrew卻不打算這麼簡單的放過他,“這麼說這禮物還是有幫助了?你想清楚了沒有?你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Sam怪叫一聲捂住了臉,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我不知道,Andy。”他真的不想再說下去,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
  “可你不是說棒極了,那家伙看上去就很火辣,”Andrew扑上去,“他那樣子真是天生…”
  “閉嘴,”Sam忽然停住,聲音大的讓Andrew和Cary嚇了一跳,Sam警覺自己的失態,尷尬的笑了笑,“嘿,Dude,我隻是,不想說這些了,OK?”
  Andrew抱著手肘皺著眉毛看他,最終還是搖搖頭說,“臭小子,還不是你自己搞不清楚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要不我們何苦費這麼大力氣跑到街上找個經驗豐富的應召男人給你。”
  Sam忍不住也皺起了眉,他不想聽人這樣說起Dean,雖然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隻是單純的不想聽別人像說起一件商品一樣提到那個人,沒有理由。
  這種奇怪的情緒一直持續了整整一天,Sam不時的想起Dean轉身離開前的那個笑容,張揚不羈的嘴角和眼底隱藏著的怒意。這男人身上有一種吸引力,讓Sam不自覺想接近他了解他的吸引力。
  第二天,當他終於在Andrew驚訝和嘲笑的目光下說出他想知道Dean的地址時,除了尷尬和不好意思以外,Sam心裡還有些不知原因的緊張。這種讓他心跳加速的緊張一直持續到黃昏他開著車離開校園時也沒有散去,反而有越發嚴重的趨勢。
  那地方並不近,繞過這城市熱鬧繁華的區域以后,Sam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他完全不熟悉的街區,毫無疑問這裡也他現在居住城市的一部分,但看起來就像是一枚硬幣的兩個側面一樣截然不同。在依次亮起的路燈昏黃的光亮下,這裡散發著一種頹廢委靡的氣息,灰褐陳舊的樓與樓之間籠罩著暗沉的陰影,人們腳步匆匆的在巷子間往來。轉入Andrew給他的地址上寫的街區,Sam放慢了車速,他那輛銀色的LEXUS GS450看上去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車子緩緩滑行過那條窄窄的巷子,不停有人向著他招手,那些男人和女人在明滅的光線下看起來都有著類似的面孔,修飾過的蒼白殘破,無法遮掩的倦怠憔悴。
  Sam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來這裡,他從緊閉的車窗玻璃中搜索著那張熟悉的臉,一直繞了兩圈卻一無所獲。最終,Sam將車子停靠在街角,降下了玻璃,幾個男孩走過來,將帶著微笑的面孔盡力展示在Sam面前,那幾乎讓他瞬間就漲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需要找人陪你過夜嗎?”一個細瘦的男孩子盯著他開口,Sam覺得他看起來也許隻有15歲,這想法讓他心中微微發冷。“或者隻是來找樂子?隨你喜歡,隻要告訴我你想要什麼。”那男孩還在繼續努力著。
  “我…來找個人,”Sam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他的話讓后面的幾個人失望的散去了,而那個湊在他車窗邊的男孩還不甘心,“我們都是一樣的價錢,何必一定要找某個人呢?”
  Sam尷尬的笑笑,“Dean,他叫Dean,你知道他嗎?”他仿佛抓著最后的希望般,看著那男孩神色暗淡下來的臉追問。
  那男孩直起身,堆起的笑容徹底被一種冷淡取代,“我知道那家伙,他今天沒來。”
  “他在哪?你能幫我找他嗎?”Sam把車窗搖的更低,看著那瘦弱的男孩。那男孩微皺了一下眉毛,然后笑起來,“那要看你了。”
  Sam看著那雙眼睛裡超越年齡的世故和狡黠,默默的從錢包裡掏出20美金遞過去,那孩子笑起來,向著背后的小巷側側頭,“走到頭那間公寓,4層右邊。”他瞥著Sam的車子挑挑眉,“那裡可不夠你開車進去。”
  Sam將車子停在街角,下了車走過去,那些站在遠處的男孩默默地看著他,神情冷漠。當他走過剛才問路的地點,那收了他錢的男孩忽然在他背后說,“別說我沒告訴你,他這兩天脾氣可不會太好,你最好當心點。”Sam驚訝得回頭看他,那男孩臉上的笑容裡有一閃而過的怪異,Sam不明白那表情代表什麼,隻是感激的笑笑然后轉身走進巷子深處去。
  那棟小小的公寓並不難找,Sam站在4樓右側緊閉著的大門前面,抬起手卻又開始猶豫。足足過了5分鐘,才終於鼓足勇氣敲了下去,卻沒聽到回應。又等了一分鐘,Sam第二次敲響了門。在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個男孩子騙了的時候,房間裡終於有悉索的聲音傳來,Sam沒來由的后退了一步,緊張的看著門口。
  大門打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住了。Sam被面前Dean的樣子嚇了一跳,他看起來蒼白得像個鬼,眼睛裡全是血絲,疲憊和焦躁毫無遮掩得寫在臉上。Dean的驚訝看起來沒比他少多少,他微抬著頭看著Sam,雙眼瞪得大大的寫滿意外,仿佛完全不能明白Sam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半晌,Dean先從這種有點好笑的對視中醒過神來,他皺起眉抱著手肘靠在門上,語態僵硬,“什麼事?”
  Sam看著他像個全身的刺都豎起來來的刺猥,不禁更加緊張,“我,我朋友,就是那天那兩個家伙,他們給了我你的地址…我想…”
  Dean忽然打斷了他,聲音中充滿了冷漠和拒絕,“對不起,我今天休息。”然后作出一個標准的請你離開的表情。
  “你看起來不太好,Dean,”Sam脫口而出的對他說,而Dean臉上迅速聚集起來的烏雲讓他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
  “我好像沒請你上來,也沒打算做你的生意。”Dean故意挑著眉毛問他,“還是你覺得做我這一行沒有休息的權利?”
  Sam被他問的一愣,搖著頭試圖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來看看你,樓下的男孩說你今天沒有出去,所以我…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Dean終於鬆懈了一點抗拒和敵意,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對著這家伙發脾氣,看著面前這人尷尬的樣子,他隱約覺得有些好笑,“所以,你看到我了。”他站直身盯著Sam,這家伙穿了一身灰色的運動服,看起來像個剛剛從學校溜出來的大學生,和這裡的環境完全無法融合在一起,“這不是你該呆的地方,走吧。”Dean在Sam驚訝的表情裡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他掩飾的笑笑,故意微微瞇起眼睛看著Sam補上一句,“如果我真得讓你那麼難忘,下次你可以在樓下找我,我會讓你滿意。”他笑得充滿挑逗的意味,但手已經拉住了門隨時准備關上門回去。
  Sam不覺有些氣餒,Dean看起來完全不想見到他,好像他隻不過是個不合時宜直闖上來的客人而已,最讓Sam郁悶的是事實的確如此。這想法讓Sam泄氣的后退了一步,看著拒人千裡之外的Dean,他張了張嘴最后卻隻說出來一句,“對不起,你好好休息。”
  Dean的眉毛挑的更高,那表情讓Sam覺得下一秒就會有些更尖刻的言語從Dean嘴裡說出來,但最終Dean隻是笑笑說,“不送,小家伙。”然后徑直把門關了起來。
  Sam呆了一會,低著頭走了出去,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荒唐到家,從學校開車過來就是為了看看這個和他過了一夜的男人,這想法任誰都會覺得可笑而且不可理喻。可Dean今天的樣子還是讓Sam有點意外,他看起來糟透了,就像熬了幾個通宵沒睡過。
  而這其中有一個是和他在一起。
  這念頭讓Sam心跳變得有些快,他忍不住開始想象剩下的夜晚Dean是怎樣過的,這想法剛一冒出來就被他強壓了下去,他本能般的不願意觸碰那些東西,那些讓Dean看起來疲憊和憔悴的理由。Sam胡思亂想的走著,剛走出樓門就被一個男人撞個滿懷,他茫然的看一眼低聲咒罵著跑開的男人,忍不住甩甩頭,是該把這些荒唐的念頭丟開的時候了。他深呼吸一下向著自己停車的方向走去,遠遠的看著自己的車子就覺得有些奇怪,走近一看Sam忍不住低呼了一聲,“真他媽的見鬼。”
  四條輪胎都被人扎漏了,銀色的車門上還被噴上了一個不知道代表什麼的紅色圖案,Sam站在那兒看著自己的車,完全不能相信發生了什麼。等他勉強消化了自己沒有車開的這個信息,他開始在口袋裡摸索電話,想叫保險公司過來幫忙。可翻遍了口袋都找不到自己的電話,Sam抬起頭看看遠處漠不關心的人們,終於意識到自己被偷了。當他發現自己的錢包,手機,全都不翼而飛,除了放在另一個口袋裡的汽車鑰匙,身上已經什麼都沒有,Sam站在街角徹底傻了。
  Dean摔上房門,馬上把自己丟回床上去。天知道現在除了休息他什麼都不想再做,那大家伙拖著的腳步逐漸從門口走遠,Dean閉著眼睛趴在床上,完全不想承認自己一直豎著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打開門的時候,Dean沒想到會看到Sam,他混亂的想著自己房租已經交了,而那些喜歡在周圍胡鬧的小混混也早就被他搞定,究竟是那個混蛋在這種最不適合的時候跑來敲他的門。當他看到門口那個瘦高的身影和那一頭半長的頭發時,印象裡那雙小狗一樣的眼睛一下子冒出來,讓他差點一下子叫出來,“見鬼的Sam你怎麼會在這裡。”還好盡存的一點點理智讓他隻是抱著手肘冷冷問了一句,“什麼事?”
  話一出口Dean已經覺得自己是個傻瓜,來這裡找他的人還能有什麼事。他他媽的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才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Sam莫名其妙的解釋和關懷讓Dean更加無法抑制的暴躁,他隻想讓這個家伙從自己的生活裡滾出去,至少今天,Dean不想再面對這個讓他頭疼不已的家伙。轟走了Sam,Dean靜靜趴在床上,當那腳步聲徹底消失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這房間安靜的有些壓抑。Dean把臉埋在枕頭裡,讓自己酸疼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再把那些混亂的情緒從腦子裡趕出去。睡覺,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Dean在心裡告誡自己,然后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再去想。
  就在他快要陷入昏睡的時候,房門卻再一次響起來。Dean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一邊低聲咒罵一邊跌撞著向大門走過去,拉開門,竟然又是Sam站在那裡,Dean瞪著門口這個垂頭喪氣的家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Sam看著他一臉難為情的開了口:“對不起,我也不想…可是我的錢包和手機都被偷了,車胎都扁了。我…不知道能找誰幫忙。”Dean無法致信的看著他,Sam那張皺成一團的臉上寫滿了懊惱和沮喪,活像隻迷了路的大狗。Dean盯著他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Sam被他的笑聲嚇了一跳,但那笑聲似乎會傳染般,最終Sam也笑起來,雖然那笑容裡始終有點無奈。
  好容易止住了笑,Dean側身敞開了門自己先走了回去,等他坐在床上卻發現Sam還站在門口,Dean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說,“你站在那裡干什麼?難道想把我的手機也拿出去讓那些混蛋偷走?”Sam訕訕的笑著走進來,在Dean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Dean瞥他一眼搖搖頭,抓過自己的衣服掏出手機遞給他,然后起身走進浴室,把房間留給Sam打電話。靠著浴室的房門,Dean還是止不住覺得好笑,這家伙真的是倒霉的可以。忍著笑,Dean用冷水洗了洗臉,看來一時半會是沒得睡了,索性讓自己清醒一點。又等了一會兒,Dean推開門走出去,看見Sam捏著他的手機坐在那裡,一臉苦惱的樣子。
  “怎麼樣?”Dean開口的時候,聲音裡還有隱藏不了的笑意。
  “Andy和Cary這兩個白痴在酒吧喝醉了,”Sam郁悶的開口,“完全幫不上忙。”
  “你還有什麼別的朋友能幫忙?”Dean挑著眉毛問他。
  Sam搖搖頭說,“別人都不知道我過來這裡。”Sam老實的回答了以后卻發現自己似乎又說錯了話,想解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一臉緊張的看著Dean。
  Dean坐在床邊看他,兩個人面面相覷的對視了一會,Dean轉開了眼神貌似不經意的問,“那你想怎麼辦?”
  Sam看著Dean眼中那種笑意一下子消退了下去,心中無比后悔,還好Dean並沒多說什麼,隻是問他想怎麼辦,他抓了抓頭發完全沒有想法。
  Dean皺著眉看他,最終搖搖頭站起來說,“電話給我。”
  Sam茫然的抬頭,把電話遞給他,Dean一臉不耐得抓過來走到門口,在走廊裡撥了幾個電話。
  Sam環顧這間小小的公寓,這房間比他想象中的要干淨整齊,除了一張床和兩把椅子基本沒有什麼多余的東西,Dean的東西胡亂的堆放在床角,床頭小小的櫃子上放著一個陳舊的鐵盒子。這裡看起來和一間普通的單身公寓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隻是陳設簡單了很多而已。Sam的目光集中在那個已經褪了色的鐵盒子上,那東西讓他覺得非常眼熟,似乎在那裡見過卻又始終想不起來。沒等他繼續想下去,Dean已經走了回來,把電話丟在桌上,開口說。“你的錢包和手機明天早上會丟在你的車子下面,証件和卡都會在裡面,條件是不要報警。OK?”
  Sam驚訝得看著他,Dean再一次皺起了眉,聲音裡有一些不耐,“同意還是不行?Sam。”
  “沒問題,沒問題,”Sam回過神般點頭,然后又有些猶豫,“那今晚怎麼辦?”難道讓他問Dean借錢叫車回去?這太不合情理。
  Dean慍怒的看著他,一時也沒有主意。“我…能不能,在你這裡借住一晚上…”Sam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Dean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識的咬著嘴唇盯住這個家伙,Sam一臉無辜的看著他,好像在等著被他直接丟出去。Dean真的有認真的想過是不是該把他丟出去,他甚至不確定這個大學生模樣的家伙是不是個瘋子,他剛剛提出要在一個應召男人的家裡過夜,臉上的表情還能活像個等待幫助的小孩子。Dean把手掌用力的按在自己的眼睛上,覺得自己一定也是瘋了,居然找不到拒絕他的理由。
  “我可以睡地上。”Sam居然還好死不死的補充了一句,Dean覺得自己徹底被打敗,他一定是太累了,沒力氣跟這家伙糾纏。索性直接倒回床上,把自己重新埋回枕頭裡,悶聲說,“隨便你。”
  Sam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為Dean一定會讓他滾出去,如果那樣他就隻好在車裡呆一晚上,天知道這會兒他們是不是已經連他的車窗都砸了。Dean趴在床上不再理他,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麼。坐立不安的呆了一會,Sam終於站起來,小心的問,“我可不可以用浴室?”Dean把腦袋在枕頭裡埋得更深發出一聲哀號,“去吧,隻要你不怕洗冷水澡。”
  冰冷的水讓Sam連著打了好幾個激靈,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連熱水都沒有的公寓,他在心底默默的抱怨著。勉強洗完擦干,他站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的臉,覺得這一切的確有點匪夷所思,他現在正在Dean家裡,而現在的Dean和那天晚上和他上床的那個男人好像完全不同,看起來更簡單單純而且不那麼咄咄逼人。Sam忍不住笑起來,這樣的Dean讓他覺得莫名的親近,仿佛不僅僅是個剛認識了幾天的陌生人而已。其實,他和Dean幾乎算不上認識,Dean願意幫他,真的出乎Sam的意料之外。也許他應該把握這個機會,了解那個更加真實的Dean。
  走出浴室,Dean看起來像是已經睡了。地上有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子,胡亂丟在那裡,Dean趴在床上隻蓋著一條床單。Sam抱著枕頭坐在地上看他,所有的防備和偽裝都散去了以后,Dean熟睡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小孩子。Sam看著他完全放鬆了的身體,一些青紫色的淤痕和陳舊的傷疤橫亙在他手臂和露在外面的肩背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印記讓Sam欣喜地心情一下子消失殆盡,他默默的皺起了眉更深的看著Dean,第一次意識到,Dean的生活中有太多他所不了解的部分。Sam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Dean忽然莫名的驚醒過來,睜開眼睛困惑的看著他,Sam看著Dean的眼神從赤裸的驚恐到迷惑最終變成一種疲倦但清醒的神色。
  “睡不著?”Dean的聲音裡有濃濃的倦意。
  “嗯。”Sam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胡亂地答應著站起身,走過去熄了燈。
  “不習慣?”Dean的聲音自黑暗裡傳過來,似乎是翻了個身仰躺著。
  夜色讓Sam覺得略略放鬆了一些,他伸展開長腿躺在Dean丟給他的被子上回答,“不知道,隻是…睡不著。”他歪過頭看著Dean的方向,“你看上去很累?”
  Dean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Sam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繼續說下去,沉默良久,Dean忽然開口,“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不知道,”Sam把雙手放在腦袋下面枕著,“我隻是想見你。”
  “你是大學生?”Dean低聲咕噥著,Sam差點錯過他的問題。
  “對,第三年。”
  “名校?”
  “斯坦福。”
  “難怪你看起來像個傻子。”
  “喂!”Sam笑起來,忍不住抗議。
  Dean似乎在黑暗裡也笑了起來,但那笑聲沒有持續多久就消失了。
  “以后別來這裡,這不是你的世界。”就在Sam以為他已經睡了的時候,Dean的聲音又響起來。
  “我隻是想見到你。”Sam低聲地回答,看不見彼此的黑暗讓他比較容易說出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Dean的聲音裡多了一些尖刻。
  “我不知道。”Sam誠實的回答。
  “所以我說你是個傻子。”Dean像是把頭又一次埋在了枕頭裡,聽起來悶悶的。
  “我覺得你…讓我覺得很熟悉,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很親切,仿佛認識了很久的感覺。”Sam看著房間密不透光的一個角落低聲說。
  “熟悉?”Dean的聲音高起來,充滿了譏誚之意,“關於我你知道些什麼?我們不過是有過一次XING交易而已。”
  Sam不知道該怎麼回答,Dean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們根本不認識彼此,我不知道你姓什麼,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是真的還是假的。Sam,你怎麼能知道我不是個罪犯或者強盜?”
  “Sam Forrester。”
  “什麼?”
  “我的名字,Sam Forrester。”Sam的聲音溫和平靜,他頓了一下繼續說,“而且,我知道你不是罪犯或者強盜,確定。”
  Dean半晌沒有出聲,最終隻是冷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橡皮糖。”他們沉默了很久,久到彼此都以為對方睡著了,Sam忽然大叫了一聲。
  “Shit,”Dean忍不住罵道,“你是不是瘋了?”
  Sam抑制不住興奮得坐起來,看著Dean的方向,“我終於想起來,那是橡皮糖。”
  “見鬼,你到底說的是什麼東西?”Dean暴躁的低吼。
  “那個盒子,我是說你那個鐵盒子,”Sam忍不住伸手比劃著,“我覺得看起來很眼熟,卻一直想不起來。那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橡皮糖,我媽說我愛那東西愛到發狂,甚至會抱著吃光了的盒子睡覺。”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Dean卻沒說話,過了好久他才吐出一口長氣,低聲說,“該死的,那也是我弟弟最喜歡的。”
  Sam在黑暗裡微笑起來,不知原因的快樂。
  “Dean,你今天看起來很糟。”房間裡淡淡地平和感覺讓Sam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那句一直繃緊在他胸口的話終於被說了出來。
  Dean干澀的笑了一聲說,“糟糕的一天。”
  “那些傷痕?”Sam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問出些什麼,他隻是不能對那些暴力留下的痕跡視而不見。
  “Sam Forrester,”Dean的聲音危險的緊繃著,“你他媽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是我弄傷了你嗎?Dean。”Sam低聲但固執的問著。
  Dean猛地坐起來,Sam有一瞬以為Dean會跳下來揍他一拳,但並沒有,Dean隻是冷笑著開口,“如你所願,Sam。當然除了你還有別人,”他聲音裡的憤怒已經到了頂點,聽起來卻反而變得平靜冷漠,“你要知道那一天到底有多糟糕?沒問題。從我花了3個鐘頭從那個見鬼的酒店走回來開始,直到晚上給了別人一個糟透了的Blowjob,最后為自己贏得了一場比那更糟糕無數倍的性交,這些夠不夠詳細?”他冷冷的笑起來,繼續說下去,“可你猜怎麼?那些都不是最糟的部分,最糟糕的就是遇見了你這個瘋子,Sam Forrester,你他媽見鬼的到底想要怎麼樣。”
  Sam躺在那裡,隻覺得有種悲哀安靜的穿透了他的身體,他不知道自己能為Dean做些什麼,隻是在Dean憤怒的呼吸聲中痛楚而認真地說,“對不起,Dean,對不起。”
  “閉嘴,”Dean厲聲打斷了他,重重的躺回床上去。
  房間裡陷入了一片死寂,Sam聽著Dean的呼吸一直到天快亮起來的時候才模糊的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Sam被一種窒息般的聲音驚醒了,他猛地側過頭看著睡在床上的Dean。晨光中Dean以一種別扭的姿勢蜷縮著,他並沒有醒過來,隻是在睡夢中緊緊的皺著眉,似乎在竭力的抗爭著什麼。Sam輕輕的坐起來看著他,Dean完全沒有醒來的意思,而隻是深陷在某個Sam無從了解的惡夢裡,他開始輕微的掙扎並發出無意識的低語,Sam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隻能從他低啞的聲音裡聽到一些破碎的句子,“求你…我必須…滾開…別…求你…”當那些掙扎開始變得激烈,Dean臉上的表情扭曲成一種徹底的恐懼和痛苦,Sam終於無法再這樣看下去,他站起身扶住Dean的肩膀輕輕搖晃,“醒醒,Dean,嘿,醒醒。”
  Dean卻並沒有被叫醒,而是更加費力的掙扎著,那些低語也逐漸變成含混的嘶叫,“不…放開…求你…”Sam不知道該怎麼辦,在Dean開始尖叫以前,他用力把Dean抱進了懷裡。Sam將Dean汗濕的額頭按在自己的胸口,用另一隻手按住Dean的后背用力的上下婆娑,低聲在他耳邊說,“醒醒,Dean,那隻是個夢。”
  在一聲急促尖利的喘息后,Dean終於停止了掙扎,僵硬的身體緩慢的鬆弛下來,Sam並沒放開手,依舊抱著他,靜靜的聽著他粗重的呼吸。
  良久,Dean暗啞的聲音在Sam胸前沉悶的響起,“你再不放開手,我發誓一定會揍你。”
  Sam在他的威脅下忍不住微笑起來,舉起雙手退后一點坐在床邊,Dean用一隻手按住自己的雙眼,用力的揉搓似乎想把那些尚未散盡的驚恐從眼中徹底擠出去,好一會他終於抬起頭看著一臉緊張得Sam低聲說,“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Sam苦笑了一下站起來,轉頭看看窗外逐漸亮起的天空,發覺自己真的沒有再留在這裡的理由。Dean垂著頭坐在床上,看起來依舊疲憊不堪,Sam想對他說些什麼,但始終沒能開口。他拿起自己的東西,默默地走向門口,推開門之前低聲說了一句,“謝謝,Dean。”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絲毫移動身體的聲音,Sam沒再回頭,隻是暗暗嘆氣然后走了出去。
  大門在Sam背后關閉的時候,Dean緩緩的將臉埋在自己的雙手裡,竭力抵抗著房間中瞬間變的空蕩寂靜的空氣。
  Dean很少回頭看,他總是在向前跑,因為他必須找到這世界上對他唯一重要的東西,而那些被他甩在身后的日子,他永遠都不願意再看到。
  從14歲開始他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也從沒想過他的生活可能有任何改變。
  陽光透過窗散播在小小的房間裡,晒在肩上的暖意讓Dean緩慢的找回控制自己情緒的能力。他抬起頭沉默的坐著,Dean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軟弱的人,但現在就在這個算不上熟悉的城市的小公寓裡,他忽然覺得自己被一種絕望的情緒籠罩著。
  “對不起,先生,什麼都沒有留下。”
  “我想我們沒有任何線索,真得很抱歉。”
  “也許你可以試試其他的方法,但這裡,沒有什麼能幫得到你。”
  那些聲音逐漸匯聚成一個句子,不停重復在他腦海裡。
  “你找不到他了,你早就把他丟了。”
  那聲音巨大而真實,似乎有人在他耳邊不停吶喊呼號,但Dean隻是安靜的坐著,不說話,不掙扎,不移動。許久,他終於伸出手,把那個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鐵盒抓在手中,用力的握緊。陽光照耀過的金屬有種燙手的溫度,Dean握著它,直到所有的溫度都散盡了,那盒子又恢復了金屬冷冷得觸感時才鬆開手。微微用力掀開蓋子,裡面塞滿了紙鈔,各種不同的面值,新的,舊的,整齊的,破損的,干淨的,臟污的。那些錢相互堆疊擠壓著放在一起,Dean把全部的鈔票都倒出來,捏在手裡,厚厚的一疊。那差不多可以實現他的計劃,買一輛舊車,修好它,讓它可以載著自己走遍這個國家去尋找他必須要找到的那個人的計劃。也許再多一個月,或者更短,他就可以出發。Dean深深的呼吸,把那些錢重新放回盒子裡蓋好,然后站起身走進浴室。
  有時候冷水也有點好處,至少Dean現在是這樣的想的。好好睡上一天,再加上一個冷水澡,足夠讓他重新活過來,把那些趁虛而入的情緒重新踢回到不見光的角落裡。胡亂的套上衣服,Dean走出門去,刺眼的陽光讓他忍不住瞇起了眼睛,好像很久沒有在這種時候走出來,Dean覺得自己多少有點不適應。剛剛走出巷口,就看到那輛孤零零被丟在那裡的GS450和車門上扎眼的紅漆,他忍不住挑著眉冷笑起來,那輛車子就和它的主人一樣,根本就不屬於這裡。
  正站著,忽然有人在他背后一拍,Dean轉回頭去,一個灰褐色頭發,20歲上下的年輕男人正笑瞇瞇的看著他。他皺著眉笑起來,轉過身抱著手臂看著那人,“Brandon,這是你干的?”Dean沖著那輛車側側頭。
  那男人笑起來,“我才沒那麼無聊,不過敢把這種車子停在這裡,算他活該。”
  Dean搖搖頭,臉上是個明顯贊同的微笑。
  Brandon看著他,隻覺得這家伙在陽光下看起來漂亮的離譜,忍不住微瞇著眼睛盯著他問,“昨天那家伙是你的客人?”
  Dean一愣,而后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犯得上幫他出頭嗎?”Brandon皺著眉毛看他。
  Dean漫不經心的笑起來,“我就是打給你碰碰運氣,誰知道這麼巧。”
  “那小子一看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少爺,大搖大擺送過來,難道讓我們放過?”Brandon不屑的笑。
  Dean懶散的靠在街角不說話,太陽晒得身上暖洋洋的,讓人有種鬆弛舒適的感覺。
  Brandon算是他的朋友,雖然他們認識得並不算久。Dean剛到這裡的時候,曾經在酒吧向他打聽過消息,Brandon因為自己輕薄的言語和舉動領教了Dean的拳頭,那比他想象中要硬的多。那時候Dean冷冷笑著對Brandon說,想上他很容易,隻要給錢光顧就沒問題,但想從他這裡佔便宜,恐怕也沒那麼簡單。但Brandon最終也沒有光顧過Dean的生意,而是和他成了朋友。他們偶爾會出去喝喝酒,打打撞球,Dean並沒有過什麼朋友,遇見這個大孩子也算是個意外的收獲。
  “最近很不順?”Brandon走過去和Dean並排站著,點燃了一支煙叼在嘴裡,不經意般問起。
  Dean索性插著手閉上了眼睛,靠在牆上感受著照在臉上的陽光忽明忽暗的變化,“都是些怪人。”
  “你也是個怪人,”Brandon嘲笑般的看著他,“什麼不做非要做這個。”
  Dean連眼睛都懶得睜開,隻不屑的笑起來,“不然做什麼?打著領帶在寫字樓帶空調的辦公室裡工作?”
  Brandon笑起來,仰起頭噴出淡青色的煙霧,過了一會才開口,“其實替他們帶些貨賺得也不少。”
  Dean忽然直起身瞪著他,“我說了我不碰那些東西。還有你,也離那些家伙遠點兒。”
  Brandon聳聳肩,“有什麼區別?我知道,你不偷不搶不碰毒品,那又怎麼樣?Dean,你打算競選社區之星嗎?”
  “去你媽的。”Dean笑起來抬腿踢他一腳。
  Brandon以前就問過Dean這個問題,為什麼做這行?他是個簡單的人,隻是覺得Dean和那些站在街上的小子不一樣,或者說,他覺得Dean不該做這個雖然那家伙長得該死的漂亮。Dean並沒有被他問得跳起來,隻是冷淡的回答,讓他省省心少管閑事。但Brandon總是不死心,時不時地會提起這些,直到Dean真的發起火來一腳把他踢開。
  Dean沒辦法跟這個單細胞生物一樣的家伙生氣,Brandon是個簡單的人,自幼失去父母一直混跡在這一帶的街區裡,打架偷東西是他賴以為生的技能,但他並不是個壞人。相反,這裡不少人都接受過他的幫助。這世界有時候很矛盾,高尚的人不一定永不作惡,這些最底層掙扎求存的家伙卻有時單純善良的像個孩子,Dean冷冷得笑起來,這世界的荒謬他已經了解得足夠了,不需要Brandon再幫他証明些什麼。
  “我要的車找得怎麼樣?”Dean故意岔開話題問他。
  Brandon一下子興奮起來,“Dude,你一定不相信自己運氣會這麼好,我給你找了一輛67年的Impala。”
  Dean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一臉小孩子一樣驚喜的神色,Brandon微微的得意起來,徹底滿足於自己能把Dean那些該死的冷淡偽裝打破的成就感裡。
  可惜這種成就感僅僅維持到他們走到車場為止。
  “Brandon,這就是你說的差不多全新的67年Impala?”Dean的眼睛在看到那一堆黑色的金屬物體時瞪得更大,這一次Brandon臉上的表情徹底變成了震驚和狂暴。
  “他媽的混蛋,”他忍不住破口大罵,“當初他給我看的不是這樣的車子,這他媽就是一堆廢鐵,我要殺了這個混蛋。”
  Dean抱著手臂蹲在那輛像團廢鐵的車邊皺起了眉,“這倒真的是輛Impala,”他抬起頭看著暴跳如雷的Brandon笑了一聲說,“不過像是被重型卡車撞過。”
  “我花了900塊買下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真他媽的活見鬼了,”Brandon還在不停的吼著。Dean沉著臉站起來問他,“你哪裡來的錢?”Brandon一下子啞了火。
  Dean瞪著他等著回答,Brandon的聲音低的快要聽不見了,“昨天那傻小子錢包裡有500多塊,剩下的,我…答應再替他們送一次貨。”
  “你他媽的是白痴嗎?!”Dean一把抓住他吼過去,綠色的眼睛裡像是著了火,“我告訴過你別招惹那些家伙,見鬼的你是不是活夠了。”
  Brandon攤攤手一臉無辜的回答,“你知道這車有多搶手,我本來想去找你拿錢,可他們說那小子…在你家,我沒辦法。”
  “所以你為了這一堆爛鐵就打算跟那些黑幫的家伙混在一起?Brandon,你到底是怎麼活到今天的?”Dean無法抑制自己的怒氣,揪著Brandon就往回走,Brandon還在掙扎著解釋,“我昨天看到的這車的時候絕對不是這樣,我一定得把他們找出來,讓我知道誰把它搞成這樣,我絕不會讓他好過,這些混蛋。”
  一路拉拉扯扯回到了Dean的公寓,Dean抓起那隻盒子掏出裡面的現金,“把錢還給那些混蛋,跟他們說那貨你不帶了。”Brandon看著那些錢有點傻,Dean發起火來橫著手肘把他抵在牆壁上,目光裡充滿憤怒和警告,“上次躲得過警察是你命大。販毒的人沒有一個有好結果,不是死了就是在監獄裡呆一輩子,你他媽打算給自己選哪一個?”Brandon沒見過他發這麼大脾氣,一時有些不知所措。Dean狠狠地盯了他一會,最終還是放開了手,隻是把那些錢胡亂塞在Brandon手裡,轉過身開口,“反正這車是我的,你這白痴至少得留著命給我修好它。”
  Brandon望著手裡的錢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懊惱得抓抓頭發,向著Dean的背影開口,“Dude,對不起,我…”
  Dean轉過身目光依舊犀利,“少廢話,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告訴那些家伙,你不會替他們帶那些狗屎的貨。”Brandon不敢再說下去,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轉身走了出去。Dean看著他離開,終於鬆懈下了胸中的緊張和怒氣。他不想看見Brandon卷入到那些幫派掌握的地下生意中,最后橫尸街頭。當他掙扎在那些晦澀陰暗的城市角落時,看過太多的死亡也曾經無數次和那些危險擦肩而過。Dean從來都不相信那些見鬼的好運氣,他隻知道很多事情一旦沾染上就永無脫身之日。
  站在小公寓的窗前,恰好可以看到樓下巷子的轉角處。那輛突兀的名貴車子已經不見了,也許是被保險公司或者專署服務商拖走了,見鬼的誰在乎。
  那些東西和他的世界根本就不會有交集,即便偶爾碰見,也會迅速的四散東西。
  Sam嘗試過忘記Dean以及那些和Dean相關的事情,他努力的讓自己全神貫注在課業和學習上,當圖書館和論文都不能填滿他不受控制的思想時,Sam任由Andrew和Cary安排了所有課后的節目。那段時間,他們混跡於各個酒吧,胡亂的大笑聊天,喝大量的混合酒精,認識不同的陌生男女。但Sam無奈的發現,每每他喝下足夠的酒,所有陌生人的面孔都會變成那雙綠色的眼睛,他想自己一定是中了毒,而且弄丟了解藥。
  度過了這樣夜夜笙歌的一個星期以后,Sam終於放棄了這些毫無意義的抗爭,他借了一輛舊車徑直開到了Dean住的街區。Sam並沒把車子停下來,他隻是控制著速度滑行過那條熟悉的巷子,透過車窗,他終於看到Dean靠在街角的樣子,那家伙就那樣簡單的站在那裡,沒有表情更沒有微笑,甚至連雙眼都仿佛沒有焦點。Sam看著他,隻覺得自己被淹沒在無可救藥的想念裡。好像那個人是他遺失了很久的一部分,一旦遇到就想把他狠狠的嵌回自己丟失的那部分空缺裡。那種強烈的感覺讓Sam覺得無端驚恐,他逃亡一樣的踩下油門,把那個吞噬他理智的畫面徹底丟在身后。
  直到那些破舊暗灰的建筑已經徹底消失在道路兩側,Sam還是無法讓自己均勻的呼吸,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一次性關系?一段讓他莫名陷落的感情?一個站在巷口的應召男人?一個讓他無法忘記的伴侶?這一切都荒謬的矛盾和統一,他所有想要的東西,全部匯集在一個人身上,而那個人就站在被他遠遠拋在后面的破敗的街區裡。Sam倉皇的回到校園,把自己藏進宿舍裡,似乎這樣就能制止他想立刻掉頭回去的渴望,他該死的想要那個男人,想征服想了解想擁有想獨佔那個驕傲的家伙。
  Sam躺在床上,蜷縮著抵抗心底的欲望。渾身散發著引誘和挑逗氣息的Dean和破碎到無法隱藏的真實地Dean,交替著出現在他混亂的大腦裡,Sam茫然的發現,他竟不知道哪一個讓他更加渴望。
  看著那輛Impala在他和Brandon的手裡逐漸的一點點恢復原狀,Dean忽然開始覺得緊張。因為比起擁有,他更熟悉的是失去。
  那一天的天氣很不錯,陽光燦爛的刺眼,最近Dean經常會把整個白天的時間花在修車場,擺弄那些零件,敲平車體重新烤漆,認真的樣子讓Brandon倍感驚奇。當Dean從車底下鑽出來帶著一臉灰黑色的污漬和汗水向他微笑的時候,他差點認不出這個家伙,Brandon覺得自己從沒見過這樣的Dean,那雙綠色的眼睛裡少了些什麼又多了些他不認識的東西,就好像,活了過來一樣。Brandon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不過他也不打算費力去想。
  Brandon打開一瓶啤酒遞給Dean,然后沖著他背后的車子抬抬下巴,“快搞好了?”Dean笑起來點頭,陽光下那個笑臉讓人炫目。
  Brandon忍不住繞著那車轉了一圈,“你怎麼能搞得定這些?”Dean臉上的笑變得更大,隻是多了些熟悉的嘲弄,“試試看這麼想,我除了陪人上床還有點別的天賦。”Brandon一愣然后笑起來,Dean隨意的聳聳肩喝下一口酒開口,“我在一個廢車廠住過半年,天天就睡在車子裡。”Brandon哈的一聲笑出來,“我還在街上住了很久呢,怎麼不見我學會修路?”
  “混球,”Dean笑著罵了他一句,瞇起眼睛看著晴朗無雲的天空,“還跟著一群混蛋偷過車,拆了來賣。”
  “我以為你不干這個。”Brandon灌下一口酒,斜睨著他問。Dean臉上的笑變得有些冷,“差點被抓,以后再也不干了。”
  Brandon忽然有點好奇,“你怎麼想起來要搞輛車子?”Dean瞥他一眼笑罵,“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婆?”Brandon笑起來,喝光了手裡的酒。在他就快把自己的這個問題忘了的時候,Dean忽然開了口,“我有個計劃。”Brandon摸不著頭腦的看他,Dean隻是看著遠處的空氣平靜得說了下去,“從去年開始,我打算存筆錢,然后繞著各個州轉一圈,找個人。”他語氣平淡的就好像不過是提起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各個州?”Brandon瞪大眼睛看他,開始想Dean的腦子是不是被晒壞了。
  Dean短促的笑了一聲,“運氣好的話就少走幾個,運氣不好就一個一個走一遍。”
  “什麼人,這麼重要?”Brandon從他語氣裡感覺到一種真實的緊繃,不禁皺起眉問。
  “我弟弟。”Dean笑著回答,“十幾年沒見了。”
  “你弟弟?”Brandon覺得今天Dean爆出的意外真的很多,“找他干嘛?”
  Dean看著他的表情就好像他剛問了一個最愚蠢的問題,“他是我弟弟。”
  Brandon站直了看他,“找到以后你打算怎麼樣?抱頭痛哭,從此過上相依為命的幸福生活?”
  Dean瞪著他的神情讓他覺得下一秒拳頭就會落在他的臉上,但最終什麼也沒發生。Dean隻是緩慢地靠在車門上,低下頭認真地看著手中握緊的玻璃酒瓶。
  好一會,他抬起頭看著Brandon開口說,“我不知道。”一個遙遠虛浮的微笑出現在Dean臉上,“但我必須得找到他。”
  不知道為什麼,在正午溫暖燦爛的陽光下面Brandon隻覺得那家伙的笑,看起來冰冷無望。
  Dean一直努力讓自己的世界保持簡單直接,讓自己生活在過去和未來之間的縫隙裡,不看不聽不想。
  就像那些陌生人留在他身上的氣息,無論沖洗多少次都不會消失,那種淫糜腐朽的氣息始終都在那裡,自他13歲到現在,從來不曾散去。
  Dean早已經學會適應這一切,並且讓那變成一種簡單的交易,他出售身體換取金錢,公平合理。
  而這種合理能讓一切傷害變得不再令人絕望和恐懼。
  那男人走到Dean身邊的時候,他並沒覺得有任何不同,那不過是和任何一個走到這裡尋歡的一樣的家伙罷了。Dean的微笑和輕佻的目光讓那男人明顯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窄細上挑的眼睛裡充滿了直白的渴望。“過夜,多少錢?”那男人開口的時候緊張的漲紅著臉,目光隻是短暫的掠過Dean,然后迅速滑向其他地方。Dean讓自己的笑容變得明亮起來,那男人對他報出的價格似乎沒有任何異議,隻是低聲地補充,“在我的地方?”Dean輕笑著站直身體看他,“由你決定。”
  當他跟著那男人離開巷子的時候,剛好撞見Brandon,那家伙撇著嘴角挑挑眉,Dean裝作沒看見他的表情,隻是在擦身而過以后豎起一個中指在自己背后。
  車子停在那間毫不起眼的小旅店門口時,那男人熟門熟路的表情讓Dean微微意外,前台的矮小男子冷冷的抬頭把鑰匙丟給他,聲音冷漠,“別搞得太過分,我還有別的客人。”走在Dean前面的男人紅了臉一縮,一言不發地走上了樓梯。Dean在心底暗暗冷笑,默默地跟了上去,並沒看見櫃台后面男人眼中淡薄的同情神色。
  “叫我Jim,”那男人在走入2樓盡頭的房間時明顯放鬆了下來,他徑直走向房間角落的小冰箱,彎下腰拿出兩瓶啤酒,打開后轉身走回來,將其中的一瓶遞給Dean后開口。
  “Dean。”Dean接過來微微一笑,那男人已經不像先前那麼緊張,在旅店略顯陰暗的燈光下,目光不再躲閃而是貪婪的直視著Dean的眼睛。Dean帶著自己標准的笑容走過去,將手中的酒瓶與他的輕輕一碰,仰頭喝下一口。Jim直盯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赤裸的興奮。
  “那麼,你打算怎麼開始?Jim。”Dean低沉著嗓音問他,同時輕巧的解開了自己襯衫的紐扣。那男人微皺起眉壓抑著自己忽然變得急促的呼吸,啞聲說,“別…你要聽我的,Dean,一切,聽我的命令。”Dean勾起唇腳笑起來,張開雙手微微欠身示意他明白了Jim的意思。不過是個該死的控制狂而已,他在心底默默的冷笑,這也算不上太糟。
  “做一切我讓你做的事情,Dean,我會給你我們談好的價錢,甚至更多。”Jim的眼神中有種異樣的神色,那讓Dean隱約覺得不太舒服,不過管它的,這是單談好了的生意,如果夠幸運,說不定今晚可以賺到最后的1000塊,那麼他就可以上路,不用再留在這個就快熟悉到讓他覺得緊張的地方。
  “一切都聽你的。”Dean看著他微微挑起眉毛,“這是你花錢買下的權利,不過,你知道規矩。”
  Jim笑起來,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拿出5張紙鈔揚一揚,放在床邊不大的桌子上,“你可以拿到更多,Dean,如果你能做到你說的,一切,都遵從我。”
  Dean聳聳肩,平淡的開口,“500塊過夜,任何額外要求都需要加錢。所以,隻要你願意出,我自然會全聽你的。”他笑得平靜疏離,似乎討論的不過是明天的天氣。
  Jim眼中閃爍的興奮已經足夠讓Dean警惕起來,但交易就是交易,談好價錢以后一切都可以公平合理的進行下去。他微抬著下巴看著站在房間正中的男人,等待Jim的動作。
  “去洗個澡吧,Dean,我們今晚還有很多事情要做。”Jim放鬆了身體半倚在床上,饒有興味的看著Dean,Dean順從的點頭轉身走進浴室,看著他的背影,Jim深深的吸氣,Dean的服從讓他無比亢奮,也讓他渴望更多。
  Dean覺得自己狀態不太好,走進這裡的時候還沒有絲毫不適的感覺,但洗完澡彎腰撿起自己隨手丟在地上的衣服時,卻突然有種微微的暈眩。也許是太累了,Dean直起身深呼吸了幾次,那種乏力和眩暈隨之淡了下去,他在心底默默地想,搞定這家伙回去睡上一天一夜,這些該死的頭暈目眩就會過去,一定會是這樣。走出門,Jim已經熄了房間裡的燈,隻留下一盞床燈,暗淡的光線充滿整個房間,Dean看不清楚Jim臉上的表情,隻能聽到他的聲音,“走過來,Dean,脫掉你的衣服。”Jim的聲音中完全沒有先前的緊張和局促,而是充滿了控制的欲望和滿足。Dean在暗處冷漠的皺眉,這家伙還真讓他覺得有點惡心。雖然這樣想著,但他並沒表露出絲毫,隻是緩慢的依照Jim要求將自己的衣服解開丟在地上,低頭的時候那種暈眩的感覺又一次涌了上來,Dean隱約覺得有些事情正向著一種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而他卻毫無頭緒。這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Jim並沒留給Dean太多思考的時間,他自陰影中站起來,走到Dean身邊。當Dean終於看清他的表情時,那種緊張感變得更加濃重,這男人的偽裝已經徹底被丟到一旁,那是張平板到接近冷酷的臉,眼底卻燃燒著某種近乎瘋狂的情緒。Jim湊到Dean耳邊低聲說,“你做得很好,Dean,但我還想要更多的服從。”
  Dean看著他笑起來,綠色的眼睛在暗處閃亮,“那要看你能出的起的價碼了。”
  Jim抬起手,一副精巧的手銬冷然反射著昏暗的燈光,“這個值多少?”
  馬上離開這裡是Dean大腦裡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但他最終隻是笑笑,報出一個等同於拒絕的數字,“500。”
  Jim看著Dean目光閃爍,他沒有說話,隻是從錢夾中抽出另外5張鈔票轉過身放在先前那些錢的上面,當他回頭再一次看著Dean的時候,臉上的神色足以讓Dean全身每個細胞都叫囂著危險,“現在,到床上去。”
  Dean呆怔了一秒,而后微微瞇起眼睛看著Jim笑問,“不打算先來個熱身?”
  “我說過,”Jim的聲音裡充滿了陰郁的氣息,“這裡的一切由我決定,你要做的隻是服從”
  Dean直視著他緊縮的瞳孔,盡量讓自己平靜。
  這是個價值1000塊的交易,Dean下意識的咬緊了嘴唇,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應該現在抓起衣服轉身就走,Jim應該不會執著到追出去。
  在他還沒有做出最終的決定之前,一陣更大的眩暈忽然抓住了他的神志。Dean努力的大睜著眼睛,隻能看到那男人臉上志在必得的冷笑。Jim抓住了他的雙肩,在他耳邊輕聲說,“我知道你不是個容易服從的家伙,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Dean,你騙不過我。”
  Dean驚怒之下試圖從那男人的桎梏中掙扎脫身,但全身卻無端酸軟得無法用力,“你他媽給我喝了什麼?”他憤怒的低吼著。
  “放輕鬆,Dean,那不過是些讓你乖乖聽話的東西。”Jim臉上的笑意流露出殘忍和興奮,“我說過,這裡的一切必須遵從於我。”
  “操你的,你她媽就是個變態的瘋子。”Dean奮力向著那張扭曲的臉揮拳,卻被Jim輕易地握住手腕,將他的手臂扭轉到背后按倒在床上。突然的跌落讓Dean眼前一片模糊,當他掙扎著甩開那些不停旋轉的模糊影像時,Jim已經跪在床上用膝蓋狠狠抵住了他的后背,拉過他的雙手銬在床頭。Dean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對場面的控制以后,索性放棄了掙扎,冷漠的等待迎接即將發生的一切。
  “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Dean,我已經在想,怎麼才能讓順從出現在你那該死的完美的臉上。”Jim緩慢的站起身,聲音低啞干澀,Dean根本不想費力看他的表情,無非是個把折磨別人當成Viagra的變態罷了,今天他他媽的足夠倒霉,才會遇見這種家伙。Jim卻完全不滿足於他的沉默,他湊到Dean臉側,伸手輕輕觸摸他半陷在床單中的臉頰,“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見鬼的漂亮…說你會服從我的一切,Dean。”他忽然抓住了Dean下巴強迫他扭過頭看著自己,“說你會遵從我的所有命令,聽命於我。”
  Dean冷笑起來,看著Jim被欲望和亢奮燒紅的臉頰輕蔑的說,“我會遵從你他媽的所有變態的命令,直到你能讓你那不聽話的老二有本事站起來為止。”他知道求饒或者服軟可能會讓自己好過些,但Dean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他恨透了這種人控制的感覺,這種無力和束縛觸動了某些壓制在暗處的記憶,那些畫面在他腦海裡默默滋長,讓他覺得緊張驚恐,他必須做些什麼去阻止那些東西重新回到他的大腦裡,他受夠了那些,他再也不想任人宰割。
  Jim仔細的看著他的表情,仿佛想從中找出些什麼線索,Dean冷冷得回瞪著他不肯示弱。“你和那些人不一樣,他們總是在這時候就開始哭泣求饒,”Jim站起身側著頭目光掠過Dean赤裸的后背,“可你不一樣。我該帶你回家,Dean,那裡有更多好玩的東西,真可惜。”
  “怎麼?沒有那些道具你就硬不起來了?”Dean臉上浮現出一個嘲弄的笑,“如果你肯再加200塊,我可以給你個畢生難忘的Blowjob,說不定能挽救你那就快要報廢的小家伙。”Jim笑起來,彎下腰撫摸Dean的肩膀,“我喜歡你,Dean。你這種倔脾氣的家伙更刺激,我簡直等不及想看到你崩潰的樣子。”他掏出錢夾隨手丟在桌上,“錢,我有的是,我會讓這交易公平。Dean,你隻要保持你的有趣就夠了。”
  “去你媽的。”Dean狠狠地罵過去。Jim完全不理會他的反應,隻抽出皮帶握在手裡,俯瞰著Dean微笑,“我會為了這個多付給你200塊,Dean,隻要你的尖叫能讓我滿意。”
  Dean咬著牙冷笑,“抱歉,尖叫屬於非賣品,你他媽的花多少錢也別想聽到。”
  在Dean的記憶裡,這種尖銳的疼痛總是和一些更加不堪的東西聯系在一起。還好,他差不多快忘了這種疼會有多難挨,不斷擴大累加的白熱灼痛逐漸佔據了所有的神志,他必須用全部精力來抵抗才能把那些慘叫壓抑在喉嚨裡。當那種灼燒的痛感逐漸變成麻木的時候,Dean死死咬著牙在心底告誡自己,這不過是個差透了的交易而已,雖然失去控制但至少也還是場交易。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事情會回到他熟悉的軌道裡,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隻能抱著手臂躲在黑暗裡發抖的小孩子,永遠都不會再是。
  “不肯叫出來嗎?Dean。”Jim的呼吸變得愈發粗重短促,嗓音中夾雜了越來越多的喘息和顫抖,“你在考驗我的耐性,還是在享受這種被折磨的過程?”他彎下腰對著Dean汗濕的臉頰,手指粗暴的蜿蜒過那些紅腫滲血的傷痕。在Dean因疼痛而瑟縮的時候Jim忍不住呻吟出聲,他將嘴唇貼在Dean耳畔,暗啞的低語,“你他媽就是個不知好歹的婊子。”Dean的瞳孔在他手指用力抓下的時候猛然緊縮,卻始終倔強的不肯發出任何聲音,Jim冷笑起來,“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來玩這個游戲,但在那之前,我想我該先試試自己買到的貨色如何。”
  Dean覺得自己分辨不出那些疼痛究竟來自於哪裡,那混蛋在他身體裡沖撞的同時,雙手正游走於那些遍布全身的傷痕,不時惡意的狠狠按下去。起初Dean曾經試圖掙扎,但那除了給他帶來一輪更狂暴的毆打和手腕上的瘀痕以外,什麼作用都沒有。“你他媽是個天生的婊子。”那瘋子在他身上肆意的發泄著,惡毒的言語伴隨著呻吟和喘息彌散在空氣裡,Dean用盡全力將自己的臉埋在凌亂的床單裡躲避著那些句子。“下賤的東西,你喜歡這些是不是?隻要有錢,誰都可以隨心所欲的操你,婊子。”如果不是太專注於阻止自己叫出來,Dean覺得自己會罵出這世界上所有臟話,那一定能讓他更好的保持清醒,而不是像現在。無休止的疼痛開始讓他的意志鬆懈動搖,某些陳舊的記憶逐漸涌上來,與正在發生的暴行混雜一起,無法分清。
  “Dean,你永遠也學不會服從嗎?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東西。”
   “求我放過你?該死的小東西,我會讓你更願意求我操你。”
  “你他媽就是個骯臟的小婊子,聽聽你發出來的聲音,Dean。”
  “你能逃到哪裡去?沒有地方會收留你這種天生的婊子,沒有人會有興趣來拯救你。”
  那聲音讓他全身發抖。無處不在的疼痛,被人捆住的束縛,無力抵抗的軟弱,這一切都那麼的熟悉。Dean仿佛又看到了那張臉,那個穿著西裝的男人,那間整潔得體的房間,Dean又看到了他臉上殘忍的笑和眼中的欲望,還有那些血跡。赤紅滾燙的血正在涌出來,染濕了Dean的身體,淹沒了他的神志。
  他想逃出去,他必須逃出去,但他絲毫都不能移動自己的身體。
  當Jim再一次揚起手裡的皮帶重重落下去的時候,Dean終於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嘶啞痛楚的聲音瞬息就被吞沒在深夜的寂靜裡。
  Sam在凌晨莫名的驚醒,心臟狂跳。
  他第一時間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電話那端媽媽明顯帶著睡意的聲音讓他吐出一口長氣。Sam隨便找了個理由挂斷了電話,依舊心神不寧。他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不安,熄了燈安靜的躺在黑暗裡,Sam用盡各種方法也無再讓自己入睡。
  Sam決定缺席今天的所有課程,反正他這樣心神不定的狀態,什麼也不會聽得進去。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躺了足足2個小時,他終於無法忍受的跳起來,穿好衣服走了出去。開著剛剛修好的車子,Sam在熟悉街道上胡亂的兜著圈,扭到最大的音樂聲絲毫不能幫他疏解那些莫名其妙的狂躁情緒,Sam隱約覺得他應該做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些什麼,就好像有件什麼重要之極的事情被他忘記了,卻又忘的不夠徹底,心中始終無法安寧。他開著車,茫然的行駛,直到那條熟悉的巷子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來到了這裡。
  充足的陽光讓這條街的破敗蕭索無從遁形,那些裂紋和污漬徹底暴露出來,與牆上的涂鴉混合成一種陌生的和諧。路過空蕩的街角時,Sam下意識的抓緊了方向盤,這是他自從上次從這裡倉皇逃離后第一次回到這裡。也許他該去向Dean說聲謝謝,為了他失而復得的錢包和手機。這念頭突然跳出來,在Sam還沒思考更多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先於理智控制著雙手調轉了車頭停靠在路邊。他的確欠Dean一聲感謝,Sam在心底暗自對自己解釋,但那種想見到Dean的渴望是那麼強烈,無法隱藏。
  站在公寓樓下,心底默默想著Dean看到他時可能有的反應,Sam覺得自己緊張的快要炸開了。也許他會直接被趕出去,就像上次;也許Dean會帶著那個該死的微笑問他是不是需要一次服務;Sam發現自己最想見到的是那個在門口看著他滿臉狼狽的樣子大笑起來的Dean,真實而略帶孩子氣。他深呼吸了一下,終於提步走上樓去。
  沒等走到4樓他就已經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Dean,你到底在不在?該死的。”那聲音聽起來有些毫不遮掩的氣急敗壞。Sam加快腳步跑上去,一個灰褐色頭發的男人正背向著他站在Dean門口,手臂上復雜的刺青讓那背影看起來有些危險。Sam皺起眉看他,在那男人轉過身才發覺,那其實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家伙。那男人看到他的時候明顯的呆了一下,表情頗有些怪異,但瞬間就皺緊了眉頭,眼神頗不友好。Sam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兩個人正站在樓梯兩端對視著,那人的電話忽然響起來,他低頭瞥了一眼就迅速拿起來接通。
  “Dean,你他媽到底在哪兒?我在你家門口。喂,說話?喂?是你嗎,Dean?”
  Sam注意到那家伙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不由得開始莫名緊張,跨上台階站在那男人身邊瞪著他。那男人卻似乎根本沒注意他,隻是繼續向電話吼著,“說話啊,這他媽一點都不好玩,混蛋。”
  Sam皺緊了眉盯著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臟又開始狂跳。
  “Dean,嘿,你在哪兒?”那男人忽然放低的聲音裡充滿了緊張,“沒事的,你…說話,隻要告訴我你在哪兒。”
  “我馬上過去。”挂斷電話,那男人無法抑制的咒罵起來,“操他的,這個混蛋,他媽的我一定要殺了他。”
  在那男人沖下樓梯之前,Sam不顧一切的抓住了他,那男人暴怒的揮拳低吼,“給我滾開。”Sam奮力抓住他的手腕,直直看進他的眼睛裡,“出了什麼事?”
  那男人用力一掙竟沒能掙脫出來,驚怒交集的瞪著Sam大吼,“你他媽算什麼東西?就是你們這種混蛋,操你的…”
  “Dean在哪兒?”Sam壓抑著心裡的恐慌追問下去,死也不肯放開手。
  那男人猛地扭住他的手臂,力道大的Sam忍不住痛叫出聲,卻還是沒有鬆開手。灰發男人用力攥住他的衣領,目光凶狠,Sam也毫不退讓的瞪著他一臉固執。僵持了幾秒,那男人忽然發力,將他甩到一旁大步沖下了樓梯。
  Sam顧不上其他,緊跟著那男人也沖了出來,奔出門口那男人忽然轉身停下盯著他,Sam愣了一下心中暗想,就算今天要跟他打一架也不能讓他把自己甩下。沒等Sam再開口,那男人忽然說,“臭小子,你有車?”Sam下意識的站住點頭,那男人咬牙切齒的吼,“那他媽還耽誤什麼,去開車,我帶路。”
  Brandon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和這個蠢家伙坐在一輛車裡,他一定是急昏了頭,才會接受這種人的幫助。不過去他媽的,誰在乎這些,隻要能盡快趕過去,怎麼都可以。他被Dean的電話嚇倒了,那家伙先是撥通了卻不說話,終於開口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卻像快死掉了。這些其實都算不上什麼,真正讓他緊張的是Dean居然要他過來幫忙,Brandon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從他認識Dean到現在,那個混球從來沒服過一絲軟低過一次頭。Dean在他印象裡一直是個驕傲到見鬼的家伙,能讓他打過來要求幫助的情況,Brandon真的不敢想象。
  他沉默的坐在Sam的車子裡,除了指路,一句話都沒說。Sam不由自主地把車速飚到最高,當那個毫不起眼的小旅店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兩人都覺得有些窒息。不等車子停穩,Brandon已經拉開車門跳了出去,Sam緊跟著他,隻見他直沖到前台那個干枯瘦小的男人面前吼,“昨晚那兩個男人在哪個房間?”那男人冷冷的瞥他一眼,低下頭不屑的說,“我這裡每天客人很多,誰知道…”Brandon沒等他說完就暴跳起來,卻被Sam攔住,“我們找昨晚11點左右到這裡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大約六尺一,金棕色短發,綠色眼睛。”那男人抬起頭看向Sam,而后開口,“那變態早上就走了,他應該還在217。” Brandon轉身就沖了上去,Sam抓過那男人丟過來的鑰匙,匆忙說了句謝謝追過去。
  Sam推開門時,Brandon就站在旁邊,他們倆都不由自主地都停頓了下來,面前這陳舊背陰的房間裡充滿了某種曖昧的氣息,雖然已經是上午光線卻依舊很暗。不大的床鋪上一片狼藉,隱約可以看到斑駁的暗紅色血跡,桌上散落著一疊紙鈔,但Dean並不在房間裡。Brandon看了一眼Sam,那家伙臉上寫著跟他一樣的緊張情緒。“Dean?”Brandon咬著牙走進去,Sam卻還是呆呆的站在原地,“Dean?”他提高了聲音。
  “Brandon?”Dean的聲音很低,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Brandon順著聲音找過去,推開浴室的門時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借著房間裡的昏暗的光線,他看見Dean抱著膝蓋坐在角落的陰影裡。Brandon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色,但能感覺到Dean明顯的緊張和僵硬。看到他走進來,Dean更深的瑟縮了一下身體,然后干澀短促的一笑,“Dude,我發誓…我絕對沒想過會要你看到這副鬼樣子。”他的聲音抖得厲害,卻似乎強迫般停不下來,“我本想…洗個澡,至少,看起來…沒這麼見鬼的狼狽,Dude,我…沒想到…”他抬起手胡亂的按在臉上,低啞的笑起來,“你至少該…留點時間讓我穿上衣服,Dude。” Brandon沒辦法再聽下去,他走過去跪在Dean身邊,卻不敢觸碰Dean緊縮著的身體。
  Brandon看著Dean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正焦急間,燈忽然亮起來嚇了他一跳。Dean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僵硬,順著Dean的目光,他回過頭看到驚呆在門口的Sam。
  Sam曾經想象過自己再次見到Dean時的各種情況,但他從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Dean。這房間裡暗淡的光線讓人感覺壓抑,Sam幾乎是本能的打開了燈,燈光照亮了每個角落,同時也讓所有的細節都無所遁形,暴露在眼前的一切讓Sam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Dean在突如其來的光亮中下意識的蜷縮著身體,但那些殘暴的傷痕根本無法隱藏,Sam站在那裡,直盯著Dean,縱橫交錯的鞭痕蜿蜒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有些已經變成了青紫色,更多的還在不停滲出血跡,Dean抗拒的緊縮著,膝蓋貼緊胸口后背牢牢抵著浴室斑駁的牆壁,似乎正努力想把自己和身邊的一切隔離開來。Sam的目光無法從那些觸目驚心的血痕上離開,直到他看到Dean緊緊抱住自己膝蓋的雙手,手腕上紫黑腫脹的瘀傷讓Sam呼吸梗塞,他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完全無法理解。
  Dean盯著他,目光中除了驚訝戒備以外似乎還有其他更多的東西,Sam不知道自己能為Dean做些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除了站在這裡還能做些什麼。直到Brandon沖著他吼起來,“別站在那裡,過來幫忙。”他才驚醒般的走過去,還沒走近,Dean暗啞憤怒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不需要,我…不需要。”他避開了Sam不知所措的眼神,隻是狠狠盯著Brandon。
  Dean莫名的憤怒著,從看到Sam那雙充滿震驚和同情的眼睛時開始。他不明白Sam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在Dean混亂的大腦裡,隱約記得那男人最后在他耳邊說的話,“我說過這會是個公平的交易,等你數清楚那些錢,也許你會想念我,Dean。”他記得當一切結束后自己茫然的躺在床上,等待自己的身體適應那些難耐的疼痛,等待那些混雜在現實裡的臆想退去。他想等那些讓他不能思考不能移動的驚恐消失以后,他該洗個澡,然后回到小公寓裡。下一次醒來的時候,這一切就會徹底過去。
  他能應付得了這些,他能應付得了所有這一切。
  但房間裡彌漫著一種混合汗水血腥以及性交的味道,Dean再一次將臉埋在床單深處,拒絕呼吸這種讓他窒息的氣味。他不能動因為全身都好像著了火,但他必須離開這裡,在那些他永遠不打算再面對的記憶回來以前,他必須離開這裡。
  當那些越來越大的惶恐最終擊潰了所有的倔強和驕傲以后,Dean不記得自己如何撥通了Brandon的電話,他隻記得手機外殼的金屬質地,就像那把刀,緊緊的被他握在手裡。電話接通的時候,Dean一時間找不到任何言語,Brandon暴躁的聲音就在電話那端,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嘿是我,我被一個變態操了現在沒法自己走回去。這想法讓他神經質的抽動了一下嘴角,他從來沒指望過任何人的幫助,也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這見鬼的狼狽時刻。隻是,他必須離開這裡,離開這一切。
  “Brandon?”
  沒有人會有興趣來拯救你
  “我……”
  你他媽就是個骯臟的小婊子
  “我…遇到點麻煩…”
  這是你應得的懲罰,婊子
  “Dude…你能不能…我隻是需要…回去…”
  你隻會這樣沒用的哭叫嗎,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必須離開這裡,他不能繼續呆在這個房間裡。
  Dean做了自己能做到的極限,他把自己拖到了浴室裡。也許該洗個澡,把那些血污,汗水以及其他的東西都洗掉以后,他就不會再聞到那種味道。但他暫時做不到,他隻能緊抱著自己蜷縮在牆角,昏暗的光線給了他一些安全感,他盡力把自己的身體縮得更緊,灼痛的背貼在冰冷的牆壁上,疼痛,但安全。Dean覺得自己隻是需要一些時間,過一會,再給他五分鐘,他就能站起來,讓這一切恢復正常。
  Sam的到來打亂了這一切,如果要求Brandon的幫助是Dean的底線,那麼Sam的出現已經超過了這底線太多。他的狼狽和不堪就這樣被毫不留情的暴露在那家伙的面前,Dean覺得自己胸中有種強烈的憤怒。他不需要人居高臨下的同情和憐憫,他們倆的世界隔著整整一個太平洋的距離。他不需要一個因獵奇或者窺私癖而在他的世界裡觀光瀏覽的過客的同情。
  Dean確定他他媽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特別是Sam的。
  如果Brandon覺得幫不了他,那就讓Dean自己應付這一切。
  隻要在這裡多留一會,一個小時,也許更長,就能找回他自己,然后他就能靠他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就像長久以來他做到的一樣。
  但這兩個人卻似乎都沒有離開的意思,甚至連Brandon都開始用那種目光看著他,真他媽的見鬼。Dean覺得打給他就是個錯誤,他不該向任何人求助。要不是他太想離開這個地方,他不會犯這樣愚蠢的錯誤。“Dean,嘿,他有車,我們可以現在就回去,好不好?”Brandon的聲音溫柔的可笑,如果沒有那麼多不滿積壓在Dean心裡,他一定會大笑起來。
  “聽我的,Dean,”Brandon看起來一點都不介意,Dean真想踹他一腳跟他說自己多討厭他這樣的臉,“我們回去,洗個澡,好好的睡一覺,明天一切就都過去了。好不好?”
  但Brandon說出了他最想要的東西。Dean有些動搖,也許就是這樣,他們回去,一切就會過去,隻要離開這裡。
  “不,Dean,你得去醫院。”Sam終於開了口,Dean不想看他,甚至懶得跟他說他有多不可理喻。
  “你他媽的閉上嘴。”Brandon替他吼了出來。感謝Brandon,也許他並不算打錯了這個電話。
  “Dean,你能站起來嗎?”Brandon再一次用那種該死的輕柔語氣對著他說話,“或者我可以幫你?”
  當Brandon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他膝蓋上的時候,Dean終於受夠了,他不是個被人強奸了的少女,他他媽的不過是做了個見鬼的交易。
  “衣服。”那聲音嘶啞的他自己都聽不清楚,Dean抬起眼看著Brandon,重復了一遍,“Dude,去…拿我的衣服。”
  不等Brandon站起來,Sam已經跑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手上緊緊攥著Dean的衣服。他走到Dean身邊停下,蹲下身,看著Dean的眼睛。
  該死的,Dean不想看他,不想看見他那雙充滿憐憫和悲哀的眼睛。
  “讓我幫你。”Dean覺得他也不想聽見這家伙的聲音,Brandon為什麼不直接把這家伙丟出去算了。
  “我不需要。”他頭也不抬的拒絕,抬手抓住了自己的衣服。
  Sam並沒鬆手,直到Dean終於把目光轉向他的臉。除了憤怒倔強,那雙眼睛裡還隱藏著疲憊,恐懼以及其他Dean不願吐露的東西。那表情讓Sam胸口酸澀,隻能默默的放手。Dean冷漠的別開了頭,不再看他。Sam站起來后退一步,垂著頭看著Dean緩慢的放開僵硬的身體。更多的傷痕隨著他的動作顯露出來,Sam覺得自己幾乎沒辦法繼續看下去。Dean狠狠的皺著眉在Brandon的幫助下站起來,Sam的呼吸在視線接觸到他傷痕遍布的后背時變成了一聲抽噎的喘息,Brandon狠狠地盯著Sam,但那貌似凶悍的目光裡其實有和他一樣的情緒。
  Dean終於將衣服胡亂的套在了身上,Brandon刻意不去看他慘白的臉色和汗濕的額頭,隻是低聲說,“走吧,我一分鐘都不想再呆在這裡。”Dean沉默的點頭卻絕望的發現他的腿抖到根本沒可能自己走出去,Brandon側過頭裝作沒注意,干澀的笑了一聲說,“你是打算勉為其難的讓我扶你,還是干脆打算讓我背著你?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反正我得趕緊離開這裡。”Dean終於放棄了掙扎,努力抬起手臂搭在Brandon肩上,任由他半拖半扶著自己走出去。
  Sam怔怔的看著他們,直到兩人蹣跚著走出門口,才匆忙的抓起房間裡Dean遺落的東西追上去。那些散落在桌上的錢,就被他緊緊捏在手心裡,Sam從來不知道這些綠色的紙鈔對一個人可以意味著什麼。自他有記憶以來,錢從來都不曾是一個問題,隨著父親的律師行越開越大,那些放在他賬戶下面可以支取的信托基金,愈發隻像個他從來沒有興趣了解的數字而已。Sam沒有想過生活的另一種面孔,並不是他不了解這世界的不公平,隻是他太習慣於生活在陽光下,以至於幾乎忘了世界上還存在著光線無法照耀的深黑的角落。那些離他太遙遠,Sam忽然想起Dean挑著眉對他說,“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時的樣子,那記憶讓他心中有種莫名酸楚的情緒,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讓Dean信任他,就像信任Brandon。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讓Dean信任他,他知道在Dean眼裡他就像個一時興起的孩子,一次次由於好奇闖進完全陌生的環境裡,隨時都可能抽身而去。但天知道Sam是真的希望能走進Dean的世界裡,即便那裡並非他熟悉的世界,他也願意為了Dean而走進去。
  開著車,Sam不時從后視鏡裡看著斜倚在后座上的Dean。Dean從離開那個房間后就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沉默安靜的仿佛消失了一樣。但Sam能看到他不時皺緊的眉和始終僵硬的身體,他們都清楚,那些傷痕不會在明天睡醒后就奇跡般的愈合。當Dean逐漸陷入昏睡的時候,Sam壓低聲音開了口,“Brandon,我知道你覺得這和我沒關系,可Dean…我們應該帶他到醫院去。”
  Brandon一直沉默著,他很想譏諷Sam的天真和無知,可Dean蒼白的臉色和沾染在衣服上的血跡讓他沒心情跟這家伙閑扯。“Brandon,必須有人照顧他,在醫院…”Sam的堅持終於逼的他開了口,Brandon壓抑著暴躁低聲說,“他沒有社保號碼,也沒有身份証。醫院?”他無法克制的斜睨著Sam冷聲繼續,“你打算讓他把那些每張都沾著血的錢全部扔在醫院裡嗎?”
  “我可以替他付…”Sam的聲音中有無法克制的焦急。
  Brandon 皺著眉扭過臉去不看他,“Dean不會接受你的施舍,大學生。他寧願死,也不會願意欠別人的。”
  “我隻是想為他做些什麼,”Sam的聲音裡有種絕望和堅持,Brandon忍不住回頭看著他,這家伙看起來真的在乎Dean。Brandon猜不出原因,但Sam臉上的誠懇讓他不自覺地放低了懷疑和戒備。“我總要為他做些什麼。”Sam從Brandon臉上看出了困惑和不解,他試圖讓這一切看起來更加合情合理,“我欠他一次,上次我的錢包…”
  Brandon忍不住冷笑一聲,終於接受了Sam的說法。他判研的看著Sam,最終皺著眉搖頭嘆息,“Dean一定會殺了我。可該死的,你說得沒錯,得有人照顧他。”他咬著牙開口,“如果你真的想做點什麼,那就看著他,今天一天他都不會好過,我必須得出去。他沒什麼朋友…”
  “謝謝你,Brandon,謝謝。”Sam臉上毫不掩飾的感激讓Brandon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隱約覺得這家伙除了有錢,其實也沒那麼讓人討厭。天殺的他今天必須得出去,至少Sam不是個變態,也不是個心存不軌的混蛋,總得有人看著Dean這個家伙。Brandon幾乎能想象Dean吼起來的樣子,但他沒辦法,總不能讓這半死不活的家伙自己留在那破公寓裡。
  沉默了好一會兒,Brandon忽然沒頭沒腦地說,“別說我沒告訴你,你最好別和他說去醫院的事,這家伙恨死了醫院。”在Sam微微有些驚訝,Brandon扭過去看著窗外繼續說下去,“Dean的臭毛病很多,但是個好人。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過這樣的生活。”
  Sam不知該說什麼,Brandon停頓了一陣子才又開口,“他是個喜歡逞強扮大哥的混球,誰要真的是他弟弟,一定會被他煩死。”有種溫暖浮現在Brandon眼睛裡,他搖搖頭輕笑了一聲說下去,“不過,那其實也不錯。”Sam側著頭看他,Brandon一下子漲紅了臉,Sam隻好裝作沒看見他急著隱藏自己的尷尬神色,重新讓自己專注於面前的公路。
  就在即將到達那條巷子的時候,Brandon忽然悶聲咕噥了一句,“謝謝。”Sam一時沒反應過來,驚訝的轉頭看他,Brandon忍不住皺起眉瞪他,“我說謝謝,你願意幫他。”Sam終於笑起來,輕輕搖頭,“是我該說謝謝,謝謝你的信任。”
  “哦,你們這些大學生,”Brandon用手用力的揉著臉,一幅痛苦的表情,“真讓人受不了。”
  Sam把車子停在門口說,“你送他上去,我去買些藥和必需品,很快。”Brandon點點頭,拉開后門輕輕的叫醒還在昏睡的Dean。Sam一直從后鏡中注視著他,Dean掙扎著坐起來,拉著Brandon的手臂把自己從車子裡拖出去,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向Sam,隻是在離開車子之前略略停頓了一秒。
  Sam從來沒試過把自己車子的速度飚到極限,當他把那個小藥店裡所有外傷消炎鎮痛的藥劑都抱回來的時候,Brandon已經將Dean安頓在床上,看到他進來隻略略點了下頭。這窄小的房間和Sam上次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他把東西丟在桌上,走到Brandon身旁。Dean疲憊鬆懈的俯臥在床上,看起來就像是在熟睡,身上蓋的還是那條略微褪色的床單,沾滿了血跡的襯衫被胡亂的卷成一團丟在角落裡。
  “這個固執的家伙,”Brandon低聲開口,“上樓的時候一直吵著說要洗澡,”他笑了一下,聲音卻苦澀,“結果一進來就倒在床上叫都叫不醒,真是個笨蛋。”他回過頭看著Sam,臉上有無法隱藏的情緒,“我他媽的真想殺了那個變態的混蛋。”Sam拍拍他的肩膀,Brandon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恨恨得罵,“操。”他緊攥著拳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開。Dean始終沒有醒來的跡象,出門前Brandon看著他認真地說,“等他醒了,不管他說什麼你都別理,反正現在他也沒本事把你丟出去。”Sam點點頭讓他放心。
  Brandon離開以后好一會,Sam才意識到現在房間裡隻有他和Dean兩個人。這感覺有些怪異,就像熟悉和陌生,緊張和放鬆,平靜和焦慮全部混雜在一起。Sam坐在床邊保持著一個姿勢靜靜的看著昏睡的Dean,不知道是該把他叫醒處理傷口還是該任由他這樣睡下去。光線透過合攏的窗帘透進來,那些丑陋猙獰的傷口都被暫時的掩蓋著,如果不是Dean始終皺著眉,他看起來就像是在平靜的酣睡。但Sam知道那薄薄的床單下面所隱藏的真實,就像Dean的生活,痛楚掙扎,傷痕斑駁。他想,他是真的希望能為這個人做些什麼,除了遠遠的看著以外的什麼。
  Dean終於動了一下,Sam馬上湊過去,緊張的盯著他緩慢張開的眼睛。Dean渙散的目光最終聚焦在Sam臉上時,表情一下子變得懊惱僵硬。不等他開口,Sam已經搶在前面,“Brandon讓我留下,因為…他今天必須得出去。他還說就算你想把我扔出去,我也不能走。”Dean瞪圓了眼睛,卻一直沒說話,Sam忍不住緊張起來,用力的搓著自己的掌心垂下頭,聲音也低落了下去,“就算你打算轟我出去,也得讓我先幫你處理一下傷口,不然Brandon會殺了我。”
  Dean覺得Sam找的理由簡直差透了,可這家伙就這麼縮著肩膀坐在那兒,好像受了什麼威脅一樣小心翼翼的等著宣判。那幅委屈的樣子讓Dean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為什麼Sam總是會出現在最不適當的時候,而且總會用一些荒謬的邏輯讓他無可奈何的妥協,真是活見鬼了。
  Dean真的很想讓Sam出去,離這裡越遠越好,離他的生活越遠越好。但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那雙棕綠色的眼睛他始終無法開口。除了全身都在灼燒一樣造反弄得他沒力氣爭辯,Dean還在心底莫名抗拒著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裡,也許是疼痛讓他變得沒那麼堅定,也許有個人在身邊也不算太差,反正Sam遲早是要離開的,也許過了這次,他就再也不會見到這個奇怪的家伙。
  “你打算…就這麼看著,還是倒杯水給我。”Dean的聲音很低,卻讓Sam一下彈了起來,他胡亂的在房間裡轉了一圈以后尷尬的走回來說,“我…找不到杯子。”
  “冰箱裡有…礦泉水。”Dean的聲音頗有些無奈。Sam趕忙拉開角落裡小小的冰箱,發現裡面基本是空的,除了幾瓶水什麼都沒有。他隨手抓出一瓶轉回床邊,Dean已經費力的坐了起來,Sam極力克制著,不讓自己一直盯著那些可怕的痕跡,Dean看起來蒼白到毫無血色,雖然竭力掩飾著,但仍然能從他的目光裡看到痛苦的神色。
  Sam從沒覺得Dean是個柔弱的男人,那雙手上的薄繭和修長的肌肉線條都足以說明Dean是個有能力保護自己的男人。Sam不明白這些事情為什麼會發生,Dean為什麼會任由那瘋子肆意傷害而不反抗,他不明白。
  他陷在困惑裡不能自拔時,Dean已經開始試圖下床,那讓Sam吃了一驚,馬上伸手想扶他,卻被Dean直接撥到一旁。“你需要什麼?Dean,讓我幫你。”Sam抬著手僵在那裡不知所措的看他。Dean根本不肯抬頭,隻固執的把自己從床上拖下來,他所有的精神都用在和遍布全身的疼痛抗爭上,沒時間理會Sam愚蠢的問題。好容易下了床,Dean僵直著身體站在床邊,等待那一波讓他眼前發黑的痛楚過去。他知道Sam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他不想讓這家伙看到自己像個女人一樣軟弱的昏倒。稍稍適應了那種灼痛以后,Dean拖著腳步走向浴室。Sam卻不肯就這樣輕易的放過他,Dean覺得Sam好像隻動了一下就已經擋在自己身前,這家伙大腳怪一樣的身材讓他更加頭暈。
  “讓我幫你,Dean。”那聲音裡有懇求,固執和一些Dean不了解的東西。
  他勉力抬起頭看著那雙誠懇焦急的眼睛,擠出一個微笑低聲說,“我不認為洗澡這事兒你能幫上什麼忙。”
  Sam的臉一下子漲紅起來,可還是不肯讓開,“你的傷…”他不易察覺的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那會讓你感染,別去。”
  Dean開始有些惱火,他威脅的低吼,但聲音卻不夠有力,“讓開。”
  Sam站在那裡不說話,也不讓路,Dean終於無法抑制自己的暴躁,他伸手想把那家伙推開,才一用力背上的傷就開始叫囂著抗議,劇烈的抽痛逼的他不得不抓住Sam的衣襟才能穩住身體。Sam趕忙扶住他,小心的握緊他的手臂低聲說,“Dean,別和自己過不去,你現在需要休息。”
  Dean用力的搖頭想甩去眼前的黑霧。他不想再和Sam這樣糾纏下去,去他的感染,去他的休息,他必須馬上把那些讓他覺得惡心的氣味從身上洗掉。可Sam就像座愚蠢的小山,一直擋在面前。疼痛和焦躁讓Dean完全沒法控制情緒,他瞪著Sam吼過去,“我說讓開,否則就給我從這裡滾出去。”
  Sam臉色一僵卻依然不肯放手,“Dean,別這樣。”
  Sam的目光就像看著個任性的孩子,那讓Dean更加無法忍受,“走開。”他不顧一切的猛力甩開Sam,跌撞著走進窄小的浴室。在滑坐在地上之前,Dean竭力關上了門從裡面反鎖,不管Sam在外面怎麼敲,都不再理會。
  Dean緊閉著眼睛等待著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然后起身打開噴頭讓冰冷的水砸向身體,水流的沖擊讓他不由自主發出一聲痛哼。Dean伸出手按在牆壁上支撐住自己,水很冷,劃過背后就快燃燒起來的痛處時他幾乎不能呼吸,Dean顫抖的站在水霧裡,強忍著那些疼痛直至身體變得麻木下去。他不清楚Jim留在他身體上的那些東西要多久才會被洗掉,隻是固執的站在水下,等待更多的水流過自己逐漸冰冷的身體,仿佛某種解脫。
  Sam一直站在門口,他不理解Dean的固執和堅持,可他更不想Dean因而受傷,所以當Dean用盡全力掙脫的時候,Sam不得不放手退讓。隨著Dean把自己鎖在浴室裡的時間越長,他就越擔心,直到開始在心裡責備自己。如果換一種更好的方式,也許Dean就不會這麼倔強,至少不會這麼與他針鋒相對。Sam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個笨蛋,總是找不到一個正確的方式和Dean相處。
  他靠在門上,聽著持續不斷的水聲焦急地等待。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水聲終於停了,但Dean卻始終沒走出來。就在Sam開始焦躁的想是否應該把這門踢開的時候,Dean終於拉開了門出現在眼前。Sam看著他青白發紫的嘴唇和明顯顫抖的身體徹底呆住了。沒有等到他開口,Dean已經直直栽了下去。Sam在摔倒以前抱住了他,隻覺得Dean全身冷的像冰,那些傷口也因在水中浸泡了太久而泛起了一種灰敗的顏色。
  Sam顧不上更多,徑直把Dean抱回了床上,然后慌亂的抓起那些藥。Dean在昏迷中微微皺起了眉,Sam把那視作一種默許。他弓著腰跪在床上面對著那具傷痕累累的身體,隻覺得自己的雙手在無法抑制得發抖。那些層疊的淤痕和血跡仿佛一幅瘋狂的地圖,佔據了Dean整個后背,青紫的腫脹和血紅的裂口交織在一起,讓人看了就無法順暢的呼吸。Sam不知道Dean是怎麼熬過這一切的,那些兩指寬的鞭痕幾乎沒放過任何地方,從肩膀到手臂,蔓延至大腿和腰際,縱橫零落的傷痕橫亙在蒼白的皮膚上。好幾次,Sam都不得不停下來,深深呼吸,才能克制住自己的顫抖繼續下去。清理完Dean背后所有的傷痕,Sam直起身呼出那一口憋得胸口生疼的呼吸,然后輕輕抱住Dean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仰躺在自己的腿上。盡管已經盡量小心,Dean還是皺緊了眉發出一聲低啞的呻吟。
  在Dean左邊鎖骨附近Sam發現一條陳舊的傷疤,雖然早已愈合但看起來依舊觸目驚心,在那條糾結蜿蜒的傷疤上有一處燙傷的痕跡,圓形的傷口惡毒的烙印在舊疤痕正中的位置,向下看去,還有幾處相同的燙傷散布在Dean赤裸的胸腹之間。Sam終於無法抑制心裡的憤怒,他有種想親手殺了造成這一切傷害的混蛋的沖動,那股怒火灼燒得胸口都在發疼。
  Dean緊閉著眼睛肩膀因傷痛而微微縮著,毫無知覺的躺在那裡,看起來無助而脆弱。Sam長時間的看著他,直到巨大的酸楚淹沒了自己。他終於意識到究竟什麼是自己想為Dean做的事。守護他,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再這樣傷害他。也許這想法會被Dean狠狠的嘲笑,但Sam不在乎,因為他必須這樣做。
  Dean醒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尖銳的刺痛被一種清涼的感覺覆蓋著,已經不像最初那麼難以忍耐。他側過頭,驚訝得發現Sam就趴在床邊,長長的手臂環抱在一起枕在臉下,手中還鬆散的握著一支消炎用的藥膏。Dean怔怔的看著Sam熟睡的臉,那是一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面孔,即便在黃昏暗淡的光線下也還是一樣的明朗而毫無陰霾。
  Sam就在他身邊不到一條手臂的距離酣睡著,Dean卻忽然覺得他們之間無比遙遠,那種無從跨越無法觸摸的感覺讓他感受到一種陌生的痛楚,自胸口最深的地方產生出來,迅速的滋長。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Sam忽然醒了過來,那雙溫暖的眼睛一下子鎖定了Dean的方向,一個大大的微笑在他臉上舒展開來,帶著莫名安撫的力量,擊潰了Dean阻塞在胸臆間的痛楚。Dean怔忡的看著那個笑容,Sam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寬大的手掌中傳來的溫度讓Dean驚慌起來,但他卻隻能目不轉睛的看著Sam的微笑,迷失在那種陌生的暖意裡忘了逃離。
  那個晚上,Dean滿身傷痛卻睡得極平靜,甚至那些從未遠離的噩夢都沒能讓他驚醒。因為Sam一直躺在他身邊,那隻一直輕按在他手臂上的手帶來了Dean從未體會過的安寧。
  Sam作了一個奇怪的夢。他看到Dean,緊緊擁抱著他的Dean,Sam以為自己會因為這個毫無保留的擁抱而感覺欣喜,但並沒有。Dean緊緊地抱著他,用盡了全力,仿佛一鬆開他就會消失一樣。Sam困惑的抬起頭,看到Dean的臉,悲傷而恐懼,有種絕望從那雙榛綠色的眼睛裡透出來,那裡並沒有眼淚,隻有無邊無際的驚慌和痛苦與孤寂。Sam努力的伸出手,想撫摸Dean哀傷的臉頰,他看到自己的手,那麼無力,那麼幼小,像個孩子。
  Sam在莫名的哽咽中驚醒,胸口撕裂般的空虛。他拼命的呼吸著空氣,茫然四顧,卻驚覺Dean不在身邊。夢境殘留的感覺帶來一陣巨大的惶恐,瞬間吞沒了他的神志。“Dean。”夾雜著抽噎的聲音回蕩在空落的房間裡把Sam自己都嚇了一跳,在他覺得自己就要無法抵抗那種不知原因的驚慌的時候,Dean拉開浴室的門走了出來,一臉驚訝。Sam不清楚是怎麼把Dean抱進懷裡的,他隻覺得必須牢牢抓著Dean才不會弄丟了他再也找不到。
  Sam伸長了雙手把Dean整個身體都圈在胸前,用力低下頭,把臉埋在Dean頸側,呼吸那具身體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有種茫然酸楚的感覺哽在喉嚨裡。他無法控制的低聲企求,“別走,Dean,別走。”Sam忽然明白了他夢中那個Dean的感受,那種一放手就會失去一切,驚恐無助到絕望的感受。Dean的身體在他胸口僵硬著,良久才鬆懈下來,Sam感覺到Dean的雙手輕按在他因哽咽而起伏的背上,穩定而溫暖,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嘿,我在這裡,Sam,我在這裡。”
  那種吞噬一切的驚慌終於開始淡去,理智逐漸回到大腦裡。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Sam慌亂的鬆開手,退后了一步。意外的發現Dean灰白的臉頰正隱約的漲紅著。
  “你沒事?”Sam低著頭小心的問。
  “如果不是差點被你掐死,應該算是沒事了。”Dean終於低聲笑了起來,恢復了那種輕鬆的調侃語氣。Sam紅了臉看著他。Dean眼睛下面有明顯的青色痕跡,看起來依舊疲憊憔悴,但昨天那種恐懼與瑟縮已經不在眼底,雖然那些傷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愈合,但Sam想也許最糟糕的時刻已經過去了。Dean看著他撇了撇嘴,拖著腳步走回去,Sam想也沒想就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Dean微微的停頓了一下,並沒拒絕。
  Dean在清晨醒來的時候Sam還在酣睡。
  Dean不想驚醒他,盡力把自己拖了下床。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他看著臉色青白到嚇人的自己。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包圍著他,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遇見有虐待癖好的顧客,但以前他總能在事情變糟之前想辦法逃掉,至少從來沒讓情況失控到如此瘋狂。Dean並不在乎身體上的傷害,任何傷害都有康復的一天,不過是時間快慢而已,但那些記憶深處被現實翻動的畫面卻讓他差點無法控制的崩潰。Dean咬著牙盯住鏡子裡的自己,那些都已經結束,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他需要做的就是忘記關於那男人的一切,讓所有記憶都腐爛在深黑的角落裡。
  Dean用力的咬住嘴唇,拉起身上的T恤,直盯著那道橫過鎖骨的傷疤。他必須忘記那些,忘記那一年零九個月的生活,忘記那一天,忘記與那相關的所有人所有事以及所有傷害。Dean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全身都僵痛起來,昨晚Sam塞給他的止痛片的效力正在消失,藉著那些越來越清晰的疼痛他最后一次告誡鏡中軟弱的自己:忘了那些,你他媽的必須做到,你得活下去,才能找到Sammy。
  Dean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最糟的都已經過去。Sam倉皇的呼喚忽然響起來,讓他一驚馬上張開眼睛。Dean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從沒聽到Sam的聲音如此破碎。拉開門,Dean看到Sam正站在門外,潮濕失神的眼中寫滿慌亂和恐懼,他垂著雙手肩膀也鬆懈下沉,仿佛整個人正陷入在莫名的困苦裡無法自拔。Dean還沒開口問他怎麼了,Sam已經走了過來,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驚慌失措的把他塞進了懷裡。Dean顧不上全身強烈抗議的傷痛,隻想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可Sam抱著他的手臂收得太緊,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那家伙任性的把臉埋在他肩上挺直的后背彎曲成一種可笑的弧度,不顧一切的抵住他。Dean試圖推開他,卻被箍得緊緊的無法移動。Sam溫熱的鼻息就在耳邊,急促散亂。Dean意識到不管發生了什麼,那真的把這個大孩子嚇壞了,他不再掙扎,就放鬆了身體任由他抱著,也許這是Sam現在最想要的安慰。
  當Sam在他耳邊澀聲懇求時,嗓音裡的掙扎和痛楚太過真實,Dean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幫他從這種情緒裡解脫出來,隻是本能的想安撫這個被嚇壞了的大家伙,就像對待一個小小的孩子。Dean伸出手臂環抱住Sam,將手掌放在他微微發顫的后背上按住,Sam的心跳就在他掌下,鼓動的節奏帶來某種遙遠卻熟悉的感受。Dean下意識的開口,“嘿,我在這裡,Sam,我在這裡。”
  他已經完全忘記了,那是幼年時他的小弟弟哭著從惡夢中驚醒時他最習慣的安慰方式。Dean早就忘了那些,那些仿佛上一輩子一樣久遠的記憶。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隻有短短的一分鐘而已。Sam終於抬起了頭,那雙昏亂的眼睛終於恢復了清亮和理性。看著Sam迅速后退局促的站在那裡,Dean忍不住因自己剛才做的一切覺得尷尬,可更讓他驚訝的是那種隱約的失落,不再能感覺到Sam呼吸和心跳的失落。Dean曾經和這家伙有過更赤裸接近的關系,但剛剛的擁抱卻讓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密感覺。這想法讓Dean迅速的漲紅了臉,Sam像是感應到了他怪異的情緒變化,微微張著嘴困惑的看著他。
  那一句“你沒事?”讓Dean像是被喚醒了般,迅速拉起了偽裝。他盡力的讓自己看起來輕鬆隨意,甚至微笑著調侃了一句。Sam明顯放鬆下來的神態讓Dean知道自己做得沒錯。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卻發現自己全身都疼,他得回到床上去,盡快。
  一切都很順利,一切都沒有失去控制。
  隻除了Dean沒拒絕Sam的扶持,他不想承認那是因為這簡單的接觸讓他感覺到一種溫暖和依賴,他寧願承認那是因為他全身都疼痛的燃燒著必須隨便找個人幫助而已。
  情況並不像Sam想象得那麼樂觀,從Dean依舊僵硬遲緩的動作就能看得出來。Sam覺得自己有某種天賦,總是能看到Dean嫻熟偽裝下面的東西,可令他苦惱的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和自己發掘出的這個真實的Dean相處。Dean費力的走回床邊,卻怎麼也不肯繼續躺著,隻是固執的坐在床上看著Sam,臉上有股孩子般的挑舋神色。
  “我餓了,再躺下去我會餓死。”Dean挑著眉毛故意說,他知道自己的冰箱裡什麼都沒有,如果Sam還不打算離開,就必須先出去搞些東西回來給他倆吃。Dean打算趁他不在時自己搞定那些又在抽痛的傷口,他不習慣依靠別人的幫助,如果可能,他寧願獨自面對那些不堪的痕跡。
  可Sam的反應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那家伙居然一下子跳起來,抓著頭發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對不起,我都忘記了。”Dean看著那個有點過分耀眼的微笑摸不著頭腦,Sam自顧自站起來邊走邊說,“我昨天在你…剛回來的時候出去過一趟,”他不好意思地聳聳肩,變魔術一樣從冰箱一旁的角落提起一個口袋,“來的時候我看到附近有一家中國餐館,所以找回去買了些外帶的東西,昨天太累了隻顧著睡,徹底給忘了。”Dean傻傻的瞪著他,直到Sam抱著那個紙袋子走回床邊,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放在面前。
  Sam看著Dean完全不在狀況的樣子有些好笑,他指著那個罐子形狀的東西開始解釋,“我問過店裡的老板生病了吃什麼比較好。她很熱心,推薦了魚片粥,哦,我想就是魚和米一起煮出來的東西,中國人的東西一向都很神秘。”他抬起眼睛瞥了一下,Dean微微張著嘴巴的樣子真的有些好笑,Sam終於忍不住笑起來,“這個罐子,她們說可以保持溫度,我就一起買了回來。”
  Dean覺得自己聽明白了Sam說的每個句子,可又完全不能理解那些意思。他試著在心裡弄清楚Sam到底在說什麼,這家伙昨天特地跑出去,買了這個叫做魚片粥的怪東西,為了給個病人,而這病人似乎就是指Dean自己。Sam忽然捧著那奇怪的罐子皺起了眉毛,泄氣又沮喪的開口,“徹底冷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吃。我怎麼會把它給忘了,真見鬼。”Dean想也沒想的伸出手拉住他說,“沒關系。”Sam愣了一下,Dean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努力消化這些信息,看著Sam困惑的表情,他抿了下嘴唇試圖解釋,“我是說這個…魚片粥,沒錯吧?冷了應該也沒關系。”Sam看著他又開始漲紅的臉頰不明所以,Dean伸手接過了Sam手裡的罐子,似乎在掩飾什麼般飛快的說,“我不是說過,我快餓死了。”
  Dean低著頭,手裡捏著Sam從袋子裡抓出來的塑料勺子,用力的攪拌著那些看起來和麥片有點像的乳白色東西。遲疑了好一會,才把勺子送進嘴裡。Sam有點緊張的看著Dean,雖然昨天人家推薦這東西的時候信心十足,可他還是有點擔心這一罐子看起來有點怪的東西。Dean終於抬起頭,他臉上的表情讓Sam有點意外,那是一個孩子氣的笑,大大的興奮的挂在那裡,“Dude,這東西簡直,棒極了。”Dean的眼睛裡有種閃亮的神採,是他從沒見過的。Sam忽然覺得,如果Dean能夠永遠保持這個有點呆的樣子快樂下去,讓他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坐在床邊,看著Dean抱著那個罐子,一勺勺把那些叫做粥的東西送進嘴裡,Sam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Dean一直低著頭,Sam看不到他的眼睛,隻能看到那些濃密的不象話的睫毛投下的影子,“謝謝。”Sam正在納悶為什麼他能有這種像女孩子一樣卷翹的睫毛,Dean忽然發出一聲含混的咕噥,他完全沒聽清隻好追問,“啥?”Dean抬起頭看他,認真的重復,“我說,謝謝。”Sam有些不好意思,這樣柔軟真誠的Dean讓他不知所措,他故意挪開了視線,望向窗外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空氣裡似乎有種微妙的張力,令他的臉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
  Sam胡亂的四處看著,視線掠過桌上堆放著的藥品,忽然想起什麼般轉回頭說,“止疼片。Dean,藥劑師說過,飯后半個小時就可以吃,不要忘記。”Dean略抬著下巴看著他,那種陌生的柔軟表情已經從臉上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促狹的微笑,“Sam,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娘?”Sam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大笑,“Dean,你是個混球。”
  Sam把空了的罐子放回了冰箱旁邊的角落,至少Dean胃口不錯,這也算是個不錯進展。轉回身,他看著趴在床上的Dean,陽光剛好照在Dean的臉上,他有點不耐煩地微微皺著鼻子,伸出手蓋住了眼睛。那樣子看起來像一隻正在伸展身體的大貓,Sam笑起來走過去坐在床邊,擋住了那些變得有些刺眼的光線,Dean並沒睜開眼睛,隻是放鬆了身體躺著,這種難得的平靜讓他倆都不想說話,就安靜的沉溺在這種平和的沉默裡。
  “你不用上課?”好一會,Dean才閉著眼睛問。Sam微笑著垂下眼看他,陽光下Dean的短發是一種接近暗金的顏色,“不用,我在放假。”他想也不想的說謊,不知道原因。
  Dean輕笑了一聲,瞇著眼睛看他,“我以為你們這些名校生天天都會困在圖書館裡。”
  “喂,你夠了,上次你就說過我是傻瓜。”Sam忍不住笑著威脅他,“Andy總說其實大學就是找樂子的時光。”
  Dean撇撇嘴不看他,“我怎麼會知道你們這些家伙平常都干些什麼,上學的日子離我太遙遠了。”
  “能有多少年,你現在也沒有多大年紀。”Sam想也沒想就接下去,講出口才覺得說錯了話。忍不住緊張的偷偷看他,卻發現Dean隻是安靜的趴在枕頭上看著窗外,神色平靜。
  “10年,”Sam沒想到他會回答,Dean的聲音和臉色一樣平和,看不出任何情緒。“我隻讀到9年級。”
  Sam怔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Dean也沒再說話,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最終還是Dean先打破了這種沉悶,他微微抬起頭看著Sam,“你不打算去吃點東西?”直到這時Sam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餓,他差不多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可該死的,他就是不想離開這裡。剛想說不用的時候,卻發現Dean的臉色有些難看,細密的汗水正從額頭上滲出來。
  “Dean,需要止痛藥嗎?”Sam忍不住有些焦急,看到Dean皺著眉點頭,他迅速跑到冰箱拿出昨天買回來的瓶裝水,扭開和藥片一起遞過去。盯著Dean把藥吃了,才鬆了口氣說,“讓我看看你的傷。”Dean本能的想拒絕,Sam皺著眉毛不讓他開口,“讓我檢查一下,不然我沒法放心去吃飯。”
  Dean不滿的瞪他一眼,心想這威脅未免也太差勁了,但最終還是順從的在Sam的幫助下脫掉了T恤。雖然昨天已經面對過一次,但看著那些傷口,Sam還是覺得暈眩。他不再說話,隻是咬著嘴唇,動作盡量輕柔的把藥涂抹在傷處。大多數傷痕都變成了青紫色,隻有一些較深得裂傷還在輕微的滲血,Dean也安靜下來,隻是偶爾被觸碰到傷處的時候會忽然繃緊了身體。好容易處理完背后所有的傷處,Sam低著頭轉到Dean面前,為那幾處燙傷上藥。Dean忍不住看著他,Sam一直咬著牙,眉頭緊緊地皺著,看起來比Dean自己還要緊張。那種認真的表情讓Dean覺得有幾分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種暖意。他不自覺地忘記了抗拒,徹底放下了防備,任由這個溫柔的大孩子照顧自己。
  “為什麼會這樣?”Sam低著頭,半長的頭發遮住了眼睛,Dean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從低沉的聲音裡感覺到Sam壓抑的情緒。他忍不住苦笑起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Sam丟下了手裡的藥,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臉上有毫不掩飾的怒意,“那家伙就是個瘋子,混蛋,Dean,他…怎麼能…”
  Dean下意識的開始逃避,他短促的笑了一聲,“我覺得還算幸運,至少不是在那變態家裡…”
  Sam沒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力的看進Dean綠色的眼睛,卻發現那裡面沒有憤怒也沒有痛恨,隻有厭倦麻木而已。那種目光深刻的刺痛了Sam,讓他不想控制自己,“Dean,你怎麼能讓他這樣傷害你?”那句憋了太久的話終於被他吼出來。
  Dean隻是無奈而僵硬的笑著,“嘿,這是個意外,Sam,我沒想到…”他笑起來,眼中的空洞大到吞噬了一切情緒,“我沒想到那家伙會在酒裡面放東西,我不是個孩子,我能應付這一切,這不過是個意外而已。”
  Sam忽然覺得自己無法再面對這樣的Dean,他猛地站起來轉過身去,強壓著那種想破壞想大吼的沖動,啞著聲音說,“我出去走走,你…睡一下。”
  Dean張開嘴想叫住他,最終還是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Dean覺得自己疲憊的就要死掉,他沉默的躺在床上,緊閉起眼睛。隻要睡下去,再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過去,所有那些痛苦,恐懼,溫暖,感激都會過去。隻要他能睡下去。
  Sam胡亂往嘴裡塞著漢堡和薯條,他知道自己該盡快回去,可心裡躁動的憤怒和不甘讓他沒法就這麼走回去。他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Dean眼中的那種絕望消失,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麼讓那種絕望始終駐留在Dean的生命裡,那種無從了解無處著力的感覺讓Sam更加暴躁。他花了10分鐘解決自己的午餐,然后抱著手臂在空落的巷子裡漫無目的的亂走,充足的陽光晒在身上溫暖而舒適,但那一點都不能解決Sam的問題,這樣走了將近一個小時,他終於嘆了口氣,轉身向Dean的小公寓走回去。
  Sam低著頭,就快走到門口,一個腳步匆匆的男人忽然和他撞個滿懷。“活見鬼了。”那人脫口罵了一句。這場景莫名的讓Sam覺得熟悉,他看著面前的人,居然是Brandon,Brandon也看著他,臉上有種細微的尷尬。“是你!”Sam忽然叫起來,那個在門口撞了他,偷了他錢包和手機的男人就是Brandon。
  Brandon難得的臉紅了一下,抓了抓頭發說,“Dude,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Dean的朋友,誰讓你看起來就好像額頭上刻著凱子兩個字…”
  Sam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笑還是想揍他,最終他還是在Brandon那一臉無辜的表情下笑了出來,擺擺手,“我答應Dean不追究這事的。”
  Brandon瞪著他,好一會才漲紅了臉罵了一句,“媽的,是我欠你的。”他低著頭咬牙切齒地說,“我從來不欠朋友的,你的錢我會還給你。”
  Sam被他說的愣住了,好容易反應過來以后,臉上的微笑變得更大更深刻,“好了,我說算了,況且,如果不是你拿了我的東西,Dean也不會讓我留在他那裡。”
  Brandon張大了嘴呆呆得看著Sam,這家伙笑起來的樣子就好像所有陽光都聚集在他那兩個見鬼的酒窩裡,那種感覺…有點像Dean。他恨恨得搖頭,不肯看著Sam,粗著聲音說,“我說要還就會還的,別啰嗦。”
  Sam忍不住笑出聲,抬起手說,“你說了算,老大。”
  Brandon沖著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有點心虛的補充,“不過…得給我點時間…”
  “一年,OK?這點權力你總得給我。”Sam故作認真地說.
  Brandon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來,“Dude,反正是我欠你,這一筆我會記得。”他吸口氣微微瞇起眼睛看著Sam,“Dean怎麼樣?”
  微笑迅速的從Sam臉上消失,他微皺著眉說,“我幫他處理了傷口,他現在應該睡著。不過那些…傷,可能需要些時間才能徹底好起來。”
  Brandon的目光一冷,從齒縫裡擠出一句咒罵。“他媽的混蛋,我一定會要他好看。”他忽然抬起頭,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嘿,大學生,介不介意再給我當回司機?”Sam莫名的點點頭,Brandon笑起來,用力一拍Sam的肩膀說,“你他媽確實跟那些混蛋不一樣。”Sam苦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該把這當做一句夸獎。
  坐在車上,Brandon安靜的看著窗外,開了一段時間才轉回頭說,“我找人打聽了那個混蛋的消息。”Sam驚訝的側過頭看他,Brandon微微抬著下巴瞪著他,眉宇間有股狠戾,“那天他帶走Dean的時候剛好被我碰見,真他媽的,如果…”Brandon憤恨的說下去,“操,反正得有人給他點教訓。他們給了我那混蛋的地址,你怎麼說?”
  Sam看著Brandon挑戰般的神情,那股相同的憤怒也在他心底鼓動著,他下意識的收緊了雙手,用力的捏著方向盤沉聲說,“算我一個。”
  Brandon沉默了兩秒,忽然大笑起來,Sam有點驚訝的瞪他,那張年輕的臉上有種贊許的神色,“Sam,你比看上去像樣的多。”Brandon呲著牙笑起來,“我隻是試試你罷了。打架的事兒可用不上你,你們這種學院派,隻要當好司機就夠了。”他側著頭看著哭笑不得的Sam,臉上的笑容變成一個頗有些促狹的神色,“難怪Dean那家伙對你不一樣,你確實算得上是個,唔,不錯的家伙。”
  Sam又一次被他的話搞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但重要的是‘Dean對你不一樣’,Sam本能的抓住了重點,微微紅了臉的追問下去,“為什麼說他對我不一樣,”他緊張的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說過我也是‘那些混蛋’裡的一個。”
  Brandon有點尷尬了笑了笑,一臉從沒出現過的誠懇神色,“你和那些家伙不一樣,我也說不清楚,”他不自在的蹭了蹭鼻梁,“至少你不是個混蛋,我確定這一點。”Sam被他的話搞的大笑起來,Brandon挑著眉毛假裝憤怒的瞪他,最后終於也笑出來。Sam覺得這種感覺很神奇,他正和一個偷了他錢包的小混混坐在自己的車子裡,但感覺卻像身邊是個認識好多年的老友一樣輕鬆適意。Brandon是個單純直率的家伙,Sam覺得他們未來一定有機會變成朋友,雖然這聽起來其實有點瘋狂和荒謬。
  在Brandon的指引下,Sam把車子停在了一棟不算新的房子附近的街角。Brandon盯著窗外,目光凶狠凌厲,“這不是第一次,以前就有人吃過這變態的虧。媽的,不教訓他,他還真以為有幾個錢就可以隨心所欲了。”他輕蔑的抬抬下巴,示意停在隔一個街口路邊的半舊福特冷笑著說,“那是他的車,”Brandon拉開車門沖著Sam笑了笑,“在這兒等我,一會就有好戲看。”Sam一把抓住他,“我跟你一起。”Brandon眼中有光芒一閃,笑得更加肆無忌憚,“當好你的大學生就夠了,小子,這不是你該過的日子。”他甩開Sam的手鑽出車子去。
  Sam看著Brandon的背影,幾小時以前如果誰告訴他,他會跟著個認識不到2天的家伙跑去打人,他一定會覺得那人准是瘋了。可現在他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就這麼坐在車裡,一想到那混蛋對Dean做的事情,Sam就沒法那種想狠狠揍他一頓的欲望。當那男人出現在視線裡,並和Brandon糾纏起來的時候,Sam想也沒想的拉開車門沖了出去。那男人看起來平凡的就像任何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人,Sam看著他猛地甩開Brandon向著自己這邊跑了過來,跨前一步就攔住了他。那男人抬起頭一臉驚異,身后Brandon也追了過來,兩個人一前一后把他堵在了街口。
  “嘿,我不認識你們,你們確定不是找錯了人。”那家伙抬起手緊張的解釋。Brandon冷笑起來,聲音裡都是恨意,“你忘了,我們前天剛剛見過面。”那男人一愣,隨后目光閃爍躲避著不肯看他,而是轉過頭看著Sam,一幅求助和委屈的樣子,“聽我說,我沒做什麼,不過就是花錢買些刺激,我跟那小子談好了價錢的…”Sam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沖到頭上,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以前,已經一拳重重打在那張臉上。那男人慘叫一聲捂住鼻子彎下腰去,還在無法置信的喊著,“我給了錢,你憑什麼…他他媽的是個婊子,我花錢玩他有什麼不對。”
  Sam簡直怒不可遏,他一把扯住那男人的衣領,直接吼到他臉上去,“你他媽再敢這樣說他一句,我就廢了你。”然后狠狠揮拳在那張讓人惡心的臉上補了一記,又屈起膝蓋猛力頂在那混蛋的腹部,那男人痛哼了一聲倒在地上縮成一團,Sam依舊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憤怒,他扑上去用力的揮拳,似乎要將所有的不甘和恨意都用拳頭丟出去。那混蛋嚇壞了,抱住頭在地上翻滾,Sam無法停住,他恨不得把這家伙直接揍到再也爬不起來。Brandon沖上來用力拉住了他馬上又要揮下去的拳頭,鄙夷的低頭看著躺在地上呻吟喘息的男人,冷笑著開口,“你最好小心點,不想死就別再讓我們看見你,”他從衣兜裡掏出幾張紙鈔,狠狠甩在那男人臉上,“這是你的醫藥費,老子給你錢就是為了揍你,你他媽不是就喜歡這種變態的把戲。”然后用力拖著依舊憤怒喘息著的Sam向車子的方向跑回去。
  上了車,Sam的手還在發抖,Brandon用力推他一把大吼,“開車啊,你還等別人報警不成?”Sam這才醒悟過來,發動了車子猛沖出去。離開了那條街,Brandon忽然靠在椅背上大笑起來,Sam覺得自己掌心都是汗,整個右手疼得厲害,他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用了多大力氣,隻覺得自己的手指關節似乎都腫了起來。他轉頭看著還在大笑的Brandon說,“你瘋了?”聲音干澀嘶啞的讓他自己都害怕。
  Brandon好容易止住了笑瞇著眼睛看他,“Dude,你不覺得剛才咱倆的角色徹底搞錯了?”Sam愣了一下,憤怒和亢奮逐漸平息下去以后,他想起剛才瘋狂的一幕,忍不住也笑了起來。Brandon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小子,我得說你讓我刮目相看了,那句狠話說得不錯。”
  Sam皺眉笑著,“那家伙就是個混蛋,如果不是你攔著我,說不定我還會揍他。”那感覺很奇怪,Sam心底隱約的興奮和恐懼著,因為他剛剛狠揍了一個人。過往的生活經驗告訴他,如果這事兒發生在他身上,他肯定會馬上報警。可能被抓這種想法頓時讓他緊張的嘴裡發苦,但奇怪的是,Sam竟然沒有一絲后悔的意思。
  Brandon帶著那個笑一直看著他,“你居然會打人,Dude,這還真是讓人…意外。”
  Sam用力瞪他一眼,“我可是斯坦福最好的四分衛,別小看了我。”
  他的話讓Brandon又一次大笑起來,可那種緊張的情緒一直抓著Sam,讓他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僵硬起來。Brandon深深呼出一口氣,終於認真了起來,他坐直了身體看著Sam說,“他不會報警,Sam,不用怕。”Sam驚訝得瞪著他,一半是因為他的肯定,另一半是因為他竟然這麼容易就猜出了自己的想法。Brandon隨意的聳聳肩,“我查過他,他因為虐待同居的男友被抓過一次,除非這混蛋急著再蹲回去,不然他死也不會再跟警察打交道。所以,不會有事。”
  Sam覺得自己逐漸放鬆了一點,但那種緊繃的感覺還是沒能完全過去,他以前也打過架,但天知道,這跟在學校或者球場上打架完全不一樣,Sam看著自己發紅的指節,毫不懷疑要是Brandon剛才沒有攔住他,他一定不會就這麼停手。他想讓這些傷害Dean的混蛋都滾到地獄去,Sam有種沖動,想抓著Dean,逼他說以后他都會保護自己,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但見鬼的,隻要Dean還在做這個,這一切就有可能還會重演,那種不安和恐懼牢牢佔據了他的情緒,逼著Sam咬緊牙沉默了下去。
  Sam始終都沒法讓自己平靜,他得找個人說說這些快把他憋死的情緒,哪怕隻是說說Dean。瞥一眼舒服的靠著座椅的Brandon,Sam不知道該從何開始。半天終於憋出了一句,“Dean,他…說過關於我的什麼嗎?”
  Brandon驚訝的側過頭看他,然后輕笑一聲,“Dean可不是那種對客人評頭品足的家伙,他怎麼會跟我說起你。”
  Sam意識到Brandon也許是誤會了,趕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停了一下漲紅了臉,“你不是說他對我不一樣,我是想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Brandon瞪了他好一會,終於搖搖頭開口,“你以為他經常讓人在那裡過夜嗎?”Sam一時間愣住了,微微張著嘴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Brandon像是在找一些合適的句子,最終放棄般地嘆氣,“Dean是個怪家伙,他跟那些街上的男孩不一樣。”Sam用力的點點頭,可Brandon壓根不理會他,隻是自顧自的往下說,“他從來不帶人到他那個破公寓,如果…那些混蛋不舍得開房間,他情願在巷子裡…要不就在台球廳的包房裡,”Brandon有點咬牙切齒,“那家伙有怪癖,就像生活在兩個世界裡,他見鬼的是真把這個當成賺錢的工作,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他抓抓頭發,把臉轉向Sam看不到的方向,聲音有些低落,“有時候我會覺得Dean心裡有些藏得很深的東西,可他要不肯說,誰都拿他沒轍。”
  Sam看著他,Brandon看起來懊惱又困惑,“我拿他當自己兄弟,我想他也一樣。可是你知道他那幅拒絕任何人幫助的樣子,讓你想幫他都沒辦法。”Sam再一次點頭認同,Brandon終於瞥了他一眼,才繼續說下去,“那天…在他門口,接到那個電話可真的把我嚇到了。你不知道,他那個死都不服軟的倔脾氣,要不是…”他停頓了一秒,咽了下口水才說,“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打死他都不肯讓我們看到他那副狼狽的樣子。”
  回想起Dean瑟縮在角落裡的樣子,Sam隻覺得自己胸口生疼。
  “你為什麼願意幫他?”Brandon忽然問。
  Sam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我必須得幫他。”
  Brandon露出牙齒哼笑了一聲,“你喜歡他?”
  Sam差點從駕駛座上跳起來,他曾經想過這些,但找不到答案,現在Brandon就這樣簡單直接的把這個問題丟在他面前,讓他不得不面對。不等他回答,Brandon已經冷淡的笑起來搖搖頭,“得了吧,你和我們根本就不是一種人。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回到你的金色生活裡去,不過那也沒關系,反正Dean遲早也是要走的,隻要你在這之前不傷害他,怎麼都行。”
  “走?他要去哪裡?”Sam再一次想跳起來,Brandon卻搖搖頭不肯再說話。這種沉默一直延續到他們一路開回到Dean住的公寓樓下,Brandon雙手插在兜裡快步跑上樓去,Sam緊跟著他。推開門時Sam看到Dean已經醒了,垂著頭坐在床邊,肩膀低垂著看起來孤單而消沉。開門的聲音讓他一驚,那些灰色的情緒迅速消失在眼睛裡。Dean盡力挺直了后背望著他倆,斜牽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們倆怎麼會混在一起?”
  Brandon撇撇嘴走過去,隨意的回答,“在樓下遇見了,就一起上來。”Sam連忙點頭,不知道原因的緊張。
  Brandon歪著頭打量著Dean,好一會才皺著眉毛開口,“Dude,你看起來還是一塌糊涂。”
  Dean瞪著他笑了一聲,“謝謝你的夸獎。”然后轉頭看著站得遠遠的Sam說,“我沒事了,你…回去吧。”Sam詫異的瞪大了眼睛,Dean看起來愈發僵硬,但還是保持著那個微笑。他向著桌上那些藥抬抬下巴,“買這些藥的錢,我會還你。”
  Sam看一眼站在一邊不知該說什麼的Brandon,終於忍耐不住走過去,直盯著Dean綠色的眼睛,“別管那些藥。你就這麼想讓我離開?”
  Dean像是沒聽懂他的說的話,隻是皺了皺眉淡漠的笑,“我沒那意思,Sam,就是覺得不用再麻煩你了。”
  Sam恨透了面前這家伙的偽裝能力,那雙平靜的眼睛幾乎能把所有人騙過去,可這次他不會再買帳。Sam固執的站在那裡,“我說了,我會留在這兒照顧你。”
  Dean似乎被他的話逗笑了,但Sam看得到那笑容下面某些尖銳的情緒,“Dude,我記得你說是Brandon威脅你留下。現在他在這兒,我跟你賭他不敢拿你怎麼樣,所以你盡管回去。”
  Dean漫不經心的語調讓Sam更加急躁,他看得出來Dean故意想趕他走。Sam剛想開口說些什麼,Dean卻干脆轉開了視線把他晾在那裡。
  Sam下意識的攥緊了拳,緊緊抿著嘴唇瞪著他,卻忽然發現Dean散漫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直盯著他的右手。
  “怎麼回事?”Dean抬起頭,那些刻意的輕鬆和不在乎徹底消失了,“Sam,你去打架了?”Sam心虛的抬起手,掩飾般的用手掌揉搓著自己的脖子不肯開口。Dean瞪著他,然后看向一直沒說話的Brandon,“到底怎麼回事?”
  Brandon被他嚴厲的目光瞪得暴躁起來,一臉豁出去了的表情吼,“夠了吧,Dean,你那硬裝沒事的鬼樣子我看著都生氣,讓Sam留下照顧你有什麼不好,難道你打算自己爛在屋子裡最后被送到醫院去。”
  Dean根本不理Brandon吼了些什麼,隻是將眉毛皺的死緊瞪著他沉聲說,“我問的是你們倆剛才干什麼去了。”
  Brandon在Sam阻止他以前就喊了出來,“我們倆剛才去找那個混蛋了,Sam狠揍了那混蛋一頓,你現在卻打算轟他出去?Dean,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Dean的眼睛忽然變成一種深綠的顏色,壓抑不住的狂怒情緒出現在他雙眼裡,他猛地站起來,扯住Brandon吼回去,“你他媽的才是腦子壞了,帶著他去打架!”
  Sam試圖解釋,“Dean,是我要跟著他去的。”
  Dean轉回頭瞪著他,眼神凶狠的讓Sam忍不住退了一步,“閉嘴,你是不是瘋了,跑去打架?”
  Sam的脾氣也被他逼了出來,他死盯著Dean咬著牙說,“那混蛋自找的,他就是個變態。”
  Dean冷冷的笑起來,瞇細的眼睛裡有危險的光芒閃爍,“你憑什麼打他,Sam,打算為我出頭?還是別的什麼英雄主義情節作怪?”
  Sam覺得自己所有情緒都爆發了出來,他無法控制的低吼,“他傷害你,那個混蛋,我為什麼不能揍他。那混蛋對我說隻要給錢他就可以…”他猛地停下來,聲音中充滿了迷茫和痛苦,“Dean,為什麼讓他傷害你,為什麼要讓自己做這些。”
  Dean的瞳孔猛地縮緊,表情卻變得愈加冷漠,“他說的沒錯,這他媽的就是個交易,他給錢就可以操我。我以為你知道這個,Sam,畢竟你自己也試過。”
  Dean臉上浮現出的笑容尖銳的刺傷了Sam,他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可Dean正在告訴他,他和那些混蛋沒有任何區別,不過是個花錢買了Dean一夜的客人而已。
  Dean的目光清醒冷冽,“我說過我能應付這一切,這他媽的就是我的生活。”他的聲音裡有種不顧一切的冷酷意味,不知道是對著Sam還是他自己,“我不需要你的英雄情結,麻煩你把那些留給你那些白痴同學吧。你打算來拯救我嗎,小Sammy?”他平靜的拉開自己的衣領,露出鎖骨上燙傷的痕跡,挑舋般笑看著Sam,“每個價值100塊。Sam,如果願意付,你也一樣可以。或者,你還想聽聽其他的價格?”
  Sam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他覺得自己一分鐘都不能再留在這裡。
  Sam沉重凌亂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樓道裡,Dean終於跌坐了下去,他伸出手用力的揉搓著自己的臉,頭也不抬的低語,“Brandon,你還在這兒干什麼?”
  Brandon看著他頹然的臉色和僵硬的身體,短促干澀的笑了一聲才開口,“我沒那麼容易糊弄,Dean。你有本事就扔我出去。”他站起來走到Dean身邊坐下,沉默著不肯說話。
  Dean低著頭不看他,聲音平淡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你覺得我是個不知好歹的混蛋?”
  Brandon挑了一下嘴角回答,“你一直都是,隻不過這次特別過分而已。”
  Dean低啞的笑出聲音,嗓音中終於流露出一絲真實的情緒,“他跟我們根本就不是一種人,Brandon。”
  “那又怎麼樣?”Brandon側著頭看他,“反正你也在這裡呆不了多久。”
  Dean笑得有些落寞,“那我該怎麼做?用這段時間陪他玩拯救我人生的游戲?”
  “那小子跟別人不一樣,他好像真的挺喜歡你。”Brandon搖搖頭認真地說,“你沒看到他剛才的樣子,好像要殺了那變態的樣子。”
  Dean終於抬起頭,“這就是我想說的,那傻瓜應該生活在更簡單的世界裡,過那種為了是該泡個妞還是找個男孩上床的愚蠢問題煩惱的生活。不是在這裡,不是浪費時間在我這樣的人身上。”他看著Brandon,目光裡都是掙扎與迷茫,“Sam居然為了我去打人,你難道沒想過如果那混蛋跑去報警他會怎麼樣?我不能讓他因為我這種人遇上麻煩,我不能毀了他的生活。”
  Brandon錯愕的看著他,好半天才說出一句,“Holy Crap,Dean,你他媽的也喜歡他,這才真他媽的見鬼了。”
  Dean試圖說些什麼反駁或者否認,但他覺得自己太累了,沒法解釋如此復雜的東西。喜歡一個人這種事對他來說太奢侈太遙遠,根本不值得解釋。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下去,直到Brandon仰躺著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大聲地說,“Dean,你他媽就是個不知好歹的混蛋。”
  Dean默默的笑起來,不想說話。他不想承認是Sam的認真和溫暖嚇壞了他,他不習慣這種感覺,也不想讓自己習慣。
  Brandon忽然用膝蓋碰碰他,“在你走以前是不是可以考慮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個?我不想把這問題帶到棺材裡。”
  Dean終於笑出聲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腕上青紫色的痕跡,漠然地開口,“為了不餓死,為了活下去。”
  “放屁,我不也活得好好的。”Brandon一下子坐起來瞪著他,Dean卻完全沒有反應,他嘆口氣又躺回去,“你他媽的肯定遇見過什麼事,才會做這種見鬼的決定。”
  Dean微微的瞇起眼睛,平靜的微笑,“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Brandon,不在討論范圍之內。”
  Brandon離開以后,房間陷入了徹底的寂靜。Dean掙著眼睛躺在床上數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想也許他該吃片止痛藥什麼的,這樣就能再一次昏沉的睡下去。
  ‘飯后半個小時就可以吃,不要忘記。’
  好像誰說過這樣的話,好像誰在房間裡大笑,好像誰的溫度就在他身邊。
  真他媽的該死,Dean覺得止痛片根本不能對付這些疼痛,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疼痛到底來自哪裡。
  Sam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情緒,憤怒酸楚暴躁壓抑統統混雜在一起,他把車子開得飛快,從Dean住的地方一路狂飚回到校園裡,直接把自己丟回宿舍。Andrew正躺在床上,看到他闖進來,忍不住蹦起來大聲驚呼,“嘿,你去哪兒了,我們差點就打回你家找你了。”
  Sam郁悶的瞪他一眼,躺倒在床上不想說話。Andrew一下子更加好奇,湊過來看著他,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你是不是去找什麼火辣小妞,要不就是帥哥解決問題了?”Sam心裡的煩躁一下子炸開,猛地坐起來對著Andrew大吼,“我跟你上次給我找的那個家伙在一起,你滿意了?”Andrew嚇了一大跳,皺著眉盯著Sam,Sam臉上的憤怒和痛楚讓他覺得這次Sam是真的遇見了麻煩,他搖搖頭不去計較Sam暴躁的脾氣,坐在床邊看著這個一臉陰沉的大個子,“Dude,到底怎麼了?”
  Sam覺得滿腔的郁悶快把他逼瘋了,他抓起枕頭按在自己臉上,大聲的吼叫。Andrew困惑的看著他,從認識Sam以來從沒見過他這樣子,這小子一直都是陽光型的書呆子,脾氣好的讓每個人都喜歡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能讓Sam如此低落。不管是為了什麼,Andrew都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看著,他安靜的等著Sam發泄完了,伸手掀開那個能把人悶死的枕頭繼續追問,“到底怎麼了?你這樣子真得挺嚇人,Sam。”
  Sam用手掌按住了自己的眼睛,聲音苦澀,“Andy,我愛上一個家伙。”Andrew忍不住笑起來,“原來如此,我們的少年維特。”Sam絲毫沒有理會他,隻是逃避的遮住自己的雙眼,好像隻有這樣他才有勇氣說下去,“我想我愛上他了,我…不知道,我…隻是,想看到他,想和他在一起,想保護他。”Andrew抱著枕頭坐在床邊悠閑的看著他,如果隻是失戀,那麼一切都好辦,無非是拉他出去喝一場酒,死死的醉上一次,然后太陽升起來就又是一段新的生活。“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愛他,可我以為我對他是特別的,和別人不一樣,可…我是個傻子。”Andrew心不在焉的安撫他,腦子裡已經在規劃晚上該帶Sam去那裡喝酒,“我明白,Sam。”
  Sam忽然翻身坐了起來,認真地看著他,“你明白?Andy,你見過他,所以你能明白我的感覺嗎?”Andrew忽然感覺到一絲警惕,“我認識?Sam,你說的他究竟是誰?”Sam皺著眉毛看他,“Dean,我說的是Dean。”Andrew一臉迷茫的表情,“Dean?”然后變成徹底的驚恐,他跳起來大吼,“Dean!那個我們從街上找的男妓!Holy Crap!Sam,你他媽喜歡他?這才真他媽的見鬼了。”
  Sam絕望的看著他瞬間扭曲的臉,不再說話。Andrew仔細的看著他,想從他臉上的表情裡看出任何一點開玩笑的可能,但最后還是失敗了,他用力呼吸幾次然后坐回Sam身邊,盡量平靜得說,“Sam,你得理智點,我知道他很辣,但愛上他…你不覺得太荒謬了一點?”Sam垂著頭不說話,Andrew吞了一下口水繼續說了下去,“那個Dean,OK,我們假設他是個善良勇敢正直還該死的火辣的好人,但Dude,一個斯坦福大學的高材生和一個做街頭生意的應召男妓,你不覺得這太戲劇化了點嘛?如果你喜歡他,那就經常去光顧他的生意,我想這也是他最想要的東西。不過兄弟,你不要搞錯了,愛情不是用來形容這種關系的。”
  Sam聽著Andy的話,心裡有種莫名的悲哀。他頹然得倒回床上,搶過Andrew手裡的枕頭壓住了自己的臉,無比的絕望。
  Sam花了三天的時間才讓自己不再每一秒鐘都想著Dean,想著他的傷,想著他的憤怒,想著他臉上孩子氣的笑容。Andrew一直陪著他,Sam印象裡他好像說了很多話,可Sam覺得自己一句都沒有聽到。坐在校園的草坪上,他看著周圍三兩成群的同學,耳邊響起的依舊是Dean的聲音‘這不是你的世界’‘你為什麼還在這裡’‘你打算來拯救我嗎,小Sammy’,Sam不知道怎麼才能擺脫這一切,他想也許自己永遠都沒法擺脫這一切。
  回到那間小公寓樓下是種必然,雖然Sam根本不知道Dean會不會讓他進去,可他覺得自己必須再努力一次,在他被自己弄瘋了以前,他得再試一次。
  Sam可以發誓,Dean在看到他的瞬間眼睛裡閃過了某種光彩。所以無論接下來Dean的表情變得如何冷淡和拒絕,Sam都不會讓自己放棄這一次的努力。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為了什麼樣的一個結果而努力。
  Dean看起來比Sam離開的時候好了很多,至少臉色不再是那種嚇人的慘白色。他現在就靠在那裡,戒備的看著站在門口的Sam,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警惕的信息。“有事?”Dean的聲音比Sam能想象到的更加冷漠。
  “我想來看看你。”Sam平靜的回答。
  “所以你看到了,我還活著,好好的。”Dean已經做出了送客的表情,就象第一次將他拒之門外的時候一模一樣,可現在Sam知道這一切都是種偽裝,他需要做的就是逼著Dean從殼子裡爬出來,真正的面對他。
  “你不打算請我進去?”Sam看著他認真地問,Dean微微皺起了眉,一抹無法掩飾的焦躁出現在他的嘴角。
  “不。”Dean終於還是說了出來,但目光卻移動到了Sam肩膀的位置。
  “Dean,”Sam看著他別扭的表情,忽然很想把這家伙抱進懷裡。他有些怕Dean會直接把他踢下樓去,所以隻是放軟了語氣問下去,“我真得不能進去嗎?”
  “我說了,不。”Dean眼中升級的焦躁出賣了他的情緒。Sam忍不住微笑起來,那個笑容巨大而溫暖,逼著Dean不得不迅速轉開了視線。
  “對不起,”Sam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歉,Dean有些不明所以,“我不該就那樣走了,我說過我要照顧你,所以,對不起。”
  Dean咬著牙看他,目光裡沒有任何妥協,“我說過不需要,你的探望,照顧,拯救,我都不需要。”
  “可我需要,Dean,”Sam終於變得焦急,他迫切的想讓Dean了解自己的想法和感覺,“我需要見到你,需要在你身邊,需要你。”
  Dean冷冷得笑起來,聲音裡有種極不協調的狠戾,“你是說你需要我的服務?抱歉最近我隻能提供Blowjob,如果你想要更多,那還得過上一陣子。”
  Sam痛楚的看著他,Dean的目光裡卻隻有倔強,“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Dean…”
  “你想要什麼?Sam,包養我?讓我做你的固定情人?”Dean的笑意更冷,他根本不打算讓Sam繼續說下去,“隻要價錢合理,我可以考慮。”他隻想把Sam逼回去。
  Sam深深的吸氣那種受傷的表情讓Dean不得不扭過臉去,Sam的聲音卻恰好在這時候響起,“好。”
  Dean不知道Sam的好是指什麼,他警惕的回頭看著Sam悲傷而堅決的表情。
  “你說的隻要價錢合理。”Sam咬著牙從唇齒之間擠出那些句子,“我要你,兩個月,你打算讓我出多少?”
  Dean無法置信的看著他,Sam的臉上全都是固執和堅持。
  Dean呆了兩秒后低下頭忽然澀聲笑起來。所以這就是Sam想要的關系,固定的不與別人同時使用的性關系,如果這是個交易,Dean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隻除了他不願意,不願意讓他們之間再有任何交易,最好連見面的交集都不要再有,他應該現在就離開這個城市。Dean抬起頭的時候,那個笑還停留在他的嘴角,他微微瞇起眼睛,壓低了嗓音沙啞的低語,“3萬塊,現金。小朋友,隻要你出的起我就是你的。”
  Sam久久的盯著他,Dean不知道那種目光所代表的意義。拒絕或者接受對於Dean沒有任何區別,都意味著失去。
  Sam深深的呼吸,如果隻有用這樣的方法才能把Dean留在他身邊,才能讓他看護著Dean不被別人傷害,那他可以接受。但Dean眼中那種灰燼般的無望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笨蛋,他永遠都找不到一個方法能夠讓Dean對他坦白,也永遠都找不出一個方法不會傷害Dean。
  “好,兩天以后我會帶著錢過來。”Sam的嘴唇緊繃成一條細細的直線,Dean抬眼看著他,然后微笑,“那麼從后天開始的兩個月,我是你的。”
  Sam把那些錢整齊的放在他面前的時候,Dean還是覺得不甚真實。他的目光仿佛一直停留在整齊排列的紙鈔上,但如果有人面對著那雙眼睛就會發現裡面空洞的沒有任何內容。那些美金都是新的,干淨整潔的讓Dean覺得不可想象,他漠然的伸出手指放在那些錢上面,忽然覺得這些嶄新的紙幣骯臟的讓他惡心。Dean有種沖動,想抓著這些錢丟回給從一進門就沒說過一句話的Sam,然后讓他滾出去。但他隻是微微的彎曲了手指,握成拳,然后抬起頭露出一個微笑。
  “那麼,成交。”他刻意的挑高了眉毛,“你需要我給你一個吻表示交易成立嗎?”
  Sam微微的瑟縮了一下,沉默的搖頭,Dean不明白為什麼他表現的好像受到了比自己更大的傷害。這是個Sam提出的交易,雖然從頭至尾,Dean都沒相信過Sam會真的拿著錢坐在這裡。他微笑的坐著,控制著自己目光中邀請和挑逗的情緒,他他媽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像個婊子,額頭上刻著價格可以隨意買賣的婊子。Dean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感覺屈辱,這明明是個好到見鬼的交易。而他也早就決定,隻要Sam真的把錢帶來,他就能真的把這當成一次大額的交易。錢和性,僅此而已。等到兩個月結束的那一天,他們之間就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隻要Dean能做到把這一切當成一次交易。
  Sam坐在那裡看著Dean,看著他眼中復雜混亂的情緒,他必須克服這種自己正在傷害Dean的感覺,可見鬼的Dean的那個微笑讓他根本沒辦法原諒自己。Sam有個計劃,需要一步一步的實施下去,雖然有足足兩個月的時間,可他還是會覺得緊張和沒有把握。可這也許就是抓住Dean的最后機會,這想法讓Sam的手心微微滲出汗來,他費力的吞了一下口水,終於艱難的開口,“所以我們會在一起兩個月。”
  Dean目光一閃然后站起身,Sam能看出來他依舊會微微僵直著身體,但Dean徑直走向他,半跪在他面前揚起臉。那雙綠色的眼睛亮的像燃燒著的寶石,“那麼你想現在就開始嗎,Sam?”Dean的聲音極盡誘惑,他的手刻意的停留在Sam的小腹,那種曖昧的觸碰讓Sam瞬間燃燒了起來,他猛地吸氣驚訝得看著Dean,那些潛藏在挑逗目光下面的冰冷卻讓他胸口疼痛。慌亂中他緊握住Dean的手腕,試圖讓Dean的手指盡快離開那片敏感的地帶。Dean臉上猝不及防的瀉露出一絲痛苦,Sam猛省般的鬆開手緊張的扶住他的肩膀,“對不起,Dean,我…”Dean笑起來,不落痕跡的掙脫了他的雙手站起身,“沒關系,隻要你喜歡,想做什麼都可以。”
  Sam跳起來后退了幾步,他沒辦法讓這一切繼續,“不,我…現在不想…”Dean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聳聳肩說,“隨便你,反正你隨時都可以,”他刻意的停頓,湊到Sam耳邊低語,“按你想要得任何方式操我。”Sam忍不住呻吟,痛楚和欲望混在一起瘋狂的膨脹著,他倉皇的退到門口低垂著頭,好一會才掙扎出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晚點過來。”頭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Dean看著Sam慌張無措迅速逃離的樣子,忍不住掩著臉笑出聲音,那笑聲彌散在空落的房間裡,艱澀低啞恍如哭泣。
  Sam再次回來的時候是一天以后,他咬著嘴唇站在門口。,Dean帶著那種職業的微笑盯著他,低沉著聲音開口,“Sam,你浪費了自己的500塊。”Sam抬起頭看著他,目光清澈見底,那眼神讓Dean臉上的微笑一下子變得僵硬,他扭過頭才能繼續說下去,“不打算進來?這兩個月我都不會拒絕你。”Dean刻意的在兩個月這些詞上加重了語氣,像是提醒Sam更像提醒自己。
  好一陣的沉默之后Sam終於看著他開了口,“你說過,這兩個月裡面全都會聽我的?”
  Dean轉回眼神望著他,目光中無悲無喜,“沒錯,這是我們說好的交易。”
  Sam吐出一口長氣,認真地看著Dean說,“所以請收拾你的東西。”
  Dean愣住了,終於忘記偽裝自己的情緒,瞪圓了眼睛問,“什麼?”
  Sam微笑起來,那笑容在陽光下看起來有幾分孩子氣的得意,“我是說,收拾你的東西,我們…去我的地方。”Dean迅速的掩蓋了自己的驚訝,聳聳肩走回屋子裡。
  Sam跟著他走進來,看著Dean胡亂的把自己的衣物收集在一起,雖然Sam早知道這個房間裡沒有太多的東西,但10分鐘以后Dean僅僅拿著一個不大的背囊站在他面前時,還是覺得有些詫異。他微微張著嘴,忍不住問,“就這些?”
  Dean短促的笑了一聲回答,“還需要我自己准備些什麼東西?你可以告訴我。”
  Sam用力地搖頭,咬著嘴唇說,“不,什麼都不需要。”
  Dean看他一眼然后低下頭說,“走吧。”
  Sam向他伸出手,Dean有些困惑,皺著眉看他不明所以。Sam又一次笑起來,那笑容裡包含的溫暖總是會刺傷Dean,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對著這個毫無雜質的微笑多久而不沉迷。“我來拿。”
  Dean花了幾秒鐘才明白,Sam指的是他的背囊,他下意識的一縮皺起眉拒絕,“不用。”
  Sam的表情就像個鬧別扭的孩子固執地堅持,“你說過會聽我的。”
  Dean忽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放棄的把背包遞給面前這個家伙,又一次說,“走吧。”
  Sam接過背囊,似乎整個人都欣喜起來,用力的點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黃昏的陽光照在身上,溫暖和煦,Dean沉默得跟隨腳步輕快的Sam向外面走去。他仿佛一個世紀沒有從房間走出來過,光線的變化讓他忍不住瞇起了眼睛。走到巷口,Sam停在一輛7,8成新的福特旁邊拉開了車門,Dean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一絲疑問,Sam一邊把他的背囊放進車裡一邊解釋,“開這個方便一些。”Dean不置可否的坐進去,沉默不語。
  車子離開這個街區的時候,Dean忽然有些緊張,他不知道這兩個月會怎麼樣,在他的生命裡已經太久沒有與別人這樣長時間的相處。那應該是從他14歲以后就不曾有過的經歷。這忽然跳出來的念頭讓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Sam轉過頭看著他問,“怎麼了,不舒服嗎?”Dean驚醒般搖搖頭,還是沒有說話。他的沉默並沒有影響Sam的好心情。Sam覺得自己有太多太多的計劃要和Dean一起完成,而今天會是個不錯的開始。車子大約開了半個多小時,最終停在一片安靜的街區裡,Sam停好車扭過頭看著一直沒作聲的Dean,臉上有個大大的笑容,“我們到了。”Dean隻是漠然的點頭,拉開車門走出去。
  那是棟不大的兩層公寓,門口的草坪修剪得很整齊,簡單的白漆和深色的窗格拼湊出一種寧靜的和諧。Dean站在那房子前面,有種難以言表的情緒。這裡看起來就像他6歲以前在勞倫斯的老房子,安靜恬靜,Dean一瞬間有種錯覺,仿佛下一秒媽媽就會推開門,出現在那一段短短的淺褐色的門廊裡,微笑著對他說,“嘿,Deano,快回來,Sammy和爸都在等你。”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老宅的樣子,甚至連媽媽的臉都快要忘記了。那種巨大的酸澀一下子抓住了他讓他沒法呼吸。Sam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他身后,手掌輕按在他緊繃著的背上,Dean全身一震猛地轉回頭去。Sam被他臉上來不及掩飾的悲慟和眷戀嚇住了,不由自主地握住Dean的肩膀,低聲問,“Dean,你不喜歡這裡?”Dean還沒有從那種強烈的情緒裡擺脫出來,隻是怔怔的搖頭,“不,這裡很好。”Sam似乎得到了極大的鼓勵,一下子高興起來,“我喜歡這裡,第一次看到就很喜歡,這感覺很…親切,熟悉。”Dean茫然的抬眼看他,目光中有種柔軟易碎的東西,Sam沉浸在被肯定的快樂裡,並沒有注意到Dean的異樣,隻是提著Dean的背囊大步向門口走去,推開門以后回頭招呼著還呆在原地的Dean,“嘿,Dean,快進來。”
  Dean用力的呼吸,將那股突發的軟弱壓制下去。他低頭掩飾著自己的失控,跟著Sam走了進去。Sam看起來很高興,整張臉孔似乎都在發光,那個微笑大到有些傻氣。他不停在公寓裡轉來轉去,不停的講話,Dean卻隻是沉默得跟著他,小心的走過每一個角落。最終他倆無可避免地走進了樓上最大的主臥室裡,面對著房間正中巨大的雙人床,Sam終於略感尷尬的閉上了嘴。他低著頭把Dean的背囊放在房間角落的桌子上,回過身卻看到Dean已經徑直走向了那張床,安靜的坐在上面,低垂著頭。
  Sam終於意識到Dean的怪異,他走過去蹲下身看著Dean,Dean抬眼注視著他,視線卻仿佛穿過了Sam投射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Sam默默的看著他,想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讀出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Sam小心的把手放在Dean的膝上,Dean下意識的一縮並沒有躲避,琉璃般透明空洞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反映,緩慢的聚焦在近在咫尺的Sam臉上。
  Dean全身都在緊繃著,從走進來的那一刻,他就沒法放鬆,這裡看起來太像一個家。柔軟的沙發,暖色調的地毯,不大的廚房和塞得滿滿的冰箱,這感覺嚇壞了他。他不打算面對關於家庭的任何回憶,無論這裡是天堂或者地獄,Dean都不想久留。可該死的,他和Sam定下的那個交易會把他捆在這裡兩個月,Dean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他不知道在這樣的環境裡他該將自己置於何處,他甚至根本沒法正常的呼吸,直到走進那間臥室。
  Dean本能般的走到床邊坐下,某種悲哀包圍了他。他不能適應一個家,甚至不能適應一間平常人最熟悉的公寓。但他可以適應這個,一張床,一個供他出賣自己的地方。這公寓裡彌漫的溫暖和平凡,讓Dean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卑微和殘缺,他已經丟失了太多的東西,永遠也無法找回來的東西。那悲哀淺淡卻無孔不入,瞬息間佔據了他所有的感覺。Dean呆坐在那裡,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或該往哪裡去,直到Sam掌心的溫度透過身上的舊仔褲驚擾了他,才被拉回到現實裡。這是他的交易,他應該並且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於是Dean在Sam望著他還沒有開口的時候,將自己的嘴唇重重的碾了上去。他放縱自己緊皺著眉,反正沒人會注意。
  Sam先是被嚇得一縮,而后迅速回應了他的吻。Dean盡力讓這個吻深入下去,他微微張開口,邀請般的用自己的舌滑過Sam濕潤的嘴唇,讓這個吻瞬間從唇齒間的糾纏變成舌尖上的引誘。他努力的糾纏著Sam的嘴唇,用舌尖和牙齒撩撥著隱含在親吻之下的情欲。Sam這突然升溫的親吻下逐漸迷亂,寬大的手掌開始情不自禁的游走於Dean的身體。Dean依舊皺著眉,他能感覺到Sam灼熱的手指掠過肩背時帶來刺痛,不過他並不在乎,隻是極盡自己知道的所有經驗和技巧讓這一切繼續燃燒下去。
  這是他擅長的,這是他唯一熟悉的,這是他僅剩的東西。
  Sam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而粗重,頭腦已經徹底被Dean所撩撥起的情欲佔據,他顫抖著將手指探進Dean身上的T恤,渴望更多的接觸和親密,緊貼著炙熱的肌膚,他無法控制的順著那些柔韌流暢的線條撫摸下去,Dean的身體在他掌下輕微的抖著,那種震顫讓欲望膨脹得更加劇烈。起初,Sam曾因Dean唇間隱約的苦澀而困惑,但那股竄升的狂躁欲望逐漸接管了一切,讓他無從思考無從衡量,Sam全身上下的神經肌肉甚至每個細胞都在渴望著。他要這個男人,如此的想念,如此的迷戀。
  Dean的雙手開始向下探索,雖然那些手指不同於Sam記憶中的火熱,但略微發涼的指尖卻帶來了更強烈的刺激。Dean的手指輕巧挑逗的故意劃過那些敏感地帶,帶來一波快將沒頂的情欲,當他終於握住Sam脹痛的YJ時。Sam終於無法克制的低吼出聲,雙臂用力的箍住Dean略微僵硬著的身體,將他按倒在床上。Dean冷靜的控制著自己的手指,那些因Sam逐漸失去節制的力量而抽痛得傷痕讓他清醒而無望,他必須讓一切回到熟悉的軌道裡,他必須讓這一切止於一場交易。那些越來越劇烈的痛楚恰好能抵消他身體裡被Sam激發出的欲望,他他媽的不會愛上任何一個顧客,他隻是盡力做好每一次的交易。
  Dean在Sam用力的扯下他的仔褲時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把那一聲差點出口的呻吟扼殺在咽喉裡,他抬起腿纏繞住Sam年輕而富有彈性的身體,讓情欲隱現於自己的眼底。他需要讓Sam像其他人一樣凶狠的刺穿自己,他需要感受更多更真實的痛苦。否則,Dean害怕自己最終會沉溺於Sam的溫柔裡,他不想迷戀任何不屬於他生命裡的東西,他的生命中注定不會存在任何美好的東西。
  那個動作就像是最后的邀請,Sam俯下身皺著眉親吻他的耳際,被欲望灼燒到嘶啞干裂的聲音竭力的掙扎著,“Dean,我怕…上帝…別讓我傷了你。”Sam喘息著想抓住自己最后的一絲理智,卻被Dean用力的拉下來,再一次吻住了他。Dean在放開他嘴唇時澀聲低語,“我是你的。”那暗啞的聲音撕碎了Sam最后的神志,他放縱自己奮力深埋進Dean緊繃的身體裡,那種毫無縫隙的契合,炙熱到燒毀一切的欲望,讓他一次又一次沖撞進Dean的身體。那感覺親密而熟悉,讓Sam覺得瘋狂般想要更多。在情欲的巔峰,他看著身下的Dean,看著他緊皺的眉目破碎的喘息,好幾次他甚至以為Dean是在痛楚的掙扎,但那些夾雜在抽噎之間的字句卻讓他更加興奮肆意,“Sam…給我更多…更多…”
  當猛烈高潮如期而來,令人大腦空白的極樂席卷全身,再緩慢褪去時,Sam模糊的意識到有些事情失去了控制。Dean在最后發出的那一聲呻吟絕對不是由於情欲,即便Sam完全無法思考也能夠分辨出其中強烈的痛苦之意。當神志緩慢的回歸原位時,Sam感覺到一陣恐懼,Dean蒼白的臉色和汗濕顫抖的身體都讓他覺得莫名恐懼。
  Sam遲緩的低下頭,看到凌亂的床單上的白濁的精液以及斑駁的血跡,他驚恐的吸了一口冷氣,抖著聲音問,“上帝…我…我弄傷了你?Dean…你在流血…上帝。”Dean消沉的仰躺著,看起來失神而疲憊,Sam不知所措的聲音並沒喚醒他的意志,他隻是喘息著躺在那裡。Sam試探著伸出手,輕按在他緊繃的肩膀上,Dean卻痛得一縮。Sam被他的反應徹底嚇住了,無意識的低語,“天,我弄傷你了,Dean,我…對不起。”
  Dean的目光終於集中在Sam寫滿痛悔的臉上,在Sam再一次說出對不起以前,他淡漠地微笑起來,“嘿,Sam,這是你的權利。”意識到Dean說了什麼以后,Sam猛地皺起了眉,“不,Dean,我…不想傷害你,對不起。”Dean微微合上眼睛,輕笑出聲,“如果這也是要求的一部分,我是說,接受你的道歉和歉意。OK,我沒問題。”Sam像是被重擊了一拳般跪直了身體,退縮到一旁看著Dean,“我不…我不想,Dean。”
  Dean忽然覺得自己無法繼續看著這樣的Sam,像個該死的被他傷害了的孩子一樣的Sam。
  他努力的坐起來,擠出一個苦笑,“我可以去洗澡?”Sam還呆怔著沒有說話,Dean就坐在那裡看著他,等他回答。Sam終於醒悟Dean是在等他的允許,那領悟讓他胸口劇烈的酸痛。他要的不是這樣的關系,他要的不是命令與遵從,要求與屈服。天知道,他要的怎麼可能是這些東西。但Dean就那樣看著他,身上還帶著他親手留下的傷痕和血跡,臉上的微笑絲毫沒有消退,像個面具般牢牢貼在那裡,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Sam終於咬著牙點了點頭,Dean微微扯高了嘴角垂下了眼睛,“謝謝。”
  Sam頹然坐在床上思緒混亂,望著Dean僵直的背影和沉重的腳步,Sam壓制著自己想把他拉回來望進那雙倔強的眼睛,要Dean告訴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想法。他沒辦法這麼做。
  他傷害了Dean,而Dean毫不拒絕的允許,就像對任何一個顧客。
  Dean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時候,Sam已經不在房間裡。他拖著腳步走到床邊,重重的倒下去。傷害Sam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但除此之外他沒有其他的選擇。耳邊的寂靜大到無邊無際,Dean無意識的傾聽著,沒有說話的聲音,沒有腳步聲,除了他的呼吸,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也許Sam已經離開了,也許這裡隻有他自己,這想法讓他鬆懈卻同時感覺到莫名的孤寂。感謝上帝,疲倦和酸楚已經涌上來,Dean逐漸閉起了眼睛。在陷入昏睡以前,他模糊的想著,一個家不是該有爭吵嬉鬧,電視裡無聊的節目,紛雜但輕鬆的腳步聲音嗎?為什麼這裡如此的安靜?
  Sam一直窩在樓下寬敞的沙發裡,他不敢上樓去,Dean刻意的冷漠和疏離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況且,每當他想到自己竟會傷害了Dean,那感覺幾乎讓他快要內疚到嘔吐。Sam帶Dean來這裡,來這個他挑選了3天才看中的最像個家的小公寓裡,是想讓他感覺舒適溫暖和安全。他想給Dean不一樣的東西,不是一間旅館或者酒店的房間,而是一個類似家的地方,他們兩個能生活在一起。Sam想用這一切讓Dean明白,他不是那些人裡面的一個,這不是一個交易。
  可他剛剛把一切都搞砸了。
  Sam豎著耳朵聽著樓上的動靜,Dean的腳步聲讓他莫名的踏實。Sam覺得自己坐了太久,全身都僵硬起來,他終於從沙發裡爬起來,用力伸展開自己的身體然后深呼吸,雖然他搞砸了一個開始,但至少Dean現在還在這裡,在同一個屋檐下面,在可以看到的距離裡。那就代表他還有機會,兩個月的時間很短,Sam必須抓緊每一分鐘,而不是坐在這裡自怨自艾的嘆氣。
  當他輕輕推開房門的時候,Dean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Sam放輕了腳步走進去,熄了大燈緩緩走到床邊。Dean在睡夢裡蜷縮著身體,裸露的肩膀和后背上除了尚未痊愈的傷疤還有他剛剛留下的印記,Sam靠在床上,在床燈柔黃色的光線裡靜靜的看著Dean略微聳起的肩膀,那裡有他手指的痕跡以及正在緩慢消褪成青色鞭痕。有種酸楚哽塞在喉嚨裡,Dean睡得很沉,看起來疲憊而鬆弛,他忍不住將手指輕輕放在新舊傷痕交錯的地方,感覺著Dean的體溫和皮膚的觸感。Sam默默在心底發誓,他永遠都不會再讓Dean受傷,無論是因為其他人或是他自己。
  Dean在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裡。
  他赤著腳走過客廳的地毯,踩在木質的樓梯上,光滑的木板在他小小的腳下發出輕微的聲響,但他絲毫都不覺得驚訝。
  Dean站在二樓的盡頭的房間門口,大門敞開著,媽媽就在那裡,金色的柔軟的卷曲的長發。媽媽彎著腰,親吻著搖籃裡的Sammy。
  Dean高興得站在門口,等待著,他知道媽媽會轉過身走向他,然后把他擁進懷裡,他會聞到媽媽衣服上溫暖的薰衣草氣息,那是家的味道。
  可他等了很久,一直站到全身都酸疼了,媽媽還沒有轉過身。Dean開始焦急,他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他不能發出聲音,他不能說話。
  沒有人允許他說話。
  Dean覺得自己全身冰冷,他緊緊的蜷縮起來,抱住自己的手臂,周圍的光亮都黯淡了下去。
  電視的聲音遙遠模糊的傳過來,他感覺到恐懼,巨大的恐懼,於是他盡力讓自己縮的更緊躲在最黑暗的角落裡,這樣就不會被找到。
  Dean盯著遠處唯一的光亮,那是媽媽的背影,遙遠而模糊。他張開嘴用力的喊,Mom,Help me。可沒有聲音發出來。
  沒有人允許他發出聲音,所以他不能說話。
  Dean覺得恐懼,有人正在走近他躲藏的地方,他不知道那是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隻是覺得深深的恐懼。
  “Mom,幫幫我,別讓他抓住我,我很怕,求你。”
  媽媽還在那裡,和爸在一起,還有Sammy,隻有他一個人躲在黑暗裡,那個人就要找到他了,馬上就會把他拖出這裡。
  Dean覺得自己在顫抖,他想哭叫想掙扎想逃離,可是他發不出聲音移動不了身體。
  “爸,救我,別讓他傷害我,那很疼,求你。”
  他看不清楚爸和媽的臉,更看不清楚Sammy。
  他們就要走了,把他丟在這裡。他想追上去拉住他們讓他們帶他一起離開這裡。可他動不了,他很怕,他甚至不敢大聲的呼吸。
  那個人就要來了,他會被抓住,再也見不到爸媽和Sammy。
  “別丟下我,別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求你。”
  沒人聽得見他的聲音,包括他自己。
  Sam毫無原因的驚醒,他發現自己竟然就這樣躺在床上睡著了,他迷糊的感覺到現在應該是午夜,張開眼,床頭正對著他的電子鬧鐘上顯示著1:30。Sam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轉過身,Dean還是和幾個小時以前一樣,背對著他蜷曲著身體。Dean,在他身邊,這讓Sam滿足的瞇起眼睛微笑。他平靜得看著Dean頸后的短發,忽然發現一些汗濕的印記,Sam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仔細的看著他,Dean看起來有些僵硬,呼吸的節奏也像是某種急促的喘息。Sam支起身看著他的側臉,那是一個痛苦扭曲的表情,Sam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球在緊閉的眼瞼下轉動的頻率,“Dean?”他輕聲地叫他,也許Dean又陷在某個惡夢裡,Sam伸出手握住他汗濕的肩膀,輕輕搖晃,“Dean,醒醒。”
  Sam不知道Dean究竟夢見了什麼,但他的臉看起來那麼惶恐無助,如果不是知道Dean的固執和倔強,Sam一定會以為他正在夢裡哭泣。“Dean,別怕,我在這裡。”Sam不知道Dean是否會聽到他說的話,他隻是想幫Dean從那痛苦的夢中清醒過來。Dean微微的掙扎著,仿佛在為了擺脫那個夢境而努力,Sam看著他皺眉,呼吸沉重得仿佛啜泣,終於忍不住扳過Dean的肩膀,讓他轉過身被自己圈進懷裡。Dean的身體僵硬的抗拒著,聽著他費力的哽咽著呼吸。Sam知道Dean終於醒了。但Sam還是固執的不讓他從手臂裡逃出去,“別動,Dean,讓我抱著你。”
  許久,Dean咬著牙的聲音在他胸口響起,夾雜著抽噎和喘息,“這也是你的附加…條件?”Sam在他硬撐著的強悍下無奈的苦笑,認真地回答,“對,Dean,這是我的條件。就讓我這樣抱著你。”Sam不去理會自己胸口的酸澀,隻是將Dean摟在懷裡。如果這是唯一一種能讓Dean不逃開的方式,那他願意。
  Dean終於從夢境中掙脫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Sam抱在懷裡,那些驚恐和抽泣還充斥在他胸口,讓他沒辦法順暢的呼吸。Sam的身體那麼溫暖,Dean差點忘記了抗拒,但他必須抗拒。
  “這也是你的附加條件?”他盡量讓自己聽起來冷淡和諷刺,但那些無法平息的哽咽讓那句子聽起來蒼白無力。
  “對,Dean,這是我的條件。就讓我這樣抱著你。”Sam的聲音裡有大量苦澀的無奈,讓Dean無法逃避。他不想傷害Sam,他正在傷害Sam。
  Dean終於放鬆了自己,那些恐懼,孤獨,悲哀被一點點扼殺在Sam帶來的溫暖裡,他放縱自己用額頭抵著Sam的頸側,穩定的脈搏讓Dean逐漸找回了呼吸的節奏。Sam身上柔軟的舊T恤摩擦著他的下巴,Sam手指的溫度合攏在他的背后,Dean最終閉上了眼睛,等待疲倦重新抓住自己。在睡著之前,他隱約感覺到Sam的嘴唇擦過他的額頭,輕聲低語,“我會一直在這裡,Dean。”那種無法抵擋的酸澀讓他的睫毛莫名的濡濕。這一切都太不真實,所以Dean選擇讓自己忘記。明天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會過去。如果不是明天,也許會是后天或者未來不遠的某一天。
  反正這一切最終都會過去,最終他還是會一個人,孤單的活下去。
  Dean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昨晚的一切在滿室的陽光下顯得遙遠而模糊。Sam已經不在房間,這讓Dean鬆了口氣,在床上呆坐了一會才站起來。桌上有一張黃色的便箋紙和一把鑰匙,他愣了一下,拿起那兩樣東西。“冰箱裡有早餐,我4點鐘下課回來。Sam”他好像從來沒見過Sam的字跡,略向左斜,整齊清秀的手寫體。Dean瞪著那兩行字很久,好像把每個字母都從頭到尾看了一次。終於笑了一聲,把它揉皺攥在手心裡。一張字條,好像Sam真的需要特別交待自己的行蹤,好像Dean真的在乎他去了哪裡,好像他們是同住了3,5,7年的老夫老妻。那真可笑,不是嗎。
  更加可笑的是那把鑰匙,Dean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在酒店見到Sam的那個日子,他的那些白痴同學把錢留給他就走了,就像現在。Dean把玩著那把鑰匙,惡意的想,如果他把這房子裡的東西都搬走或者賣掉會怎麼樣。Sam和他那些同學一樣,完全和真實的世界沒有聯系,他們生活在和Dean身處的截然不同的世界裡。Dean看著掌心裡小小的金屬玩意,最終還是把它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坐在沙發上,看著面前的電視,Dean覺得這一切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他現在正坐在一個柔軟的沙發上看著電視裡播出的日間節目,面前擺著從冰箱裡找出來的牛奶和三明治,這感覺…很怪異,讓Dean手足無措的怪異,這種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場景讓他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甚至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也許他該出去走走,還沒起身,手機卻忽然響起來,在電視低沉的廣告音樂裡顯得突兀尖利。
  “你跑去了哪裡?Dean,要是你他媽的告訴我你敢出去工作了,我發誓我會揍你。”Brandon的聲音在話筒裡大到無法想象,這種熟悉的聒噪讓Dean忍不住微笑起來,重新把自己丟回了沙發裡。
  “我沒有,嗯,也許有,管它呢,”他微微皺著眉,不知道怎麼跟Brandon說明白這些復雜的問題,索性岔開了話題,“Dude,好像是我該問你跑去了哪裡,我打過電話給你,可你壓根就沒開機。”
  Brandon在電話那邊低聲的嘟囔了一句什麼,Dean根本聽不清楚,“我還以為…算了,總之你現在在哪裡?”
  “小子,我好像沒雇你當保鏢或者經紀人什麼的。”Dean終於笑起來,不出意料的聽到Brandon在電話那頭不滿的罵了他一句,“你找我干嘛?”
  “看看你是不是郁悶的已經死了。”Brandon明顯還沒消氣。
  Dean大笑起來回答,“抱歉暫時還不能如你的意。”
  “我以為…你就這麼走了,Dude,”Brandon停頓了幾秒,尷尬的笑了一聲,掩蓋著自己聲音裡真實的情緒。
  Dean再一次微笑起來,為這家伙難得的不好意思,然后認真地回答,“我不會不說一聲就走,再說,我的車還留在那兒呢。”
  Brandon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繼續追問了下去,“見鬼的,你現在到底在哪兒?”
  “等等我看一下,”Dean捏著電話走出門去,找到了門前的門牌號碼,“XX大道,19號。”
  “Dean,你他媽的在干嘛!”Brandon又一次吼起來,“你不想活了?上次…你他媽的還沒好…”
  “行了,Brandon,別像個娘們,”Dean微微皺起了眉,打斷了他的話,“我現在…暫時住這裡,你實在沒事情可做就把Impala給我開過來。”
  “搞什麼鬼?Dean,”Brandon聽起來有些困惑,“你確定沒事?”
  “夠了吧你,混球,再嘮叨我就買芭蕾舞裙給你。”Dean皺著眉走回去,放粗了聲音恐嚇著。
  “滾你的,我一會就到,你最好能給我說清楚,不然我就把車直接撞倒樹上去。”Brandon聽起來有點咬牙切齒。
  Dean笑起來罵回去,“你他媽的試試看,看我會不會揍你。”
  挂斷了電話,他第一次覺得坐在這裡變得輕鬆了一些,雖然Dean並不確定叫Brandon過來是不是個好主意。他隻是不想一個人呆在這樣一間公寓裡,平凡到讓他緊張的公寓裡。
  Brandon來得很快,不到一個小時,Dean就已經聽到Impala引擎平穩的轟鳴,這是輛好車,而他和Brandon的修理重建工作也做得不錯。這讓Dean隱約覺得有點驕傲,他站起來走到門口,在Brandon敲門之前就拉開了大門,抱著手肘站在門口。Brandon從車子裡跳出來,手裡拿著一盒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嘴巴大張著,不停打量著這棟小公寓。
  Dean覺得他的樣子有點可笑,但說不定他自己昨天在站那位置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這想法讓他嘴角的微笑略微僵硬了一點。但Brandon沒給他太多思想回溯的機會,他大步的走過來,懷疑的上下打量著Dean,那種緊張的表情讓Dean忍不住笑起來,勾住脖子把他扯進門來。
  “你在這麼個地方干嘛?”Brandon還沒來得及坐下就開始皺著眉毛追問。
  Dean撇撇嘴坐在沙發上,“Dude,你不知道什麼叫私人空間嗎?”
  “你打算住在這兒?”Brandon莫名其妙地抓了抓頭發,完全摸不清狀況的坐在Dean旁邊,“多久?”
  “兩個月,”Dean心不在焉的回答,看著Brandon抓在手裡的紙盒子有點好奇,“什麼東西?”
  Brandon臉上露出一個得意地笑,把那盒子丟在Dean身上,“配你那黑美人的東西。”
  Dean掀開盒子,裡面胡亂的塞著一大堆盒式卡帶,他翻動著表情越來越驚喜,“Led Zeppelin,Metallica,AC/DC。Dude,這些真的很酷。你從哪兒搞來這些東西?”
  Brandon笑得愈發得意,“這你就別管了,反正這些絕對配得上你的Impala。”Dean還埋在那堆盒帶裡頭也不抬,臉上都是發掘寶藏般的驚喜。Brandon打量著這間公寓,很多東西看起來都是新的,這裡並不算差,實際上,應該算得上個不錯的地方,至少比Dean那間連熱水都沒有的破公寓要強得多了。可Brandon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裡太…正常,他莫名的皺了皺眉,不知道該說點什麼。Dean垂著頭,從Brandon坐的地方可以看到他套著的T恤鬆散的領子下露出的皮膚,這家伙總是蒼白得像個女人,Brandon剛想嘲笑Dean幾句,卻忽然看到Dean肩頸處深色的指印,那一下子就把他的情緒徹底炸翻了。
  Brandon直接從沙發裡跳起來,瞪著一臉驚訝的Dean用力吼,“你他媽到底在想什麼?”Dean被他忽然的爆發搞得愣住了,“你就這麼急著又把自己給賣了?Dean,你和自己有仇是不是?非要死在這些變態手裡才肯放過你自己?”Dean的臉色由蒼白瞬間變得漲紅,表情也變得冷漠陰郁,“Brandon,這跟你好象沒什麼關系。”
  Brandon根本就不理他的防備抗拒的態度,徑直吼下去,“你不用拿對付傻瓜大學生那一套來對付我,我他媽跟你一樣在大街上長大,什麼沒見過。”Brandon真的動了怒,他不明白Dean究竟在干什麼。Dean明明說過已經存了足夠的錢不久就會離開這裡,為什麼還要讓這些事情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在他自己身上,Brandon根本就沒法明白,“該死的,我拿你當自己的兄弟,我他媽的不想哪天接到一個電話,是警察讓我到一個變態家裡領你的尸體!”
  Dean握著拳瞪著Brandon,看著那雙毫不退讓的眼睛,他無法分辨自己心裡的憤怒究竟是來自於Brandon不容他回避的態度,還是那些他根本無法回答的問題。他倆就這樣相互僵持著,誰都不肯讓步。直到提前翹課回來的Sam推開了門走進來,Dean和Brandon整齊的轉頭看向他,目光中相似的惱火讓Sam愣在原地。Brandon沒想到Sam會出現在門口,這錯綜復雜的狀況讓他覺得頭都疼了。他的目光在Sam和Dean之間游移,想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Dean卻像終於找回了自己平靜的偽裝,回望著Brandon冷冷開口,“我們談好了價錢,他買我,兩個月。就這麼簡單。”Brandon看著Dean像是在消化這句話裡面的信息,好一會兒,才深呼吸幾下轉向Sam,“你,跟我出去。”Dean皺著眉開口,“Brandon,我說了,這不關你的事。”Brandon壓根不打算跟Dean糾纏,頭也不回的走向Sam抓著他就拖了出去。
  站在那輛閃亮到耀眼的Impala旁邊,Brandon瞪著眼睛語帶威脅,“到底怎麼回事?”Sam苦笑起來,“我隻是想讓他留在這裡。”Brandon瞪了他半晌,咬牙切齒地說,“所以你就出錢包了他?”看著Sam心虛的低下頭去,他忍不住怪叫了一聲,“你在大學裡都學了些什麼,大學生?你和他一樣腦子壞了嗎?”
  “我不知道還能有什麼辦法能讓他留下來,”Sam的聲音裡有種急躁和悲傷,“你說過他就要走了,可…我不知道,我隻是不想失去他,我知道這很蠢…”
  Brandon瞥了他一眼,Sam臉上的苦悶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隻是用力的嘆口氣,“他一定會走,Sam,他說過這一切都是為了去找他弟弟。”Brandon使勁兒的揉搓著自己的臉頰,“所以,這兩個月…媽的,你們兩個白痴別把這兩個月全都用在互相傷害上就行了。”
  Sam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Dean憤怒的聲音隱約在記憶中響起,‘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人上床是為了存足夠的錢去找我弟弟,這樣的故事是不是能讓你滿意?’他沒想過這一切有可能是真的。直到Brandon留給他一些類似小心點,看著他,別跟他一樣變成個傻瓜 之類的含混不清的威脅和嘟囔,隨后皺著眉毛離開以后,他都許久緩不過神來。Sam曾經想過,他希望能夠了解Dean的一切,進入Dean的世界。可現在他忽然發現,那可能比他所能想象的更難。帶著這些混亂的思緒,Sam轉身走回去,推開門,Dean就安靜的坐在沙發上,微微瞇著眼睛看著空氣中某些並不存在的東西。
  看到Sam進來,他轉過臉平靜的開口,“如果你不希望我隨便讓人到這裡來,可以告訴我,”Dean冷淡的微笑著,插著雙手繼續說下去,“還有什麼需要遵守的規矩,最好一起告訴我。你知道,兩個月也不算短。”
  Sam看著那個漠然自嘲的笑,忽然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情緒,“對我說真話。Dean,這是我唯一的要求,你能做到嗎?”他認真地看著Dean的雙眼,想從中找到一些泄漏出的真實情緒,但什麼也沒有。
  Dean隻是帶著那個該死的微笑看著他,然后點頭,“隻要是你的要求。”
  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時間,Sam都在尋找一種與Dean相處的方式。除了必須參加的考試,他很少離開他們的小公寓,他們倆很少交談,隻是吃飯的時候會坐在一起,Sam如果提起任何話題,Dean也會回應,但很快就會重新沉默下去,大多數時間他會把自己關在樓上的房間裡。Sam度過了那段最初的消沉,開始逐漸重新積極起來,畢竟他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應該說,還有56天的時間,而且Sam不打算再浪費任何時間在垂頭喪氣上。
  他花了很多時間觀察了解著Dean的生活習慣,如果Dean不願意開口,那Sam願意自己去了解那些細節。
  Dean很能睡,如果Sam不打擾他,他可以睡過白天的一大半時間;
  Dean習慣晚上睡得很晚,有時候他會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哦,Dean對電影的品位可怕得要死,那些午夜的黑白恐怖電影最能吸引他;
  Dean喜歡Pizza和漢堡,他對甜食的喜愛程度就像個小孩子,他最愛的東西是蘋果派,;
  Dean不喜歡陰雨,因為那會讓他的肩膀疼,Sam猜可能是因為那條舊傷疤,他會記得把這列入到自己需要了解的列表裡;
  Dean喜歡搖滾樂和他的Impala,雖然他沒有開車出去過,但他站在那裡看著那車的表情就足夠讓Sam了解這個;
  Dean是個怕麻煩的家伙,如果任何一件事情需要花費他超過15分鐘的時間,他寧願放棄;
  Dean不熟悉很多簡單的東西的用法,包括咖啡機,所以Sam會在每天他醒來以后在桌子上留一杯咖啡;
  Dean在醒來的時候會很茫然,瞪著眼睛不知所措的樣子讓Sam很想抱住他親吻他的睫毛。
  這些細節讓Sam有種莫名的幸福,有時候他覺得他希望能和Dean這樣一起生活一輩子。
  從第一天以后,Sam沒再和Dean做愛,Dean也沒有再主動地挑逗他。他們仿佛隻是合租了一間公寓的兩個普通人一樣,一起吃飯,看電視,偶爾交談,隻除了每天晚上他們會睡在一張床上,天知道那對Sam是多麼巨大的考驗,他經常會抱著他的筆記本胡亂上網到深夜,直到Dean已經睡了才回到房間裡。Dean的噩夢似乎從來沒有結束的一天,Sam想也許這就是他白天總是在昏睡的原因,他嘗試著每晚將Dean按在自己懷裡,用自己的呼吸心跳引導Dean夢中短促凌亂的喘息,Dean一直也沒適應Sam這樣做,但從第一天晚上以后,他隻是僵硬著身體接受Sam的擁抱,再沒有拒絕。
  與Dean在一起的感覺是苦樂參半的,一半的快樂來自於和Dean的朝夕相處,另一半的痛楚來自於Dean沉默的服從。Sam提出的任何要求Dean都沒有異議,但那並不是Sam想要的,他想Dean應該明白這些。Sam開始嘗試著做一些Dean喜歡的事情,很小的事情,希望能改變這種讓雙方都緊繃的感覺。
  他帶回了一台DVD和一堆老電影的光碟,當然也私心塞了一些自己喜歡的電影在裡面,還不顧抗議地搶來了Andrew的PS3以及宿舍裡能收集到的所有游戲。那天中午,Sam把帶回來的午餐都堆在桌子上,趁著Dean還沒醒的時間,趴在客廳裡的地毯上擺弄著那些電子設備和連線。電視機的位置放得太低,Sam把PS3和DVD都塞在不大的電視櫃裡以后發現,他必須得趴在地上才能看到電視背后的那些插口。是把所有東西都從櫃子裡拿出來再把電視搬開一些,還是就這樣把手伸到電視后面直接把那些見鬼的插頭插進去?這是個問題,Sam半跪在地上抓了抓頭發,Dean還在睡,所以他決定先試試看能不能不搞出太大動靜,直接搞定這些該死的連線。
  有時候Sam真有點頭疼自己超長的手腳,客廳的空間其實不算小,可需要在茶幾,地燈,沙發形成的詭異空間裡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能讓他把自己的手塞進電視后面,再把那些顏色不一的插線接上去的確是…很費力。當他終於摸到那些排列整齊的插孔並把那兩個插頭胡亂插進去以后,Sam差點就要歡呼慶祝了。他打開電視盤腿坐在地毯上,卻發現DVD沒有聲音,該死的,一定是搞錯了音頻和視頻的插口。Sam郁悶的再一次把手伸過去,捏住那些插頭扯下來。
  當Dean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場景,Sam扭曲的趴在地上,一隻手彎成個奇怪的角度在電視機后面摸索著,“該死的,”Dean站在一邊瞪著他,完全不知道Sam在干嗎,好一會忽然聽到一句被擠在地毯和臉中間的咒罵冒出來,Sam沮喪的趴在地上癱在地上的大手裡還捏著一根細細的電線。
  “你打算拿這根電線把自己勒死?”Dean終於忍不住開了口,Sam攤手攤腳趴在地毯上的樣子實在是有些滑稽。聽到他的聲音,Sam一下子跳起來一臉驚訝,臉頰上還有在地毯上壓出來的花紋。Dean瞪著他,終於大笑起來。Sam漲紅了臉,低聲的抱怨著,“誰知道電視機后面的結構這麼怪異,我的專業又不是機械系。”Dean忍著笑挑著眉毛看著他,“所以你把自己貼在地上隻是為了了解電視機的結構究竟有多怪異?”他說著走過來,從Sam手裡拿過那根數據線看了看,伸手把Sam撥到一邊。
  Sam微微張著嘴,看著Dean把電視搬開一些,熟練的把所有線路接好,順便將散落在地上的PS3的數據線也接了上去,然后回過頭看著他,“大學生,這東西好像用不著去機械系學習。”Sam扭著臉笑一下,從Dean的目光裡看到一抹跳躍的促狹和小小得意。他走到桌子旁抓起一個蘋果派丟過去,Dean接在手裡微微挑著嘴角看他,Sam有點懊惱得叫,“我隻是跟機械和電器不合拍而已。”Dean哈的一聲笑出來,夸張的挑高了眉毛,“Samantha,原來你是個姑娘來的。”“滾你的。”Sam終於笑起來,拿起一個漢堡塞進嘴裡,含混的咕噥,“一會我們比比,看看到底誰是姑娘。”
  Dean也毫不客氣的做在他對面,撇著嘴一臉不屑一顧的表情抓起薯條吃下去。
  在教會了Dean怎麼用PS3的手柄以及基本的游戲規則以后,Sam在半個小時以后就開始后悔自己低估了Dean的射擊天賦和反應能力,那些層出不窮的僵尸怪獸幾乎都被他一槍爆頭,當Dean又一次解決了馬上就要砍翻Sam的怪物以后,終於大笑起來,“Samantha,還不承認你是個姑娘。”Sam咬牙切齒的瞪他,不甘的怪叫,“換游戲!”Dean滿不在乎的聳聳肩,笑得輕鬆肆意,“隻要不讓我陪你織毛衣,什麼游戲我都奉陪到底。”那天下午的所有時間,他們倆試過了那堆光盤裡一半的游戲,經歷了幾乎次次被Dean踩在腳下以后,吉他英雄之70年代總算替Sam扳回一城,雖然他發現Dean對裡面每一首歌都比他熟悉。一直玩到眼睛都開始發酸,Sam終於扔下了手柄直接倒在地毯上,“Dean,你是個游戲天才,這不公平。”Dean得意地笑著瞇起眼睛。Sam仰著頭看他,在自己陷落在那個耀眼的微笑之前,忽然大喊,“我餓了,我們今天出去吃。”
  Dean微微的皺了皺眉,“叫Pizza就行了,干嗎非要跑出去,”他露出牙齒故意的壞笑,“除非你被我打怕了,認輸吧小姑娘。”Sam跳起來,大聲說,“等吃完了回來我們再打,不是還有一半的游戲我們還沒試過。”Dean撇撇嘴,給他一個等著瞧的表情。
  和Dean一起並肩走在街上的感覺很奇妙,明亮的街燈把他倆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影在地上。Sam忍不住笑起來,Dean雙手插在口袋裡瞥他,“被打傻了?小朋友,怎麼笑得像個傻瓜。”Sam看著地上的影子笑出聲來,“Dean,我沒發現你這麼矮。”“喂,你沒搞錯,”Dean的眉毛一下子挑起來,“是你不正常好不好。”Sam大笑著伸出手,在Dean的影子頭上比了比,再作了一個壓下去的動作,Dean瞥著他不屑一顧的嘟囔,“幼稚的大腳怪。”卻還是忍不住用力往前走了兩步,好讓那兩條影子的落差看起來沒那麼離譜。
  在Sam肆無忌憚的大笑中,Dean忽然覺得有種久違了的輕鬆感覺,不想昨天和明天,僅僅停留在現在的簡單隨意。他們去了一家很小的中國餐館,Sam嘲笑了他對於那兩根小木棍的使用無能,Dean完全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願意使用這種怪異的東西來吃飯,還專門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筷子。Dean覺得Sam點的菜也是在故意和他過不去,那些花生和豆子遇見筷子簡直就是個噩夢,如果不是Sam在一坐下的時候就故意笑著說,如果他搞不定筷子Sam可以幫他跟老板要求加把勺子,那家伙還特別補充,很多人都沒那麼協調,要一把勺子算不上什麼丟人的事。可見鬼的,Dean看著那兩根小棍在Sam巨大的怪手裡老老實實的工作,他怎麼可能認輸,說他必須得要個勺子。Sam的傻笑好像從來就停過,尤其是在他用筷子夾起Dean從盤子裡捅到桌上的花生時,那笑容簡直可恨到了極點。
  Dean發誓,餐廳裡至少一半以上的姑娘都在盯著Sam,這家伙笑起來的樣子和臉上的一對酒窩就像不設上限的發電機,無時無刻的胡亂散播著吸引力。Dean覺得自己在被筷子逼瘋的間隙還能注意到這些,其實也算個奇跡。還好,Sam最后終於收斂了那一臉抑制不住的嘲笑,跑去櫃台直接抓了一把勺子回來給他,Dean一邊頗為不甘的嘀咕著,一邊把Sam作勢要拿走的勺子搶到手裡。好吧,Dean覺得必須得承認,雖然那雙筷子很討人厭,但這些食物真的是棒呆了,就象那次的魚片粥一樣。他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天被他抱在手裡的那個罐子,那感覺就像面前這個大家伙,笨拙而溫暖。Dean為自己這種娘娘腔的想法紅了臉,他低下頭,希望Sam沒發現。
  “老板,你這裡有沒有那種魚片粥?”Sam忽然叫起來,Dean差一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抬著頭看著Sam,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呆透了,要不那混球怎麼會一下子就笑了起來,那個該死的微笑迅速從唇角蔓延到Sam棕綠色的眼睛裡,見鬼得好看。Dean沒法形容Sam帶給他的感覺,那種熟悉和溫暖,那張似乎認識了很久卻又完全陌生的臉,他想不出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和這個家伙坐在一起,看著他的笑和他閃亮的眼睛,像個丟了魂的姑娘一樣抓著自己的勺子發著呆。還好,餐館老板在Sam發現Dean怪異的表情以前就客氣禮貌的回答粥已經賣完了,還建議Sam嘗嘗他們這裡的特別推薦的中國甜品。
  Dean在Sam興高採烈的同意了老板的意見以后,就一直別扭的低著頭盯著自己面前的食物。直到那些甜品被端上來,那東西看起來很像布丁,卻又沒那麼透明,金黃的顏色看起光滑細膩,Dean盯著那東西看了很久,才抬頭,“這個可以吃嗎?”Sam被他困惑的表情搞得再一次笑出來,他伸出筷子輕輕戳了一下那塊像蛋糕一樣東西,小心的挑起一點,“老板說這東西是用豆子做的。”他謹慎的把筷子放進嘴裡,然后笑起來看著一臉疑問的Dean猛點頭,“你試試。”
  Dean狐疑的看著他,那東西完全不像是豆子,Sam那夸張的滿意表情讓Dean倍感懷疑,他撇著嘴搖頭表示拒絕。Sam笑看著他開口,“不要后悔,Dean。”然后一下切掉了盤子裡那怪東西的一半放進嘴裡,Dean認真地看著他,想從Sam臉上看出些蛛絲馬跡,可見鬼的,那表情看起來就是貨真價實的滿意,在Sam就要消滅掉最后一點甜品的時候,Dean終於伸出手,用勺子挖了一點那怪異的東西塞進嘴裡。Sam忍著笑看他,在那雙綠眼睛忽然亮起來的時候大聲地向老板說,他們需要加多一份甜品。
  Dean最后一個人吃掉了三份中國甜品,Sam忍不住好奇,他是怎麼吃下這麼多甜食而沒有變成一個加大號的胖子。他們最后一人抓了一枚餐館贈送的幸運符,Sam的小紙條上寫著“浪漫的愛”,在Dean笑得趴在桌上還在指著他說連幸運符都知道他是個姑娘的時候,Sam懊惱得抓過Dean手裡還沒打開的字條,“失而復得”Dean湊過來,低聲的咕噥說就算看不明白也能知道他這句比Sam那句要酷的多了,Sam翻個白眼表示懶得理他。
  他們兩個臉上的笑直到走出了餐館都還沒有散去,Sam正沉浸在這種簡單的快樂裡微笑的和Dean並肩走著,忽然Dean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漫不經心的開口,“怎麼不見你開那輛拉風的名貴車了?”
  Sam抓抓頭發,眼睛瞥著自己的影子回答,“那輛舊車也不錯。”
  Dean停下來看著他,臉上表情平靜無波,“你賣了車?”
  Sam心虛的不肯看他,“我隻是覺得那車…也沒那麼好。”
  “Sam。”Dean的聲音裡有些陌生的情緒,Sam終於看著他,卻辨不清Dean臉上的神色。
  “你喜歡我?”Dean的語氣平淡的好像在談論一件與他完全無關的事,Sam驚訝得瞪著他,卻無法從Dean眼中讀出任何情緒。
  他們就這樣沉默的站著,不知過了多久,Sam覺得自己的脖子都開始變得僵硬,但最終他還是放棄般的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我覺得我愛上你了,Dean。”
  有種復雜的感情在那雙綠色的眼中滋長,Dean低下頭微笑起來,“Sam,你確定你知道愛情是什麼東西?”他抬眼直視著Sam的眼睛,目光清朗淡漠,“我們認識不超過半個月,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你認定你愛上了一個街邊認識的牛郎?”
  Sam固執的看他,認真到一字一頓,“我想見到你,想了解你,想和你在一起,想讓你安全。Dean,這就是我能想到的一切。”
  Dean微微皺著眉看他,收斂了所有笑意,“所以你就賣了車,打算用這種方法讓我跟你在一起?隻有兩個月也沒問題?”
  Sam點頭的時候心中有微弱的悲哀,“對不起,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我們從來都不在一個世界裡,小家伙,”Dean目不轉睛的看著他,Sam忽然覺得自己就要失去Dean了,那感覺讓他倍感驚慌忍不住伸手握住了Dean的手臂。
  Dean並沒掙脫,隻是安靜的看著他,Sam覺得他倆之間隔絕著太多的東西。可Dean忽然微笑起來,那笑容看起來溫暖而和煦,“Sam,兩個月的時間很短。如果你能保証在我離開的時候不會哭鼻子,也許我們能試著讓這段時間變得開心點。”
  Sam望著他,Dean眼中似乎有些什麼不同了,他說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究竟是變得更近還是更遠,所以無從決定自己應該絕望還是狂喜。
  Dean笑起來,轉過身向前走去,丟下Sam還站在原地,“別浪費時間,小子,我還等著用剩下那一半游戲痛宰你。”Dean的聲音輕鬆戲謔,就好像剛才的談話根本沒有發生。
  Sam呆看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好像從沒有追上過Dean,始終都隻能這樣遠遠的看著他的背影。
  Dean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做這樣的決定,他隻是覺得累了,在過往的生命裡他從來沒有停下過腳步,也從沒時間感覺疲憊。他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他已經離自己的計劃太近了,還是因為Sam無處不在的認真目光和小心照顧,他居然會忽然放鬆了自己,感受到那種極度的疲倦。Dean隱約覺得也許再繼續跑下去,他就會徹底脫力,無法再和Sam身上巨大溫暖的引力抗衡下去。
  他該是個活在現在的人,過去和未來對他都沒有意義。
  兩個月的時間其實很短,Dean想或許他可以短暫的停頓休息,為了未來更遠的逃離。
  回去的路上Sam買了啤酒和薯片,他們回家,逐個試過所有的游戲,干掉了全部啤酒和薯條,互相鄙視然后大笑。第二天早上Sam發現自己枕在Dean的肚子上醒過來,而那個被他當成枕頭的家伙,睡得比他還要寧靜。
  他們擁有了一段相當不錯的日子,Sam甚至覺得這是他生命裡最好的時光。
  他們一起看那些能讓Sam以最快速度睡著或者讓Dean從頭至尾嘲笑他是個姑娘的電影,打穿每一個讓Dean得意地宣布Sam就是一個穿著仔褲身高六尺四的貨真價實的姑娘的游戲;他們逛遍了四周的小餐館找到那些看起來奇怪但每次Sam哄騙威脅著讓Dean嘗試過以后他就不願意放下的好東西。Dean甚至偶爾會開著Impala和他一起出去,他們什麼都不做,隻是在路上沒有方向敞著車窗,把那些古老的搖滾樂開到最大,代替交談。他們做愛,不僅僅是性。至少對Sam是這樣,他們可以在床上消磨一天的時間,嘗試各種不同姿勢和方式直到最后兩個人都隻能懶洋洋的躺在那裡,連手指都不想在移動一下。Sam覺得最好的經歷就是看著Dean在他身下皺起眉浮現出那種痛苦但極度快樂的表情,而他知道那是真實的,沒有參雜任何一絲偽裝的真實。
  Brandon偶爾會過來,通常那天一定會在他們三個人互相的嘲笑喝罵以及最后喝光周圍便利店能買來的所有啤酒昏睡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才算結束。Sam覺得他挺喜歡Brandon,因為在Brandon來看他們的時候,Dean總是會變得更加快樂和鬆弛,天知道Sam多迷戀Dean大笑起來的樣子,微微仰著頭眼角會有細密的紋路卷曲起來,肆無忌憚毫不顧忌。Sam沉浸在這種幸福的感覺裡,他從沒感覺到那麼多無法招架得滿足感,以致每天醒來看到在自己身邊沉睡的Dean時總是感覺那畫面不夠真實。Dean依舊會做噩夢,雖然沒有一次像剛剛搬進來那天一樣無法控制,但幾乎每晚Sam都會看到他的掙扎和喘息,Sam試圖了解那些夢境,而Dean會用各種方式擋住他,就像他們之間的那些談話。他們每天都在交談,各種話題,從加州的天氣到Sam的傻瓜課程,從恐怖電影到汽車引擎,Dean會任何一個話題裡帶著那個自大的表情嘲笑揶揄Sam,但從來不會讓那些話題涉及到自己。
  Dean做到了他對Sam說的,讓他們過得開心些,但同時也牢牢控制著他們之間的距離。
  Sam甚至沒有意識到這些,他沉迷在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裡面,沒有機會思考更多。
  Dean覺得自己干得不錯,他們不再糾結掙扎,他們可以舒服放鬆的住在一起。其實生活比他想象中簡單的多,一些胡亂的聊天,一些輕鬆的話題,一些性愛和擁抱,僅此而已。他用另一種方式屏蔽著自己的情緒,Sam的溫暖親切,單純直接也讓這些變得更容易。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沒有失去控制。
  隻是,Dean偶爾會看著那個孩子氣的大家伙發呆,看他愚蠢的發型,閃亮的微笑,不協調的手腳。不過他會在Sam發現以前轉開視線,找到一個讓他們倆都能轉移注意的話題。
  Dean小心的計算著他們剩下的時間,試圖掌握好自己可以投入的程度
  Sam是個好到見鬼的伴侶,Dean偶爾會這樣想,當然他指的是在床上。Sam的溫柔認真以及無處不在的控制欲讓Dean覺得驚訝,他發現Sam會花上幾個小時的時間取悅自己的床伴,仔細的開發了解Dean身上每處會帶來不同反應的地帶。Sam熱衷於控制他們之間性愛的節奏,用他該死的火辣的手指舌尖和身體,Sam甚至會把性變成一種能讓Dean產生出 那也許包含著一些除了欲望以外的情緒 的錯覺的東西,用他不肯鬆懈的擁抱,無休無止的親吻和低語。
  當然Dean不會蠢到認為那些專屬於他的,Sam在性愛中的欲望,控制,野性,以及溫暖,關懷和小心翼翼,那些都不是留給他的。Dean清楚自己不過是他這兩個月的床伴而已。他還沒有被那些擁抱和低語沖昏了頭,他不會和Sam一樣幼稚到相信這就是所謂的愛情。
  Dean始終記得第一次與Sam的關系,記得Sam低著頭紅著臉說我隻是不知道自己是直的還是彎的。感謝上帝,Dean覺得自己干得不錯,他想他做到了給Sam一些畢生難忘的性愛經歷,畢竟他是專業的。
  除此以外,他並不想給Sam留下更多的記憶。
  那隻是普通的一天而已,他們在一起第32天,Sam和Dean都在心裡默數著的一個平凡的日子。
  Sam糾纏著他躺在床上,房間裡充滿了曖昧的氣息,下午的陽光從拉著的窗帘裡擠進來,平靜而愜意。Dean閉著眼睛,他能感覺到Sam的拇指正慵懶的撫摸著頸后,摩擦著剛剛留下的印記。他不想動,甚至不想爬起來洗掉那些粘在身上的液體,他自己的混合著Sam的。Dean微微皺著鼻子,那種味道讓他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親昵,某種類似歸屬和標志的親昵。這怪異的想法讓他一驚,終於張開了眼睛,Sam像是感覺到了細微的變化,伸出手臂從背后摟住了他,更緊密地將Dean按進懷裡。他們貼得太近,以至Dean能感覺到Sam的心跳撞擊著自己的后背,那種恆定的節奏讓他再一次放鬆下來,陷入了一種快要睡著的狀態裡。
  Sam滿意的把鼻子埋在Dean短短的發線裡,那裡有淡淡的汗水和性愛過后的味道。那是能讓他知道Dean正屬於他的味道。Sam不想動,不想打破這種寧靜,隻緊抱著Dean仔細得聽著那逐漸變得綿長的呼吸。
  一切似乎都靜止的停頓下來,整個世界就安頓在手臂裡。
  就在Sam也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柔和的鈴聲把他倆都嚇了一跳,Dean惱怒的抓起一個枕頭按在自己耳朵上,低聲地吼,“把你的手機扔出去,混球。”Sam看著他死也不肯睜開眼睛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拉開Dean臉上的枕頭以后才爬下床去翻出電話。Dean對於他這個舉動極不滿意,閉著眼睛咕噥著,把自己重新埋進床單裡,迷糊地聽著Sam翻動衣服接通手機的聲音。
  “Mom,嘿,我很好。”Sam的聲音裡有一點意外,和一些不易察覺的尷尬。Dean覺得自己的脊背迅速的繃緊,但他並沒移動身體,隻是繼續躺著將臉藏在床單裡,靜靜地聽著。
  “我真得很好,別擔心。”Sam隻是站起來走到房間的一角,輕輕壓低了聲音,Dean不知道自己該覺得感激還是更加壓抑。
  “沒有,別聽那些,我很好。”Dean能聽出Sam微微的焦躁,他能想象他皺著眉毛的樣子。
  “我和什麼人在一起跟他們沒關系。”Sam的聲音忽然大起來,Dean終於坐起身,沉默的看他,Sam望向他,神情有些微微的狼狽。
  “好了,Mom,別跟那些無聊的人在一起,”Sam的眉頭皺得更緊,聲音裡多了一些不悅的意味,“晚點我會回去看你,現在我很忙,OK。”
  Dean盤著腿坐在床上看他,綠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反射出一種淡金的顏色,Sam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他心不在焉的對著電話回答,“我也愛你,就這樣吧。”
  挂斷電話,Sam咬著嘴唇走回去坐在床邊小心的看著Dean。那雙綠色的眼睛並沒看他,而是轉向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陽光在Dean赤裸鬆弛的肩背上反射出麥色光芒,Sam很想親吻那些小小的雀斑,可Dean若有所思的神色卻讓他緊張。他握著自己的手指無意識的捏緊又放鬆,終於開始低聲解釋,“我媽媽的電話,她…我有段時間沒回家,”Sam訕訕的笑起來,試圖打破這種尷尬的氣氛,“她總拿我當個孩子,我也沒辦法。”
  Dean終於轉過頭看他,但還是沒有說話,Sam垂下眼睛說,“對不起,Dean。”Dean略略的挑起眉,給了他一個詢問的神色。Sam苦惱的抓了抓頭發,“我媽媽,她…我是說,”他試圖找出些合適的句子,但始終沒有成功,最后隻是放棄般的嘆氣,“算了,Dean,我們別管那些。”他看著沉默的有些反常的Dean,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單方面的談話繼續下去。
  “對她好點。”Dean終於開了口,Sam有些摸不到頭腦,微張著嘴巴看他。Dean的臉上有種陌生的表情,好像他的思緒並不在這個房間,而是蕩失在某個不知名的時間空間裡。
  “你媽媽,你該對她好些,”Dean直視著Sam的眼睛,目光卻像穿過他投射在更遙遠的地方,“Sam,當個孩子也沒什麼不好。”
  Sam不知道Dean究竟想說什麼,但他臉上那個平淡的微笑卻毫無理由的讓Sam覺得心疼。Sam伸出手攬住他的肩膀,重新呼吸Dean皮膚上混合著他們倆人的味道,Dean沒掙脫任憑他抱著,可Sam還是能感覺到那種細微莫名的悲傷,他想把那酸澀的感覺從自己胸臆,也從Dean心底隱藏的地方趕出去,雖然他不知道那悲傷究竟從何而來。
  Sam用力將Dean摟進懷裡,緊貼著他暗金色的短發喃喃低語,“Dean,我在這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他隻是想這樣說,隻是想讓Dean知道,“我愛你,我會一直在這裡。”
  Dean的身體似乎繃緊了一下,輕輕掙脫了Sam的手臂,在Sam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眼睛,Dean的嘴唇已經落在他的唇上,那個吻倉促的甚至有些粗野。Sam忍不住微笑起來,握住他的肩膀想讓這個吻回歸到熟悉的溫暖纏綿,Dean卻固執的不肯放鬆,用力的糾結著Sam的唇齒,當他的舌尖終於纏繞住Sam的並一刻不停的深入下去。Sam身體裡的燥熱終於被擠壓出來,他深深的呼吸,離開Dean濕潤火熱的嘴唇,將自己的吻從Dean微微揚起的下頜一直綿延下去,輾轉到脆弱蒼白的咽喉,當舌尖流連在那顆淡褐色的雀斑上時,Dean發出了一聲急促的喘息,用力地抓住Sam的手臂,將他拉向自己。Dean的急切讓Sam有些意外,他試著掙脫想從Dean的眼睛裡讀出些隱藏的情緒。Dean卻箍緊了手臂緊貼著他的身體,“操,你不想要?”那些暗啞誘惑的字句夾雜在溫熱急促的喘息之間,包含著毫不掩飾的焦躁。
  Sam見鬼的當然想要,他想讓自己深埋在Dean的身體裡,讓那些齒痕氣味將他倆永遠糾纏在一起,該死的他當然想要。但不是這樣,不是在Dean不肯看他,不肯讓他看到自己的眼睛的時候。Sam能感覺到Dean的逃避,他不知道Dean究竟是在逃避他還是在逃避自己,可他不想就這樣逃避下去。Sam用力的攥緊Dean的肩膀,將他拉起來看進他綠到發亮的眼睛,Dean目光中有太多復雜難解的信息,Sam看著他絲毫不肯放鬆,直到哪些來不及隱藏的神情變成Dean眼中最常見的戲謔挑逗,即便如此,Sam還是能看出他眼底的倉惶。
  Dean扯起嘴角,笑得放肆隨意,“這樣就已經體力不支了?”他故意的挑著眉,眉眼間的挑舋卻太過凌厲,那個笑容似乎已經雋刻在嘴角,他壓低了聲音俯下身,“那就躺下讓我來。”在Dean的嘴唇捉住他已經開始脹痛的YJ以前,Sam再一次抓住了他,把他拉回自己面前,Dean的臉上已經明確的寫著憤怒,他狠狠皺著眉瞪著Sam,那些偽裝和情欲徹底消失在眼中。Sam努力平靜著自己,艱澀的開口,“Dean,到底怎麼了?”Dean用力撥開他的手臂,暴躁的低吼,“見鬼的,Sam,你有什麼毛病?”他惡意的笑起來,斜睨著Sam,“難道你已經提前厭倦了?還是你需要更多新的刺激?”
  Sam盯著Dean終於無法控制自己,“夠了,Dean,我受夠了。”Dean的臉色明顯的僵硬了起來,但下一秒一個更加冷淡的微笑浮現在他嘴角,在他開口之前Sam已經不顧一切的繼續了下去,“我說過,我想了解你,也許你一直覺得我是個傻瓜,Dean,但我愛你,不管你覺得那有多荒謬。”Dean僵直著身體看著他,臉上的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隻留下某些跳躍的光芒在眼底,“你不能相信,或者你不願意相信都沒關系,我可以繼續努力讓你明白。但Dean,不要把我當個陌生人。”Sam聲音裡的苦澀讓Dean微微一震,但他還是無法放下那些防備和抗拒,他不想讓Sam,也不想讓自己面對那些真實的情緒,“Dean,求你,我不是那些人,我不想…我不想再讓你把我當作懲罰或者逃避的工具,我不想傷害你,Dean,我真得受夠了。”Sam不知道該怎麼抵抗自己胸口那種灼熱的感覺,他終於低下頭不再看著Dean的眼睛,“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他站起來胡亂的套上衣服,走出門口以前Sam回頭看向依舊呆坐在床上的Dean,Dean沉默的轉開了視線。明亮溫暖的日光自背后的窗格中撒進來,穿過短簇直立的發稍將那熟悉的暗金色變成一種混合著金棕的色彩,Sam看著他,幾乎能看清Dean耳廓上細微的絨毛,但卻始終無法看到那雙綠色的眼睛,逆光中Dean的瞳孔暗沉著,所有跳動的翠綠都隱藏在一片模糊的灰褐之中,看不清神色。
  良久,Sam終於轉過身,走了出去。
  樓下大門閉合的聲音,讓Dean徹底喪失了力量,他沉重的倒回床上,漠然的注視著天花板上的光斑,模糊的想著他是不是該就這樣離開這裡,Sam已經明確地告訴他,他讓他覺得夠了。Dean覺得自己實在沒有什麼理由繼續躺在這裡,他不留戀這裡,也不留戀Sam,無論這一切是按計劃在兩個月到期的時候結束還是在今天,他都不會覺得留戀。Dean覺得自己不過是累了,他需要多休息一會,也許洗個澡,然后就可以整理東西開著車離開這裡。於是他閉上眼睛,那閃亮的光斑留下的黑點停在他的視網膜上,像個灼燒的傷疤一樣。Dean抬起手臂蓋住雙眼,隔開那些見鬼的陽光,他本來就不該盯著那些太明亮溫暖的東西太久,那除了會讓他眼睛刺痛模糊以外,什麼都不會留下。
  Dean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自己的手機鈴聲也響起來,吉他和鼓聲組成的旋律撕裂了靜謐的空氣,讓他一下子彈起來將手機抓在手裡。
  “你們在干嘛,接個電話也要花你一年時間?”Brandon不耐煩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隨后是一聲壓低了壞笑,“我不會打擾了你們倆吧,天啊。”Dean捏著電話,思緒還停留在是不是該收拾自己的東西離開這裡的問題上,Sam去了哪裡 Dean讓自己忽略了這個想法,讓它像跳出來時一樣迅速的滑出自己的腦海裡。
  “Dean?你啞了?”Brandon的聲音大起來,讓Dean不得不讓自己集中在電話上。
  “怎麼?”他的聲音干澀暗啞的連自己都覺得陌生,Brandon明顯怔了一下,再開口時多了一絲隱藏在戲謔下面的仔細,“搞什麼,你們倆昨天睡在哪家日本人開的卡拉OK裡了?”
  Dean知道他應該笑起來,然后說管你P事,可他隻是抽動了一下嘴角,見鬼,那又不可能被人聽到。在這對話變得詭異和尷尬以前,Dean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什麼事,Brandon?”
  “Dean,你…你他媽的還好吧。”Brandon的聲音參雜了一些緊張和猶豫,Dean笑了一聲,但那好像隻是讓事情變得更糟了,“Sam呢,讓他接電話。”Brandon粗著聲音裝作不經意的要求,Dean仰躺回床上,看著角落的一小塊陰影回答,“他不在,你確定你不是打錯了電話?”Dean沒聽清Brandon究竟在電話那邊低聲罵了一句什麼,而后就聽到他緊繃著聲音吼起來,“我過去找你。”還沒來得及回答,Brandon已經挂斷了電話,Dean捏著手機呆了一會,最后還是決定不去管他。
  他把自己拖進浴室洗了一個長長的熱水澡,現在隻剩下離開這一件事需要做 擦干全身的時候那個想法忽然冒出來,Dean斜了斜嘴角,卻始終沒能找出一個微笑。Brandon來的時候,他已經窩在客廳的沙發裡,電視的聲音很大,Dean甚至根本沒聽到敲門的聲音,在Brandon把大門拆掉之前,他總算打開了門。
  Dean站在門口,看著Brandon一臉毫不掩飾的緊張表情終於笑起來,“干嗎?你就這麼想我?”他挑著眉毛故意問道。
  Brandon迅速皺起眉毛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混蛋,我以為你還縮在床上哭呢。”
  Dean忍不住踹了他一腳,“滾你的。”Brandon坐在沙發上瞥他,Dean被他的看得全身不自在,索性轉過頭看著電視,“說吧,到底怎麼了?”Brandon抱著手臂開口,“別來那套我沒事之類的廢話,到底怎麼了?你和Sam。”Dean靠在沙發另一端的角落,用一個相同的姿勢抱著雙臂瞪回去,Brandon向著電視抬抬下巴,“要不就說說你是從什麼開始看肥皂劇的?”Dean皺著眉瞥了一眼他已經盯了快一個小時的發光屏幕,終於漲紅了臉。
  Brandon看著他,卻沒有露出那個Dean最熟悉的嘲笑,他隻是彎下腰把手肘承在膝蓋上看著自己的拳頭,好像那是整個房間裡最有趣的東西,“你們倆…”他似乎想找一個合適詞來表達,但始終也沒能說下去,最后還是Dean開了口,陷在柔軟的沙發角落裡他微微仰起頭平淡地說道,“話不投機,他就走了。”
  Brandon抬起頭,皺著眉看他,好像在判斷Dean剛才的話究竟是真是假,半晌終於嘆氣,“你這混蛋,就是有本事把所有人都氣瘋。”
  Dean笑起來,目光始終流連在空氣中某個不存在的焦點,“下午他媽媽打電話給他,”他沒頭沒腦的開口,Brandon沒接口隻是沉默的看他,“成功的父親,慈愛的母親,和睦的家庭,美好的未來,白色籬笆和大狗,”Dean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大更刺眼,“這樣的一個家伙跟我說他愛我,說會一直跟我在一起。你不覺得這太離譜了一點嗎?”他的視線終於落在Brandon身上,“你說我該怎麼回答他?興奮得說,Dude,我們去選戒指。Brandon,我的生活還不夠瘋狂嗎?”
  Brandon抿著嘴唇看他,好一會才說,“Dean,你到底有多喜歡他?”
  Dean抬高了眉無法置信的看著他,Brandon卻像根本沒看見他驚訝的表情,隻平靜得看著他,直到所有夸張的神色最終全部消失,Dean的眼睛裡隻剩下一片茫然,“我不知道。”
  “媽的,”Brandon低聲的罵,“所以你就想辦法逼著他有多遠滾多遠了?你他媽到底在想什麼?被一個傻瓜愛上就這麼可怕?”
  “Dude,我以為你能比他聰明點?”Dean冷冷得笑起來,“愛上我?他他媽根本就不認識我。”
  Brandon有點惱了瞪著眼睛吼,“Dean,你就沒打算讓誰認識你,天知道你他媽的藏了多少見鬼的秘密。”Dean明顯的瑟縮了一下,有種恐懼從他忽然擴大的瞳孔裡彌散出來,Brandon看著Dean最終還是放棄了,他低下頭深呼吸平靜自己,“所以你打算怎麼辦?你們倆那見鬼的交易好像還有快一個月才到期。”Dean眼中的情緒已經迅速的被掩蓋了起來,他看著Brandon搖搖頭沒出聲。
  Brandon站起來放鬆了語氣,“出去喝兩杯?”Dean抬起頭看他,好像完全沒明白他的意思,Brandon忍不住笑起來,“你打算像個怨婦一樣守著這麼間空屋子?得了吧,Dude,我們去喝酒打球,世界末日還遠著呢。”
  Dean皺了皺眉毛,最終還是笑起來點點頭,“我開車。”
  Brandon故意大聲怪叫,“那當然,你那黑美人能跑起來至少有我一半功勞,能抓你當司機我決不會放過。”
  Brandon覺得他倆今天運氣差透了,這見鬼的街區有那麼多酒吧,為什麼他非要中了邪一樣拽著Dean走進這一家。The Colt,這名字該死的酷斃了,完全不可能是那個書呆子Sam喜歡的調調,可天殺的那大家伙居然就垂頭喪氣的坐在那個沒燈光角落裡。要不是Dean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死盯著那邊,Brandon可能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那幾個跟這裡格格不入的家伙。在Brandon還沒決定要繼續坐下去,還是索性換一家酒吧算了的時候,Sam卻已經發現了他倆,並且站了起來。Dean臉上的表情簡直讓人看了沒法形容,酒吧昏暗曖昧的燈光下,他死死盯著Sam和Sam身邊的那幾個家伙,Brandon有一瞬間以為他會跳起來大叫或者逃出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下一秒鐘,Dean的神色就變得冷漠的好象根本沒看見搖晃著走向他們的Sam。
  Sam一邊用力掙脫身邊那個和他差不多高大的男人的拉扯,一邊走過來,那樣子就像終於找到主人的大狗,執著無比。Dean卻連頭也不抬,隻一門心思的看著手裡的啤酒,直到Sam和那一男一女終於站在他們桌旁的時候才抬起眼。Sam看起來喝了不少酒,目光都有些渙散怔忡,但始終固執的鎖定著Dean,“Sam,我們走吧。”那男人再一次試著伸手拉他,身邊衣著光鮮的女孩更是把半個身子隱在那男人身后,臉上的表情混合著緊張好奇與淡淡的不屑,就好像Dean和Brandon是種她從沒見過的生物。
  “Andy,我說了別管我,”Sam甩開他的動作有點大,那個被他叫做Andy的人不禁皺起了眉,San卻絲毫沒有留意,隻盯著Dean不肯轉開目光,“Dean,對不起,我…”Dean終於站了起來,伸手扶住還在搖晃的Sam,低聲說,“行了,Sam,你喝得太多了。”Andy的目光第一次落在Dean身上,那種毫不掩飾的厭惡讓Brandon頓時有種想揍他的沖動。
  Sam看著Dean笑起來,深刻的酒窩讓他看起來像個孩子,“Dean,我們回家。”Dean不易察覺的退縮了一下,Andy卻一下子搶到前面大聲說,“Sam,你瘋了?跟我回宿舍,不然我干嗎大老遠的跑到這種鬼地方來浪費時間。”Dean沉默的退后了一步,放開了手,Sam一刻不停得緊跟上去,卻被椅子絆了一下跌坐在桌旁,摔倒之前死死抓住了Dean的手腕,根本不理Andy說了什麼。Dean用力托住Sam癱軟的身體,Andy一下子變得鐵青的臉色讓Brandon忍不住想笑,可那個栗色頭發的女孩一直偷偷瞥著Dean的眼神又讓Brandon覺得極不舒服。
  Dean扶著差不多已經失去意識的Sam,終於壓著聲音再次開口,“Sam,你該跟他們回去。”
  Andy卻忽然哈的一聲笑出來,迅速將矛頭轉向Dean,“你不是最有職業操守?怎麼也會推卸責任?”他聲音裡的輕蔑和諷刺讓Brandon一下子站了起來,Dean用力瞪了他一眼,Brandon隻得攥著拳站在一旁,冷眼看著糾纏在一起的這幾個人。
  Dean看著Andy目光平靜,“你剛剛說過你來就是為了帶他回去。”
  Andy繼續冷笑起來,好像終於找到了發泄郁悶的渠道,“我沒記錯的話,Sam跟你定的交易是兩個月,離到期還差得遠呢。”Dean一下子僵硬了身體,他沒想到Sam會把這些都告訴Andy。Andy得意地看著Dean的表情冷冷的繼續,“算你狠,敲詐到他連車都賣了,就為了買你這種人兩個月的時間。現在這算什麼意思,想半路開溜?你不是每次都算得清清楚楚,是這次數目太大讓你算不明白,還是根本就想卷錢跑了?”
  那女人終於從Andy身后轉出來,瞪大了眼睛看著Dean,好像看著什麼洪水猛獸,她輕輕拉著Andy低聲說,“他就是那個…應召男人…”那幾個字從豐滿鮮艷的嘴唇中吐出來的時候,帶著驚訝,鄙夷和隱約的興奮。話一出口她更是輕輕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好像僅僅是說了這樣一個名詞已經侮辱了她應有的身份。
  在Brandon無法再看下去之前,Dean目光中有光芒猛地一跳,他忽然笑起來,那一抹耀眼的綠就從微瞇著眼帘下面刺出來,直直盯住那女孩棕褐色的眸子。Dean臉上的笑容寫滿了讓人目眩的挑逗,那女孩迅速漲紅了臉低下頭去,“Pretty,可惜我不做女人生意。”他故意輕笑出聲然后向那女孩微微傾過身去,“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個秘密,你男朋友對我建議的3P動過心,你最好看住了他,不是每個應召男人都會像我這樣輕易的放過他。”
  那女孩猛地放開拉著Andy的手,后退兩步驚恐的看著他們,就好像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高度傳染的細菌。在Andy紫漲著臉孔狠狠瞪他的目光下,Dean終於大笑起來,那刺耳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笑意。Sam在他的笑聲裡掙扎著張開眼,找回一點理智。依靠著Dean,他費力的轉過頭困惑的看著暴跳如雷的Andy,“Andy,謝謝你,我要跟Dean回家了,你和…”他皺著眉看著那個站得遠遠的女孩,好像在努力回想她的名字,“Cindy,對,她是Cindy,”Sam高興得笑起來,沖著一臉驚恐的Cindy用力的點頭,“你和Cindy先回去。”那女孩終於忍不住尖叫了一聲,轉身就要跑出去。沒想到卻一下子和剛走進來的一群男人中領頭的一個撞在了一起,那男人皺眉看她,然后笑起來說,“小妞,急什麼?男朋友惹你生氣了,我幫你教訓他。”
  Andy一下子跳起來沖了過去,抓起Cindy的手腕把她從那男人身邊拽開大聲怒吼,“讓開,你們這些瘋子。”那男人瞪大了眼睛,然后冷笑起來,一把抓住了Andy名貴外套的領口,Cindy又一次大聲的尖叫起來。混亂中,Sam踉蹌著扑過去,抓住了那男人的肩膀,低聲吼著,“放開我朋友。”那男人完全沒想到他會沖上來,一驚之下居然被Sam撞了個趔趄,身后的幾個男人迅速把Andy,Cindy和Sam圍在中間,一時間拳腳與尖叫齊飛,場面亂成一團。Brandon忍不住緊緊皺起了眉毛,這些有錢人難道腦子真都是壞的。正想著,Dean已經沖入戰團之中試圖拉開他們,Brandon嘆口氣閉了下眼睛,再一次確定今天絕對是徹頭徹尾的倒霉日。
  Dean闖入人群中間,恰好看到Andy把按住Sam的一個男人用力扯到一邊,Sam和剩下的那個小個子男人糾纏在一起,看起來一時間不會落了下風。而Andy卻被那個男人和另一個家伙堵在吧台的角落裡,Dean一腳踹開圍住Andy猛打的兩個男人中的一個,轉身抄起一個酒瓶直接敲在抓著Cindy的男人頭上,在Cindy的尖叫沖到更高的一個音階上以前用力拉住她,一把推進Andy懷裡。
  背后的風聲和Andy忽然瞪大的眼睛讓Dean意識到逼近的危險,他回轉身堪堪用手臂擋開一個男人劈頭蓋臉砸過來的高腳凳,然后轉頭瞪著有點呆怔Andy厲聲怒喝,“還不走!”Andy這才緩過神,護著Cindy跑了出去。Dean回身看到Sam已經把那男人掀翻在地上,卻還是按住那家伙不依不饒的揮拳要打下去,Dean扑過去拉住他大吼,“你他媽的瘋了?跟我走。”沒等到Sam回答,另一個男人從背后扑過來,一拳打在Dean臉上。Sam一下子跳起來,狠狠一拳丟過去,凶悍的樣子連Dean都嚇了一跳,Brandon踢翻了一個家伙沖過來,和Dean一起拖著Sam往外跑,沖出小酒吧,狂奔向停在后巷的Impala。
  直到車子沖上大路,三個人才算鬆了口氣。被冷風一吹Sam的酒醒了一大半,他看著Dean腫起來的顴骨忍不住罵,“那些混蛋…”Dean開著車瞥了他一眼,Sam臉上那種混合著焦急緊張和憤怒的狼狽表情終於讓他笑出來,Brandon靠在后座上,仰著頭大聲說,“我就跟你說過他打人的時候很厲害,這回信了吧。”然后大笑起來,Sam尷尬的看著他倆,最終也低下頭笑起來。
  Impala平穩的掠過一盞又一盞街燈,Brandon還能感覺到自己的指節生痛,但聽著充溢在車裡的笑聲,他忽然覺得,也許今天也不能算是徹底的糟透了。
  送走了Brandon,他們倆並肩走回公寓。Dean讓Sam先洗了澡,他堅持說這是為了避免Sam酒勁上來吐在地毯上。所以現在Sam正躺在床上,按著抽痛不已的太陽穴聽著浴室裡傳來的水聲。出門前Sam從沒想過這一天會以這種戲劇化的方式結束,現在雖然他頭疼手疼全身都疼,但Sam覺得隻要能解決他和Dean之間的問題,一切都值得。Sam努力的睜著眼睛保持清醒,卻忽然覺得房間有些不對勁,他坐起身認真地環顧四周,直到視線落在那個躺在房間角落的背囊上,那背囊是Dean的,那背囊現在是裝滿的,而且系好了帶子。當大腦緩慢的消化了這些信息以后,Sam一下子跳了起來。
  洗完澡,Dean忽然想起自己已經把所有衣服都打包了,站在那裡略略有些尷尬。圍著毛巾走出來的時候,Dean心裡隱約希望Sam已經睡了,可還沒等看清楚情況,Sam就已經緊緊抱住了他。他的急切讓Dean有些摸不著頭腦,但Sam身上和自己一樣的洗發水味道讓他不覺間放鬆了下來。Sam任性的緊貼著Dean,長長的手臂環繞過他赤裸的后背,雙手用力緊扣。
  Dean能從Sam繃緊的肌肉和急促的呼吸中感受到緊張。他抬起手,按住Sam緊縮著的肩背默默安撫,許久,Sam才深深吸氣鬆開了手。他們兩默契般的都沒有提起那個靠在角落的背囊。直到Sam走回床邊時,Dean才裝作漫不經心的拉開背囊,胡亂抓出幾件衣服套上。等他走到床邊坐下,Sam才抬起眼睛。
  Dean臉上和手臂上的傷痕還微微泛著紅色,Sam知道明天那些地方就會變得青紫,忍不住低聲說,“對不起。”
  Dean瞥他一眼笑了起來,細微的紋路展開在眼角,“臭小子,打架的時候還挺猛。”
  Sam終於鬆懈下來,跟著Dean躺倒下去,兩個人的肩膀擠在一起。好一會,Sam才又開口,“剛才在酒吧的時候…Andy他…有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他那時候醉的利害,完全不知道身邊發生了什麼,可Sam記得Andy從走進來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開始不停的咆哮。Sam一直在努力的和Andy爭辯,可酒精讓他的說服力越來越低,他都忘了自己說過些什麼,直到Dean和Brandon走進來,Sam差點以為自己已經醉倒發生了幻覺。
  可隨后那些零散模糊的記憶讓他愈發緊張,Sam歪過頭看著Dean的側臉,試著解釋,“Andy…他嘴巴很臭,但人不壞。”
  Dean微合著眼睛輕笑,“我知道。”
  他的回答讓Sam的心裡一沉,撐起身俯看著Dean,認真地說,“不管Andy說了什麼,別聽他的,Dean,他是個…”
  Dean笑著搖頭打斷了他,張開眼看著Sam目光平靜安撫,“他沒說什麼。”
  Sam嘆口氣躺回去,伸手熄了床燈,兩人安靜的躺在黑暗裡。不知道過了多久,Sam幾乎以為Dean已經睡了,他的聲音卻忽然響起來,“今天下午是你媽媽的電話對吧?”Sam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心裡略微有些忐忑。
  Dean靜默了一會才又開口,“我媽媽…”他停頓了一下,嗓音略微繃緊起來,“我媽媽在我四歲的時候去世了,”Sam覺得自己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著,他從沒想過Dean會主動提起自己的事情,“是火災,那天的火很大,我一直都記得,整個家都燒起來了,”Dean的聲音並沒有太多的起伏,但Sam能聽出那些從沒消退過的驚恐,隱藏在他低沉嗓音的最深處,“我爸讓我抱著弟弟跑出去,我做到了,可他還是沒能救出媽媽。”
  Sam默默將手臂貼在Dean繃緊著的肩膀上,安靜的聽著那些散落在黑暗中的短促呼吸,“我爸是個警察,那些人為了報復他,才會放火燒了我家。”Dean的聲音裡沒有憤怒,隻有深刻的厭惡,“爸追了那些家伙2年,最后終於找到了他們,”他頓了一下才說下去,“他…殺了他們,我是聽福利機構的那些人說的,判了終生監禁。我在福利機構和寄養家庭長大,再沒見過他。”
  Sam無法想象那些簡短的話語背后的生活,他沉默了很久才開口,“你弟弟呢?Brandon說過你要去找他。”
  Dean短促的笑聲干澀粗粝,“那個大嘴巴的混球。我弟,很小就被別人收養了,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Sam沒再說話,隻是側過身伸手環抱住Dean僵硬拉緊的后背,Dean下意識的掙扎卻被摟得更緊。Sam溫熱的鼻息擦過他的額頭帶來一種真實的暖意,讓Dean緩慢的放鬆下來,沉默的等待著疲倦抓住自己。在睡著之前他似乎聽到Sam的聲音在低語,“讓我陪你,Dean,我會和你一起找到他。”他模糊的想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才會這麼快就陷入了夢境裡。
  那晚以后,Dean再也沒有提起過那些話題,Sam也並沒追問下去。事情似乎回歸到了起初的位置,可Sam知道有些事情已經不同了。Dean不再刻意的偽裝自己,面對他不願提到的事情處理他不願Sam體會的情緒時,也不再逃避,隻是簡單的沉默下去。這應該是一個更加真實地Dean,但這樣的Dean卻也更加難以接近。Sam並不氣餒,至少他已經走近了一步,隻是還需要些時間,找到一個更好的方式讓他可以繼續走下去。
  第41天,還剩19天。
  這種方式是Sam計算日子的最新習慣。他有個計劃,必需盡快實施下去。最近他經常會出去一兩個小時,Dean從不問他的去處,Sam也一反常態的絕口不提。直到這天,他那輛舊福特在轉向的時候和一輛吉普車刮蹭在一起,算不上什麼太大的事故,車子也基本沒出什麼大問題,隻是Sam右手撞在方向盤上,弄傷了手指。
  印象中Sam從沒見過Dean如此氣急敗壞的樣子。
  Dean沖進來的時候,他正坐在急診室的休息區小心的捧著自己的右手等待醫生處理。Sam記得Dean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冷靜,但現在直闖進來的他,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焦急。Sam想站起來招呼他,但還沒起身就已經被Dean發現,大步走過來把他按回了椅子上。Sam忍不住呲了呲牙扭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Dean吸了口氣,迅速抬起手上下打量Sam,想確定他究竟傷在哪裡。
  Sam苦笑著抬起手把那兩根已經腫起來的手指舉到Dean面前,小聲解釋,“我說了沒什麼大問題,隻是在方向盤上撞了一下。”
  Dean狠狠地皺著眉,盯著他紅腫的右手,聲音中有幾分咬牙切齒,“你是個白痴,該死的。”
  Sam泄氣的低著頭繼續解釋,“已經拍了片子,在等結果,如果骨頭沒事應該就可以走了。”Dean用力瞪了他一眼,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Sam的目光一直跟著他,Dean的背影看起來拉得緊緊地,Sam知道那代表他真得很緊張。Dean正拉著他撞見的第一個醫生著急的說著什麼,急診室的嘈雜讓Sam聽不到他的聲音,隻能看著他臉上表情細微的變化。Dean的眼睛裡有明顯的急躁,Sam看得出他正努力壓抑著不讓自己直接跳起來。醫生的回答讓Dean一下子挑起了眉毛,他看起來認真而固執的爭辯著什麼。直到那醫生皺著眉搖頭笑起來,側過頭看了看Sam的方向。
  Sam禮貌的還以一個微笑,那醫師回過頭和Dean說了些什麼以后快步走開,不一會拿了一張X光片回來遞給他。Sam看到Dean的臉一下子皺起來,用力瞪著那黑乎乎的膠片,最后他終於點點頭轉身走了回來。
  Sam抬頭看著他,Dean沒好氣地緊皺著眉,臉上都是懊惱和焦急,對上Sam的目光時終於壓著聲音吼起來,“你這個笨蛋,開車出去都能把手撞斷,你是白痴嗎?天知道大學都教了你些什麼,”Dean的聲音緊繃著,那些威脅和抱怨卻讓Sam感到一種溫暖,“該死的,我就不該讓你自己開車出去。”Dean用力了哼了一聲作為總結。
  Sam笑了起來,抬頭看著Dean小聲說,“我真得沒事,你不用擔心。”
  “誰說我在擔心,”Dean叫起來,臉上的表情卻明顯沒什麼底氣,不一會他就又皺起了眉毛,低聲嘟囔著,“沒事才怪,你有兩根指骨都裂了,真見鬼,醫生居然一點都不著急。”
  Dean的樣子看起來像個鬧別扭的孩子,Sam終於忍不住笑出聲,用自己沒受傷的左手按住Dean的肩膀,“嘿,醫生不著急的意思就是我真得沒事,OK?”
  Dean剛想反駁,一個護士已經站在門口叫Sam的名字,Dean一邊拽著Sam走過去,一邊小心的避免碰到他右邊的手臂。穿過急診室一直到診療室的路上,Dean一直站在Sam右側,下意識的側著身護著他的手臂。
  直到Sam帶著手指上打好的石膏走出來,Dean才明顯的鬆了一口氣,看到Sam臉上的微笑,他忍不住咕噥,“你是不是連腦袋也撞壞了,看起來更像個傻瓜了。”Sam大大地笑起來,Dean別扭的轉過頭不肯看他,隻是領著Sam往停車場走過去。
  上車之前,Sam拉住了他,在Dean故意作出的不耐煩表情下認真地說,“謝謝,”Sam晃晃自己裹在石膏裡的右手,笑起來,“謝謝你會緊張我。”
  Dean愣了一秒,在自己臉紅之前,迅速低下頭鑽進車了裡,還小聲咕噥著 姑娘,Samantha,你就是個女孩兒。Sam的笑意更深,跟著他坐進了Impala,一起回家。
  隨后的一段時間,Sam覺得自己幾乎愛上了這兩根斷了的手指,當然,那不包括Brandon畫在石膏上的那個永恆豎著的中指。他慶幸自己在撞車之前已經按照計劃聯系了大多數該聯系的人,請他們幫助自己收集信息。因為現在基本走到哪裡,Dean都會和他一起。Dean甚至曾經開車送他回過一次家,因為Sam的媽媽從保險公司的善意詢問中意外知道他弄傷了手指。Dean安靜的將Impala停在那所大的嚇人的豪宅門口,Sam下車前回頭說,“我會很快回來。”Dean沒開口,隻是沉默的點點頭。
  20分鐘后,Sam走出自家大宅的鐵門時,發現Dean已經把車重新停靠在離他家較遠街道的陰影裡。他走過去,遠遠看到Dean靜默的俯在方向盤上望著他家的方向,那雙熟悉的綠色眼睛空洞而沒有焦點,仿佛隻是盯著那裡卻又什麼都沒有看到,連Sam走出來都沒有驚動他。他安靜沉默的趴在那裡,下巴蹭著手指,看起來像個迷茫的孩子。當看到Sam時,Dean的神色迅速恢復了正常。Sam向他微笑一下拉開車門,什麼都沒問。因為他知道,Dean的答案一定會是靜默不語。
  那天晚些時候他們一起到那家熟悉的中餐館吃飯,Dean愉快的嘲笑了Sam不能用筷子的事實,並在食物端上來之前就把一柄勺子塞進了他手裡。Dean現在能把那兩根木頭小棍用得很好,店裡的甜品他們也已經嘗過了一大半,還有12天,這想法一下子跳進了Sam的大腦,讓他怔忡了一下抬起眼,卻看到Dean正試圖用筷子夾起一顆豆子,臉上寫滿了專注和謹慎,Sam一直看著他,直到Dean終於顫巍巍的夾住了那小東西,一個巨大驕傲的微笑瞬間展開在他臉上,那種孩子氣的得意浮現在綠色眼睛裡。Dean興奮得抬起頭正撞上Sam注視著他的視線,微微一驚,筷子尖上的豆子馬上掉了下去。他呆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懊惱又失望,最后索性呲著牙猛瞪Sam。
  Sam終於笑了起來,那一抹陰霾被輕易的丟在了腦后。Sam用勺子把那些豆子送進嘴裡,微笑著想也許一切都會順利得解決,他需要做的隻是等待,一定會是這樣。
  第53天,Sam已經放棄了倒數的習慣,可他不知道Dean是不是還在計算著。
  日子消逝的迅速而平淡,一切都那麼正常。Sam的手早就好了,但他們還是會一起出去,不管是去哪裡。PS3的游戲早就已經換了一批,還有那些Sam就快能背下來的老電影,他幾乎能跟著那些怪獸和僵尸以及科學怪人一起說出台詞,因為這個,他被Dean著實的嘲笑過好幾次。一切看起來都沒有變化,隻除了他們開始把越來越多的時間花在性愛上。
  Sam迷戀著Dean的身體,需索無度永不滿足。而Dean似乎也變得更加渴求這種關系,無論Sam進入他的方式有多激烈,他都會要求更多。Sam能分辨出那些細微的差別,Dean並不是在放棄和逃避,當他顫抖但堅定的將Sam拉向自己身體的時候,Sam能感覺到那種深刻的眷戀和迷茫。Dean的掙扎讓他更加瘋狂,Sam願意用任何方法消除深埋在Dean靈魂裡的恐懼。他想把那些 絕望,驚恐,失去,逃避,過去,未來,所有一切有可能將Dean從他身邊拖遠的東西都從他們之間擠壓出去。
  Sam必須竭力的控制自己,才能將這種不顧一切的佔有控制在傷害之外。他們會在彼此身上留下印記,會狠狠抓住對方的身體,似乎想將彼此碾進自己的骨血裡,但那從不會是傷害。Sam覺得那是他從未體會也不曾了解的,深沉到令他無力抗拒的愛。
  Sam沉迷於他們之間毫無保留的貼近,他總是會在性愛之后任性的擁緊Dean的身體,讓他們汗濕的肌膚緊密的貼合在一起。Sam從不曾停止告訴Dean自己有多愛他,他會將那個簡單的句子混合在歡愛間的喘息中,揉碎在清晨慵懶的低語裡,而Dean花了大量的時間讓自己從最初的瑟縮,抗拒到現在的沉默不語。Sam不在乎還需要多久才會從Dean嘴裡聽到一樣的句子,他隻想要把那種快壓得他不能呼吸的感情說出來,他需要讓Dean知道,不管他是否相信,Sam就是需要讓他知道。
  第56天的時候,Sam忽然意識到很多東西。
  Brandon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跑來騷擾他倆;明天是他媽媽46歲生日,也是他爸媽結婚25周年的紀念日;Dean的笑聲變得太大,消失得太快,掩飾的太努力;
  所有事情都堆積在腦子裡,讓他理不出一個頭緒。
  Sam努力讓自己不想太多。現在,Dean正和他一起站在那家昂貴的精品店裡,Dean完全無視店員對他身上的T恤仔褲鄙視的眼神,嬉笑著抓起一條鑲嵌著玳瑁石的項鏈丟給Sam,他微瞇著眼睛挑起嘴角大聲宣告,這禮物一定能讓他爸媽明白Sam其實就是個姑娘的事實。Sam抬頭翻他一個白眼,卻忽然發現Dean的目光中除了戲弄調侃以外還隱藏了些柔軟的內容,於是他沖著哪個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店員微笑起來,說他們就選這個了。那店員臉上瞬息變化的表情按照Dean的說法是 花差不多他買一輛Impala的錢來買這樣一條娘娘腔的項鏈也值了。
  他們開車回去的路上,Dean為這事笑了很久,在他閉上嘴安靜下來以前,Sam一直好脾氣的倚在車門上微笑看著他,手上捏著那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Dean沉默了好一陣,在車子拐向公寓所在的那條街前才又開口,“那條項鏈,”他聲音聽起來略略有些尷尬,目光集中在面前的公路上不肯看著Sam,“我是說,唔,那該是個不錯的禮物。”
  Sam點點頭回答,“我想也是。”
  Dean迅速的瞥他一眼,抓了抓頭發繼續說下去,“你媽媽…應該會喜歡。你知道,嗯,那墜子可以打開,放照片進去。”他笑了笑,目光變得溫柔,“你們全家的照片。她會喜歡的。”
  Sam看著Dean忽然變得柔和的側臉,沒有說話,他知道還有些什麼是Dean沒有說出來的,而Sam現在隻想安靜的等著他繼續。
  “要是沒記錯,我媽媽也有這樣一條項鏈。”Dean在把車子停在門口的時候終於又一次開口,他微微的笑著,目光聚焦在某個遙不可及的方向,“她很喜歡,一直帶在身上。我還記得那個墜子,一邊是她和爸的照片,一邊是我和我弟弟。”他回過神看到Sam注視他的眼神,笑起來聳聳肩拔下了鑰匙,“當然,一定不會這麼貴,我想我爸不會舍得花一輛車的價錢買這種東西。”Dean用力的笑起來,帶著一點自嘲和無法隱藏的眷戀之意。
  Sam在他推開車門之前拉住了他,在Dean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嘴唇上吻下去。如果可以,Sam希望他能就這樣吻去那個笑容裡所有的悲傷。放開手,Sam微笑起來看著他,認真地說,“我媽媽會喜歡這禮物,Dean,我確定。”Dean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然后鑽出車子走回去。
  Sam看著Dean的背影想追上去,口袋裡的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
  Dean站在門廊看著Sam接起那個電話。那家伙實在高的不象話,Dean對於自己總要抬著眼才能看他非常不滿。手機在Sam手機幾乎小到快看不見了,淹沒在那堪比大腳怪的手掌裡,Dean靠著門看他,Sam正微微皺著眉站在那裡仔細地傾聽著,略微下沉的太陽把他的影子拉得更長,看起來有竟然有幾分孤單的味道。Dean不知道那是誰的電話,他不會問,那是Sam另外的生活,與他無關。
  Dean現在很習慣把Sam的生活分成兩部分來思考,一部分是現在,和他在一起的,火辣纏綿甚至溫暖的這部分,另一部分就像Sam現在握在手裡電話和那個禮物盒子,閃耀著Dean無法正視的光芒。Dean已經可以接受和自己一起的那一部分Sam,單純,簡單,執著的有些孩子氣。但他知道,這部分Sam的保存期限就要到期,還有4天零8個小時。
  不知道另一個Sam現在會是什麼樣子。這念頭忽然冒出來,讓Dean無法抑制的想下去,他的弟弟,那個小小的,可以被他抱在手臂中間的小東西,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和面前的Sam一樣高大?還是沒超過Dean這個曾經嘲笑他像個小南瓜的哥哥;他會在某個大學裡讀書,打球,追女孩,還是已經在某個城市開始工作?Dean完全不知道,也無從推測,他隻是單純的希望他的弟弟能夠比他過得好,不必像眼前的Sam一樣優秀,當然,也不必遇見像他這樣的家伙。
  Dean無法抑制的瑟縮了一下,Brandon曾經問過,找到他弟弟以后他要怎樣?Dean從來沒有認真想過,但現在,站在這裡,看著站在不遠處的Sam,讓他有些恍惚。找到了他弟弟以后他該怎麼做?難道就這樣走上去說 嘿,Sam,你好,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我是你的哥哥。Dean忍不住牽起一個冷笑,接下去他該說些什麼?抱歉同時我還是個賣了自己很多年的男妓,為了活下去找到你,而且相信我,那還不是最糟的。
  操他見鬼的上帝,其實Dean隻是需要找到他弟弟,也許隻是遠遠的看到,知道他弟現在的樣子和目前的生活就行了。那本該是他的責任,被他很早就搞砸了卻始終無法彌補的責任。
  Dean不打算再想下去,不想讓那種巨大的孤獨和不安抓住他的情緒。
  還有4天,他必須出發,他必須找到他弟弟,那是他堅持到現在的唯一意義。
  Sam結束了電話,終於向他走過來,Dean從自己紛亂的想法中抽身出來,抬眼看著他。Sam臉上有種陌生的表情,Dean從未見過他的腳步如此沉重,好像所有的活力和熱情都被抽空了出來,隻剩下不願相信的茫然和失望。“嘿,怎麼了?”Dean忍不住問他,Sam搖搖頭,Dean本該不再問下去,因為他想那些問題的答案應該屬於Sam另一部分的生活,屬於他從不涉及的那部分生活。但Dean還是覺得自己沒辦法看著這樣沮喪的Sam,他第一次伸出手拉住了Sam,固執的追問下去,“告訴我,到底怎麼了?那個電話是誰打來得?”
  Sam困惑的看著他,Dean從來沒有這樣做過,Dean從來不理會他做過什麼,隻要他不說。Sam看著他,從他綠色的眼睛裡看到直白的焦急,那讓Sam心裡有一抹小小的希望重新跳動起來,他緊張的低下頭悶聲說,“我們先進去。”
  Dean終於放開手,緊跟著他走進來。坐在客廳柔軟舒適的沙發裡,Sam始終不肯抬起眼睛,他盯著自己的手指,小心的開口,“我能提個要求嗎?”
  Dean微微皺起了眉,抬高的音調裡夾雜著一絲警惕的意味,“Sam,你到底要說什麼?”
  但他的警醒下一秒就被Sam聽起來甚至有些悲哀的懇求吞沒了,“無論什麼,你隻要答應,別發火聽我說下去,求你。”
  Dean幾乎是不受控制的點下頭去,隻有4天,他理應答應Sam的所有要求,不是嗎。
  “我,”Sam在開口以前深深的呼吸,但還是卡在了他的第一個句子裡,他躑躅的糾纏著自己的手指,直到Dean開始擔心他會把它們再一次弄斷了,“我瞞著你做了些事情。”Sam下定決心般抬起了眼睛,棕綠色的眼睛裡充滿濡濕的霧氣,Dean沒開口隻微挑著眉等待他說下去,Sam看著他,眉宇間都是緊張和憂慮,“我沒告訴你,對不起,我想你不會讓我去做的。”他默默的嘆息,然后抿緊了嘴唇,“我父親,他經營律師行,你知道,規模很大的那一種,幾個州和一些大的城市都有分支機構。”
  Dean完全不知道Sam打算告訴他些什麼,這一部分的Sam,這部分他從沒涉及也沒興趣知道的Sam的生活究竟跟他有什麼關系,他沒法預測,隻能安靜得聽著。Dean的平靜似乎給了Sam極大的鼓勵,他努力的讓自己坐直身體,注視著Dean的眼睛,“我通過哪些機構,我是說我爸的那些雇員想找到你弟弟的信息。我讓他們幫我查詢18年前的那些收養信息。”
  Dean無法相信的站起來,他甚至沒有覺得憤怒,隻是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可能,Sam,你甚至不知道我弟弟的名字。”
  Sam尷尬的笑了一下緊張的解釋,“可你告訴過我你舊家的地點,勞倫斯,你爸是個警察,還有20年前的那場火災。那並不難,Dean。”Sam看著Dean,那張臉上涌起的神情是復雜難懂的,似乎包含著巨大的希望和恐慌。他覺得自己莫名的慌亂起來,“他們告訴我,那年出事的警務人員隻有John Winchester,他有兩個兒子,Dean和Sam。”Sam努力的微笑了一下,但聲音已經干澀的快要裂開了,“我沒想到你弟弟會有跟我一樣的名字,Dean。”
  “你找到他了?”Dean的聲音裡有一絲顫抖,那些希望終於蓋過了恐懼彌漫在他琉璃般通透的眼睛裡。Sam痛恨自己將帶來的失望,但最終還是沉默的搖了搖頭。那一簇希望瞬間熄滅了,Dean跌坐回沙發上沉重的呼吸,很久以后才開口,“我找過他,回到當年…我弄丟了他的那個福利機構,”他靠在沙發上目光迷茫,“我想找到當年他被收養的那些資料,可他們說那裡著過一次火,所有的紀錄都被燒毀了,沒有任何拷貝留下來。”Dean忽然笑起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該覺得感激,那一場大火,我不知道。”
  Sam看著他,不明白他話裡的意義,Dean似乎再一次緊張起來,那種緊繃的情緒即便隔著一條手臂的距離Sam都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你還查到了什麼?Sam,你沒打算順便一起查查我的底細?”Dean的聲音變得譏誚冷硬,但那種無法控制的緊張卻讓Sam覺得更加困惑。
  “我沒有,”他低聲地回答,專注的看著Dean逐漸浮現出怒意的眼睛,“我和他們交待過,我隻要Sam Winchester的資料。”
  “為什麼?”Dean追問的聲音尖厲到讓Sam吃驚,他無意識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回答,“我想聽你告訴我。你的一切,Dean,我不想用其他任何手段。”
  他的話似乎一下子擊潰了Dean臉上所有堅硬抗拒的情緒,有些甚至像是軟弱的東西從那雙綠色的眼睛裡流露出來,那一刻Sam覺得Dean幾乎是脆弱而需要支撐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但他希望當Dean真的需要支撐的時候,那個人可以是他,他真的希望。
  那天剩下的時間Dean都很沉默,Sam無法了解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當那個電話宣告他所有的計劃以失敗告終,無法幫他挽留Dean的時候,Sam都沒有感覺到如此的無力。Sam的目光始終緊緊跟隨著Dean,他能看出Dean心中的混亂,那雙微微垂著的肩膀上似乎背負了太多東西,太多無法卸下無法解脫的壓力。
  Sam記不清究竟是誰先挑起了這場角力般的性愛,他們都太急切與找到一個宣泄的方式,Dean啃咬著他嘴唇的方式充滿了暴力。Sam掙扎著吸入氧氣時,舌尖嘗到了不知來自於誰的血腥氣息。他試圖用自己的親吻安撫Dean狂暴的情緒,但卻被Dean侵略般的唇舌打亂了一切。Sam覺得那些無法克制的欲望也在自己的身體裡燃燒著,混合著絕望,壓抑,以及無法解釋的渴望和恐懼,快要將他徹底燒毀。Dean蒼翠的眼睛裡隻有比Sam更加狂亂的情緒,他無聲的扭轉著身體,想讓Sam更深更沉重地進入自己,當他的雙手粗魯的上下擼動Sam腫脹的YJ時,Sam終於不能再控制自己的理智,如果這一切是Dean想要的,Sam可以給他。
  Sam從沒有這樣放縱過自己,他不顧一切的深入Dean火熱的身體,也許那最終會讓他倆都受傷,但他不在乎。Dean眼中混合著欲望和痛楚的鼓勵讓他知道,他和他都需要通過這樣的方式,狠狠地擁有彼此的方式,去逃避近在咫尺的失去。Dean在他凶狠沉重的撞擊下發出一些模糊嘶啞的字句,那些含混的嘶吼呻吟糾纏成一種更加深刻的情欲。他要他,Dean需要他,而他也同樣的需要著Dean。
  Sammy,求你,那些無意義的呻吟和破碎的詞句從Dean緊咬得齒縫間,嗚咽的喉嚨裡擠出來,浸染了太多的感情,渴望,不舍,掙扎,以及Sam最想得到的愛意。
  Sam緊握著Dean的身體,就像Dean緊抓住他手臂一樣用力,他倆罄盡全力的糾纏著彼此,仿佛略一鬆懈這個人就會從眼前消失。Sam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在乎那會在Dean身上留下指痕和淤青,他甚至刻意想要留下更多更深刻的印記。Sam知道Dean也不會在乎,他能從Dean的目光中讀出沉默的允許。同樣的,當Dean的牙齒陷入在他肩膀上時,Sam用手掌按住他頸后,凶狠的掠過汗濕直立的短發,將他固定在那裡,讓那種刺痛更加深入下去。
  Sam希望留下些什麼,哪怕是傷害或者疤痕,他也希望Dean能留給他一些什麼,他想Dean也和他一樣。
  當所有需要釋放的驚恐,憤怒,隨著欲望沖出身體的時候,Sam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緊抱住Dean的身體,和每一次都一樣,與任何一次都不同,他緩慢的親吻Dean身上所有的痕跡,那些由他的嘴唇,牙齒和手指留下的標志著他曾經擁有過Dean的印記。Sam用自己的嘴唇輕撫過每一處的時候,都會暗啞的低語,Dean,我愛你。他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給予什麼,他隻是想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和眷戀都傾注在這個最簡單的句子裡。
  愛你,我愛你,即便終將失去。
  他們就這樣彼此糾纏著,直到所有激烈的情緒緩慢的平息。Sam仰躺著,Dean短短的頭發輕微擦著他的耳際,他安靜得聽著Dean逐漸恢復平穩的呼吸。
  “Dean,你睡了?”
  “沒。”
  “你會等我嗎?”
  “啥?”
  “等我畢業,我們一起去找你弟弟。”
  “Sam,你腦子壞了?”
  “還有一年我就畢業了,我們可以一起開著車去找他,走遍每個州。”
  “你打算讓我們倆靠什麼活著,大學生?”
  “我可以去打工。”
  “哈,斯坦福畢業生,你打算去洗盤子還是幫人停車?”
  “聽起來都不錯。你呢,Dean,打算干點什麼?”
  “啊?我?我會修車,還有調酒。”
  “酒吧和修車廠,唔,我喜歡修車廠,Dean,你該去車廠打工。”
  “為啥?”
  “酒吧太復雜,我不喜歡。”
  “好了,睡吧。”
  “Dean,你會等我嗎?”
  “睡覺,你這瘋子。”
  Sam聽話的閉上眼睛,不理會自己的眼角為什麼會變得濕潤。
  Dean知道自己在做夢,可他沒法醒過來。
  Dean看見自己的手,他不記得自己14歲時有一雙這麼小的手,他不記得手臂上這些傷痕是從哪裡來的,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Sam在哪裡?
  Dean有點困惑,他不知道自己想找誰,是Sam,還是他的弟弟?
  14歲的自己和24歲的自己混雜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個。
  他站在熟悉的房間裡,赤著腳露著手臂,那很疼,當他伸手摩擦自己的手臂時,他覺得那真得很疼。
  他該穿長袖的衣服,可他總是忘記,今天是福利機構回訪的日子,他必須去換衣服。
  Sam現在在哪裡?
  Dean覺得有人正拉住他,他用力的想掙脫,卻被抓得更緊。疼痛和驚恐讓他叫起來:Sam,Sammy,救我出去。
  他似乎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充斥著無法隱藏的恨意,你是個魔鬼,小婊子,是你引誘了他,你該下地獄去。
  Dean試圖掩住耳朵,不想聽見那女人的尖叫,可他做不到。
  Sam到底在哪裡?
  然后他看到了Sam,站在門口,高大的有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的成年的Sam。
  Sam冷冷得看著他,目光裡的厭惡和鄙夷讓Dean覺得恐懼。
  他發現了?Sam發現了?他是不值得被愛的。
  Dean,你會等我嗎?
  Sam面無表情的開口,Dean用力的點頭,我會的,我一定會,我會等你,等你畢業我們一起去找我弟弟。
  Sam皺起眉搖頭,仿佛Dean是某種無法擺脫的臟東西。
  你撒謊,Dean。
  你是個魔鬼,我親愛的哥哥,你該下地獄去。
  Dean終於從夢境中掙脫出來,他大睜著眼睛費力的喘息。Sam不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夢裡的感覺讓他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平靜的呼吸,Dean覺得自己可能是快瘋了,他把自己從床上拖下來,有些刺眼的陽光讓他知道現在應該至少是中午了。Sam不在這裡。他茫然的環顧四周,看到熟悉的黃色貼紙,‘回家參加Party,盡快回來。Sam。’Dean把那小小的紙張捏在手心握了一陣子,而后走進浴室。
  坐在空落的房間,Dean覺得莫名其妙的緊張,就好像他還在那個夢裡,該死的。抓起電話,Dean按下Brandon的號碼,‘對不起,對方已經關機。’冰冷的提示音讓他覺得更不舒服。從沙發裡跳出來,Dean決定出去,Brandon那個混球已經一個多星期沒出現了,他在最后一個電話裡壞笑著說,不想打擾他倆的幸福生活,所以Dean讓他滾得越遠越好。現在想起來,那已經是快10天以前的事情,Dean打算開車回去看看,說不定Brandon剛好有空,能跟他出去喝杯酒打打球。天知道,他隻是不想就這樣一個人坐在這裡。
  Impala的引擎聲和Metallica的音樂聲混合在一起,對Dean是種有效的安撫。他已經可以隨著音樂的節拍敲打著方向盤,並穩定地把油門踩到底。半個多小時,Dean終於將Impala停靠在熟悉的街角,他將雙手插在衣兜裡走進巷子。下午的陽光晒在背上帶來的暖意讓Dean略微放鬆了一些,走過了幾處Brandon經常閑晃的地方都沒發現人影,他不禁略微有些懊惱,這混球不知道跑去了哪裡,Dean再一次試著打他的電話,還是一樣的提示。最后,他站在他倆最常去的那間台球廳門口。Dean低著頭走進去,徑直走向角落小小的吧台,完全沒理會零星散坐著的那些人驚訝的注視。
  老板正站在吧台后面擦拭著他的玻璃酒器,看到Dean明顯愣了一下,隨后平靜的低下頭去。Dean隨意的坐在離他最近的一張高腳凳上說,“好久沒見。”老板抬眼看他,並沒有搭話。Dean終於覺得事情有些奇怪,忍不住微微皺起眉直達主題,“我找Brandon,你最近有沒有看見他?”老板似乎真的愣住了,瞪著他良久不語,Dean覺得有根神經莫名的開始拉緊,喉嚨也不知原因的變得干澀。
  “沒人告訴你?”那老板終於開了口,那聲音像是來自某個遙遠的星球,Dean困惑的搖著頭,“Brandon死了,上個星期,就在這裡。”在老板重新低下頭回到他已經潔淨如新的玻璃酒器之前,Dean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大的過份,那男人用盡全力也沒能掙脫。
  “你說什麼?”Dean嗓音嘶啞的好像在沙漠裡跋涉了上千公裡。
  酒吧老板卻冷笑起來,索性直瞪著他強壓著狂亂的綠色眼睛,“我說,他死了,就死在你站的地方退后幾步的位置。”Dean渾身一震,那男人猛力甩開了他的掣肘,退后一步微瞇著眼睛說下去,“警察帶走了他的尸體,這裡的人都知道他無親無故。”
  Dean猛地站起來,雙眼變成一種暗色的深綠,身上散發的危險氣息逼得那男人不自覺地向櫃台深處瑟縮了一步,“開始就是些小事,喝了些酒就吵了起來,”老板轉開了目光看著Dean身后的位置,“大家都覺得不過就是打架罷了,等發現情況不對時已經太晚。那混蛋捅了他4刀,警察來以前他已經不行了。”
  Dean覺得自己的大腦完全混亂著,一半的自己堅定的認為這他媽一定是另一個該死的噩夢,他該醒過來,然后開車去踢Brandon的屁股;但另一半的自己卻在不停狂叫,Brandon死了,他已經死了。“現在,Brandon的…在哪?”Dean費力的吞咽著口水,始終無法說出那兩個字。
  吧台后的男人第一次流露出一抹接近同情的情緒,看著無法控制全身微微顫栗的Dean沉聲回答,“警察會按照條例處理,火化后葬在公共墓地。”
  Dean不想再聽下去,轉身向門口走去。看著他略微搖晃的步伐,老板低聲說了一句,“這遲早都是他的歸宿。”Dean驟然回頭,目光犀利的注視著那站在暗處的男人,那男人並沒再退縮,隻是回望著他,用一種幾乎算的上平靜的語調低語,“他在這街上出生,長大,注定也會死在這裡,Dean,這些你我都清楚。Brandon隻是運氣太差而已。”
  酒吧老板不再說話,他低下頭繼續整理所有的酒具,那些器皿細碎的撞擊聲象是巨大的刺激,撕扯著Dean的神經,讓他渾身都疼。他咬著牙轉過身走出去,耀眼的陽光再也無法帶來任何暖意,那種徹骨的寒意已經讓血液都凍結凝固了。
  Deam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車子開到警局,走進去之前他甚至沒有任何的猶豫。直到他僵硬著身體走出來,接待處的女警略帶同情的聲調還一直回響在耳邊,
  “是上個周二,我們到的時候他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送院途中醫生宣布了死亡。”
  “目擊者說是因為打架,起因也許隻是口角或者其它小事,沒人知道。致命傷在胸部,刺穿了肺葉和心臟,他應該很快就失去了意識,死於失血過多。”
  “沒人看清楚凶手,當時酒吧很嘈雜,燈光也昏暗。隻知道是個白種人,男人,六尺左右,20歲左右的年紀,這描述可以適用於任何人。”
  “他沒有親屬,根據章程我們把他的骨灰葬在公共墓地,昨天剛剛下葬。我很抱歉,你不是他記錄在冊的親屬或聯系人,我們無法及時通知你。”
  他模糊記得自己曾經詢問他是否可以領回Brandon的東西,在那女警背后存放証物的簡陋木架上,封存在塑膠袋裡,他看到Brandon的手機,沾滿了血,凝固的深褐色血跡。Dean隱約回憶起血跡干涸在指甲縫隙的感覺,皮膚緊繃的拉扯。他隻是想拿回Brandon的手機,雖然他知道那其實沒有任何幫助,但Dean隻是想知道Brandon在最后的時刻會不會想要給誰撥一個電話,那想法讓他渾身戰栗。當然他被拒絕了,因為他不是Brandon的親人,Dean隻是和Brandon沒有任何關系的一個陌生人。
  Dean空著雙手走出警局,他不該打電話給Sam,他瘋狂的想打電話給Sam 最終他隻是坐進Impala,直接駛向那片不大的公墓。Brandon的墓並不難找,新鮮翻動過的土壤讓那片不大的區域看起來突兀而孤立。Dean站在那塊廉價的墓碑前面,用力的閱讀上面簡單的文字Brandon Vince 1989-2009。這是他第一次知道Brandon的姓氏,這念頭讓Dean低聲笑起來,他蹲下身用力握住那塊冰冷的石頭,嘿,混蛋,你不是說你拿我當成兄弟,你他媽的甚至不舍得讓警察給我打個電話去領你的尸體,你他媽的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操你的。
  Dean覺得自己的膝蓋在發抖,沒法支撐身體,他索性坐在地上,背靠著那塊堅硬冷漠的石頭。那是唯一可以証明Brandon曾經存在過的東西了,Dean用力的緊貼著它,透過T恤感覺著石碑粗糙表面帶來的壓力,這是Brandon的歸宿,那個無法安靜的家伙現在終於可以老老實實的停留在這裡。Dean微微仰起頭,手掌按住那片鬆軟微潮的土地,操他的上帝,操他的,他曾經警告過Brandon,別和那些黑幫混在一起,別碰毒品,別卷入那些幫派間的爭斗。可他他媽的該怎麼警告Brandon,別出生在這個見鬼的貧民區?他他媽該死的怎麼警告他,別失去自己的父母,別靠著偷盜打架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活下去?
  他他媽的怎麼才能讓這一切見鬼的倒霉事離他們遠遠的?
  Dean並不懷疑自己有一天也會這樣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當然也可能會是個更糟的結局。但他從沒想過Brandon會在他離開以前就如此草率倉促的死去。僅僅是在酒吧裡打場架,Brandon不是該在第二天呲牙咧嘴的帶著一臉愚蠢的傷痕站在他門口,大聲抱怨為什麼打架的時候Dean沒去幫手?
  Dean皺著眉狠狠地笑,Brandon永遠都是個能讓人意外的混蛋,他他媽的早就應該知道。
  這本就該是他們這類人的歸宿,一平方英尺的土地,一塊廉價的墓碑,沒有更多東西會留下來,也沒有更多的人會在意他們的離去。這是Brandon的,同樣也會是他的歸宿。Dean忽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惡心,他跪在地上無法控制的嘔吐出了胃裡所有東西,他無法停止的繼續干嘔著,直到汗水混合著其他液體從臉上滑落,滴進Brandon墓邊青蔥的草地。
  Dean開著車,在停下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開向哪裡。當引擎熄滅,他抬起眼睛,才發現Impala正停泊在那座他隻來過一次的大宅門口。Dean無法抑制的笑出聲音,直到他抖著手按下了那一串熟悉的號碼,還沒法停下。Dean坐在車子裡,努力控制著自己強烈發抖的雙手,他不記得Sam在電話裡說了什麼,他隻記得背景裡細碎的鋼琴和優雅的低語。他不該呆在這裡,Dean想踩下油門離開,可身體酸軟到無法用力,他想見到Sam,於是他靜默的盯著那沉重的鐵質大門,不知道等了多久。
  Sam出現的時候,Dean幾乎沒能一眼認出他,不知道是因為Sam身上那全套裁剪合體的純黑色禮服,還是因為簇擁在他身后那群一樣光鮮靚麗的家伙。他們站在那裡,禮貌的駐足於Sam背后,低聲地交談,小心的指點,用一種克制而冷漠的姿態和語氣。Dean沒法看清楚他們每一個,那些人看起來都那麼的戲劇化,完全不夠真實,包括Sam。他好像隻能看清那兩樣東西,挽住Sam的女孩金色的頭發和Sam領口那個可笑的領結,大理石般的顏色,Brandon墓碑的顏色。
  Sam甩開了所有的人,向他走過來。Dean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推開的車門,但他的確已經站在外面了,穿著他沾滿污漬的T恤和遍布泥土的仔褲,Brandon墓前的泥土,Dean知道自己看起來像個怪物,對於那些人他的確是個怪物,也許他真的是個怪物。Dean站在那裡克制著自己不要繼續發抖,見鬼的該死,他已經夠他媽的可笑,至少別再像個女人一樣站在這裡全身顫抖。Dean狠狠地咬著牙竭盡全力地攥著拳頭,Sam現在就在這裡,觸手可及的距離。可當他伸出手碰到Sam光潔平整得禮服衣襟時,Dean忽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
  下一秒,Sam已經將他按進了懷裡,嘿,那會弄臟你的衣服,我賠不起 Dean很想這樣嘲諷一句,但Sam的身體那麼溫暖,天殺的溫暖,他沒法掙脫出去。Dean覺得自己抖得更厲害,該死的,他竟比個女人還要軟弱 Sam無聲的收緊了手臂,Dean能聽到背后那些人們驚訝的低呼,還有女人的隱約的啜泣,Sam,回你媽媽身邊去,別讓她因為你哭 Dean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說了出來,Sam忽然在他耳邊低語,“別管那些,Dean,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Brandon死了。”他從緊扣的齒縫間擠出了一句,Sam猛地一驚,用力握住他的肩膀看進他的眼睛,Dean瞪著他下意識的重復,“Brandon,他死了,Sam。”Sam沒再開口,隻是再一次抱住了他,力量大得讓Dean感覺到疼痛,天知道,他需要這個。“回車裡等我。”Sam咬著牙低語然后轉身離開,Dean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拉住他,見他媽的鬼,他拖著腳步回到車裡攤開雙手按住膝蓋,他不能再這樣可笑的軟弱下去。
  Dean看著外面的發生的一切,Impala仿佛是最后的庇護所,將Dean和那個世界隔絕開來。Sam走回那群人中間,似乎在爭執著些什麼,一個美麗的中年女人胸前帶著那條玳瑁石項鏈,正拉著Sam的手臂。
  Dean沉默的低下頭去,對不起,Sam。
  最終Sam拉開門坐進車裡,用力扯下領結深深呼吸,他努力的微笑著伸出手按在Dean的手臂上開口,“我們先回家去。”第一次,Dean沒有絲毫抗拒,他需要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哪怕隻有這一次。
  整個回程他們都很安靜,Sam把車子開得很平穩,他的一隻手始終按在Dean膝蓋上,溫熱且堅定。一直到車子停下,Dean都沒有直視過Sam的眼睛。Sam並沒說話,隻是緊抓著Dean的手臂直接走上樓去,Dean機械的跟隨著他的腳步。
  走進臥室,Sam並沒有停下而是帶著他徑直走進浴室。Dean不想問不想開口,隨便他想做什麼都可以,他能感覺到Sam彎著腰幫他脫掉衣服時那種小心翼翼的溫柔。略略發燙的熱水沖擊在身上時,Dean忽然感覺到全身的痛楚,仿佛那些僵硬的肌肉已經拉緊了太久,忘了該如何鬆弛下來。Sam赤裸的身體從背后擁住他,溫暖的體溫緊貼著他脊背的皮膚,水流不斷劃過他們倆的身體,緩慢帶走那種讓血液骨骼靈魂都凍結的寒冷。
  他們赤裸的身體交纏在一起,卻無關情欲。
  扶著Dean縮緊的肩膀,Sam微微用力讓他轉過身面對著自己,水流讓Dean蒼白的皮膚微微的泛著紅色,打濕的暗金色頭發貼在額頭,他抬著臉看著Sam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隻除了他的眼睛,那裡關押著所有的情緒,悲慟,不甘,憤怒,恐懼,所有無從發泄的情緒全部掙扎翻滾在那雙綠色的眼睛裡,Sam幾乎能聽到Dean靈魂深處無法停息的狂叫。
  Dean在電話裡的聲音似乎還在他耳邊,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句,“我在門口”,但Sam能聽到他瀕臨失控的嗓音下靜默的求救,狂亂而無助。挂斷電話,他不顧一切的打斷了父親的祝詞,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沖出去。Sam在心裡向滿臉驚訝的母親道了無數次歉,但他必須離開。Dean無聲的懇求纏繞在他腦海裡,寸步不離。Sam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到Dean身邊去,現在,馬上,立即。
  Dean從沒如此直接的表現過對Sam的需要,那種從堅硬屏障的縫隙間泄露出的依賴讓他胸口酸脹,而那脹痛的感覺直到現在都沒有消失,反而愈加強烈。
  Dean坐在床上,任由Sam幫他擦干頭發,不動也不說話隻是垂著肩膀默默的坐著。
  “Brandon是個混球,”許久,Sam幾乎錯過了那一句茫然的低語,他丟下手裡的毛巾,蹲在Dean身前盯住那不甚聚焦的眼睛。Dean皺著眉看他,仿佛正經歷著巨大的困惑與痛楚,“Sam,他居然死了,你能相信嗎。”
  Sam伸出手握住他,沉聲開口,“Dean,究竟發生了什麼?”
  Dean垂下頭目光停留在自己攤開的手掌上,“打架,在酒吧裡,僅僅是打架,Sam,”他的笑聲苦澀短促,“僅僅是因為打架,他挨了四刀,沒人管他。那麼多人在旁邊,Sam,有那麼多人。”Dean抬起頭瞪著他,“他們說所有人都以為那不過是打場架而已。那麼多人,就這樣看著他死了,看著警察帶走他的尸體,操他們的,他們他媽的都是一群天殺的畜牲。”
  Sam看著Dean逐漸變得狂暴的眼神,不知道該如何安撫,“上周二,我們在干嗎,Sam?閑逛,吃飯,還是上床?Sam,Brandon躺在那裡等死的時候,我在干嗎?”Dean死命的攥住Sam的手腕,聲音微微顫抖著,“要是我…Sam,要是我他媽的…在那裡…要是我能…”
  Sam終於打斷了他,不讓他說下去,“不是你的錯,Dean,相信我,那不是你的錯。”
  “究竟是誰的錯?Sam,他就這樣死了,連尸體都燒了,根本沒人知道,Sam,”Dean劇烈的喘息著緊抓著Sam不肯放鬆,“沒有人在乎他的死活,Sam,這不公平,這不是他應得的,Brandon,他不應該…Sam,連我這樣的人都還活著,他不該就這樣死了,Sam,這不公平,這他媽的不公平。”他頹然的抓住Sam,額頭抵住他的肩膀,那些無從回答的詰問終於變成壓抑在喉嚨中的哽咽,Sam在Dean沉悶低啞的啜泣中感覺到強烈的酸楚,“他沒的選擇,這不公平…Sam,不公平,該死的…”Dean含混的低吼混雜在嗚咽中,憤怒而無望。Sam無法給他一個答案,甚至無法給他安撫,除了用力抱住Dean激烈起伏的身體,什麼都做不了。
  Dean醒來的時候Sam還維持著那個環抱著他的姿勢躺在身后。Dean安靜的躺著,讓所有的一切緩慢清晰的劃過。從他來到這個城市,甚至從更遠,從他能夠允許自己想起的某天開始。他不再抵抗那些陰暗晦澀的情緒,不再刻意振作偽裝自己,躺在Sam過長的手臂之間,Dean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獨。他曾經覺得Sam的生活中有一部分是與他重合的,也許是兩個月,或者更多一點的時間,但現在他終於知道那不過是個愚蠢的錯覺,他的世界,Brandon的世界,根本就沒有任何希望和未來存在過。
  Sam不可能和這樣的世界有任何交界。
  背后的人忽然動了一下,手臂收得更緊,Dean忍不住僵住了身體,“你醒了?”Sam倦意未消的聲音低沉的響起時,Dean微微用力掙脫了他的擁抱坐了起來。Sam撐起身緊張的看著他,“Dean,你…還好嗎?”他他媽的一點都不好,但Dean沉默了幾秒之后,安靜的點頭,甚至還盡力找出了一個微笑。Sam爬起來,四處翹起的頭發讓他看起來像個孩子。Dean認真地看著他,看得太久,以至Sam差點察覺他真實的情緒,在那之前他垂下了眼,低聲說,“Dude,我想我需要杯咖啡”
  樓下咖啡機研磨的聲音和逐漸清晰可辨的香氣讓這一切感覺有些不真實,Dean靜默的坐在床上,讓自己肆意的感受這最后的暖意,是否真實,他已經不再在意。紙杯淹沒在Sam的手掌裡,Dean接過來喝下那杯略帶苦澀的液體。咖啡因像一種催化劑,緩慢帶給他力量和更多勇氣,當太陽投射的光斑照在Dean手臂上的時候,他終於抬起頭看著Sam,“昨天…對不起,那應該是給你媽媽的開的Party。”
  Sam臉上掠過一絲陰霾,但又迅速微笑起來,“嘿,你選的禮物很酷,她馬上就戴上了,很漂亮。”他刻意將對話控制在一些無關痛痒的領域,但Dean的目光還是微微暗沉了一秒,Sam掩飾般匆匆的繼續說下去,“那個酒會糟透了,Dean,我打賭如果你在那兒,肯定10分鐘就會被那些無聊的話題逼瘋。”
  Dean終於笑起來,微側著頭挑著眉,“那麼說是我救了你?”Sam笑著聳肩,“如果那個兒童心理醫生真得是在分析我的心理。那麼是的,Dude,你真得是救了我,天知道我爸怎麼會認識這樣的朋友。”Dean微微瑟縮,但隨后笑意變得更大更深刻,“說不定你本來就是個兒童。”他斜挑著嘴角故意說,卻始終無法擺脫嗓音中的苦澀。Sam沒再說話,隻是安靜的看他,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關切和焦急。
  Dean最終還是放棄了所有掩飾,那個刻意到僵硬的微笑被一種疲憊的平靜徹取代了,“你該回去一趟。”
  Sam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Dean抬起眼睛望著他,“昨天是你媽媽的生日,你說過那是個重要的Party,你該回去向她道歉,Sam。”Dean的聲音不高,卻有種不容拒絕的堅定,Sam忍不住看著他,想從他的目光中看出更多更真實的情緒,“你該對她好些,Sam,她很愛你。”Dean再開口時眼中有種淡略的溫柔。
  Sam終於點點頭站起來,如果一定要回去,那他情願早去早回,“我會盡快回來。”昨天他們開車離開時,媽媽臉上悲傷失望的神色的確讓Sam覺得內疚難過。也許Dean也需要更多時間休息和整理自己,Sam這樣自我安慰得想著,卻還是忍不住補上一句,“你要等我。”
  Dean看著他笑起來,那笑容有一點溫暖一點戲謔還有種陌生的情感,“知道了,Samantha,我會等你。”
  Dean將自己所有東西歸攏在他不大的背包裡,他不留戀這裡,也不留戀Sam,因為他沒資格留戀這些從來就不曾屬於他的東西。走出去,開著Impala離開這裡,也許他會花一輩子時間來找到他弟弟,Dean默默地想著,畢竟他的一輩子應該也不會太長。Sam回來的時候一定會氣瘋了,這個白痴,總是忘了Dean是個很好的騙子,何況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謊言。
  Dean站在樓梯口,前天他們看過的電影還胡亂的丟在地毯上,旁邊還有Sam偷懶沒收起的PS3手柄,那些小東西散落在這個看起來像個家的地方,零亂而隨意。Dean站在那裡,看了好一會才提步走下去,也許這是他這輩子住過最接近家的地方,他模糊的想著,還有4歲以前那個和爸媽Sammy一起擁有的真正的家。Dean想他可能會把這些畫面永遠都記住,雖然那聽起來太女人,但現在他需要些力量支持他走下去,不用太多,隻要一點就夠了。
  踏下最后一級樓梯時,手機忽然響了,刺耳的鈴聲驚心動魄的轟鳴著,讓Dean莫名心悸。那是個完全陌生的號碼,他按下接通將手機貼在耳邊,“Yeah?”話筒那端並沒有人說話,就在Dean想挂斷以前,一個笑聲在耳邊響起來。Dean覺得全身瞬間變得僵硬起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緊捏著自己的手機。
  “好久不見,Dean,我想你該不會忘了我。”那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帶著一抹冷冷的笑意。
  Dean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坍塌,所有知覺和感受都已經分崩離析,他什麼都做不了甚至沒法呼吸,隻能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小家伙,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想念我?”那始終無法呼出的喘息讓他的胸口隱約發疼,大腦裡有一部分在狂叫著 不可能,絕不可能,這他媽肯定是個瘋狂到極點的噩夢,但那聲音卻絲毫沒有鬆懈的糾纏在耳際,“我很想你,寶貝,每一天。你真得不想念你的養父,Dean?這很讓我傷心。”
  Dean終於溺水般吸入一大口氧氣,顫抖的開口,“Alastair?”
  那聲音終於滿意的嘆息,“我說過你不會忘記我,Dean。10年沒見了,我親愛的孩子。”
  Dean狠狠抓著背包帆布質地的帶子,竭力控制住自己狂亂脫序的呼吸。Alastair的聲音像個咒語,將他一瞬間打回了10年前那個倉皇恐懼無處躲藏的孩子。
  “我得說你走的時候我們搞的不太愉快,是不是,Dean?”那些句子散漫隨意,Dean甚至能想象那張臉上的表情,他不知道是不是隻有他才見過這樣的Alastair,那個藏在醫生外表下的魔鬼。
  Dean垂著頭努力呼吸,“你該在地獄裡,Al。”
  那男人笑起來,略微蒼老了的聲音裡有大量的怨毒和仇恨,“小Deano,你太高估了你自己,我還活著。你看,世界就是這麼神奇,我活著,還又一次遇見了你。”Dean覺得自己在那陣笑聲裡無法控制的顫抖,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
  “你想怎麼樣?”Dean試圖讓自己聽起來冷靜沉穩,但嗓音中細微的破裂還是泄漏了他的情緒。
  “我說了,我很想念你。”Alastair壓低的聲音和那些記憶一樣讓他覺得惡心,“你不知道昨天看到你的時候我們有多驚訝。Dean,你竟然已經長大了,可還是個那麼漂亮的小東西。”Dean克制著快要嘔吐的感覺,隻覺得頭腦中一片混亂,他死了,他應該死了,他親手殺了他,操他的耶穌基督,Dean已經親手殺了他,那些在心狂叫的絕望讓他覺得全身冰冷無力,“你知道多奇怪,昨天我看到那個小Forrester的時候就想起了你。可是Dean,當我真的看到你的時候,”Alastair低聲笑起來,帶著一陣徹骨的寒意,“才發現那小家伙根本沒法跟你比。”
  “操你的,你他媽的離他遠點,否則…”在Dean意識到以前一股狂怒就已經席卷了全部神經,他無法控制的怒吼。
  Alastair冷笑著打斷了他,曖昧的低語著,“否則你會怎麼樣?殺了我?Dean,我想你不會有膽量再試一次。”那聲音犀利刺耳,Dean忍不住猛的吸氣,“我差點忘了,那小家伙是你的情人。是不是?”Dean在Alastair輕蔑的笑聲裡狠狠咬著牙,直到口腔中嘗到淡淡的血腥氣息,“這些年你一定過得不錯,Dean。我能看得出來,你這種天生的小婊子。”
  “去你媽的,你他媽就是個早該下地獄去的變態,狗娘養的畜牲,”Dean竭盡全力的嘶吼,同時抵抗著心底越來越大的絕望與無力。
  “我教過你該怎麼跟我說話,Dean,”那聲音變得更冷更低仿佛就在耳邊呼吸著,Dean隻覺得劇烈的戰栗正掠過自己的身體,“我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我會在診所等你。”
  “你他媽到底想怎麼樣?”Dean拒絕讓Alastair聽出自己真實的情緒,“我不會去,你這個天殺的混蛋。”
  “我明天一定會見到你,”Alastair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庸置疑的篤定,“診所或者警局,你可以自己選擇。”他冷冷的笑出聲音,“謀殺未遂不算很輕微的罪行小東西,你躲了10年,一定不想就這樣放棄。或者,我應該把這些珍貴的記憶找人告訴你的小情人?他看起來那麼愛你,Deano。你說如果他知道你不僅是個勾引自己養父的小婊子,還是個冷血的殺人凶手,他還會不會像現在一樣愛你?”Alastair的聲音忽然低下去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親昵,“我說了,我一直都在想念你,Deano,我不會就這樣放過你。”他大笑起來,在斷線以前留下了診所的地址。
  Dean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直到電話裡的聲音變成刺耳的盲音,也沒能移動分毫。
  一切都回來了,那些最不堪的記憶,潛伏在暗處的恐懼,所有的噩夢和傷害,都回來了。
  Dean頹然的鬆開了手指,任由背包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過去
  沖天的火光是Dean對於自己4歲所有的記憶,他的生活自那天晚上開始被分割開來,斷裂成永遠不能重新連接的部分。爸爸不再是警察,媽媽永遠都不會回來,Sammy總是在哭泣,這是Dean新生活中最先被他記住的東西,除此以外還有威士忌和煙草刺鼻的味道。他迅速的學會說謊,學會隱藏,學會逃避,在所有人關心地問他好不好的時候,他總是會瞪大眼睛微笑,很好,爸對我和Sammy很好,我們在一起很好。Dean不想再失去,除了媽媽,家,快樂以外,他不想再失去別的東西,他可以照顧好弟弟,他可以幫助總是喝醉的爸爸,他可以應付任何人的關心和詢問。隻要Sammy還在他手臂裡,爸爸還在身邊,他就還有一個家,雖不完整,但那也還是個家。
  John沒打算再買一棟房子,沒有Mary的地方,永遠也不會是個家。他帶著Dean和Sam住在臨時租下的公寓裡,日子伴隨著越來越劣質的威士忌,越來越少的清醒時間,和越來越暴躁的脾氣緩慢的過去。偶爾清醒的時候,John會沉默的看著他的兒子,Dean曾經是他和Mary的驕傲,現在他甚至無法面對那雙大而明亮的綠色眼睛,Dean眼睛裡有太多無法隱藏的悲傷和恐懼,那雙眼睛總是讓他想起葬身在火場裡的Mary。John經常呆呆得看著Dean小小的身影在公寓裡跑來跑去,Sammy在哭,Sammy很餓,Sammy需要保護。他看著那雙細瘦的手臂遙遙欲墜的環抱著那個小小的嬰兒,那隱約讓他覺得內疚和酸楚,如果不是那麼多酒精侵蝕著他的神經,他也許會抱住Dean和Sammy告訴他們倆不用怕,他會在這裡。
  從Mary死去一年的紀念日開始,John變得經常出去,起先是一兩個小時,而后是半天,最后變成幾天或者一個星期。Dean很害怕,他怕爸爸有一天會離開以后不再回來。第一次聽John說要離開整整一天的時間的時候,Dean緊張得差點哭出來,他緊緊抓著John仰著臉懇求,爸,別走,求你。John垂下頭望著他目光柔軟而悲傷,有一瞬間Dean甚至以為爸爸會像小時候一樣把他抱進懷裡,但最終John隻是蹲下身,按住他的肩膀告訴他,Dean,要照顧好弟弟,等我回來。Dean真得很想和以前一樣任性的哭鬧,他想捂住耳朵跺著腳尖叫,他不要這樣的生活,他不要抱著Sam躲在房間裡,他不要總是驚恐的在半夜醒來獨自哭泣。但最終他隻是咬著嘴唇點頭,然后看著爸推開門走出去。
  Deano,你是最勇敢的孩子;Deano,你長大以后會跟爸爸一樣,做個最英勇的警察;Deano,這是Sammy,他是你的弟弟。
  Dean不想讓媽媽失望,神父說過,媽媽會在天上看著他們,希望他們快樂。
  所以,他會堅強,他不流淚,他能照顧好Sammy。
  爸在家的時候總是在喝酒,很長一段時間,Dean都把家庭和酒精的味道聯系在一起。他不喜歡爸喝醉,但他更不喜歡爸出去,所以當John在家的時候,Dean總是盡量表現得聽話乖巧,努力的做好John交給他的每件事情。隻要能讓爸留下,就不會有人來把他和Sammy帶走,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John的酒喝得越來越多,留在家裡的一大半時間,都會處於一種爛醉如泥的狀態。Dean從最初的驚恐逐漸變得習慣,他知道爸不會醒不過來,隻是昏睡的時間長短和醒來時脾氣暴躁的程度不同而已。Dean需要做的隻是在John還沒睡過去以前以及剛剛醒來的時候,把Sammy藏在他們的小房間裡。當清理好一切並在John的床頭放一杯水以后,Dean會安靜的回到房間裡抱住Sammy,小聲地告訴弟弟,爸隻是累了,明天他醒過來就會抱著你,還會帶我們一起出去。
  Sammy在一歲多的時候開始學著說話和走路,Dean總是會跟在他背后在房間裡轉來轉去,小心看著他搖晃著的腳步,在Sammy摔倒以前跑過去跑住他,然后偷偷笑他有多笨。John還是會經常性的消失一段時間,回家的時候卻變得更加陰郁,Dean不知道爸在忙什麼,他隻知道John心情不好的時候要看好Sammy別去煩他,可那真得很難,Sammy總是想像纏著Dean一樣纏著偶爾回家的John,有時候John會抱著他,但絕大多數時間John隻會把他丟在那裡不理。第一次被John忽視的時候,Sammy坐在地上委屈的大哭,嚎哭的聲音讓John因酒精而混重的大腦不停的抽痛,他忍不住沖著自己的小兒子大吼起來。直到Dean跑過來緊緊抱住弟弟,用充滿戒備和恐懼眼神盯著他的時候,John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伸出手,Dean卻下意識的緊抱著Sammy躲了開去。那是John第一次覺得后悔,他大步走過去,抱住自己還在發抖的兩個兒子發誓他不會再喝酒。
  當Dean第五次聽到John相同的誓言時,他已經不再會回抱著John用力的哭泣,而隻是小心的抱著Sammy點點頭,然后回到他倆自己的小房間裡去。這樣的Dean比那個流著眼淚抱住他的Dean更加讓John覺得愧疚,他必須做點什麼,為了他的孩子。
  那天是John第12天沒有喝酒,對酒精的渴望和追查遇到的瓶頸讓他異常暴躁。而事情在他深夜回到家的時候變得不可收拾,John從窗口看到燈還亮著,那代表Dean還沒帶著Sammy睡覺,而現在已經快12點,他忍不住開始覺得憤怒,為什麼他們不能聽話一點,為什麼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要跟他作對。他隻是晚回來了幾個小時,而他請的保姆Nina明顯私自提前了下班時間,John覺得自己的心臟正在太陽穴上狂跳。推開門,他看到Dean蜷在沙發上睡著了,電視開著卻沒有聲音,John皺緊了眉,壓制著心裡的火氣。但下一秒他看到Sammy正站在小廚房,高過他頭頂的料理台前面,墊著腳尖,努力伸著手。John看到他細小柔軟的手指勾住了傾斜的木質刀架,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恐的低喊,Sammy轉過頭馬上笑起來向他伸出手。John看著刀架倒下來,鋒利的餐刀貼著Sammy小小的身體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差點停住了,趕忙扑過去把Sammy抱進懷裡,驚慌的檢查著那刀是不是傷到了他。慌亂過后,毫發無傷得Sammy緊緊貼在他懷裡,委屈的咕噥,“Daddy,餓。”John抱著Sammy揉搓著他小小的后背盡力安撫,抬起眼卻看到Dean正瞪大了眼睛站在身邊,茫然失措的臉上殘留著未散的睡意。John忽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用力抓住Dean的手臂低聲怒吼,“我告訴過你別讓Sammy離開你的視線。”Dean驚恐的看著他,綠色的眼睛瞪得更大,John隻覺得所有的狂躁和懊惱一下子涌上來,“你在想什麼,Dean?我說過讓你照顧好你弟弟,你居然把他丟在一邊就自己睡了,他差點被那些刀弄傷,你知不知道?”Dean微微張著嘴巴,卻沒說出任何像樣的解釋,John看著他稚氣未退的臉上浮現出恐懼和自責的情緒,一層潮濕的水霧迅速浮現在Dean的眼睛裡,但他迅速咬住了嘴唇不讓它們流下來,隻是小聲說,“對不起,Dad。”
  無法遏止的恐慌和怒意還流竄在血液裡,John鬆開Dean抱著Sammy站起來,聲音強硬嚴厲,“回你的房間去,Dean,沒我的允許不許出來。”Dean用力的咬著嘴唇,卻始終不肯哭出來或者解釋,John懊惱得看著他,竭力想壓抑自己暴躁的情緒。Dean終於轉過身走回自己的房間,John能看到他垂著頭坐在黑暗裡看起來幼小而無助,有種酸楚的悔意浮現出來,但被他強壓了下去。他必須得讓Dean明白,當他不在的時候,照顧好Sammy是Dean的責任,他必須得讓Dean記住這些,因為終有一天,能夠彼此依靠的會隻剩下他們兩個兄弟。John深深吸氣,抱著嚇壞了的Sammy走回自己的房間,逼著自己不去理會安靜呆坐在那裡的Dean。
  John把Sammy放在床上,蹲下身放軟了聲音問他,“Sammy,你餓了?”Sammy用力點點頭,John抑制住自己想皺緊眉毛的沖動,繼續問下去,“Nina沒有做晚飯給你?”Sammy想了一下才搖頭,“Nina走了,Dean把他的牛奶給了我。”他微微側著頭認真的看著John,“Daddy,你為什麼生氣?”John苦笑起來搖了搖頭,Sammy皺起了小小的臉,“你們都騙人,Dean說你很快就回來,還說睡著了就不會餓。可是Daddy,我睡醒了還是很餓。”John看著Sammy,終於忍不住把他抱進了懷裡。
  那天更晚的時間,John在自己沒電了的手機上聽到保姆Nina的留言,她有急事必須提前回家,請他回來的時候帶些晚餐,因為冰箱已經完全空了。
  他沉默的走進兒子的房間,看著蜷縮在黑暗裡的Dean,John看著他在睡夢中依舊微微皺著的眉毛,許久以來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大兒子不過還是個不到6歲的孩子。他默默地坐在Dean熄了燈的房間裡,那些和Mary一起的歲月無法阻擋的浮上來,那些在陽光下大笑的日子,那些讓他懷念到胸口疼痛的日子,John記得Dean閃亮的眼睛和快樂的尖叫,記得Dean彎著腰親吻搖籃裡熟睡的Sammy。但更多的是Mary,是她柔軟的金色長發和溫暖美麗的微笑,他記得Mary對她固執的父親說她一定要嫁給John時堅定的語氣,他記得Mary溫柔的撫摸著日漸隆起的腹部對著他們即將出生的第一個孩子輕聲低語,他記得Mary在他每次回家時忽然放鬆的神情和展開的微笑和她被自己擁進懷裡時淡淡的薰衣草氣息。
  John Winchester坐在黑暗裡,無聲的哭泣,為了他已經失去和即將失去的一切。
  John不時消失的這些日子,Dean學會了很多東西。他可以輕巧的編出各種謊言應付他們隨時更換的保姆,以及偶爾打來電話的社會福利機構。Dean身上有時候會出現一些青紫的痕跡,而那往往都是在John喝得太醉以后。John戒酒的時間從來沒有超過12天,Dean不再希望爸能離開那些該死的酒精,他覺得John每次戒酒失敗大醉醒來時的懊惱悔恨抓著他重新賭咒發誓,比他爸忍耐幾天最終喝下更多烈酒變得更加暴躁易怒的時候更加可怕。
  Dean早就發現找一些譬如摔倒,打架之類的理由遠遠要比向別人解釋 John隻是喝得太多忘記控制自己的力氣 要容易得多。他曾經在Nina第一次發現他手臂上的淤青時,蠢到試著向她解釋John從來沒有打過他,一次都沒有,他爸爸隻是氣急了才會在抓著他的時候太用力。那一次,Nina直接把電話打給了兒童福利機構,而John則在那天晚上帶著Dean和Sam離開了他們租的小公寓。
  Dean永遠都記得那個驚慌失措的夜晚,Sammy死死抱著他的脖子緊貼在他身邊,John沉默的開著車。Dean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車窗外黑暗陰沉的公路像一種巨大狂暴的野獸,竭盡全力試圖擠進疾馳的車子裡。他們開了一夜的車,最后停頓在一個更小更遠的城市,住進了路邊出現的第一間汽車旅館。Sammy已經睡著了,但Dean還是用力抱著弟弟柔軟幼小的身體,他隱約覺得自己必須得抓住些什麼,才不會一下子哭起來。他緊抱著Sammy坐在房間裡,瞪大眼睛看著John把行李一件件從車子裡拿出來,丟進房間的角落裡。
  Dean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John是不是在生他的氣,他隻是緊閉著嘴巴坐在床上看著爸在陌生陳舊的旅店房間裡走來走去。
  “爸,對不起。”Dean的聲音很小,卻足以讓John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轉回身,他看到Dean縮著肩膀坐在那裡,Sammy蜷縮在他哥哥的手臂裡睡得正沉。John沉默的佔了一會才走過去蹲下身,認真地看進Dean不知所措的眼睛,“為什麼說對不起,Dean?”Dean下意識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低下頭,而后小聲回答,“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我們才需要搬家?”John從那雙迅速垂下的綠色眼睛裡看到了大量的緊張和自責,他伸出手撫摸Dean柔軟的頭發,放輕了語調,“不是你的錯,Dean。”
  Dean抬起頭,明亮的眼睛裡涌起了一層晶瑩的霧氣,他用力的搖頭不讓那些眼淚流下來,“Nina說必須找別人來保護我們,她說不能讓我們再和你生活在一起。爸,為什麼她要這樣說?是不是因為我…”Dean再一次垂下了眼睛,稚嫩的嗓音裡滿是悲傷,“我告訴過她,你沒打我,從來都沒有過。可是她就是不相信。對不起,爸…”
  John忽然覺得自己必須咽下喉嚨中的哽咽才能開口,“嘿,Dean,聽我說,該道歉的應該是我。”Dean瞪大眼睛抬起頭,看起來茫然失措,“對不起,Dean。但你得明白,我不想讓你們分開。”John微微停頓了一下,艱澀的繼續,“如果…如果那些福利機構找到我們,他們會把你和Sammy帶走送到不同的家庭裡去,你不想和Sammy分開,對不對?”Dean用力的點頭,並把自己的手臂圈的更緊,“所以我們必須得搬家,必須得躲開那些家伙,才能讓你和Sammy一起在一起。可Dean,那絕對不是你的錯,知道嗎?”Dean似懂非懂的聽著,他隱約覺得面前的爸爸有點像以前那個和媽媽在一起,從來不會喝醉,也從來不會對他們發脾氣的John。這感覺讓他忽然很想扑進爸懷裡,讓他像小時候一樣用力抱著自己。但最終Dean隻是沉穩的點了點頭,認真回答,“記住了,爸。”
  John從來不知道Dean真正記住的是什麼。他的大兒子從那天開始就在心裡默默地向自己保証,他會好好看著Sammy,看著爸,不管是誰,不管因為什麼,都不能把他們分開。
  Dean不在乎他們要去哪個城市,即將住在哪裡。
  他隻知道,爸和Sammy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John離開的時候告訴Dean,看好門窗,照顧好Sammy,無論是誰都別讓他們進來,也不要隨便出去,隻要等他回來。Dean牢牢的記住了爸最后對他說的每句話,也努力做到了每件爸要求的事。
  那一次和John任何一次離開都沒有區別,但直到第三天,John也沒有回來。
  Dean每天晚上都會在Sammy睡著以后偷偷溜出房間,蜷縮在客廳小小的沙發裡,讓電視機的熒光幕亮著陪他盯著門口,直到他撐不住睡過去。Dean不想讓爸知道他一直都很怕黑,媽媽總是會留一盞床燈給他,從來不會讓他一個人留在徹底的黑暗裡。Dean不想讓John知道這些,他隻想讓爸知道,他已經是個大人,可以照顧好弟弟。Dean每天都檢查門窗是不是鎖好,用冰箱裡John留下的食物喂飽Sammy和自己,在Sammy纏著他問John什麼時候會回來時皺著眉毛認真地說,就快了Sammy。
  但3天以后,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像以前一樣堅定的回答弟弟。
  冰箱裡的東西快要吃光了,Dean努力安慰自己,爸一定會回來,也許再過10分鐘,或者半個小時。他試過打John的電話可是已經關機,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也不知道除了等待還能做些什麼。
  John離開的第五天晚上,當最后一點麥片和牛奶都被他哄著Sammy吃下去以后,Dean終於開始覺得,爸也許不會回來了。他縮在沙發裡瞪著鎖緊的大門,默默安慰自己,爸一定會回來,爸不會把他們丟下,爸也許遇到了什麼事情,Dean努力的挪動一下自己,不願再想下去。他有點后悔過去幾天自己吃掉了太多東西,不然冰箱裡的麥片和牛奶應該可以堅持更久,如果Sammy餓得睡不著,爸會生氣。Dean混亂的想著,努力想讓自己睡下去,因為睡著了以后就不會覺得餓,也不會害怕,這是真的。Sammy是個大胃口的小怪物,總是不相信這些簡單的道理。
  電視屏幕上正播放著午夜的怪獸電影專場,那些巨大的怪獸安靜的在電視裡晃來晃去的陪伴著他。Dean微微瞇著眼睛看著那個黑白的世界,終於在天亮前模糊的睡去。
  他是被Sammy的抽泣聲吵醒的,睜開眼睛就看到弟弟正站在小沙發旁邊小聲地哭泣。Dean一下子跳起來,焦急得盯住Sammy,“嘿怎麼了小東西?”
  Sammy揉著眼睛拱進他懷裡,委屈的說,“Dean,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Dean呆了一下用力抱住了弟弟,努力的安慰著,“不會的,Sammy,爸很快就回來。還會帶回來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
  Sammy縮在他的手臂中間,和Dean一起擠在破舊的沙發裡,哽咽著說,“Dean,你以后會不會也不要我了?”
  Dean用力皺著眉毛想讓自己看起來足夠嚴厲,“笨蛋,我是你哥哥。你那白痴的小腦袋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Sammy臉上還有未干的眼淚,但已經倔起了嘴,“我不笨,Dean。”
  Dean終於笑起來,拉起自己的T恤胡亂擦干Sammy臉上的淚痕說,“男人不流眼淚的,Sammy。”
  Sammy認真的點點頭,重新趴進他懷裡,好一會才小聲說,“爸會帶麥片還是糖果?Dean。”
  Dean低下頭看著Sam亂亂的栗色頭發,努力回想家裡還有什麼東西是可以吃的。終於,他的眼睛亮起來。Dean拍了拍Sammy的高興得說,“Sammy,我們還有神秘糖果盒。”Sammy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哥哥,Dean擠了擠眼從沙發上爬起來,把屋子裡最高的椅子拖到小廚房的角落然后爬上去。
  Dean掂著腳尖用力伸直了手臂,他記得爸把從舊家找回來的所有東西都放在一個紙箱裡,裡面應該包括那個糖果盒,那是媽媽藏在他床頭抽屜裡,隻有他們倆知道的小秘密。在他像Sam現在一樣大的時候,媽媽告訴他如果他勇敢的一個人睡,第二天醒來時就會發現盒子裡裝滿了糖果。Dean長大一點以后就知道那些糖果其實是媽媽在他睡著時放進去的,但他沒說,而媽媽也總是會在他把那些糖果吃光以后,偷偷為他重新填滿那個神秘糖果盒。
  如果Dean沒猜錯,那最后一盒他沒舍得吃掉的糖果應該就放在那個紙箱裡。
  當他的手指終於摸到那硬硬金屬盒子時,Dean忍不住歡呼起來,Sammy就站在椅子旁邊仰著頭看著他。Dean抓著那個盒子爬下來,掀開蓋子塞進Sammy手裡,已經變得硬硬的橡皮糖看起來依舊鮮艷如昨,那些做成草莓,小熊,汽車等等不同形狀的軟糖都是媽媽為他選的,Dean忽然覺得眼睛變得酸酸的,他用力抓起一把糖果放進Sammy小小的手裡,掩飾著自己的情緒。Sammy抬起頭看著哥哥,臉上有個崇拜的表情,好像Dean能夠為他變出任何他想要的東西,他拿起一顆糖遞給哥哥,卻被Dean撇撇嘴拒絕了,“小孩子才吃糖果。”
  Dean坐在一邊,看著Sammy抱著滿滿的糖果盒,他不知道John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命運等在前面,但至少現在他和Sammy還在一起。Dean答應過爸,他會好好看著Sammy,直到John回來。
  他一定會做到。
  大門終於被打開的時候,走進來的卻不是John。
  Dean警惕的看著那些闖入他家的陌生人,努力把Sammy擋在背后。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來,小心的選擇著語句,“嘿,Dean,你爸爸,John Winchester讓我們來接你和Sammy。”他友善的微笑著,望著面前這個全神貫注戒備著的小家伙。Dean用力的瞪著他,他在撒謊 Dean能看出來那男人眼睛裡細微的閃爍,他默默扯著身后的弟弟,迅速的想著怎麼才能把這些人趕出去。“跟我們走吧,好嗎?”那男人的聲音並不讓人討厭,可Dean就是知道他是個騙子。
  “我爸爸在哪裡?”他繃著臉認真地問,那男人愣了一秒,回頭看著身后的同事,他身后的女警臉上流露出一絲憐憫的情緒,Dean討厭她的眼神,他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那女警走過來,彎下腰看著他,聲音溫柔,“Dean,你餓了嗎?先和我們回去,你爸爸的事情我們會慢慢告訴你。”
  Dean用力的搖頭,他討厭這些人,爸說過他們會把他和Sammy分開,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用力的瞪著他們,大聲說,“我們不去,爸會回來,爸說了他會回來,我和Sammy就在這裡等他。”Sammy躲在他背后偷偷的點頭。
  那女人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悲傷,Dean不喜歡她,雖然她有和媽媽一樣的金色的頭發。“Dean,聽我說,你爸爸他…出了點事,可能沒法回來接你。是他告訴我們,你和弟弟在家裡,他很著急,讓我們來找你。”
  “你騙人,”Dean纖細的嗓音裡都是抗拒,“爸不會讓別人來接我們,你騙人。”他小小的心裡忽然覺得恐懼,他隱約覺得有些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而他不願意繼續想下去。Sammy開始在他背后小聲的哭泣,Dean轉過身摟住弟弟,他不想看見這些人,他不認識他們,爸到底在哪裡?
  那個男人伸手抱住了他,而那女警從他手臂裡搶走了Sammy,Dean憤怒的尖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們,我們不去,哪裡都不去,爸說過,要我照顧好Sammy,等他回來,放開我們,你們這些壞人。”他用力的踢打扭動著,可始終不能掙脫出去,那男人用力抱著他,小聲的安撫,“Dean,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他騙人,Sammy已經在哭了,他們不讓他抱著Sammy。Dean終於開始哭泣,眼淚不受控制的從他臉上滴落下去,他不停的吼叫著,“放開我,放開Sammy。”可沒有人理會他,他和Sammy被他們抱了出去,他不知道他們會被帶到哪裡,Dean覺得無比的恐懼,如果他不知道他們要把他和Sammy帶去哪裡,那爸回來要怎麼才能找到他,找到Sammy?
  那是一段在Dean的頭腦裡混亂而無法理解的記憶。他隻記得自己在警局裡一直用力的抱著Sammy,那個女警給了他牛奶和面包,Dean統統塞給了Sammy,他隻是警惕的看著那些走來走去的陌生人,胡亂的想著,他有多討厭那些充滿同情和憐憫的目光。那些人問了他很多很多問題,多到Dean根本記不清楚,他隻得自己一直在問,爸在哪裡?他什麼時候來接我們回去?最終,那女人悲傷的看著他和被他抱在懷裡的Sammy輕聲告訴Dean,John暫時不會回來,因為他爸爸做錯了一些事,很嚴重的錯事,他們必須找其他人來照顧Dean和Sammy。
  Dean一點都不相信他們的話,爸不會做壞事,爸是警察,爸一定會回來接他和Sammy。他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開始大聲地哭泣,那女警把不停抽噎的他摟進懷裡的時候,Dean終於沒辦法再繼續討厭她,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是那麼像媽媽,可她不是,她溫柔的手臂和不停撫摸Dean后背的方式是那麼像媽媽,可她不是,她在Dean汗濕的額頭上輕輕的親吻金色的頭發掠過額角的樣子那麼像媽媽,可她不是。
  那是Mary死后,Dean第一次哭得像個孩子。
  兒童福利機構比John說得更糟。Dean從不知道這城市裡有如此多的孩子沒有父母,從第一天他就討厭這裡,他一直在告訴弟弟,他們和這些孩子不一樣,爸爸會來接他們回去,很快他們就會在一起。Dean能感覺到身邊那些孩子目光中的不屑和敵意,他不在乎,反正他和Sammy不會一直呆在這裡。
  第一次有人提出要領養他的時候,Dean嚇壞了。那一對夫婦看起來和善有禮,福利機構的工作人員把Dean帶進房間的時候,他完全不知道那究竟意味著什麼,直到那個女人伸手撫摸他的頭發,溫柔的開口,“嘿,Dean,你願意和我們回家去嗎?”Dean愣住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微笑起來,誠懇地看進Dean的眼睛裡,“我和Bob,我們沒有孩子,你知道家裡如果沒有孩子跑來跑去的聲音會是多寂寞的一件事。我們商量好,希望能夠領養一個男孩子。”Dean困惑著的皺著眉,不知道這些跟他有什麼關系,“Dean,我們並不是很富有的家庭,但我保証我和Bob都會愛你,我們會像一家人一樣,永遠生活在一起,隻要你願意。”
  Dean迷茫的轉過頭看著帶他進來的那個工作人員,那胖胖的中年女人微微的點頭,輕聲說,“Dean,Singer夫婦想收養一個5,6歲的男孩子,他們會是很好的家人。你願意嗎?”Dean在還沒有想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以前,已經開始搖頭,爸在哪裡?他們是不是瘋了?爸會帶我們回去。“親愛的,很少有人願意收養大孩子,”那胖婦人蹲下身小聲對著Dean低語,“Singer夫婦人很好,我在教會認識他們很久了,別放棄這個機會,Dean,他們會像家人一樣愛你。”
  Dean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爸會來接我們回去的。”他下意識的低語著,房間裡三個成年人尷尬的互相對視著,終於還是福利機構的婦人打破了僵局,“Dean,你能在門口等我們一下嗎?”Dean沉默的點頭,走了出去。他全身緊繃著站在門口,用力聽著透過房門傳出來壓低了的聲音,“他父親原來是警察,現在…因為一級謀殺判了終身監禁,他和弟弟才被送來這裡。”Dean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無法呼吸,他還不能明白終身監禁的意義,但他隱約知道,那意味著也許John永遠都不會來接他們了。Dean不知道他們還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直到門被打開,他還僵直著身體站在那裡。
  Mrs.Singer坐在房間裡等他,看他走進來的時候目光中充滿了母親般的憐惜,Dean並不討厭她,他能看出那女人表情中的誠懇和善意,“Dean,你願意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嗎?”她再一次問他,聲音裡充滿了期待和暖意。Dean有一瞬間的動搖,也許他和Sammy可以和這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直到爸回來,接他們回去。Sammy需要一個媽媽,像Mary一樣,會擁抱他愛他為他准備好屬於他的秘密糖果盒,Dean抬起頭望向Mrs.Singer溫柔慈愛的眼睛,“你會照顧Sammy嗎?”Mrs.Singer愣了一下,抱歉的搖了搖頭回答,“親愛的,我和Bob隻能負擔一個孩子,真得很對不起。但我們可以隨時帶你回來看Sammy,如果也有家庭領養他,我會和他們溝通,讓你們經常碰面和在一起…”Dean不想聽下去,沒有什麼能分開他和Sammy,爸說過,他們要永遠在一起。
  Dean低下頭不再看那雙讓他覺得溫暖的眼睛,他堅定的開口,“對不起,我不願意。”
  那天晚上Sammy偷偷爬到他床上,擠進哥哥的懷裡小聲說,“Dean,你去了哪裡?”
  Dean抱住他輕聲回答,“Mandy讓我去幫她找點東西。”他平靜的說謊,就好像那是與生俱來的能力。
  “他們說你要被人收養了,”Sammy用力貼著Dean的肩膀,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什麼是收養,Dean?”
  Dean愣住了,“別胡說,我就是去幫他們找些東西。”
  Sammy皺著臉抬起頭看他,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懷疑,“他們說你會被一個很好很好的阿姨收養,說你很幸運,一定會跟他們走不回來了。可是Dean,我知道你不會去。”
  Dean覺得自己的胸口縮得緊緊地,有種酸澀的情緒,“為什麼,Sammy?”
  “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Sammy的聲音中夾雜了一些困倦和睡意,“我們會永遠在一起,而且,爸很快就會來接我們回去。”
  Dean把他摟得更緊些,把臉貼在Sammy微卷的棕色頭發裡低語,“我們永遠會在一起,Sammy,我發誓。”
  Sammy在睡著以前小聲咕噥了一句,“Dean,我愛你。”
  Dean在黑暗裡微笑起來,“我知道,Samantha妹妹。”
  在Sammy的呼吸變得平緩綿長以后,Dean默默在心裡補上一句,我也愛你,Sammy。
  Dean失去Sammy的那天,離他弟弟3歲的生日還差8天,而他自己剛滿7歲3個月的時間。
  他差不多花掉了整整三天的時間發狂的四處尋找Sammy,天知道他隻是被那個該死的福利院工作人員拉住了20分鐘而已,說那些見鬼的屁話,過得好不好,感覺怎麼樣,這些天殺的混蛋。Dean在頭腦裡用光了他在這裡1年來學習到的所有臟話。他隱約猜到那家伙就是為了支開他好讓別人帶走Sammy,該死的,他為什麼會跟他去。Dean從來沒有這麼恐慌過,他弄丟了他的弟弟。他不肯吃飯,不肯睡覺,也不肯和任何人說話,隻是圍著福利院不大的建筑,找遍每個角落,反復的叫著Sammy的名字。Dean總覺得Sammy會躲在某個地方等著他,所以他必須抓緊時間找到弟弟,Sammy不會跟別人離開,Sammy需要跟他在一起,Sammy不會像爸一樣,把他丟在這裡。
  第一天晚上,他胡亂的睡在了福利院某個偏僻建筑的角落裡,他不想回到房間裡,那裡沒有Sammy。第二天Dean醒得很早,天空還是某種曖昧不明的淡紫顏色,他覺得冷而且很餓,Sammy究竟躲在哪裡?他繼續尋找著,重新走過昨天搜索過的各個角落,Sammy怕黑,Sammy會哭,Sammy究竟在哪裡?Dean胡亂的走著,走過院子的空場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他不理會其他孩子嘲笑和尖叫,他不想聽見他們在喊什麼,去他媽的。
  那天下午,Dean筋疲力盡的坐在樓道的轉彎處,他想,也許過一會Sammy就會忽然跳出來抓住他大笑,笑他是個找不到自己的笨蛋老哥。Dean一定會敲他的腦門,讓Sammy以后都不敢再消失。不,Dean用力搖搖頭,他不會的,隻要Sammy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做什麼都可以,他什麼都不想要,他隻想和他弟弟在一起。有人走到他身邊彎下腰,Dean不想睜開眼睛,他誰都不想理。“Dean,聽我說,”那是Jim神父的聲音,可Dean不想聽到,他把臉深深埋在自己的手臂裡,“Sammy被人收養了,那是個很好的人家,他們…不想讓Sammy再和以前的家人聯系,”神父的聲音好像就在他耳邊,可又那麼遠,Dean把耳朵也埋在手臂裡,“這樣對他最好,Dean,你該明白,他們隻想把Sammy當作自己的孩子。”Jim神父的手掌溫暖的按在他的肩膀上,讓他沒法逃避,“Dean,別這樣,你不能一直這樣找下去,我知道這很難,但你也希望他能過得更好,對不對。”
  閉嘴閉嘴閉嘴,Dean在心裡大聲尖叫,神父在騙人,Sammy不會就這樣走了,那是他的弟弟,他的Sammy。他猛地跳起來,在神父拉住他以前跑了出去,他們隻是不想讓他找到Sammy,他們都是一群騙子。Dean用盡全力奔跑,直到自己的心臟就要從胸腔裡跳出去,他得再快點,他得找到Sammy。Dean躲在空曠課堂的死角裡,等著那些紛雜的腳步走過去,那是Jim神父帶著其他工作人員在找他,他不想被他們找到,他們隻是不想讓他找到Sammy。Dean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他夢見爸和媽看著他緊緊皺起了眉毛,Dean你怎麼能弄丟了弟弟?
  Dean抽噎著醒來的時候,隻覺得自己全身都疼,他的頭好像要爆開了,空空的胃也開始抽搐著疼痛,可他不能就這樣坐在這裡,他得去找Sammy。Dean拖著腳步走出了教室,他竟然該死的睡了這麼久,耀眼的陽光讓他不得不瞇起眼睛才能繼續往前走,迎面撞上的一個孩子似乎比他大些,Dean不在乎,隻想推開他讓他別擋著路。那個大孩子沖他嚷了些什麼,他聽不清楚,世界像是被泡在水裡,所有聲音都變得沉悶遙遠。Dean再一次伸出手想把擋住他的人推開,那男孩似乎被他激怒了,用力把他推倒在地上,沖著他的耳朵大吼,“你就是個瘋子,難怪你弟弟不要你,你爸你媽都不要你。”
  Dean不知道從那裡找到的力氣,他瘋了一樣抓住那個男孩的手臂和他扭打在一起,直到工作人員沖過來把他倆分開,那大孩子還在嚷著,“你是個瘋子,你爸是殺人犯,你們全家都是瘋子。”Dean掙扎著想扑過去,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打架,可他恨不得殺了那個吼叫著辱罵他全家的混蛋。Jim神父牢牢地抓住他,不讓他扑上去,Dean覺得自己的頭在一跳一跳的抽痛著,他瞪大眼睛看著神父,最終陷入了徹底的黑暗裡。
  Dean大病了一場,在醫療室整整躺了一個星期。高燒讓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他隱約知道神父和其他工作人員,還有醫生在他身邊穿梭來去,可是沒有Sammy。Dean在第四天終於徹底清醒過來,但還是沒辦法挪動自己的身體,他沉默的躺在病床上,看起來蒼白的隨時會消失在床單裡。那天晚上,Jim神父一直陪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Sammy已經被別人收養的這個事實。Dean沒有力氣堵住自己的耳朵,隻是緊閉著嘴巴躺在哪裡。
  Jim神父看著這個憔悴到極點的孩子,那張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倔強和絕望,“Dean,生活不總是我們希望的樣子,你要明白,有時候我們必須得為那些我們愛的人做出犧牲。”神父低沉的聲音充滿了安撫的力量,Dean不願意看他,索性閉上了眼睛,“Sammy並不願意離開你,他們騙他說你已經在那邊家裡等他,他才肯上車去。”神父能看到那男孩子忽然拉緊了的身體,“他沒有丟下你,Dean。”
  Dean覺得自己的眼睛很疼,有些潮濕的東西正在不受控制的涌出去,他緊緊閉著眼睛卻沒法抵擋胸口涌起的無望,Sammy真的離開他了,也許會像爸爸和媽媽,永遠不再回來。
  “他會幸福,Dean,隻要記住這個你就會接受這一切,你也希望Sammy幸福,對嗎?”看著Dean臉上的淚痕,Jim神父繼續說下去,“一個完整的家,愛他的父母,美好的未來。他們會帶他去其他城市,他會受良好的教育,他會在溫暖富足,平靜安全的環境裡長大,Dean,這不也是你想讓Sammy擁有的生活嗎?”
  Dean覺得有種巨大的無力感正在將他吞噬,他沒法找到任何反駁Jim神父的理由,他希望Sammy幸福,雖然,Sammy的幸福生活裡不再有他存在的位置。
  第五天的夜晚,Dean一個人躺在病房,他努力抓過整齊疊好放在一邊的仔褲,從口袋裡掏出一團皺皺的東西,放在手掌上仔細的撫平皺褶的痕跡。那原本是一隻用綠色彩紙折出來青蛙,現在已經被他的汗水和奔跑掙扎弄得破敗不堪看不出樣子。Dean本來想去抓一隻真的青蛙送給Sammy,但還沒來得及,這是他早就做好的備選方案,一直被藏在口袋裡。
  他把那隻紙青蛙緊握在手心,輕聲低語,“生日快樂,Sammy。”
  Dean在不同的寄養家庭裡流轉了五年,他不願意在任何一個家庭中停頓下來,一個星期或者一個月對他沒有區別。最初7,8歲的時候,Dean曾經單純的認為,Sammy和爸也許會回來,所以他不肯跟任何一個家庭合作,他打架,逃學,不停挑舋,惹事生非,竭力變成一個沒有哪個家庭願意挽留的孩子。他隻想回到那個他弄丟了Sammy的福利機構,安靜的等在那裡。
  日子逐漸過去,他緩慢的明白,那隻是個愚蠢的幻想罷了。
  Dean並沒有放棄,他開始想法設法打聽Sammy的下落,向每一個福利機構的工作人員,向每一個當天在場的孩子,但沒有人肯告訴他任何線索。有一段時間,Dean幾乎天天泡在Jim神父小小的懺悔室裡,試圖懇求神父告訴他一些關於收養Sammy的家庭的消息,而神父總是微笑的看著他搖頭。無論Dean怎麼任性胡鬧,Jim神父都不曾忘掉那個躺在病床上流淚的孩子,他知道那個孤單的孩子一直都在Dean心裡。
  但Jim不能違背收養家庭的意願,在那家人帶走Sammy以前,明確地要求不能將他們的信息透露給任何人,尤其是Sammy的親屬。Jim還記得那個年輕的母親,她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和生育能力,那雙眼中能有滿載的悲傷和愛意,他知道他們會把那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那女人甚至以上帝之名起誓,她不會讓Sammy知道,他是被收養的孩子。
  一個兩歲多孩子的記憶很容易被時光抹去,如果Sammy能夠忘記過去,在這樣一個家庭裡成長,對他是最好的選擇。Jim覺得Dean遲早會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低估了Winchester的固執。
  一直到Dean11歲,Jim被調轉到其它教區之前,Dean都沒放棄尋找他的弟弟。他的執著幾乎讓Jim開始懷疑,這樣分開他們兩個孩子,是不是真的做錯了。離開兒童福利院那天,恰好Dean又一次被寄養家庭送回了那裡,Jim站在窗口看著那個日漸修長的少年。Dean微微仰著頭,漂亮的臉孔上寫滿了驕傲張揚和滿不在乎的笑意,那表情讓他看起來像個徹頭徹尾的問題兒童。Jim隱約得想著,也許隻有他知道那問題真正的症結在哪裡。
  當工作人員陪伴著那對懊惱不平的夫婦離開以后,Dean隨意的坐在空曠操場上,臉上所有刻意挑舋表情逐漸的淡去。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他似乎又變回了那個茫然無助的孩子,Dean垂著肩膀坐在那裡,許久都沒移動,從樓上看下去,Jim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從那大孩子鬆懈微彎的背影中推測他的情緒。下午的陽光將Dean身下的影子緩慢拉長,那道細瘦深灰的陰影看上去孤獨而疲憊。
  Jim臨走之前最后一次找到了Dean,坐在懺悔室裡面對著他,那孩子臉上有難得一見的認真。
  “Dean,你得學會放下往前走。”Jim沉吟著開口,作最后一次努力。Dean並沒有像以往一樣抗拒或者反駁,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抵觸的神色,隻是微微的瞇起了綠色的眼睛,好一會,他忽然笑起來,那明亮耀眼的笑容裡沒有任何諷刺和傲慢,隻有暖暖的真實,“Jim神父,對不起,”Jim看著他,那雙金綠色的眼中有太多他不明白的東西,那些復雜沉重的情緒不該屬於一個10幾歲的孩子,這想法讓Jim默默的嘆息,Dean的微笑中有眷戀不舍和一點隱藏著的落寞,他抿了嘴唇讓自己盡力微笑下去,一字一頓地對Jim說“而且,謝謝你。”
  除了為他祈禱,Jim知道自己無法再為Dean做什麼,他真心的希望這個孩子能夠跨越一切痛苦,最終得到平靜和幸福。
  Dean討厭Ruby,他從不懷疑,其實除了Jim神父,他討厭兒童福利院的每一個人,他知道他們也一樣不可能喜歡他,但他不在乎。
  Ruby是那個在他7歲時把Sammy抱走送到收養父母手裡的女人,雖然那時候Ruby也許隻有15,或者16歲,但這足以讓Dean厭惡Ruby一輩子。
  Ruby是在這家福利機構中長大,18歲正式開始在工作以前,她和Dean一樣經歷過無數的寄宿家庭。Dean知道Ruby厭惡他的程度就像他對Ruby的感覺一樣,從第一次試圖從Ruby那裡問出關於Sammy的信息開始他就知道。那時Ruby的神情充滿了憎惡和Dean無法理解的憤怒,他記得Ruby咬牙切齒的回答他,語氣中的怨毒毫不掩飾,“你應該覺得感激,Dean,他們那麼富有,那麼心甘情願的帶走Sammy,你該覺得感激。”Dean冷漠的瞪著她,像看著另一個世界的生物,Ruby的聲音愈發冷厲,“你和你弟弟,你們都是不知道珍惜的混蛋,你知道那些被領養的機會有多難得?你拒絕了Singer夫婦,他們從那以后都沒再來過這裡,也沒有再捐贈過任何東西。因為你,再沒有人有機會被他們收養,你就是個自私無禮的混蛋。”
  Dean再也沒有問過Ruby任何問題,他知道Ruby不會給他答案。
  Alastair第一次出現的時候,Dean剛滿12歲不久。
  那男人穿著全套合體的西裝,在正午的陽光下,微笑著站在院長身邊和每一個路過的孩子打招呼,看起來光芒四射同時親切無比。Dean根本沒抬頭看那男人的眼睛,但他知道Alastair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讓他無緣由的覺得惡心。其實Dean完全不關心這個新來的心理醫生,這男人不能給他任何幫助,除了找到Sammy,他不需要任何幫助。
  自那天以后,Alastair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福利院,院長說他是個熱心於公益的好人,自願定期在這裡免費為所有的孩子做心理咨詢和輔導。Dean隻是冷漠的低下頭,不打算理會。也許Alastair出現的意義就是讓Dean知道Jim神父和他篤信得主有多麼真實親切,他覺得每次和Alastair坐在一起的時間基本都是在浪費生命,回答那些愚蠢的問題,分享那些毫無意義的思想,實在是蠢到骨頭裡。可Ruby並不這麼認為,Dean能從她臉上看到光彩,每次Alastair出現的時候,Ruby沉悶平板的臉就會亮起來,Dean想也許Alastair足夠符合Ruby心裡的渴望,成功,富足,彬彬有禮,可以引領著她離開這種她厭惡已久的生活,就像Ruby經常挂在嘴上的,帶領她進入一種全新的層次。
  但這些都不管他的事,他關心的隻有如何找到他弟弟。
  那是一個秋天的下午,Ruby僵硬著聲調把Dean叫進Alastair的診室裡,那原本是Jim神父的懺悔室,現在被改造的徹底不一樣了。Dean想,也許這也是他始終無法擺脫對Alastair莫名厭惡的一個很大原因。他安靜沉默的低著頭坐在那裡,等著這一個小時過去。在關門以前,Ruby一定又在擺出那個最嫵媚的微笑,可Alastair卻根本沒看她一眼,隻是認真注視著Dean。
  這讓Dean和Ruby都覺得很不舒服。
  Ruby關門的聲音明顯比以前要生硬得多,Dean正在心底暗自覺得好笑,Alastair已經開口,“Dean,我聽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他的嗓音和平常一樣冷靜從容,帶著某種成功人士特有的矜持,Dean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他,“關於你和你弟弟。”他忽然變得警惕的表情讓那男人微笑起來,手肘撐在桌上微傾著身體,仿佛在分析Dean每個細微表情所泄漏出的情緒,“所以,你不願意接受任何一個家庭,是因為你弟弟?”
  Dean迅速掩蓋著自己的情緒,語調平靜,“我沒有,是那些寄養家庭覺得我是個麻煩而已。”
  Alastair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微微瞇起了眼睛,“是你讓他們這樣認為得,對不對?Dean,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Dean防備的回答,“不,是我的性格不夠好,我討厭上學,經常打架,也不能提供他們希望得到的安撫和快樂,沒人願意和我相處。”他已經面對無數次類似的問題,答案就像攤開的報紙,清晰簡明的印在那裡,可明顯的Alastair並不打算選擇和別人一樣閱讀下去。
  “你隻是不願意離開這裡,你潛意識中始終覺得在這裡失去Sammy,就可能在這裡找回他。”Alastair的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之意,他緩緩的站起來,走到Dean身邊,俯瞰著那少年纖細的身體。Dean胸前蒼白的皮膚上有隱約淤青的痕跡,在他變得略略急促的呼吸起伏下,有節奏的自領口的縫隙間露出來,Alastair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聲音低沉壓抑,“我收養過一個孩子,Dean,這就是我為什麼會來這裡幫你。我帶他離開福利院的時候,他正好和你現在差不多年紀,我努力想讓他生活得更好,想給他一個家庭,但…”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車禍,他和我太太一起去世了,那差點逼瘋了我。可是孩子,我們必須得走過過去,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物在等著我們去了解,你應該明白。”
  Dean並沒抬頭,不知原因,他似乎並未從Alastair的聲音中聽到應有的悲哀,隻有一種深刻而怪異的情緒隱藏在那些句子裡。Dean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確信,自己厭惡這種情緒。
  Dean好幾次偷偷潛入福利院的檔案室去找Sammy被領養的卷宗,但那牢牢鎖住的文件櫃最終逼他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快6年的時間過去了,起初那種吞噬一切的失落和痛苦已經變成一種隱忍執著的疼痛,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在Dean13歲的時候,Alastair第一次提出希望領養他。Dean幾乎是立刻說了不,Ruby痛恨的目光狠狠地盯在他的臉上,而Alastair隻是微笑了一下,輕聲告訴Dean,他會耐心的等著Dean接受一個Alastair為他准備的家庭。
  Dean有時候懷疑,是否這世界隻有他一個人討厭Alastair,那男人看起來溫和有禮,所有人都相信他的真誠。也沒人懷疑Alastair是個毫無私欲樂於助人的好人,他選擇幫助Dean,就像仁慈的主眷顧羊群裡小小黑羊,是為了怕他迷途,情願擔負起指引的責任。Dean承認,Alastair有比以往他遇見過的任何一個寄宿家庭家長更好的耐心,但那卻隻會讓他更加緊張,雖然Dean自己都不清楚,這緊張究竟是因何而起。
  很長一段時間,Alastair都沒有再來福利院,慶幸的是Ruby居然也同時消失了,要不是這樣,她一定會想法弄死Dean,Dean對此毫不懷疑。
  Ruby回來的那天,有些東西不一樣了。她看起來光彩照人,昂貴的套裝貼合著玲瓏的曲線,但卻無法隱藏眼中的陰郁和沉悶。在空曠的休息室,Ruby站在Dean面前,竭力克制著自己馬上就要爆發的情緒。她的聲音低啞干澀,卻無比清晰,“我和Alastair結婚了,”Dean迅速的瞥了她一眼,卻沒在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找到絲毫驕狂得意,“他要我告訴你,我們願意收養你做我們的孩子。”Dean終於抬起頭,挑著眉注視著微微發抖的Ruby,“Dean,你必須答應,算我求你。”
  Dean看著Ruby一絲不苟盤在腦后的栗色卷發,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Ruby忽然垂下了肩膀聲音淒厲,“這是他娶我的條件,他要我說服你,我們必須是一個家庭,你我和Alastair,如果你拒絕,就沒有家庭。”
  Ruby的絕望讓Dean有一瞬間的心軟,他能明白Ruby的渴望,一個穩定安全的未來和一個家庭,他們同樣渴望,但都無法獲得的東西。可那也讓Dean明白,他並沒想錯Alastair,那張成功和善面孔下,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Dean憐憫的看著Ruby搖搖頭,Ruby死死瞪著他,褐色的眼中充滿了怨毒和恨意。好一會,Ruby忽然挺直了后背,微抬起下巴從齒縫間擠出冷冷的低語,“如果你想知道Sammy的下落,就必須答應我。”
  Dean呆住了,他從沒想過這會變成一個條件,也沒想過Ruby會用這個來要挾他,“我一直代表福利院和收養他的家庭保持聯系,我們通信,偶爾也會打電話。2年前他們搬了家,離開了這個州。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聯系方式。”Ruby的臉重新變得平板麻木,她冷漠的說下去,“我沒把那些最新的資料放進福利院的文件夾裡。Dean,隻要你答應,我會告訴你。”她望著Dean的眼睛,目光中沒有任何可見的情緒。
  Dean離開福利院的時候,背后有許多艷羨和嫉妒的目光,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為什麼這個小混蛋會有這麼好的運氣。而Dean隻是模糊的想著,還有1個月就是Sammy 9歲的生日,而他已經整整6年零19天沒有見過他的弟弟。
  Alastair第一次動手打他,並沒讓Dean覺得太意外。
  早餐桌上,Ruby微笑的看著坐在另一端的Alastair,Dean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面前的食物。和小時候比他長高了很多,但細瘦的手臂和肩膀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小一些,越來越多的淡褐色雀斑分布在蒼白的皮膚上,看起來有幾分俏皮。除了金綠色眼睛裡空洞厭惡的神色,Dean看起來和任何一個普通的13歲男孩沒有任何區別,Ruby把牛奶遞給他,用一種強逼出來的溫和語調開口,“快吃吧,不然你會遲到。”Dean並沒抬眼,隻是靜默的搖搖頭。
  Alastair的聲音慵懶隨意的從餐桌另一邊響起,“Dean,注意你的態度,”Dean抬起頭冷淡的望著他,沒有說話。Alastair微笑起來,半瞇著眼睛看著他說,“向我道歉,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你該回答,而不是這樣瞪著我。Deano,你得做個好孩子。”Dean倔強的盯著他,緊閉著嘴唇不發一語。下一秒鐘,Alastair毫無征兆揮出的手掌重重落在他臉上,Dean隻覺得口中迅速有咸腥的味道涌起,“我說了,你得學著做個好孩子。”Alastair臉上的微笑絲毫沒有變化,似乎剛才的一切根本沒有發生,他輕鬆的抽出一張紙巾擦干淨自己的雙手,向著Ruby開口,“給學校打個電話,說Dean今天不舒服不能去上學了。”
  度過了最初的驚訝,Dean狠狠地看著Alastair始終未散的笑和Ruby無法掩飾的得意,抬起手背抹去嘴角滲出的血跡。Alastair平淡的斜睨著他,“回你的房間去,等你想好了該怎麼禮貌的對待家人再出來。”Dean用力握緊了拳,最終也沒有開口,隻是沉默的站起身走回樓上去。Ruby緊跟在他后面走上來,一根手指提著一把銀色的鑰匙,當Dean走進走廊盡頭的房間裡后,她愉快地笑著開口,“Alastair說你需要一個人好好反省,鎖上門應該就不會有人打擾你,所以…”那個幸災樂禍的笑讓Dean覺得惡心,他扭過臉根本不想看她。
  房門被反鎖的聲音讓Dean緩慢放鬆下來,這房間不大,陳設簡單,絕大多數東西是Alastair曾經提起過的那個男孩子的東西。Dean坐在床邊,呆看著窗外,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寄宿家庭裡挨打,也不會是最后一次,但毫無道理的,某種從沒出現過的恐懼浮現在心底。Dean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害怕,但Alastair那張虛偽的笑臉和目光中一閃而過的凶殘,讓他畏寒般蜷縮起來。Dean想,也許他該想辦法回到福利院去,也許Ruby隻是在騙他,但那種不甘和希望讓他沒法做任何決定。況且,這一次,Dean不確定Alastair是否會像其他大人一樣,在厭煩了他的任性胡鬧以后,就把他送回福利院去。
  那一次他在房間裡呆了整整兩天,當最終Alastair打開門,斜靠著站在那裡向著他微笑時,Dean有種想沖出去逃走的沖動,“小家伙,你的老師讓我問候你,希望你早點康復,”Alastair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和煦,“她說收養你這樣的孩子一定很讓我頭疼,她很欽佩我的包容和大度。我想她說得沒錯。”Dean抬起眼正撞見Alastair嘲諷冷漠的笑意,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道歉,還是繼續在這裡反省下去?Dean,你可以自己選擇。”
  Dean狠狠咬著嘴唇盯住他,Alastair隻是挑起了一側唇角,眼中有種戲弄獵物般的冷厲,那種莫名的驚恐和壓力徹底抓住了Dean,他終於垂下眼睛低聲說,“對不起。”Dean痛恨自己的軟弱,但飢餓和恐懼讓他的驕傲一敗涂地。Alastair輕輕笑起來,嗓音低沉親密,“Deano,這樣才是聽話的孩子。”他大笑起來轉身走下樓去。Dean僵硬的坐在床邊,眼睛灼燒得發疼,他不讓自己哭出來,去他媽的,他一定要離開這裡,隻要Ruby告訴他Sammy在哪裡,他一分鐘都不會再留在這裡。
  Dean已經記不清楚這次的事情是如何開始的,他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剛好聽到Ruby在電話裡低聲回復,“...放心吧,福利院會保護你們的權益,沒有人會泄漏任何收養信息。”Dean僵在門口,屏住呼吸聽著Ruby說下去,“我明白,這麼做完全都是為了他,你是個很好的母親。”Ruby微笑著,而Dean隻覺得那個笑容虛偽而丑陋,“為了保証你不被騷擾,以后也還是一樣由我和你聯系,除了我,福利院不會再讓任何人和你們聯絡,這足以保証沒有人會搶走你的兒子。”Ruby轉過身忽然看到站在門口的Dean,她愣了一秒,忽然間笑得更加肆意,她直視著Dean的眼睛微笑著說,“Sammy現在好嗎?”Dean猛地一震,所有血色瞬間自臉上消失,Ruby目不轉睛的盯住他繼續說下去,“我明白,他那時不過是個2歲多的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一定不會記得小時候的事了。何況你又是個那麼好的媽媽。”
  Dean看著她,腦中反復想的隻有那一句那是Sammy,電話那頭的人正和Sammy在一起。 Ruby微微側著頭,一邊欣賞著Dean臉上復雜的表情,一邊柔聲繼續,“願上帝保佑你們和Sammy,記得把新居地址發給我,我會寫信給你,再見。”
  挂斷電話,Ruby輕咬著嘴唇微笑,好一會才抱著手肘挑舋般的開口,“你弟弟運氣真好,那家人的生意越來越大,他們馬上會搬進新的公寓。”她的笑意逐漸冷下來,嘴角反而挑的更高,“這麼完美的生活,難怪他會忘了你。Dean,你的小Sammy已經長大了,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不堪回首的生活,在他的記憶裡恐怕跟小時候做過的一段惡夢一樣,沒什麼區別…”Dean不想再聽下去,他用力地把書包摔在地上大吼,“閉嘴,你這個該死的女人。”
  Ruby瞥著他,目光中都是諷刺之意,“不然你以為會怎麼樣?你弟弟會和你一樣,像個傻瓜似得一直尋找自己的兄弟?算了吧,Dean,別天真了,Sammy那時候多大?2歲還是3歲?他早就忘了你,過他全新的生活去了。”
  Dean壓制著胸中的狂怒和酸楚,竭力的喊著,“他不會的,你他媽的在說謊,你這個不要臉的騙子,你說過會告訴我Sammy在哪裡?”Ruby的微笑一下子消失,她狠狠盯住憤怒喘息著的Dean,嗓音充滿恨意,“你以為我願意跟你生活在一起,見鬼,如果不是Alastair…”
  “Ruby,閉嘴。”Alastair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Ruby馬上閉緊了嘴巴,並作出個充滿委屈的表情,“我試著想和他講道理,Al,誰知道他…”Alastair走過她身邊,根本沒留意到Ruby在說些什麼。Ruby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無比,她咬牙瞪著Dean似乎想用目光直接殺死他。Dean全身都在劇烈的顫抖,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漲紅著臉怒瞪著Alastair不顧一切的吼下去,“她是個騙子,她他媽的在說謊,她就是個不要臉的混蛋。”
  Alastair冷笑起來,惋惜般用力搖頭,“Dean,我教過你要注意自己的態度,有教養的人不會像你這樣說話。”Dean無法相信的盯著Alastair,席卷一切的狂怒讓他徹底忘了恐懼,想也不想的怒罵過去,“去你媽的,去你見鬼的教養和態度。”Alastair冷冷注視著他,略微皺著眉,好像Dean是隻被困在獸夾中卻還不知死活的小動物。Al微笑著伸出手緊扣住Dean的手臂,將他拖進客廳,用力甩在沙發上。Dean驚怒的發覺自己的力量和這個成年的男人完全無法相比,無論如何掙扎,Al還是牢牢控制著他。Dean被重重摔在沙發上時,手肘狠撞在硬木的扶手上,頓時痛得彎下腰去。Alastair緩步踱近站在他身前微彎著腰,目光中充滿了殘忍的快意,他停頓了幾秒,頭也不回的笑著說,“我想我們的孩子需要些小小的教訓,親愛的。”
  那次的教訓留給Dean的不僅是一條斷了的手臂和無數青紫的傷痕,還有無法抹滅的恐懼。在赤裸直接的暴力之下,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13歲的孩子,無力,脆弱,不堪一擊。Dean恨透了那些尖叫和哭泣,可他根本沒法法控制自己,這一切遠遠超出他所能承受的。所有淚水和哭喊就像從劇烈疼痛的身體裡直接並發出來,完全不理會頭腦和理智。
  一個星期以后,Alastair親自送他到了學校,Dean沉默的站在一旁聽著Al和老師之間荒謬無比的對白,臉上不敢浮現出一絲一毫的笑意。
  “我真抱歉,沒能好好的保護他,”Al聲音裡的懊惱和惋惜聽起來那麼真實,足以讓所有人都無條件信任他的誠意,“這孩子個性太激烈,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跑出去和別人打架,還不肯讓我報警。”
  “我明白,這不是你的錯,”Dean不用抬眼就能夠想象Meggie老師臉上那種真誠的同情,他恐怕是她最厭倦的學生之一,“你已經盡力了。”
  對他確實盡力了,盡力從毆打我這件事情上得到樂趣。
  “如果我可以花更多的時間去了解他,也許我能做的更好些。”
  Al真該得一座奧斯卡獎,或者兩座,誰知道呢。
  “Alastair先生,我想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Maggie就快要給他一個安撫的擁抱了,那讓Dean真的開始覺得惡心,他無法忍耐的微皺起眉。而他親愛的養父,寬容仁慈的Alastair就在這時用自己的手掌牢牢按住了Dean的肩膀,他們並肩站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任何一對親密的父子。
  那一瞬間Dean完全感覺不到肩上傷處的痛楚,某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已經徹底接管了他的意志和身體。
  Dean一直覺得Alastair把虐待他當作一種樂趣,無論他服從或忤逆,哀求或反駁,驚恐或麻木似乎都能讓Alastair感覺到無窮盡的樂趣。他曾經以為那些無須理由的毆打和禁閉已經是最糟糕的事情,但生活卻總能讓人意外。
  那天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Dean在自己被卷入任何可能的責罰之前,牢牢蜷縮在房間的角落。他沉默的將身體縮成一團,緊貼在最暗的牆角,雖然內心深處他知道那其實沒有任何作用,那並不能幫他躲過任何一次傷害,但他沒法控制自己。Dean在心底嘲笑著自己的軟弱,同時更加用力的抱緊自己,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方式能制止那些寒冷和顫抖。這天是Ruby定期回到福利院的日子,Dean可以毫不費力的想象她臉上那些不可一世的驕傲,還有那些夾在虛假浮貼笑意中漫不經心的謊言“Dean很好,我們正在磨合出一種適合大家的相處方式,你知道,那真的不容易。”
  那些偽裝的微笑和那些發自內心的贊同,都讓他惡心。
  Dean將自己的臉埋進手臂裡,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沒有人會愚蠢到相信一個完美善良的好人會虐待一個劣跡斑斑無藥可救的壞小子。如果不是Alastair早就教會他記住在被允許之前不要肆意發出聲音,Dean現在可能已經開始大笑,去他媽的規矩,去他媽的允許,除了在心底默默咒罵他終於學會了不再隨便說話,而付出的代價是Dean永遠不願再想起的東西,去他媽的,他惡意的發泄著。
  門外響起了節奏穩定的腳步聲,那讓Dean迅速拉緊了身體,隨即又放棄般的放鬆下去。這次又是什麼?是因為他開門太快,或者太慢;還是他直視了Al的眼睛,或是沒有迎接Al的目光。他他媽的根本不在乎,Al也不可能在乎,去他媽的,在那腳步聲停在門口以前,Dean顫抖著低語,這已經是他能夠放縱的極限。
  Alastair看起來有點不一樣,Dean說不清楚哪感覺究竟是什麼,隻知道是種極度的危險。他選擇垂著頭站在門邊,通常那是最安全的選擇,那意味著隻是一記耳光或者隨意的一腳?誰知道,誰又在乎呢。Dean沉默的等待著Alastair的選擇。但Alastair卻隻是緩慢的貼近他,沒有任何其他動作。Dean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全身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傷害,有種濃重的烈酒味道自Alastair被昂貴的西裝包裹著的身體中散發出來,天知道他有多厭惡這種味道,但現在Dean已經學會忍住不皺眉,僅僅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
  Alastair沉默而長久的看著他,那種復雜而充滿侵略性的目光讓Dean異常緊張,他隱約感到某些事情正向無法控制的陰暗中墜落下去,但他無法阻止。
  Alastair狠狠抓住他的手腕時,Dean甚至鬆了口氣,等待著那些他早就准備好接受的疼痛的到來。Alastair冷漠的笑著,目光中有陌生的欲望在跳躍。他緩慢優雅的抽出腰帶,用名貴柔韌的皮革牢牢捆住Dean的手臂。有種無法控制的驚慌從Dean心底竄升起來,但他不敢掙扎,直到Al攥住肩膀將他按在床上時,Dean還是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
  當Dean終於意識到正在發生的一切有多瘋狂可怖時,他開始不顧一切的掙扎踢打企圖從Alastair狠狠壓住他的燥熱身體下掙脫出去,但那除了為他換來更多傷害和不堪的低語以外,什麼作用都沒有。
  “從第一次…Dean,第一次,我就想要你。”
  “你他媽漂亮的見鬼…小婊子,上帝…這他媽的…太緊了…”
  “Dean,你該看看你的樣子…你天生就是該被操的…婊子”
  那些撕裂般的痛楚,那些血腥混合汗水以及其他令人作嘔氣息的味道,那些夾雜在急速喘息呻吟中骯臟污穢的耳語,那些不知道是誰發出熟悉刺耳的尖叫哀求,所有一切構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Dean覺得自己的靈魂正脫離身體,躲在某個濃黑的空間中冷冷看著渾身顫抖的自己扭曲哭號,那衣飾整齊的男人在他身上瘋狂發泄,他冷漠的看著,直到某種意識壓倒所有情緒,帶來摧毀一切的悲慟和絕望。
  Sammy,我們永遠也不會生活在相同的世界裡了。
  Dean覺得很多東西都改變了,包括他自己。
  Ruby不能理解每次她離開之前Dean眼中就會浮現出那種無法掩飾的恐懼,就像她不能理解Alastair為什麼那麼堅持要收養Dean,盡管如此,她還是按照Alastair要求的,留住Dean,讓他們有一個三個人的家庭。Ruby一向都知道自己要什麼,而Al能夠給予她想要的一切,她願意做所有事情,去換取Al的給予。更何況除了渴望敬畏以外,Ruby意外的感到,自己竟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強大,狠戾,控制全局。Ruby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有這種感情,她以為自己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人,除了她自己。但Al竟會讓她沉迷,Ruby渴望得到那男人完全的關注,她渴望有一個真正的家庭,他們倆的家和他們倆的孩子。
  她從不懷疑自己有多厭惡Dean,無論Al如何教訓折辱都是Dean應得的,Ruby並不介意讓他作為Al發泄壓力和情緒的一個沙包留在家裡,但那永遠不代表她會接受Dean,像一個家庭成員。她的家隻有她,Alastair和他們倆的孩子。隻是現在她還不能把這小混蛋丟回福利院去,Al那麼堅持家庭中該有個孩子,所以在他們的孩子出世之前,Ruby會用一切手段讓Dean留在這裡。
  她會看似不經意的隨口說出些無關痛痒的句子,
  “他們保留了他的名字,Sammy”“他是個天才學生,跟你這種笨蛋完全不同。”“Sammy給那個家庭帶來了好運氣。”
  除了欣賞因那些信息而忽然僵硬的Dean的表情以外,Ruby知道,Dean拿不到Sammy的消息決不會自己逃出去。她下意識的輕撫自己的小腹,那裡遲早會孕育一個屬於她和Alastair兩個人的生命,一旦那一天到來,她會有辦法讓Dean消失在他們的生活裡。
  在上課的時候,Dean曾經偷偷跑出去打過一個電話,那是他第一次撥通那個號碼,那個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打過去的號碼。當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Dean差點扔掉手裡的聽筒,在對方就要挂斷以前,他終於用自己干澀喉嚨所能發出最鎮靜的聲音嘶啞的開口,“我…找Jim神父。”
  “Jim神父2個月以前去了非洲,幫助那些需要主眷顧的孩子。我想一兩年之內他不會回來。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Dean在那男人友善的詢問中挂斷了電話,他乏力的倚靠著破舊的電話亭,疲憊的眼中再沒有任何情緒,在他頭上天空晴朗無雲一碧如洗。
  嘿神父,我隻想告訴你,你錯了,天上並沒有一個仁慈的父。
  即便真的有,他也早就拋下我了,就像你,爸媽,還有Sammy。
  老師負責任的把他無故曠課的情況通知了Alastair,那天晚餐的時候,隔著聒噪不停的Ruby,Alastair望著他安靜的微笑,而Dean隻感到一陣無法克制的戰栗。
  Dean覺得自己改變了很多,他不敢再違抗任何Al的指令,他會在Al要求的時候尖叫,他會在Al面前哭叫求饒,他會在Al用各種方式捆住他鎖住他抓住他狠狠操他的時候放縱自己崩潰,Dean覺得他就快要不認識這個陌生破碎的自己。隻有很少的一部分是沒有改變的,就好像每次房間裡隻剩下一個人,Dean總會努力蜷縮起自己躲進黑暗裡,Sammy小小的臉孔和陽光般微笑總會出現在他紛亂的腦海裡,刺痛他的眼睛。
  他總是聽見他弟弟在對他說
  Dean,我知道你不會去。Dean,我們會永遠在一起。Dean,我愛你。
  Dean會望著記憶中那個永遠不曾長大也不會改變的孩子無聲的哭泣,那一瞬間,他總是感到整個世界已將他遺棄。
  Dean知道今天Ruby和Al都不會回來太早,即便如此,當他站在他們倆人那間寬敞整潔的臥室中間時,依舊緊張到沒法呼吸。
  他知道Ruby有一隻小小的箱子裝滿文件和資料,就在那張大床的下面,那箱子上的鎖應該不會難倒他。Dean小心的繞到床邊俯下身去,當略略垂下的窗幔擦過發梢,有種惡心的感覺驟然涌起。Dean竭力的控制住自己,他隻要打開那個箱子,也許Sammy的聯絡方式就在那裡,當他將細小的工具插進鎖眼裡撥動時,手指抖得幾乎捏不住那薄薄的金屬。Dean強迫自己深呼吸,等待彈簧跳起輕微的聲音響起時。
  床下低矮的空間讓他沒法完全打開那個箱子,隻能將手從縫隙裡探進去摸索著掏出裡面堆疊的紙張文件。Dean迅速的翻看著他胡亂抓出來的東西,沒有,沒有信件,沒有地址,甚至沒有任何相關的東西。他再一次伸手進去,希望能找到通訊簿之類的冊子。Dean正努力把手指伸展到極限,觸摸著箱子深處的東西,他太過全神貫注,完全沒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Deano,我不記得教過你偷東西。”那把隨意而危險的聲音響起時,他的大腦猛然空白下去,“需要我抱你出來,還是你自己爬出來解釋?”Alastair浸潤著笑意的威脅帶來席卷全身的恐懼,Dean僵硬的將自己從床下拖出來,低著頭不願看向Alastair的眼睛。
  “我教過你,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你該看著我,”Alastair的聲音裡沒有太多強烈的情緒,隻是愉悅享受著戲弄獵物的樂趣,Dean緩慢而小心得抬起眼看他,綠色眼中無法掩飾的驚懼讓Alastair滿意的微笑,他探身過去貼近Dean繃緊的嘴唇輕聲低語,“我知道你在找什麼,小家伙。”Dean差點驚跳起來,驚疑的瞪大了眼睛,“你想找到你弟弟,就像以前一樣。找到Sammy,那就是你存在唯一的意義嗎?也許我該早點出現,這樣可以一起收養你們兄弟。”Dean沉默的瞪著他,恐懼和驚慌徹底被深刻的憤怒取代,Alastair欣賞著他表情中細微的變化,繼續戲謔的微笑著,“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娶Ruby?寶貝,那是為了你,隻有她才知道那些你想要的東西,那些能讓你屈服的東西。”他低低的笑出聲音,似乎在敘述一個有趣的事實,“關於你的一切我都清楚。所以Dean,你認為在得到我的允許以前,她是不是可能讓你知道那些你想要的東西?”
  Dean覺得身邊的一切正變得淺淡褪色,包括他對Alastair累積的服從和恐懼,隻除了憤怒。隻有沒頂的憤怒在燃燒著,讓他無所顧忌,“你他媽的就是個魔鬼,Ruby也一樣。”Dean不顧一切的怒視著Alastair,眼中跳動著深暗的墨綠,“我會找到Sammy,即便沒有Ruby也一樣,你們倆應該一起下地獄去。”
  Alastair微側著頭不動聲色的靠近他咬牙咬到僵痛得臉頰,壓低了聲音耳語,“Dean,你覺得你能去哪裡?”他的目光輕輕轉開瞥向床邊書桌上安放的照片,Dean不由自主跟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那是Ben,我曾經最愛的孩子,他跟你一樣漂亮一樣倔強,”Alastair臉上的微笑讓Dean不寒而栗,耳邊的聲音低得恍如微弱的嘆息,“他和你一樣乖乖的被征服。我給了他家庭,父母,他本該選擇做一個聽話的孩子。但他沒有,Dean,他比你還要固執。”Alastair幾乎把嘴唇貼在Dean的耳廓上,若隱若現的嗓音混合著殘忍的笑意,“他居然能讓我前妻同情他,我得說Ben是個了不起的小婊子,她竟然把自己當成那小婊子的母親,打算帶著他逃出去。”Alastair吃吃的笑起來,溫熱的氣息噴在Dean耳根帶來一陣無法壓抑的惡心,“上帝是公正的,他們一起撞死了,那兩個企圖背叛我的人。我什麼都沒做,除了那些天隻留下那輛沒檢修過剎車系統的房車在家裡,”Dean隻覺得自己全身冰冷,他溺水般的奮力喘息,Alastair略抬起身注視著他緊縮的瞳孔,唇角帶著一抹冷酷的笑,“那是我最喜歡的車子,真是可惜。”
  Dean看著面前這男人,凝視著那體面外表之下的魔鬼,“你他媽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Alastair發出一聲刺耳的笑,手指扣住了Dean的咽喉逐漸用力,“Deano,我說過你該注意自己的態度。”
  Dean掙扎著吸入空氣,同時竭力嘶聲低吼著,“滾你媽的蛋,你他媽就是個變態殺人犯。”
  Alastair大笑著收緊手指,另一隻手輕撫過Dean因窒息而漲紅的臉頰,“我親愛的孩子,你要學習的太多了。如果我今天殺了你,沒有人會懷疑一個悲痛欲絕的父親,這一切都會變成另一個無解案件而已。你是我的,現在,以后,永遠。”Alastair鬆開手,在Dean開始嗆咳的時候,用力扯開了他身上的T恤,“Ruby是個最好的妻子,我有她想要的東西,足以保証她永遠都不會背叛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就像所有幸福的家庭一樣。”
  Dean覺得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昏暗又明亮,當Alastair終於鬆開卡住他脖子的手時,那些籠罩在景物上的黑霧隨著沖入肺裡的空氣終於散去。暈眩中他知道那瘋子正撕扯著他的衣服,某種絕望的情緒控制著他的身體,Dean開始拼盡全力的反抗,踢打撕咬掙扎抗拒,他他媽的不會屬於這個混蛋,永遠都不。Alastair被他許久沒有過的激烈反映弄的頗有些狼狽,混亂中,Dean的手肘擊中了他的顴骨,他眼中閃過一抹殘忍的冷意,抬起身狠狠揮拳,重擊在Dean臉上。Dean徒勞的抵擋著那些落在臉上身上的重拳,隻覺得疼痛和暈眩同時涌起,他奮力的拒絕著被拖入黑沉的昏迷中,他他媽的受夠了讓那瘋子對他為所欲為。
  Alastair看著滿臉是血的Dean微微瞇起眼睛,那些逐漸微弱卻始終不肯放棄的反抗讓他倍感興奮,“寶貝,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也許某天我會帶你去看看你弟弟,”他輕輕的笑起來,將仔褲從Dean無力踢動的腿上撕扯下去,“不知道你願意讓他認識哪一個你?敬愛父親的孩子,還是引誘養父的婊子?Dean,你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考慮選擇。”
  Dean終於發出一聲嘶啞的哭喊,淒厲的聲音仿佛瀕死的小獸,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把剩余的慘叫扼殺在喉嚨裡。在那些開始變得零亂的呼吸和呻吟低語中,Dean狂亂的想著,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上帝,是否讓他可以現在就死去?
  Ruby站在門口,緊緊攥著手中名貴的手包,那些鑲嵌繁復的人造寶石深深嵌入掌心裡。她站在敞開的門口,直視著那張柔軟舒適的雙人床,她的床,她的臥室,她的家,都被那兩具糾纏在一起的身體撕扯到分崩離析。Ruby隻覺得自己仿佛被定在原地,她不敢進去,也不能逃出去,隻能呆呆的注視著那骯臟扭曲的畫面。那張折疊整齊的診斷結果就放在她的手包裡,那上面清晰地寫著她肚子裡正在孕育著一個孩子,她的家,她的孩子,她的生活,她想尖叫,她看不清她丈夫身下那具蒼白的身體,她不知道那是誰,Ruby不確定自己是否願意知道。直到Alastair嘶啞低沉的吼叫充斥在房間裡。
  “你他媽是個天生的婊子,Dean。”
  Ruby終於尖叫起來,她不停的尖叫,一直到聲嘶力竭全身無力。
  Alastair從最初的驚訝中緩過神來后,甚至沒有走過來向她解釋,他隻是面無表情的靠在床上冷漠的看著她嘶啞的尖叫。Alastair冷淡的眼神讓Ruby崩潰,她燒紅了眼睛瞪著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Dean。她恨他,恨他赤裸的軀體,恨他毫不掩飾的姿態,恨他血污的臉恨他身上的狼藉,如果這世界上有上帝,為什麼不讓這下賤無恥的小混蛋現在就死去。
  她開始顫抖著吼叫,“你是個婊子,你勾引了你的養父,你是個該下地獄的婊子。你為什麼不去死,Dean?你早就該死掉,你活著就是讓你的家人,讓你弟弟蒙羞,你這個毫無廉恥的下賤婊子。”
  Dean的神志在那一把粗嘎破碎嗓音的嘶吼中逐漸回到頭腦裡,Ruby,那是Ruby,“你憑什麼去找你弟弟,你這個骯臟的婊子。你該去死,你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這讓人惡心的東西。沒有人願意和你這樣的人沾上關系,不要臉的婊子。”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在這裡?“你怎麼敢勾引我的丈夫?你他媽就是個混蛋,爬上自己養父床的小婊子,你是個魔鬼,從我家裡滾出去。”這真可笑,太他媽可笑了。
  Dean撐開依舊昏亂的眼睛,透過眼瞼上的血跡,看到Ruby狂怒扭曲的臉,還有Alastair眼中那一抹微末的笑意,那種令人作嘔的感覺根本沒法壓抑,他竭力翻過身干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Ruby還在吼叫著什麼,對著他,瘋狂而毫無意義的吼叫。他抬起眼睛困惑的看著Ruby厚重的嘴唇上下開合,卻無法理解那裡吐出的任何一個字句,Ruby的耳光狠辣響亮,讓他猛地側過頭去。Dean緩慢的轉回頭,卻看到Alastair攥住了Ruby的手腕,他們在爭吵著什麼,這場景太荒謬,滑稽而且荒謬,Dean忍不住低聲笑起來,直到Alastair放開Ruby捏住了他的肩膀還停不下來,Ruby渾身顫抖的死死瞪著他,Alastair卻似乎毫不在意,緩慢的貼在Dean耳邊低語,“她救不了你,我說過,我們會在一起,永遠,像一個家庭。”
  Dean狠狠地瞪著那男人,他不會屬於這個魔鬼,去他媽的,他掙扎著揮拳,用盡全力打在Alastair的鼻梁上,他看著男人彎下腰,心中有強烈的快意,Ruby又一次開始尖叫。Dean想把自己從這個瘋狂的世界裡拖出去,他剛剛來得及把自己拖下床,還沒站穩Alastair的拳已經沉重地落在身上,Dean猛地摔出去,撞在床頭高貴古典的櫃角,那盞優雅的台燈和他一起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碎裂的聲音,就像他的身體。Dean掙扎著爬起來,手掌按在破碎的瓷質碎片上卻感覺不到疼痛,他的指尖觸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Dean下意識地握住那金屬質地的小東西,竭力攥在被鮮血浸潤的手裡。
  Alastair在他第二次跌倒在地上的時候在身旁蹲下,猙獰的微笑,Dean覺得Alastair的臉正在Ruby不斷的尖叫怒罵中緩慢的模糊扭曲,他不會屬於這個魔鬼,永遠都不會,他可以結束這一切,他可以逃出去,他牢牢握著那把精美的拆信刀,用盡全力刺進那男人的身體。
  直到溫熱的血噴濺在臉上,Dean的神志才徹底清醒過來,Alastair瞪大的眼睛裡有一絲驚訝和無法相信。他看著自己的手,蒼白的手指間全是血污,還有更多的血正從Alastair的胸口涌出來,淹沒了憤怒帶回恐懼。
  “你干了什麼!天,你殺了他,你這個混蛋…上帝,天,Al…”Ruby的聲音淒厲刺耳,Dean受驚般猛地鬆開了手指,那柄刀深深的嵌入在Alastair的胸臆,他殺了他,他殺了人,他剛剛殺了一個人,Dean覺得自己身體裡的血液正隨著沾染在手上的鮮血一起迅速冷卻下去,他開始無法克制的顫抖,Ruby扑到緩緩倒在地上的Alastair身邊驚恐的嚎哭,他殺了人,他得逃出去,他必須逃出去,Dean踉蹌著抓起自己的衣服奮力跑出去,把那些尖叫,哭喊,咒罵,和所有骯臟丑陋的一切丟下跑出去。
  他漫無目的的狂奔著,不知道方向,他鑽進陰暗的窄巷,在深黑的陰影間穿梭。他摔倒以后再爬起來,不斷的奔跑,無法解脫。
  Dean躺在陌生街巷的角落裡,茫然的看著縫隙間透進的一線天際,碧藍的天空遙遠而不真實。他的鎖骨似乎斷了,傷口還在滲血,可他並不在乎,Dean不知道自己逃了多遠多久,他太累了,隻想躺在這裡,等著命運為他安排的結局。
   “Deano,這是Sammy,他是你的弟弟。”
  “別讓Sammy離開你的視線。”
  “Dean,照顧好你弟弟。”
  “Dean,你以后會不會也不要我了?”
  “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
  “Dean,Dean,Dean…”
  Dean昏迷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最終在一個有淡紫色天空的黃昏醒了過來。他在附近小公園的噴水池清理了身上的血跡,鎖骨上的傷被他用破損的T恤盡力遮蓋起來,他要活下去,他還有事情要做,不能就這樣死去。疼痛,飢餓,正逐漸變成遍布全身的寒意,他得想辦法讓自己活下去,蜷縮在路燈昏暗的角落,Dean沉默的坐在地上,努力的想著怎麼才能得到食物,藥品,和其他能支持他活下去的東西。寒冷就快會變成熱度燒起來,他不想就這樣因為傷口的感染或者找不到吃的而死去,他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代價才有現在的自由,他不能就這麼死去。
  一個男人走過他面前,卻又退回來,打量著他空洞的綠色眼睛,最終那男人抱著手臂開口,“漂亮小子,一個口交多少錢?”Dean抬眼看著他,不明所以,那男人笑起來,語調輕佻的說下去,“30塊?怎麼樣,小東西?”他已經開始拉開自己拉鏈,Dean盯著他的動作猛地一縮,那男人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你不願意?”Dean仰起頭看著他,許久才沉默的搖搖頭。
  男人看著那少年臉上露出一個褪色的微笑,而后笨拙的伸出手。那不是他買到的最好的BlowJob,不過也算物有所值,誰讓那小子有張他媽的漂亮到見鬼的嘴。
  Dean用力捏著那幾張紙鈔,直到掌心的汗水將它們浸濕。
  他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找到Sammy。
  現在
  Sam心煩意亂的開著車,他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他們早就知道自己在性向上的困惑。Sam清楚記得媽媽在他第一次父母溝通這問題時就溫柔的抱著他,微笑對他說,無論最終他的決定是怎樣的,他們都會給他最好的祝福。他知道他剛剛搞砸了母親的生日宴會,他也明白Dean的一切很難讓他父母覺得舒服,可他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媽媽會哭得那麼傷心,就好像他剛剛說的不是要和一個男人同居而后陪那人環游美國,而是他得了什麼絕症,或者他要拋棄他的父母和家庭之類不可饒恕的決定。
  Sam嘗試著解釋他和Dean之間的感情,但他發現媽媽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隻是不停的哭泣。Sam嚇壞了,從小到大他和母親感情都很好,5歲以前他甚至一直和母親睡在一起,那幾年他總是做惡夢,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夢境,恐怖而壓抑,但每次Sam哭著醒來的時候,媽媽都會第一時間把他抱進懷裡輕聲安撫。Sam一直覺得自己有全世界最好的母親,如果可以,他永遠都不想讓媽媽傷心。可這次Sam沒法讓步,Dean需要他。況且他清楚隻要退一步,Dean就會永遠消失在他生命裡,僅僅是想到這種可能,Sam就覺得不能呼吸,仿佛失去了自己身體和生命的一部分,永遠都不再完整。
  當媽媽終於可以控制情緒以后,Sam幾乎是一分鐘都沒有多停留,他無比的抱歉,但他真的必須趕快回去。Sam用力的擁抱媽媽,像小時候一樣把臉埋在媽媽柔軟的發間輕聲低語,“我愛你媽媽,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車子停在他和Dean的公寓門口,Sam拉開門跳出去。Impala安靜的佇立在暮色裡,讓他微微安心。可不知何故那間小公寓在夕陽下看起來有些不同,Sam微皺著眉大步走進去,跨過那些胡亂堆放在客廳裡的東西,Dean最喜歡的電影,他們對戰的游戲,他點給Dean的甜品,“Dean,我回來了。”他心神不寧的大聲喊著,跑上樓去,“Dean?”有種莫名的不安在Sam心底滋長。
  在他推開臥室虛掩著門以前那種情緒迅速膨脹到極致。他太緊張,甚至有幾秒鐘看不清他們陳設簡單的臥室裡的情況,Dean不在那裡,Sam沉默著走進浴室,Dean不在那裡,他走出來拉上門,頹然的靠在上面,Dean不在那裡。空寂的雙人床上似乎擺著什麼東西,Sam拖著腳步走過去,幾乎是在看清楚的同時就開始流淚,也許更早,隻是他並不知道。
  那隻斑駁生鏽的鐵皮盒子孤單的躺在那裡,暗沉的反射著淡金的陽光。Sam握著被晒到微熱的盒子,一瞬間有種錯覺,那上面殘留的也許是Dean的體溫。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將那不大的盒子捏的死緊,嶄新的美金整齊的堆疊在一起安靜的躺在盒子裡,幾乎擠滿了所有的空間沒有縫隙,就像他帶到Dean那破舊簡陋的小房間時一模一樣。Sam模糊想起那天Dean手指輕輕掠過這些紙鈔時的樣子,他沿著記憶中的軌跡緩慢的用指尖劃過去,Dean絕望自嘲的情緒仿佛還留在那裡,透過指尖,戳痛了Sam的胸臆。
  在那些全新的紙鈔下面壓著兩張揉皺又展平了的黃色便簽紙,他抽出它們捏在手裡,
  ‘冰箱裡有早餐,我4點鐘下課回來。Sam’‘回家參加Party,盡快回來。Sam。’
  Sam盯著字條上自己的筆跡突兀的笑起來,他幾乎都忘了第一張字條是什麼時候留下的,那字條已經微微卷起,邊緣開始變得柔軟毛糙,他笑得更大,那個傻瓜,一定像個姑娘一樣看了很多遍,Sam流著眼淚大聲地笑,他一定要告訴Dean,這樣做到底有多娘。他一定要找到Dean,親口告訴他。
  他失去了Dean,但他一定會把Dean找回來。
  Sam知道自己必須做到。
  Sam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尋找上,先是所有Dean曾經出現過的地方,小公寓,酒吧,甚至Brandon的墓地,遍尋不獲后他將搜索范圍放得更大,車站,機場等等可能記錄Dean離開的地方。Sam甚至調動了父親企業的力量,但始終一無所獲。3天以后,Sam就快要絕望時卻接到了Andrew的電話,告訴他一個朋友查到Dean可能在警察局,作為10年前一宗謀殺未遂案件的嫌疑人,等候開庭。
  Sam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反復和Andy確認他那個朋友沒有搞錯,那真的是Dean,Dean Winchester?Andy電話那頭的聲音沒有一絲笑意,隻是低沉壓抑的讓他冷靜,可去他媽的Sam怎麼可能冷靜?
  “聽我說,你並不了解他,對嗎?”Andy在電話裡難得一見的正經,客觀的勸解分析,“也許Dean是個不錯的人,這我並不懷疑。可他在遇見你以前有漫長的過去,你知道他的生活…有太多可能發生的事情。”Sam沉默得聽著,不說話更不反駁,“如果Dean殺了人,我是說他企圖殺人,而且他已經躲了10年,這種事他一定不會告訴你。Dude,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為什麼大家都清楚這一點,隻除了你。”
  “他現在在哪裡?”Sam終於開了口,卻隻有這一個問題。Andy沉默了下去。等了好一會,Sam才再次重復自己的問題。Andy重重的嘆氣,終於告訴他地方檢察院的地址,在Sam挂斷電話以前,他又不甘心的追問了一句,“你打算怎麼做?至少得讓我們這些朋友知道,大家最近都很擔心你。”
  Sam干澀的笑起來,他打算怎麼做?他應該怎麼做?轉身離開當作Dean沒在他生命裡出現過?這才是其他人眼中最正常合理的選擇?
  “他需要個律師,而我知道哪裡有最好的。”
  Andy聲音裡充滿無奈,“Sam,你…算了,我知道你不會放棄。可你得知道,Dean是去自首的,他向警方承認自己殺了人。是他自己走進警局承認他10年前作的案子。Sam,不論你們之間有多麼深刻的感情,已經發生的事實都無法被抹去。”
  Sam不想多說草草的挂斷了電話。也許他不知道Dean過往的生命中曾經發生什麼,但他了解Dean,他知道他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這個人。
  對此Sam深信不疑。
  Dean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進那間小警局,他認得出接待處的女警,她是那個告訴他Brandon葬在那裡的人。Dean站在那女警面前默默微笑,在那她驚訝的抬起頭時平靜的開口,“我來自首,Dean Winchester,10年前試圖殺死我的養父,Alastair。”
  坐在不大的拘留室裡,Dean側著頭看窗口的鐵柵,這裡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可怕。他能感覺到那些警察的困惑,10年前的卷宗,需要花些時間找出來吧?Dean忍不住自嘲的笑。挂斷Alastair的電話時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選擇,如果讓他再面對那個魔鬼,他情願死。Dean完全不熟悉法律,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判決會是什麼,但他已經不在乎。那些深植於靈魂中的恐懼已經沒有那麼劇烈,畢竟已經過去了10年,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看到警燈就會渾身顫抖的孩子。
  Dean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或許這是上帝的安排,告誡他,不該去打擾他的弟弟,以及Sam。
  Dean鬆懈地倚著牆坐著,目光停留在那一束從窗棱中透進來的光線裡,他忽然有些后悔把Impala留在Sam那裡,但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安置自己留下的東西,他不想讓Impala和那些磁帶被隨意拖進某個破舊的停車場裡。
  Dean胡亂的想著Sam可能做出的反應,也許他會花幾天氣憤甚至失落傷感,因為Sam總是像個多愁善感的姑娘,但最后他會接受這一切,畢竟這隻是個提前了幾天結束的交易,Sam有自己的生活,遲早會回到屬於他的世界裡,忘掉這一切。
  也許一周,或者幾天,不會太久。
  Dean自嘲的笑起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會在這些事情上花費心思。Sam不過是他生命裡的一個意外而以,在他忘記以前,Sam就會把他徹底從生活裡剔除出去。
  Dean不清楚司法程序和制度,當那些警察帶著公派律師一切向他宣讀權利時,他完全沒興趣。Dean從沒打算要個律師,他隻想承認自己做過的一切,面對所有結果,僅此而已。至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其實並不在乎。Dean基本沒回答那小個子律師提出的任何問題,隻除了那男人了解到他並沒行使法律賦予他的打電話的權利時,固執的堅持Dean該打個電話告訴他的家人或者朋友,或者任何一個可能擔心他去向的人。
  Dean沉默的拒絕了那律師為他主張的權利,他比那個律師更加固執的緊閉著嘴巴,因為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答應,然后拿起電話打給Sam。
  那情景光是想想就已經讓人覺得可笑,嘿,Sam,對不起沒來得及跟你告別,因為我忽然想起來我殺過一個人,所以就去自首了。去他媽的,Dean最終笑起來,冷靜平和的對律師說,“謝謝,但不需要,這世界上沒人有興趣知道我去了哪裡,我非常確定。”
  那男人眼中閃過一絲憐憫,Dean冷笑著搖頭,他早就說過不需要律師,可他們非要給他這見鬼的法律賦予的權利。隨后那小個子律師通知他,他將被移交到地方檢察院等待庭審,Dean不置可否的點頭,除了希望這一切盡快終結,他沒有任何要求。
  在窄小的囚室裡Dean第一次睡得安穩,那些噩夢竟然沒有再糾纏他,這讓Dean頗有些意外和解脫。等待開庭這段時間,他隻是每天慵懶的坐在床上,安靜沉默的看著陽光從早到晚形成不同的角度,這種平靜的日子直到某天獄警通知他有人探視才被打破。
  Dean有些奇怪誰會來探視他,這世界上所有和他有關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去了聯絡,有時候他真有點懷疑,這會不會根本就都是他的問題。
  Dean完全沒想到會看到Sam,他站在會見室門口愣了好一會,直到背后的獄警不耐煩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才提步走進去。Sam的目光從他走進來就沒有離開過,那雙棕綠色的眼睛裡充滿毫不掩飾的焦急和想念,那些直白的情緒讓Dean沒法面對,隻能沉默的低下頭去逃避。這一切太不正常,Sam不該出現在這裡,他應該已經消失在Dean生命裡。
  “嘿,Dude,你欠我一次。”Sam故作輕鬆的聲音裡有無法隱藏的激動情緒,Dean靜默的抬頭看著他,眼中空白著沒有回應,“你說過會等我,Dean。”
  Dean注視著Sam,聲音中的冷靜讓他自己都覺得驚訝,“交易結束。Sam,抱歉沒能提前通知你。”
  Sam的呼吸微微一滯,他咬著牙死盯著桌子對面蒼白冷漠的Dean,“別打算用這種方法拒絕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欠我的,必須告訴我。”
  Dean挑著眉看他,Sam不顧一切的說下去,“你走的時候,我們的交易還有2天,我從來沒同意過提前結束,你答應過,對我說真話,你答應過我的。”他的話語開始凌亂而缺乏邏輯,但Dean能聽到Sam暗啞嗓音中隱藏的痛楚。
  他發現自己很難拒絕Sam,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這大家伙的要求就沒辦法說不,似乎已經很久了,隻是他剛剛才意識到,這感覺讓Dean有些迷糊。
  他緩慢的轉開視線,盡量平淡的開口,“我說過Sam,你根本不認識我,你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個罪犯。”Dean看起來就像在回憶他們之間最初的那些記憶,聲音逐漸柔和低沉下去,但每句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卻都包含著冷冷的抗拒,“我的確是個罪犯,我殺過人,逃了10年。我不敢見光,隻能躲在城市角落靠出賣自己活下去。我不偷不搶不是因為我正直不肯墮落,隻是因為害怕被抓,我害怕被人發現10年前犯下的罪。”他抬起眼直視著Sam,目光平靜無波,“現在我累了,不想再這樣過下去,所以自首,就這麼簡單。現在我們不拖不欠,兩清了。”
  Sam久久地看著面前的男人,Dean身上有些東西改變了,變得陌生遙遠而且無從捉摸,那感覺讓Sam不由得緊張,“不,Dean,不是這樣。你需要個律師,我會幫你找最好的律師…”
  “Sam,”Dean注視著他的眼睛打斷了他,聲音不大卻穩定堅決,“我說,我們結束了,交易也好,關系也好,到今天為止都結束了。我不需要你的幫助,請你離開。”他站起身,直接轉向站在門口的獄警。
  Sam忍不住焦急的低喊,“那你弟弟呢,你不打算再找他了?”Dean的背影輕微的一縮。Sam不想用這種方法抓住Dean,可他沒有別的選擇。Dean看起來消沉而冷漠,仿佛放棄了一切。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Dean不再倔強不再堅持。他隻知道如果他現在放棄,就會永遠失去Dean。
  “你就這樣放棄,也許永遠都沒機會再見到他,Dean,你真的希望這樣嗎?”Dean沒有回頭,隻是沉默的僵立在原地,Sam心底的絕望就快淹沒自己,他掙扎著做最后的努力,“也許你弟弟…也許他過得並不好,也許他還需要你,Dean,你總要親自看到他以后才能安心,是不是?”
  Dean猛地回身,動作太急以至腕間手銬的鏈條碰撞在一起,金屬撞擊的細碎聲響在封閉的空間裡顯得刺耳而突兀。Dean瞪著他,臉上是個略微扭曲的笑,他抬起手把銬住的手腕舉到Sam目光可以平視的位置,輕笑著開口,“大學生,我這樣的人能夠幫助誰?不會有人需要我,你該清楚這一點。”
  Sam慌亂焦灼的爭辯著,“你弟弟,他會需要你,Dean,你是他唯一的親人,如果他…我是說如果他過得不好,或者經歷…任何傷害,他會需要你,他會需要一個家人,你明白我說的。”Sam覺得自己嘴裡充滿了苦澀的味道,他知道自己現在差不多是在耍無賴,可他沒辦法,即便Dean已經放棄抗爭和努力他也不能放棄,如果Dean已經不在乎Sam,也不在乎他自己,那也許隻有他弟弟,隻有那個該死的讓Dean找了一輩子的弟弟才有可能讓Dean堅持下去。這想法讓Sam胸口酸澀,他顧不上更多,隻要能讓Dean接受幫助,什麼他都可以不在乎。
  Dean微微側著頭,雙眼在燈光下變成一種深邃的蒼綠色,有一瞬間,Sam覺得那個熟悉的Dean回來了,在那些掙扎掩飾的下面,那雙綠色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是一抹隱忍的情感和歉意。Dean不經意泄漏出的情緒像是個巨大的沖擊,那些被Sam藏在心底的句子沖口而出,完全不受控制。
  “Dean,我需要你。不管你相信還是懷疑,我需要你。也許你從來都沒相信過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承諾,可那些對於我都是真的。求你,讓我幫你。我需要你和我一起,我們一起開著車走遍整個國家,找到你弟弟,即便你到現在都不能相信我,你至少嘗試一次,試這一次,再拒絕我。Dean,求你。”
  Dean震動的看著他,Sam看起來絕望而痛苦,那孩子般的男人目光中寫滿懇求,悲傷的表情如此強烈而真實。
  他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這樣的一個家伙,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拒絕Sam。
  Sam一刻不停的闖回了家裡,他打過電話給父親手下所有相熟的律師,但他們無一例外的拒絕了他。和他關系最好幾個人也隻是暗示他,這件事情他應該先去征求一下他父親的意見。這讓Sam原本已經拉的死緊的神經更加緊繃,和任何一個家庭中的父子一樣,他和父親之間有著不大不小的問題,Caleb Forrester日漸成功的事業帶來的副作用就是那種試圖為Sam安排一切的控制欲。Sam清楚父親並不認同自己的選擇,對生活對未來對各方面的選擇。但至少到現在,父親還沒有真的限制過他的自由,或者強迫他做出任何改變,但Sam清楚知道現在的他,距離父親的理想還差得很遠。
  Caleb靠在沙發裡望著面前的兒子,Sam臉上毫不掩飾的急躁和焦慮讓他意識到也許事情比想象中更加復雜。Caleb心裡已經有個完整的計劃,但他並不急於開口,隻是不動聲色詢問,打算先了解兒子的想法,“你需要什麼,Sammy?”
  Sam坐直了身體,簡單的講述了Dean目前的情況,他刻意的淡化了私人感情,盡量將事件描述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父親曾經是個頂尖的優秀律師,Sam不希望自己看上去太過感情用事反而讓他對Dean排斥。Caleb交叉著雙手安靜的傾聽,臉上沒有更多表情,Sam覺得他們倆似乎更像客戶和律師而不是父子。在結束以前,他還是沒能按捺住心中的情緒,咬著嘴唇認真地望著父親若有所思的眼睛,放輕了聲音說下去,“爸,我知道這很難理解,可我必須要說。Dean對我很重要,我一定要幫助他,希望你能明白。”
  Caleb開口之前沉默了一刻,他抬眼看著高大的兒子,微皺起眉毛,“Sammy,我不打算干涉你的生活,但這次是你要求我的幫助。”Sam不明所以的看著父親,微微點頭,“Dean的事情我了解過,關於他的案子,我想我的員工可以做的事情很多。”Sam臉上浮現出期待和驚喜中透出一種孩子氣,那表情與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Caleb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嘆氣,希望未來兒子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思,“我可以幫助你。”
  Caleb的話讓Sam的臉一下子亮起來,但父親的語氣讓他明白,這幫助背后還有更多的東西,他小心的開口詢問,並下意識的靠近了始終坐在他身邊的母親,“那我需要怎麼做?爸,你需要我做什麼?”
  Caleb望向自己的妻子,Cathy臉上的表情中有淡淡的悲傷和恐懼,他知道妻子心裡的矛盾和猶豫。他必須保護自己的家庭,保護他的妻子和兒子。“Sam,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可以幫助你,但你必須離開那個男孩,離開Dean。”Sam臉上的驚訝和抗拒完全在他意料之中,Caleb直視著兒子的眼睛施加更多的壓力,“我和你媽媽會盡快安排你和Jesscia的訂婚典禮,等你明年畢業就和她結婚。這就是我的要求,唯一的一個要求。”
  Sam驚怒得跳起來,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爸,你是不是瘋了?你明知道我…”“Sam。”媽媽打斷他的時候,聲音裡有懇求和其他更多Sam沒法明白的情緒,但他顧不上這麼多,隻是對著父親憤怒的低吼,“你隻是不願意承認你兒子是個同性戀,爸,這太荒謬了,我不可能答應。”
  Caleb抱著手臂陷入在沙發裡,臉上的表情冷峻陰郁,“Sam,我以為你說過你願意為了那個叫Dean的孩子做任何事。”
  Sam完全沒法控制情緒,父親雖然一直都是嚴格苛刻多與安撫呵護,但Sam從沒懷疑過他和母親一樣的愛著自己。但現在面前父親的樣子就像個固執的陌生人,完全不講道理,他忍不住吼起來,“對,我說過,那是因為我愛他,但你現在讓我放棄他和Jess結婚。爸,這沒道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喜歡女孩,你從沒有說過這會是個問題。我不明白…”
  “Sam,你是個成年人,我已經給了你條件,你可以自己選擇。”父親強硬的打斷了他,將Sam的情緒直接推過了極限,他用力的瞪著Caleb,Caleb毫不退讓的繼續,“幫助Dean,還是隨他去,選擇權利在你。”
  Sam憤怒的大吼,“見他媽的鬼,我不會答應你,沒人能讓我離開Dean。”
  他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父親冷靜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他是自首,如果隻有公派律師,毫無懸念的會被判刑。即便犯罪時尚未成年,Dean還是會在監獄裡度過一段不短的時間,Sammy,你要想清楚。”Sam停下了腳步,全身繃緊的站在那裡,Caleb的聲音沒有起伏,但沒有給他留下絲毫喘息的余地,“如果我不同意,沒有人會接這個案子,相信我,這樣一點的影響力我還是有的。”
  Sam覺得這一切瘋狂極了,父親從來沒有這樣蠻不講理。Sam覺得胸中的憤怒和抑郁就快讓他整個炸開,他憤怒的喘息著,僵立在原地。Caleb看著兒子微微發抖的背影,終於略微放緩了語氣,“Sammy,你考慮一下吧。不僅為了Dean也為了你自己。”Sam的肩膀不易察覺的鬆懈了一秒,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Cathy在Sam離開以后終於無法抑制的開始啜泣,Caleb走過去將妻子攬進懷裡,低聲安撫,“沒事的Cathy,Sammy不會離開我們,不會有事的。”
  Cathy的神經在知道Sam開始調查多年以前的收養信息時就開始緊張,Caleb無比后悔,不該把那些事情告訴妻子。他不明白Sam為什麼會忽然開始追尋這些陳年往事,其實以他對Sam的了解,Caleb有信心即便Sam知道他們並不是他的親生父母,這個孩子也不會棄他們而去。但Cathy卻緊張得要命,也許是她太愛這個孩子,她幾乎為Sammy付出了一切,無法接受任何可能的失去。
  為了讓Cathy安心,Caleb要求他的所有員工不能在這件事情上給Sam任何幫助,他不打算讓Sam接觸到任何關於十幾年前的信息。
  至於Dean,這個名字讓他隱約覺得熟悉,但Caleb從來沒興趣也沒時間在這種小人物身上花費心思。隨著Sam在這男孩身上投入的感情越來越多,Caleb逐漸覺得事情有些失去了控制,他必須保護他的家庭,保護他的孩子。如果Dean期望從Sam身上得到什麼,那麼Caleb能接受的極限就是幫這小子打贏這場官司。他堅信Sam最終會答應他的條件,畢竟那男孩隻是Sam生命中一個意外而已,Sam不可能會跟這種人糾纏一輩子,他總會長大成熟,回到正常的軌道裡。Caleb所需要做的就是把握這次機會,讓這場官司幫Sam盡快結束這段莫名其妙的羅曼史。
  Sam憤怒到發燙的頭腦在幾個小時后終於冷靜下來,他必須得到父親的幫助,而且越快越好,Dean根本沒有時間拖下去。Sam把車停在路肩,靜默的坐在車子裡,公路上飛馳的車輛不時從車窗一側擦過,直到天色逐漸暗沉下來,他終於拿起電話撥回家裡,當父親熟悉得聲音響起時,Sam隻簡短的說了一句,“我接受,明天讓你最好的律師打我電話。”就挂斷了電話。
  Sam不知道父親會不會相信他的話,但他自己清楚,那根本就是個他從來都沒有打算兌現的承諾。去他媽的,一切都等到Dean的案子結束以后再說。
  當Sam帶著西裝革履的律師出現在Dean面前的時候,自己都覺得略微有些尷尬。Dean隻是沉默的看著他們,Sam能看出Dean眼中的戒備,他低聲地叮囑,“Dean,你答應過…Henricksen是最好的律師,他會幫你。”Dean平靜的望向他,Sam沒法從那雙熟悉的眼中讀出任何情緒。某種無從把握的恐慌忽然抓住了Sam,Dean趕在他開口以前阻住了他,聲音平淡冷靜,“我知道了。謝謝你,Sammy。”
  Sam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Dean,他甚至第一次覺得他們之間隔絕了無法跨越的距離。
  離開以前,Sam覺得有種莫名的空洞在擴張,他忽然渴望將Dean按進懷裡,感受Dean的體溫心跳,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Sam知道Dean依然真實存在於他的生命裡。可現在,除了將一切交給Henricksen,Sam什麼也做不了。
  開庭之前的這段日子對Sam是一種煎熬,他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Dean的固執和他父親的效率。Celab在短短一周時間裡已經將他和Jesscia的訂婚儀式安排妥當,而且不容Sam有任何托詞,而Henricksen帶回的信息永遠都是一樣,Dean不肯吐露任何案發當天的細節,到現在為止,除了知道Alastair是Dean的養父,他們共同生活的一年9個月的時間,兩人相處得並不好這些基本沒有任何用處的信息以外,沒有絲毫進展。Henricksen對Dean的倔犟和不肯合作頗為頭疼,他認真地警告Sam如果這樣毫無進展的耗下去,他根本不可能找到為Dean脫罪的任何契機。
  Sam覺得這一切就快把他逼瘋了,坐在自己訂婚宴會的后院裡,他用力的咬著嘴唇試圖找出一個解決的方法。Henricksen是個優秀的律師,但律師不可能編造事實,如果Dean不肯說明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即便是上帝也不可能幫得到他。Sam下意識的揉搓著手中的領結,抬眼看著Henricksen,“Dean,他…那時候一定發生了一些什麼,”他停頓了下來,將那段黑色的絲綢緊緊捏在手心,“他經常會做惡夢,那些陰影直到現在都還在影響著他,我想那不可能是簡單的相處不好而已。”Sam目光中有種壓倒一切的焦急,他盯著Henricksen像是在尋求最后的幫助,“他身上有很多傷疤,也許就是那時候Alastair留下的,Henricksen,如果可以証明十年前Dean的養父虐待他,是不是可以幫他脫罪?”
  Henricksen皺著眉,面露難色,“Sam,這些隻是些推測而已,打贏官司需要的是証據。”他頗有些苦惱的站起來,起初Henricksen真的沒想到這案子會如此復雜,憑律師的直覺他能感覺到Dean隱瞞了某些關鍵情節,但時間過了太久,幾乎都快要拖過追溯期,完全無從尋找証據。Henricksen走訪過一些當時福利院的工作人員,沒有任何有利於Dean的証詞,在為數不多的一些對Dean和Alastair有印象的人裡面,幾乎眾口一詞的告訴他,Dean當年是個讓人頭疼到極點的孩子,打架曠課尋舋滋事,沒有任何寄宿家庭能夠忍受他惡劣的行為太長時間,除了Alastair。
  如果不是Sam的篤信和堅持,Henricksen基本會認定這案子不過是普通的青少年暴力事件。但隨著了解得越多Henricksen就感覺疑點越多,除了那些人對Alastair過度的稱贊讓他感覺不甚真實以外,Henricksen還意外的發現Dean並不是Alastair收養的第一個孩子,而他另一個養子在被他收養后不到兩年,死於車禍。圍繞著這個完美和善的男人居然有兩起流血事件發生,如果Sam的推測是真實的,那麼這男人未免太過可怖。
  但Dean的養父不可能主動承認這部分事實,再加上Dean毫無理由的不肯配合,讓事情愈發毫無頭緒無從查起。Sam垂著肩膀坐在那裡,看起來疲憊而苦悶,Henricksen站在一旁抱著手臂分析著現在的情況,沉默良久終於開口,“我們隻有兩種方法,一,讓Dean開口,他是當事人之一,我們必須了解當時發生的一切細節才能找出幫助他的方法。二,找到當時報案的Ruby,Alastair的妻子,她是在案發現場的第三人。”
  Sam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Henricksen攤開手做個少安毋躁的手勢繼續說下去,“問題在於第一條路我們嘗試了這麼久,Dean完全不肯合作。我會繼續和他溝通,但我想以那小子的固執程度,很可能沒什麼收獲。第二條路也很難,Ruby是Alastair的妻子,即便當時發生了什麼不利於她丈夫的事情,她一定不會願意說出來,況且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Sam熱切的看著他,絲毫沒有被Henricksen的分析影響情緒,“至少還有試一下的可能對不對,那個Ruby,如果她看到了什麼,或者說,如果能從她身上找到些漏洞,我們就還有機會。”Henricksen謹慎的點頭,“可以這樣說,但Sam,如果Dean始終是這種態度,我隻能說我們贏下來可能性很小。”Sam咬著嘴唇點頭,眼中有復雜難解的情緒,“Henricksen,我會去想辦法找Ruby單獨談談,Dean那邊…如果你能幫我爭取一次見他的機會,我會想辦法說服他。”Sam忽然笑起來,那笑容看起來溫暖卻又夾雜著淡淡無奈,“我一定會找到說服Dean的方法,我不會讓他就這樣放棄。”Henricksen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隻能苦笑著點點頭。
  前庭的音樂已經響起,他拍拍Sam的肩膀說,“大家都在等你。”Sam目光中的光彩瞬間褪去了,隻剩下冷淡的情緒,他站起身隨意地把領結塞進口袋,離開以前向著Henricksen誠懇的點頭,“謝謝你幫我,我是說,不僅僅是因為我爸…總之,謝謝你。”
  Henricksen微微一笑回答,“這種案子我還沒輸過,我可不打算讓Dean打破這個紀錄。”Sam終於真正的笑起來,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Sam在訂婚儀式結束后一刻不停的離開了會場,他甚至沒來得及換下身上的西裝,隻是胡亂扯開了那些讓人喘不過氣的扣子,就直接鑽進了車裡。最近Sam一直在開Impala,這樣能讓他感覺自己和Dean接近一些,Brandon送給Dean的磁帶散放在一旁。Sam看著那些小小的塑料盒子,心底默想,他不會再讓Dean失去任何東西。
  開著車他撥通了Henricksen給的號碼,那陌生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Sam差點因掌心的汗濕而握不住自己的電話,
  “Ruby?”
  “你是誰?”
  “Sam Forrester。”
  電話那端忽然沉默了幾秒,Sam似乎聽到那女人發出一聲低啞干澀的輕笑,“我知道你。”
  她的話讓Sam略略一驚,“我不記得我們見過。”
  Ruby短促的冷笑了一下,“為什麼找我?”
  Sam用力捏住電話,盡量不讓自己聽起來太過緊張,“我想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Ruby忽然笑起來,聲音刺耳尖利。Sam不知道該追問還是解釋,最終隻是握住電話沉默的等待著。
  好一會兒Ruby才止住了笑,“我沒有義務告訴你任何事,小子。”那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冷漠乖張,陰晴不定。
  “Ruby,Pls,隻有你才能幫Dean,”情急之下Sam忘了所有顧忌,Ruby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必須抓住,“任何條件我都會答應你,隻要你告訴我當時的情況。”
  “你喜歡他?”Ruby完全沒理會他的焦急,徑自反問回去,在她忽然挑高的音調中有種病態的興奮,通過電話Sam都能聽到她嗓音裡細微的顫抖,“你喜歡Dean Winchester?Sam Forrester。”
  Ruby又一次笑起來,那種瀕臨失控的低啞的笑聲讓Sam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但現在他沒時間理會這些,不顧一切的追問下去,“錢?還是其它東西,隻要你肯幫他,我會想辦法給你。”
  Ruby短暫的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陰郁的嗓音中還有殘留的笑意, “我想見見你,Sam Forrester。”
  Sam不明白Ruby究竟在想什麼,但他知道自己不會拒絕。
  Ruby的蒼老比記起自己曾經見過她更讓Sam覺得驚訝,那褐色頭發的女人卸去了精致的妝容和打扮以后看起來憔悴而衰老,那些因表情而刻畫下的深刻線條明確的駐留在她的眉間嘴角,豐厚的嘴唇略微的下垂著,掩蓋了所有青春時曾經擁有的容貌和神採,那些無法消失的皺褶給了她陰沉的表情,也許是那個憤恨怨毒的表情給了她那些紋路,Sam無從知道也沒有興趣。他全身繃緊的坐在這女人對面,等待她開口。
  Ruby隻是沉默的打量著他,Sam猜不出那雙棕褐色眼睛中的情緒,有種怪異的光芒跳躍著,讓那女人看起來尖刻而怨毒。Ruby已經看了他太久,久到讓Sam覺得極不舒服,那女人的目光混合著驚訝,仇視,和無法解釋的冷酷笑意,“Sam,Sammy,我見過你。”她的聲音低啞暗沉,似乎沉浸在某種遙遠的記憶裡,那感覺讓Sam脊背發冷,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那女人癔語般的咕噥,“在我媽媽的生日宴會上,我見過你,你和Alastair。”有種荒謬的感覺升起在他心裡,他曾經和這兩個人如此接近過,而他們曾經是Dean的養父母,這些巧合似乎正拼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可Sam看不清那究竟會是什麼。
  Ruby冷笑起來,那些讓她看起來更加衰老的紋路變得愈發深刻,Sam看著她,忽然有種莫名的憐憫,這女人一定在濃重的壓抑和憤恨中生活了太久,臉上才會有這樣一股無法消退深入骨髓的怨毒之意。
  “對,那天我見過你,Forrester家的天之驕子,”她的表情裡多了一絲嘲弄和諷刺,“在自己母親的宴會上和一個男人跑掉的好孩子。”
  Sam並沒有理會她話語裡的輕蔑侮辱,他隻覺得有一些事實正在緩慢的浮現出來,而那感覺竟讓他如此不安,Ruby微微側著頭,欣賞著Sam逐漸蒼白的臉色,笑得更加肆意,“你很聰明,小Sammy。”她毫不掩飾的笑起來,仿佛她的話正吐露著這世界上最有趣的信息,“我們10年沒有見過他,Alastair和我,你知道那天他有多意外,隔了十年他還是對那個小混蛋念念不忘。”Ruby的表情逐漸扭曲成一種憤恨厭惡的樣子,那些隱含在她話語下的信息讓Sam不寒而栗,他不願讓自己更深的想下去,但Ruby神經質般的低語根本就沒給他留下任何可以逃避的空間。
  “命運就是這樣,”Ruby笑得陰冷而別有深意,“我喜歡這個城市,所以Al決定搬到這裡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是個好決定,能在遇見我們的養子,我想對他算是個意外的驚喜。可惜那天Dean並沒發現我們,真遺憾,我多想看到他十年后重新見到Al時的表情,那個不要臉的小東西,他以為他已經殺了Al,可生活從來都沒讓他如過意,這次也不例外。這應該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那個婊子。”
  Sam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坐直了身體強壓著怒意開口,“Ruby,請你尊重自己,我不想再聽你這樣叫他。”
  Ruby夸張得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寫滿毫無遮掩的輕蔑,“他不是嗎?Sammy。”
  Sam皺著眉打斷她,“請不要叫我Sammy,女士,我不認為我們已經熟悉到那種程度了。”
  Ruby挑高了眉毛笑起來,向著Sam略微傾斜著身體,“相信我,Baby,我們之間比你能想象的更親密。”
  Sam皺緊了眉,還沒等他開口,Ruby已經冷笑著靠回沙發裡,“Sam Forrester,”她玩味的看著Sam,嘴角浮現出一抹冷漠的笑意,“你想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Sam忍不住握緊了雙手,用力按住他們之間那張小小的圓桌,盯著Ruby。Ruby散漫的視線掠過他手指上的訂婚戒指,目光裡有種惡意的光芒在跳躍,“我能告訴你更多,Sam,隻要你確定你受得了。”
  Sam看著面前忽然平靜下來的女人,低聲開口,“告訴我10年前究竟發生過什麼,Ruby,所有你知道的。”
  Ruby鬆弛的斜倚在沙發裡,聲音平淡冷漠,她似乎陷入到某些遙遠的記憶裡,視線飄忽游移,“我以為Al能給我幸福,他那麼優秀,出色,卓爾不群。”Sam略微皺著眉,但並沒有打斷她的低語,“如果不是Dean,我想我們會幸福。那個不知感恩的小混蛋隻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他是個不折不扣地混蛋,”Ruby的聲音逐漸變的尖細狂躁,Sam緊握著拳,阻止自己想讓這女人閉嘴的沖動,“沒有人願意忍受跟他在一起生活,Al隻是給他定下些規矩,那個沒家教的小混蛋需要有人給他些教訓,那都是他應得的。”
  Sam壓制著自己的聲音中的顫抖和狂怒,“你是說Alastair…曾經打過他,在你們一起生活的時候。”
  Ruby斜睨著他眼神中充滿了不耐,“我說了那是他應得的,Dean那種混小子應該得到更多的懲罰。”Sam覺得自己就快要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但Ruby根本不在乎他的反應,隻是絮絮的說下去,“沒人同情他,那個小混蛋,大家都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壞東西。Al收養他,他從來都不覺得感激,他總是一臉委屈痛苦的樣子,好像Al虐待了他。不過沒人會相信他,誰會相信像Alastair這樣的人會虐待他這樣的混小子。Dean還算聰明,他知道這些,他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沒人會相信他,他不敢對別人提起這些事情,隻是在家作出一副老實的樣子,可我知道骨子裡他還是那個無恥的小東西。”Ruby的話聽起來混亂無序其中夾雜著太多恨意。Sam隻覺得渾身冰冷,他無法想象Dean的生活,他無法想象Dean究竟經歷了什麼。
  Ruby忽然盯住他聲音嘶啞粗粝,“那天發生了什麼,Sam?你想知道那天我看到了什麼?”她刺耳的尖笑起來,目不轉睛的注視著Sam,“我看到我的丈夫和那個婊子躺在一張床上,那個不要臉的混蛋,我給了他一個家,他卻想方設法的爬上我丈夫的床,這就是我看到的。”Sam猛地站起來,他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Ruby卻忽然平靜下來望著他輕聲低語,“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Sammy,我不會再說第二次,別奢望我會替那個小婊子作証,我恨他,我非常樂意看著他在我面前死掉。”她微笑起來,逆光下那張臉上的表情像個魔鬼,“我不會幫他,但我並不介意讓你知道他是個多無恥的婊子。祝你好運,Sammy。”
  Sam僵立在那裡,直到Ruby站起身走出去也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他沒辦法順暢的呼吸。許久,Sam終於撥通了Henricksen的電話,
  “幫我安排一次見面,和Dean,求你。”
  Dean有點厭倦Henricksen那些內容類似的詢問,從第一次他就告訴這家伙他不想回答那些問題,不知道律師是不是都這樣鍥而不舍,Henricksen似乎完全不接受他徹底拒絕的態度。Dean甚至開始有點后悔不該答應Sam,可見鬼的,除了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那家伙的懇求,Dean也不想告訴Sam他隻是覺得累了,不想再跑下去。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覺得如此疲倦,由內及外深入骨髓的倦意,他不想再和誰抗爭,也不想再掙扎求存,他隻想等待,接受,僅此而已。當Sam問他,他是不是也放棄了尋找他弟弟的時候,Dean很想告訴Sam是的,但最終也沒能開口。他第一次想放棄他努力了一輩子的追逐,因為Dean不知道,即便找到了他弟弟,他能帶去的究竟是傷害還是幫助。
  他太累了,他隻想休息。
  Dean並沒告訴Sam,答應接受Henricksen的幫助不是為了他弟弟,而是為了Sam。
  Dean清楚那幫助根本不會有結果,因為他從沒打算讓那些陳舊的傷害再次浮起來,他不想再被那些不堪的記憶所傷害,更不想那些骯臟的事實傷害Sam。是Sam臉上那種絕望無助的表情逼得他答應接受這無謂的幫助,但那並不代表Dean會改變自己的主意。
  他放鬆地仰躺在簡陋的床板上,忽然覺得剩下的日子這樣度過也不錯。沒有恐懼,沒有掙扎,沒有奢望,也沒有失去。
  獄警通知他有人在探視室等他的時候,Dean忍不住皺起眉,他真的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耐心繼續敷衍Henricksen,該死的,他隻不過想過幾天安靜的日子,真的有那麼困難?Dean拖著腳步走到接待室門口,卻意外的看到了Sam,那大家伙看起來沉郁低落緊縮著肩膀坐在那裡,目光不知聚焦在什麼地方。Dean走進去在他對面坐下,他卻始終沒有抬頭,Sam奇怪的表現讓Dean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怎麼了,Sam,發生了什麼事?”
  Sam緩慢的抬起眼睛,原本溫暖的棕綠色眼睛裡充滿了悲傷和痛楚,Dean疑惑的看他聲音裡夾雜了更多焦急,“到底怎麼了?”
  Sam始終不肯開口,隻是安靜悲哀的看著他,仿佛一眨眼Dean就會消失了一樣。如果不是獄警就站在門口,Dean覺得自己可能早就走過去把那大家伙的腦袋按在胸前安撫,可該死的,現在他隻能伸出手按住Sam握緊不放的拳頭,感謝Henricksen替他爭取的權益,至少現在Dean手腕上沒有了那雙手銬,他可以自由的握住Sam的雙手。
  但沒多久,獄警已經走過來示意他們不該做類似的接觸。Dean放開手,Sam終於驚醒般的回過神,目光中終於有了痛楚悲憫以外情緒,。
  “說話,Sam。你不會就打算傻坐在這裡讓我不停猜下去?”Dean的音調提高了一些,包含著關切和催促。
  Sam認真地看著面前的人,Dean看起來愈發蒼白,緊皺的眉眼間全是詢問和焦慮。Sam不明白為什麼經歷了那麼多Dean還會有這樣的目光,單純,認真,專注忍耐的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任性的孩子。
  “Dean。”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隻能叫出Dean的名字。
  Sam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怎麼才讓Dean明白他胸中那團快燒穿的痛意。可他沒有足夠的時間,他沒辦法找出一個不傷害Dean的方法解決問題,更何況Dean就那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他沒有遲疑猶豫的權利,他必須讓Dean和他一起努力才能贏下這場官司。
  “我見了Ruby。”Sam咬著牙逼自己說下去,話音未落Dean已經猛然一縮,所有情緒都消失在他綠色的眼睛裡,在恐懼和逃避浮現之前Dean已經別開頭去,不再看著Sam的眼睛。
  Sam痛恨這種感覺,可他必須說下去,“她…告訴了我一切。”
  Dean像是受了一記鞭打般轉回頭,瞳孔變成一種耀眼的深綠,Sam能清晰地看到掙扎和憤怒翻滾在Dean眼底,他忍不住緊緊閉了一下眼睛才能繼續說下去,“她告訴我Alastair曾經傷害你,她還說了…”
  “夠了,”Dean猛地打斷了他,聲音冷硬粗粝,“你為什麼要去找她?Sam,你想知道什麼?”那些陳舊壓抑的驚恐席卷而來讓Dean無從逃避,他無法克制自己迅速竄生的怒意,他必須找一個方法宣泄那些在胸口炸開的情緒,Dean危險的低吼起來,“你他媽想怎麼樣,Sam Forrester。”但Sam隻是痛楚的看著他,見鬼的憐憫和小心翼翼。
  “我必須幫你,我必須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Sam的聲音可笑的微顫著,那些顯而易見的同情和痛苦讓Dean更加憤怒,“你他媽的撒謊,該死的,你他媽說過你隻會從我口中聽到那些過去,你這個混蛋。”他任由怒火慌亂的燃燒,試圖燒毀那些正在失控的恐懼。
  “你會告訴我嗎?Dean。”Sam略略挺直了后背望著他臉上有種苦澀的固執。
  當然不會,見鬼的,他他媽隻想讓那些令人惡心的過去埋在最深的地底裡,永遠都不被提起。Dean死死閉著嘴,他不想說謊,但他更不願承認自己在面對過去時,心底那種壓倒一切的恐懼。
  “你不肯提起那些事,Henricksen告訴我你什麼都不肯說。Dean,你答應過讓我幫你。”Sam的聲音裡又開始充滿那種該死的懇求。
  對,太他媽的對了,所以我該告訴那個律師十年前我就是個爬到我養父床上的婊子。
  “如果不是…如果Ruby沒有說出那些,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對不對?你情願自首認下那些指控,把自己丟進監獄裡也不想告訴我究竟發生過什麼,是不是?”Sam的聲音逐漸升高起來,但那種無望的痛楚卻始終停留在嗓音裡,Dean隻能被動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Sam知道自己猜對了,酸楚和驚恐同時升起在他心裡,“你情願放棄所有一切,放棄我,放棄你弟弟,也不願意面對那些過去,Dean?”Dean在他的逼問下微微瑟縮了一下,眼中都是抗拒。Sam知道自己正在逼近那條底線,可他沒有其他選擇,他必須讓Dean從那個殼子裡爬出來,和他站在一起,否則他真的會失去Dean,永遠的失去。這種可能性帶來的恐慌讓Sam不顧一切的說下去,“是他傷害了你,那個混蛋,是他虐待強暴了你,你卻打算替他隱瞞下去,Dean,你是不是瘋了?”
  那些可怕的句子終於漂浮在空氣裡,Dean眼中有些東西被打破了,整個人仿佛一瞬間凝固起來,堅硬和破碎同時出現在他燃燒著的眼睛裡,他們就這樣沉默的僵持著,直到Dean終於失控的低吼起來,“你他媽說得沒錯,Sam,我是個瘋子,我他媽就是想帶著這些讓人惡心的秘密直到老死。”他聲嘶力竭的吼著,憤怒和慌張沸騰在血液裡,燒灼著那些壓抑了他十年的恐懼。
  “為什麼,Dean,我不明白…”Sam悲哀的看著他,看著他的掙扎,看著他的破碎。
  Dean的雙眼布滿了赤紅的血絲,瞪著他怒吼,“你不明白?你當然不會明白,你他媽不可能明白。”那些句子自唇齒間沉重狠厲的丟出來,像是對Sam更像對自己發泄著壓抑了太久的情緒,“我該怎麼做?我該向你哭訴Alastair在十年前就像操一個最廉價的婊子一樣操了我,而我不敢反抗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沒人一個人會相信我。我該跟你說,我害怕得就快死了還愚蠢得不能逃出去,除了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當他隨時可以抓來發泄的玩具我他媽什麼也做不了。我該告訴你從13歲我就覺得自己是個永遠也洗不干淨的婊子,因為我的樣子我的嘴唇我他媽的全身上下都寫著我就是個天生的婊子。”Dean壓抑不住的顫栗著,粗重的喘息,“我他媽永遠都不想告訴你,永遠都不想,永遠都不。”
  Sam窒息的看著Dean,那些浸潤著屈辱和仇恨的字句狠狠撞擊著他的耳膜,如果僅僅是聽到這些事實就已經讓他不能呼吸,那麼Dean是如何能撐下來,並帶著這些腐蝕靈魂的秘密活下去。這想法讓Sam胸口劇烈的疼痛,他無法忍耐的微彎著身體。
  Dean的眼睛裡都是怒火和霧氣,他死死咬著牙,臉頰的線條僵硬冷厲,“你想讓我怎麼樣?赤身裸體的站在法官面前,告訴他哪些是Alastair留給我的傷疤?Sam,我不想尋求什麼法律的公正,那他媽有什麼意義,如果這世界真的有公正,十年前那混蛋就應該直接被拖進地獄裡。”他干澀的笑起來,臉上的表情緩慢的變成一種諷刺的自嘲,“我他媽就是個笨蛋,連殺了他都做不到,還像個白痴一樣怕得要死,我以為我殺了人,我他媽帶著這個惡夢東躲西藏了十年,Sam,有時候我覺得我自己活得就像個笑話。”Dean微微抽動的嘴角帶出一抹苦澀的冷笑,那表情讓Sam無法直視,他眼中沒有任何濕潤和淚意,隻有無邊無際的厭倦和即將承載不下的悲傷。
  Sam努力讓自己不要在Dean之前開始流淚,他不想像個軟弱又沒用的家伙,可那些沒法沖散的壓抑和不甘沉重的壓在他眼底,擠得他雙眼生疼。隔著那層水霧Sam沒法看清Dean的臉,他看不清楚那些刻畫在Dean眉眼間的絕望,他不知道要怎樣觸碰安撫才能將那些傷害痛楚從Dean生命中驅逐出去。
  Dean終於脫力般鬆懈下了身體,消沉的倚靠在木質的椅背上嘶聲低語,“我累了,Sam。放過我,讓我休息,我什麼都不想再要了。”
  那種灰燼般的語調讓Sam驚跳起來,他要的不是放棄,他不能讓Dean放棄。他竭力的吞咽著喉嚨間橫亙的哽澀,慌亂的試圖抓住正滑向陰暗深處的Dean。
  “不,別,你不能…Dean,”Sam的驚慌失措好像完全沒有影響到Dean,他隻是靜默的坐著,像一道日光永遠無法照亮的淺灰色影子,“你弟弟…”Sam竭力想找出些可以拉住Dean的句子,並同時抵抗著滲透到手指的寒冷,“他還需要你。”
  Dean臉上的微笑幾乎遠到遙不可及,“夠了Sam,我們都試過了,你清楚那些努力不會有任何作用。”
  “不是這樣,Dean,”Sam竭盡全力逼自己冷靜下來,他必須足夠堅定有力才能把Dean抓住,隻有他才能為Dean把那些被損害被破壞的部分修補整齊,“我們可以贏,我們可以讓那個混蛋下地獄去。Dean,我們必須贏,那是我們倆的未來,我不會放棄。”Dean淡漠得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些激烈的情緒正在逐漸褪去,變成一種發泄之后的倦怠和無力。
  “這根本就不該是一場以你為被告的官司,該被審判的人是Alastair,他必須為他犯下的罪付出代價。Henricksen會幫助我們贏下這場官司,他會幫我們把Alastair送進監獄裡,讓那該死的混蛋在那裡一直住到死為止。”在Dean開口拒絕以前,Sam一鼓作氣的說了下去。
  “沒有任何人能夠再傷害你,我發誓。我們會一起好好活下去,你和我。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先去找到你弟弟,然后再找個地方安定下來,找一份簡單普通的工作。”Sam眼中的認真和熱切讓Dean無法轉開視線逃避,隻能聽著他篤定而堅持的說下去,“我們會在一起,有自己的房子,養幾條大狗…Dean,那是我的夢想,一個家,有白色的籬笆和不算大的房子。我的夢想是和你在一起,我們倆,有一個家。Dean,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Dean困惑的瞪著他,仿佛沒法理解Sam究竟在說什麼,“我說的不是兩個月,不是一年或者十年,我說的是一輩子。Dean,我說的是從現在,從今天直到我死那天的所有日子。你答應過不會對我說謊,Dean,如果這不是你想要的,現在就拒絕我。”
  Dean震動的看著Sam,那家伙的樣子該死的誠懇,就好像剛才他說的那些荒謬到極點的事情真可以實現似的。可Dean知道有些什麼是不對的,一定有些地方是不對的,就像過去的任何一件事一樣,他最后總是會失去一切,孤獨的活下去。Dean努力的讓自己思考,他得找出那些可能出錯的地方,他得用那些無法忽略的事實來說服開始動搖的自己。
  可Sam已經又一次開了口,聽上去更加溫和堅定,“我是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的過去,現在我都了解。我面對過最真實的你,Dean,我見過你所有的傷疤,包括那些你不想被人看見,想躲起來獨自面對的我都見過。再沒有什麼隱藏的秘密和傷害能讓我離開你,除非這種生活不是你想要的。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Dean,隻要我們先贏了這一場。”Sam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真實,他微微顫抖的嗓音裡充滿了希望和期待,Dean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Sam等待宣判般的表情正告訴Dean他有多害怕被拒絕,那表情讓Dean覺得拒絕他好像就會直接摧毀他的整個世界。
  Dean迷茫的望著Sam緊縮的肩膀和僵直的后背,那家伙看起來就像是等著聖誕前夜許下的願望實現的小孩子,渴望,不安又小心翼翼。
  “Dean,求你。”Sam望著他小聲地重復著那簡單的句子,一次又一次。
  “Dean,求你。”
  那裡面包含了太多感情,脆弱,固執,驚懼,依賴,無法放手,患得患失以及所有他們無處安頓的愛情。
  這些情緒來得太直接強烈,Dean甚至來不及像以前一樣逃避,Sam就坐在他面前,他們的手指中間隻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他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熱量和溫度,這一切都像個漩渦讓他沒法逃脫出去。
  “Dean,求你。”
  他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這個人,Dean從來沒有學會過拒絕Sam,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經如此。
  直到開庭前,Sam都沒有機會再見到Dean。Henricksen和Sam談過很多次,他看起來似乎很有信心有一整套的計劃,可Sam始終無法擺脫那種根植於心底的不安,他始終記得Dean最后看他的眼神,脆弱與堅強同時糾纏於那雙眼睛裡。Dean並沒承諾什麼,隻沉默的點下頭去。那簡單的動作所交付的信任,苦澀而甜蜜的壓在Sam心底。他也許永遠也無法了解Dean究竟為之付出了多少勇氣,但Sam知道這一次Dean因為他才不再逃避,為了他的承諾,為了他想要的未來。
  Sam忽然意識到Dean從來沒有拒絕過他,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Dean幾乎給了他索求的一切,卻從沒向他要求任何東西。
  Sam把Dean將信任當作一個最重要的要求,而他必須為Dean做到。
  他試圖再次找到Ruby說服她出庭,但那女人關掉了電話切斷了所有聯系方式,仿佛直接消失在了空氣裡。Sam嘗試著想找到更多有用的証據或者線索,但直到開庭當天,仍然一無所獲。坐在開庭前空蕩的法庭裡,Sam抑郁得發現除了Henricksen的辯護,他沒能幫Dean找到其它任何幫助。Andrew像是看出了他的緊張和沮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撫。Sam很感謝Andy能陪他聽審,如果獨自一人坐在這裡,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Sam交叉著雙手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屏息看著相關人員一個個走入房間。Dean走向被告席時並沒有看他,隻略垂著視線注視著身前的空氣,但Sam覺得Dean知道自己就在這裡,他能感覺到Dean肩膀略略鬆弛又拉緊的細微動作。隻是這樣呆在同一個房間,感受著Dean與他一樣起伏不定的情緒,竟也能讓Sam心中安定了許多。Henricksen向著他輕輕的點了點頭,Sam望著他沉穩的坐下打開卷宗翻閱,Henricksen的鎮定給了他莫大的鼓勵,因為除了Henricksen的自信和上帝的悲憫,他們一無所有。
  在法庭充足明亮的光線下,Dean看起來愈發蒼白,他始終低垂著雙眼,Sam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能看到Dean眼睛下面明顯的淡青色陰影。Dean默默站在圍欄隔出的窄小空間中,看起來孤獨而沉寂。Sam沒法讓自己的目光從Dean身上離開。15米的距離,他和Dean再一次身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
  冗長的規范流程結束后,Smith律師開始代表缺席的Alastair,有條不紊的羅列Dean當年對他當事人實施的侵害與暴力,那一疊厚厚的文件記錄著Dean散落在無數寄宿家庭的整個童年,黑衣的男人緊握著那些紙張,向所有人說明為什麼沒有一個家庭能夠和被告相處超過3個月的時間。Sam根本不打算費力去看那張寫滿亢奮情緒的臉,可那些讓人心煩意亂句子還是不停鑽進耳朵裡。Smith律師反復強調他與曾收留過Dean的大多數家庭進行了詳細調查取証,並得到了大量的証詞。從那些敘述中,Sam聽到的都是關於一個頑劣,好斗,凶狠冷漠的孩子如何給那些心懷善意的家庭帶來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他終於忍不住冷笑起來,為了那些荒謬的言語。
  Dean終於抬起了眼睛,Sam望著他,等待與他的視線相交。Dean卻隻是微抬著下巴,目光停留在穿過玻璃透射進來的光線裡,微瞇著的金綠色眼睛裡有大量迷茫的情緒。Sam久久的看著他,看著他在聽到一個個曾經收留過他的名字時略微瑟縮的身體,看著他偶爾皺起的眉毛,看著他始終沒有焦點卻寫滿倦怠的眼睛。Sam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為Dean做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到底是對是錯。
  Henricksen終於站起來向著法官輕微欠身時,Sam強壓下了心中復雜紛亂的情緒。Henricksen走到被告席簡陋的木質格柵前,面向整齊排列的陪審團沉穩開口,“與Smith律師不同,我感興趣的是一個7歲的孩子為什麼會有如此反常的情緒,我想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福利機構並不是一個孩子理想的棲息地。在被送到兒童福利機構的第一年,我的當事人曾經拒絕了幾次被收養的可能。但一年多以后,他忽然開始接受和寄養家庭生活在一起。為什麼?”Henricksen短促的停頓了一秒,才繼續說下去,“因為最初和他一起被送到福利機構的還有他不滿3歲的弟弟,Sam Winchester。”
  Sam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毫無理由的退縮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還來不及深想,Henricksen的話已經重新抓回了他所有注意,“我想說的是,我的當事人,Dean Winchester,之所以會拒絕所有人都認為是最佳選擇的收養父母,情願繼續留在福利機構裡,是因為那裡還有他的弟弟。而當Sam,這個對他最重要也是最后的家人被收養的時候,他卻並沒在第一時間得到通知,沒有人會去征求一個7歲孩子的同意,也沒人意識到對於他來說,那幾乎等同於有人從他身邊搶走了他的弟弟。為了找回Sam,他在福利院裡不眠不休的尋找了兩天,直到自己病倒才不得不放棄。”Henricksen轉向臉色灰白全身緊繃的Dean,放低了聲調說下去,“一個為了弟弟可以放棄自己幸福的孩子,怎麼可能毫無原因的忽然變成一個不近情理的問題兒童。”
  Smith律師打斷他對這些未經証實的信息提出了強烈的反對,這一切似乎完全在Henricksen的意料之中。他微笑著抽出一張簽過字的傳真紙交到法官手裡,“所有這些真實的細節都來自於Jim神父,神父當年曾經在這家福利機構工作超過7年的時間。他表示隨時願意為我的當事人作証,今天他不能到場是因為Jim神父目前還在非洲幫助那些貧窮的孩子,他已經在那裡工作了十年,我相信這樣一位人格高尚的神職人員不會說謊,更不會為了一個不值得救贖的靈魂辯護。”
  Henricksen列舉的那些細節讓Sam胸口酸澀的緊縮著,他努力的想看到Dean的雙眼,卻隻能看到Dean用力扭開的側面,那緊繃著的下頜線條讓他知道Dean正竭力控制著情緒。Sam知道這一切都是Dean不願提起的回憶,他甚至相信丟出這些信息以前Henricksen根本就沒爭得Dean的同意。這第一個回合他們的確贏得漂亮,但看著緊握著拳僵立在被告席的Dean,Sam卻無法感覺到任何喜悅的情緒。
  除了在心裡默默祈禱Dean能夠繼續堅持下去,他什麼也做不了。
  庭審的過程仿佛一場漫長撕扯的煎熬,那些不停被發掘出來的過往讓Sam都感到招架不及。在此之前,那隻是Dean輕描淡寫說起過一次的童年往事而已,沒人清楚這倔強家伙驕傲的外表下究竟掩蓋著怎樣的破碎支離,隨著Smith律師提出的一個個問題被Henricksen用事實一一反駁,越來越多的傷痕和痛楚清晰地浮現出來。而Dean早已不再緊繃著身體,隻略低著頭沉默的坐在那裡,低垂的雙肩和空洞的目光讓他顯得愈發疲憊破碎。Sam注視著他,透過Dean的身體他仿佛看到那個蜷縮在Dean心底的孩子,那個因失去弟弟而默默流淚的孩子一直都在那裡,從未離去。
  第一次休庭之前,Dean終於望向了Sam,在他被帶離房間時他們的目光短暫的交匯在一起。Sam竭盡全力的讓自己微笑,他希望能讓Dean感受到他的存在和他唯一能給予的支持,即便微不足道甚至毫無幫助,他也希望Dean能夠看到。Dean望著他似乎有一瞬的失神,通透的綠色眼睛裡有復雜的情緒,最終轉過身平靜的走了出去。
  Sam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Dean的背影,很長一段時間裡那挺直的脊背都是刻在他印象中最深的東西。
  當Smith律師抱著手肘站在面前時,Dean發現自己真得很厭惡律師這種職業。“Dean Winchester,我有幾個問題。”那男人的語氣讓Dean略微皺起了眉毛,他盡力讓自己控制住情緒,整整一個上午面前這男人和Henricksen競賽般的發掘著他的過去,好幾次,Dean真想讓他們停下來,不管是指控還是辯護他都不想再聽下去,但最終他隻是強制自己沉默的接受這一切。
  而現在,Dean不知道究竟是這男人的胸有成竹還是居高臨下更讓他厭惡,他默默的叮囑自己冷靜。冷靜,配合,這是開庭前Henricksen對他唯一的要求。Dean轉開視線低下頭,聽著那把聲音繼續說下去,“你隻要回答我是或者否就可以。你母親是在你四歲的時候因家中意外失火而死亡的是不是?”
  Dean無法控制的全身一震,他抬起頭用力瞪著面前這個表情冷漠的男人,許久才從齒縫間逼出一句,“是。”
  那男人微微一笑,不容他喘息的繼續問下去,“你父親,John Winchester,現在在監獄裡?”
  Dean的眼中浮現出無法抑制的憤怒,他僵硬的讓自己轉過頭去,不要再看著男人臉上志在必得的表情,狠狠的說出下一個,“是。”
  “你小時候曾經有過一個叫做Nina的保姆對不對?”Dean微微皺起了眉,那名字似乎和他記憶中某些充滿壓抑和驚恐的模糊畫面聯系在一起,他本能的回答,“我不記得了。”
  那律師緩慢的走近Dean,意味深長地說下去,“也許我能幫你,在你五歲的時候,曾經有人打電話到警察局投訴你父親虐童,但警方介入的時候卻發現你們已經匆忙逃離了那裡。Dean,你對這件事有印象是不是?”
  那些隱藏在黑暗裡的記憶忽然翻卷上來,那條漆黑的公路,緊靠著他的Sammy,Dean覺得自己一下子被拖回到那間破舊的小旅館房間裡,再一次變成那個驚恐而不知所措的孩子。當強壓下回憶帶來的驚恐以后,他猛然意識到面前這男人究竟要的是什麼,忍不住憤怒的低吼起來,“我說了我不記得。”那男人笑起來,Dean覺得自己恨透了這精於算計的笑意。
  “沒關系,”律師舉起手中薄薄的文件記錄,向陪審團和法官一一展示,“這是當時的報警記錄,報警人Nina在電話裡非常清楚的說明,她所照顧的孩子,5歲的Dean Winchester身上有明顯的傷痕,而Dean當時告訴她,那是他父親,John Winchester在無法控制自己憤怒情緒的情況下造成的傷害。”他轉回身看著急促呼吸的Dean咄咄逼人的繼續,“所以,Dean Winchester,究竟是你父親在你童年時就開始對擬實施暴力,還是你從5歲就已經開始習慣性說謊,我希望你能做出個選擇。”
  在Dean徹底爆發之前,他的視線無意識的落在旁聽席第一排那個高大到無法回避的人身上,Sam略微前傾的身體明顯的緊繃著,Dean能看到他緊握到發白的雙手,焦慮和擔憂徹底佔據了那張年輕的臉上所有情緒。Dean和那雙棕綠色的眼睛對視著,那裡寫滿了無聲的恐慌和懇求。
  “我父親是個警察,”憤怒讓Dean的聲音略略抖動著,但他並沒有失去控制,“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我可以向上帝發誓。他愛我們,我父親永遠都不會傷害家人。”
  律師不易察覺的挑了挑眉,Dean的克制讓他有些意外,但下一秒那男人就再次微笑起來,聲音更加冷冽,“沒錯,John Winchester曾經是個警察,但Mary Winchester意外死亡以后他忽然辭了職,還帶著孩子離開了他們一直居住的城市。”他停頓了一下轉過身,目光堅定的掠過陪審團中的每個人,低沉的開口,“他在19年前入獄的原因是謀殺。”Smith律師拋出的重磅炸彈讓法庭裡的人們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那男人似乎對自己造成的效果非常滿意,在沉默了半分鐘以后才繼續說下去,“他手法殘忍的槍殺了兩名男性被害人,被警方當場拘捕,很遺憾他作案的州沒有死刑。John Winchester殘殺了兩個人,被判處終身監禁,至今仍在服刑中,從未假釋。”
  Henricksen忽然站起來提出反對,抗議Smith律師將這件與本案毫無關聯的案件拿出來,試圖混淆陪審團的判斷。Smith律師沉穩的冷笑,早有准備的反駁,“這個案件和本案有密不可分的關系,無數調查和分析結果都明確說明,絕大多數實施暴力的犯罪者在童年時都遭受過虐待,我想這不需要我再重新闡述。”那男人再一次望向Dean,臉上的表情嚴肅冷酷,“本案嫌疑人曾經遭遇過自己父親的暴力對待,而且,John Winchester所實施的暴力並不僅僅是家庭暴力這麼簡單,他是個已經被定罪的謀殺者,我無法想象被告人剛剛所說的,一個熱愛家庭,心理正常健康的男人會犯下如此嚴重的罪行。我甚至懷疑被告人母親的死因究竟是一次意外,還是家庭暴力導致的結果。”
  Dean的怒吼和Henricksen的大聲反對幾乎同時響起來,“你閉嘴,見鬼的,你他媽憑什麼這樣胡說八道?我說過我爸從來沒有傷害過我,更不可能傷害我媽,該死的。”Dean完全無法壓制那股燒毀一切的怒意,他用盡全力握住被告席的欄杆,危險的低吼,“是那些混蛋燒了我家,燒死我媽媽。我爸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媽媽報仇,也許他作錯了很多事,但他不是個壞人。你他媽的給我聽清楚,我爸不會傷害我們。”Dean痛恨自己聲音中的顫抖,那讓他的話聽起來不夠有力,那混蛋臉上達成目的后的滿意神色讓他更加憤怒。Dean永遠都記得爸和媽在一起時的樣子,爸的臉上會有種光彩,而媽媽總是在快樂的笑著。爸會在每天晚上把他抱到肩膀上,他們會一起摟住站在嬰兒房裡的媽媽,Sammy躺在那裡揮舞著小小的拳頭。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記憶,唯一完整的屬於他們四個人的記憶。而那個混蛋竟然說爸會傷害媽媽,他他媽的一定是瘋了。Dean狠狠瞪著那個玷污了他最后的溫暖回憶的家伙,無法平靜下去。
  Henricksen忍不住皺緊了眉毛,對方律師的策略就是要在法庭上想法設法激怒Dean,他知道那家伙一定會想盡辦法讓陪審團相信Dean是個暴力份子,而現在Dean失控的行為就是最好的証據之一。他能理解Dean的憤怒,但那沒有任何幫助。Henricksen下意識的看向背后的Sam。Sam死死的皺著眉,眼神中有與Dean一樣的憤怒,而除了憤怒,他臉上還混合著束手無策的焦急以及無力安撫的悲傷。
  Dean最終被法警重重按回座椅,他仍在憤怒的喘息著。Henricksen知道現在他們已經處於絕對的劣勢,他必須找出更好的方法,把這即將失控的局面扭轉回去。其后的大量時間,Henricksen都在努力與對方律師唇槍舌戰,而他們的焦點無可避免的開始聚集在案發當天的真實情況上。Dean根本沒興趣聽到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當他被狂怒后的疲憊牢牢抓住時,Sam正焦灼的看著他。Dean自那些圍欄的縫隙間望著近在咫尺的Sam,有種無邊無際的絕望涌上來。在出庭以前,Dean已經決定他會和Sam一起,為了Sam所期許的那些遙不可及又荒謬無比的夢想,面對那些糾纏了他差不多一輩子的噩夢。但現在,他真得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做到Sam的期望,天知道,他多希望能親眼看到Sam描述的那些瘋狂但令人渴望的未來。
  可Dean忽然覺得,也許他會讓Sam失望。
  他貪婪的盯住Sam的目光,不再躲避和逃離,Dean竭盡全力的看著Sam,仿佛想把每個細節都燒灼在腦海裡。
  Smith律師走過來再次發問,Dean卻完全沒聽進去他在說什麼,直到那男人走近了一步切斷了他的視線,Dean才抬起頭看著他,眼中都是厭惡和抗拒。
  “Dean Winchester,我希望你能夠如實回答我的問題。”那男人判研的注視他毫不留情的緊逼,“請你告訴法官和陪審團案發當天的具體情形。”Dean的表情略微的扭曲了一下,他用力的呼吸著,試圖將那些令人無力的情緒逼回大腦深處,“我從學校回來的時候Alastair和Ruby都不在,Al先回來,我們發生了爭執,他…動手打了我,”Dean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平靜沉穩,但口腔中干澀到發苦的感覺就快讓他張不開口。他竭力的吞咽了一下,加快語速說下去,“Ruby就在那時候回來,看到我用刀刺傷了Al,我以為他死了,我當時…很怕,就逃了出去。”
  感謝上帝,他終於結束了這一切。Dean緊抿著嘴唇,手指緊緊攥住面前豎立的欄杆,指節慘白。他做到了Henricksen告訴他的一切,誠實,冷靜,控制情緒。Henricksen說過,Dean隻要說出真實的情況,剩下的都交給他來處理。但那並不是所有真實的情況。Dean像過去的幾天一樣自欺欺人的逃避著心底的某些聲音,他裝作自己並沒有想到那些,也裝作Sam不會把從Ruby那裡知道的一切告訴Henricksen。這是Dean唯一僅剩的自我保護方式,他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也知道自己沒有其它選擇,但在所有一切被重新挖掘丟在面前以前,他不打算讓自己回想太多。
  如果不想也許他會更加堅定勇敢一些,如果不想也許他能暫時忘掉噩夢稍作休息,如果不想也許有那麼一會兒他能覺得那一切其實並沒發生過。
  “Alastair為什麼會打你?”律師的話把他從那個隻有他和他自己的空間裡拖了出來,Dean防備的皺著眉,說真話,那是Henricksen再三強調的唯一要求。可他不行。Dean不自覺地望向Sam,Sam的目光一直在那裡,隻要他轉過臉就能看得到。那讓Dean感覺到一種簡單卻有效的安撫,他再一次深深的呼吸,讓自己盡量貼近真實的回答下去,“因為我做不到他的要求。”有種寒意從心底浮現並緩慢堅決的蔓延開來,Dean將雙手緊握成拳,試圖把逐漸冰冷的手指嵌進掌心裡。
  “什麼要求?”那男人似乎打算追問到底。
  “任何,”Dean的聲音嘶啞干裂,幾乎無法繼續,“任何要求。”
  Smith律師終於轉回身,開始面向陪審團陳辭,“在警方對案發現場的紀錄中有詳細地說明,”Dean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太專注於控制住那種寒冷,“我的當事人胸部被人用利器刺入,傷及肺部大量失血。他的面部有多處外力造成的淤傷,身體各處都有瓷片割裂的傷口。”律師轉向Dean冷聲質問,“剛才你說我當事人當天曾經毆打你,但Dean Winchester先生,警方的結論恐怕和你說的不盡相同,警方認為我當事人遭受了可怕的暴力對待,而這裡有詳細的驗傷紀錄。”
  Dean終於抬起眼睛,他不明白這男人究竟想說些什麼,他茫然的看向Sam,卻在Sam臉上看到了毫不遮掩的憤怒。
  “除此以外,還有一點是我想強調的。警方在報告中還指出現場除了打斗留下的破壞以外,我當事人存放重要文件和財物的皮箱也被打開,裡面的資料明顯曾經被人翻動並散落在箱外,后經查點我當事人妻子存放在箱子裡的首飾和財物都有丟失。”Dean猛地回過頭,憤怒讓他的雙眼變成一種深暗的墨綠,“警方報告中指明,他們懷疑這是一場由盜竊引發的暴力事件。我想你並沒有告訴我們全部的事實,”那男人注視著Dean,緩慢壓迫的說了下去,“你當天在我當事人房間裡竊取財物的時候,剛好被下班回家的當事人撞破,從而發生口角,直至上升至使用暴力,最后,你不僅偷走了Alastair的財物,還試圖將他殺死,是不是?”
  Henricksen立刻起身表示抗議,抗議這種誤導性的推測。Smith律師毫不退縮的抗辯,“這並不是毫無根據的推測,我所作出的所有推論都是以據警方當時所留下的紀錄,如果需要,我們可以請當年勘查現場的警官出庭作証。”
  Henricksen還沒來得及開口,Dean低沉嘶啞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她說謊,他們都在說謊,”在Henricksen來得及阻止以前,Dean低啞的嗓音已經擴大成一種威脅般的怒吼,“那裡面根本沒有她說的那些東西,隻有信件和文書,她是個騙子。”
  Henricksen疲倦的閉了一下眼睛,但迅速讓自己振作精神,他不想讓自己的反應加深對面那個家伙臉上的得意,“所以,Dean,你承認那天你的確打開了那個箱子,打算從裡面偷東西?”Henricksen差點再一次合上眼睛,但他隻是直起身沉默的思考著:必須按照他的計劃走下去,Dean想要贏就隻能這樣,沒有其他選擇。Dean眼睛裡有憤恨不甘屈辱以及其他更多的東西,他沉重地咬著自己的下唇,直到所有血色全部退去,“我沒有,我隻想…”
  Smith律師迅速果斷的打斷了Dean不容喘息的逼問下去,“請直接回答我的問題,我隻要一個簡單的答案,你當時是不是在我當事人的房間裡,是不是趁他們不在時撬開了那個箱子。”
  “是,”Dean覺得有微咸腥澀的味道掠過唇齒流進嘴裡,說真話,他還記得這要求,但那他媽的並不是事實,“我隻想找Sammy的聯系方式。”他的辯解被淹沒在Smith律師大聲地總結裡。“這樣就足夠了,Dean。法官,陪審團這就是我想問的所有問題。”Dean轉過頭看著Sam,在Sam擔憂緊張的目光中他輕微的顫栗著,他不是個賊,他他媽的從來沒偷過東西,尤其是Alastair的,他恨不得把一切跟那混蛋相關的東西包括記憶都燒掉。Dean用力看著Sam,他需要知道Sam會不會和那些人一樣覺得他是個騙子或者小偷。
  Sam嚴肅僵硬的表情讓Dean覺得有些陌生,但那雙棕綠色眼睛裡的神採卻是他熟悉的,那裡有溫暖,焦灼,以及信任。
  Henricksen站起身的時候有一秒鐘的躊躇,不受情緒影響是最基本的專業素質,但這個案子的確讓他有點頭疼。Henricksen在心裡暗自說了一句“抱歉。”,他甚至不清楚那究竟是說給Sam,Dean,還是自己。
  走向被告席時,Henricksen意外的發現Dean竟已找回了對自己情緒的控制,雖然激動和憤怒留下的潮紅還停留他毫無血色的臉上,但那雙綠到發亮的眼睛已經恢復了清醒和理智。Henricksen沉吟著交叉雙手,停步在稍遠的位置,“Dean,我有幾個問題,”他能感覺到Dean身上突發的緊張,但沒有別的選擇,Henricksen隻能繼續,“案發時你在哪裡,我是說在哪一個房間裡?”
  Dean牢牢的看著他,那一抹耀眼的綠色深不見底,“Alastair的臥室。”
  “為什麼你會在哪裡?”
  “我知道Ruby把一些文件鎖在他們床下的皮箱裡,包括收養我弟弟的家庭的聯絡方式。”Dean的聲音中有種搖搖欲墜的冷靜。
  Henricksen略略點頭,將雙臂抱得更緊繼續追問,“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我沒找到他的地址,”Dean聲音中的絕望,隔絕了十年依舊清晰可辨的停留在那裡,“Alastair發現了我,我們…起了爭執。”
  “僅僅是爭執?”Henricksen靠近了一些,盯住Dean已經開始退縮的眼睛繼續下去,“還有什麼?”
  Dean轉開了視線迅速沉默下去。
  “他是否傷害了你?”Henricksen略微放緩了語氣。
  Dean始終沒有回頭也沒看著Henricksen的眼睛,隻是咬著牙簡短的低聲回答,“是。”
  “他做了什麼?”Henricksen一鼓作氣的推進下去,“除了爭執和打斗,當天還發生了什麼?Dean Winchester,回答我的問題。”
  Dean終於抬起眼看著他,臉上有種放棄后的平靜,“他強暴了我。”他聲音不大但穩定清晰,語調中除了冰冷厭倦以外還有種不顧一切的勇氣。這簡單的句子讓原本安靜的法庭忽然充滿驚訝的低語,Dean死死咬著牙,目不轉睛的盯著Henricksen,似乎Henricksen是這房間裡唯一他能看到的東西。
  “這是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做,我是說第一次強迫你和他發生性關系?”Henricksen驚訝自己竟然會在第一句話中忽略關鍵的信息,Dean現在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陪審團定他無罪的決議。
  “不是。”Dean眼中越來越大的空洞和陰暗讓Henricksen必須反復在心裡強調這最基本的認識。
  “在一年九個月的時間裡,Alastair曾經多少次強迫你與他發生性關系?”Henricksen抓緊對方律師還處於措手不及思索對策的短暫時間,直抵重點將問題丟出去,“第一次被迫與他發生關系時你的年齡?他是否對你使用暴力已達到目的?他是否限制你的自由並利用某些其他方式脅迫你?”Dean在Henricksen的逼問下一點一點的蒼白下去,他面無表情地站在被告席裡,看起來無助破碎的像個孩子。
  Smith律師終於站起來大聲反對,Henricksen清楚絕不能讓這些最關鍵的問題被逃避過去,在對方律師越來越大的抗議聲裡,Henricksen一刻不停的沉聲喝問,“Dean Winchester,回答我的問題。”
  Dean全身一震猛地挺直了身體,Henricksen毫不鬆懈地看著他的眼睛,直到那裡所有的光彩都被黑暗吞噬殆盡,Dean的聲音終於響起來,“我不知道有多少次,第一次他捆住我,在我房間裡強暴了我,那時候我13歲。暴力?我不知道,他打斷過我的手臂肋骨,這是不是算暴力?”Dean的語速很快夾雜著些許冷漠的笑意,那種絕望的情緒從他的身體發膚間散發出來,讓Henricksen感覺到微略的窒息。
  法官朗聲提醒他,應該注意自己的方式,不要用這種未經証明的事例誤導陪審團。Henricksen微微欠身表示了解,同時默默吐出一口長氣,他覺得最困難的部分已經過去,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如何幫助Dean爭取更多信任和支持。
  Smith律師起身的時候略為有些遲疑,但很快就大步走向了被告席,“Dean,你剛才說我當事人曾經對你進行過多次的暴力威脅以及性侵害。”Dean冷漠的別著頭,對他的話完全沒有反應,“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對未成年實施性侵害是非常嚴重的犯罪,為什麼當時你沒有向其他任何人求助或者報警?”
  Dean的視線停留在空氣中某個不存在的點上,“沒有人會相信我。”
  “為什麼?”Smith律師步步緊逼。
  Dean僵硬的轉回頭,微挑著眉毛看著面前的男人冷聲回答,“你不是也曾經努力的証明過我是個無藥可救的壞蛋,甚至沒有一個家庭願意收留我。難道你會不明白為什麼沒人相信我?”
  Smith律師完全忽略他挑舋般的態度,聲音冷靜強硬,“我當然明白那是為什麼,因為你在說謊,就像你起初試圖認罪自首,隨后又推翻供詞為自己開脫一樣。Dean,你是個拙劣的說謊者,編造這些毫無根據無法証實的謊言,隻是為了洗脫你自己的罪責,我的當事人根本沒有對你進行過那些所謂的傷害,所以不可能有人相信你。”
  Dean榛綠色的眼中迅速燃起的怒火讓他看起來仿佛正站在失控邊緣,他壓抑著憤怒啞聲反駁,“我沒說謊,Alastair是個混蛋…”
  “沒有任何証據,也沒有任何証人証詞,按你所說,當時你甚至沒有向任何其他人提起過這些事,這根本就是一段完全無法核實的謊言。就這樣憑你的一己之言就想將這樣的重罪強加在我當事人身上。Dean,你未免太天真了。”Smith律師冷笑起來,看著Dean的目光像是看著某種可憐的低等生物。
  Dean被那男人的輕蔑徹底激怒,他用力拉開衣領露出那條陳舊丑陋的傷痕,“這是他留給我的,就在你所說得我對他進行侵害與暴力的那一天。”
  Smith律師略微瞇細了眼睛看著Dean鎖骨上的疤痕,冷漠的開口,“這可能是任何人或者任何原因所造成的傷害,並不能証明你對我當事人的無理指控。”他上前一步和Dean站得更近,拋出下一個問題,“讓我們回到案件本身,Dean Winchester,事情發生在十年以前,你14歲的時候,對不對?”
  他忽然轉換的話題讓Dean略微有些驚訝,但那些還流竄在血管裡的怒火讓他開口時依舊充滿暴躁和敵意,“對,沒錯。”
  “那麼我想知道,離開我當事人的這10年,你靠什麼來維持生活?”Smith律師語調平淡卻依舊咄咄逼人,Dean忽然瑟縮了一下,不再望著他的眼睛,那男人微微一笑,又一次重復追問下去,“Dean,回答我的問題,你這十年靠什麼維持生活?”
  沉默,除了死死咬住牙僵硬的站在那裡,Dean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Smith律師安靜的等待著,知道那巨大沉重的靜謐佔據了整個空間,才好整以暇的抱著手臂開口說下去,“你不想說?那麼我這裡有些從側面了解的信息可以幫你。”Dean在他包含著輕蔑的語調裡緊縮著肩背,目光空洞的等待著,等待那些真實的信息撕掉他最后尊嚴和堅持。
  “據我所知你從事的行業算不上主流,你們自己會把那叫什麼?伴游?牛郎?或者就直接說明你會專為男性提供性交易?”Smith律師故意將那幾個單詞玩味的拖長了音調,等待著法庭之中所有人的反映,Henricksen的反對聲幾乎被淹沒在雜亂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中,Smith才擲地有聲的繼續下去,“Dean Winchester,這就是你賴以為生的方式,是不是?你從10幾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使用這種方式謀生,是不是?”Dean在他的逼問下蒼白如紙,沒有任何動作和表情,如果不是那雙翻滾著復雜情緒的眼睛,看起來甚至像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像,孤立無援的僵立原地。
  不能否認,因為那是事實。
  這想法讓Dean差點失控的笑起來,他的世界裡從來不缺乏荒謬,而這次的瘋狂卻完全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圍。面前那男人仿佛正義的化身,語音鏗鏘的歷數著那些顛倒黑白的事實。
  “就因為這種生活經歷,你才會想到編造這種荒謬的謊言誣蔑我的當事人,借以掩飾你盜竊殺人的罪行,是不是?”見鬼的誣蔑見鬼的謊言,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正義。
  “你不想回答?還是你沒法回答?Dean?”去你媽的,為什麼不干脆直接把我丟進監獄裡?
  “也許你需要更多地提醒來恢復記憶。”操你的,我不需要再聽下去。“”
  “我想你可能沒法記清楚那麼多客人,畢竟已經這麼多年了,”Smith律師的聲音裡滲透出一種殘酷的冷意,“但最近的一個你總該記得。”
  Dean猛地抬起頭,瞪大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Smith冷笑著看他,在Dean的目光開始變成懇求之前,朗聲說了下去,“我想你不會忘了他,應為他現在就坐在旁聽席裡。”Dean的臉色徹底灰白了下去,所有的血色和情緒同時消失在他臉上,“Sam Forrester,你的最后一個客人,除了錢,我看他還向你提供了更多東西,譬如,法律援助?或許根本就是他指導你,用這樣可笑的誣蔑就可以洗脫你的罪名,是不是?””
  Henricksen低吼的聲音略微有些失去控制,他嚴正的提出抗議,對方律師不僅用這些未經証實的信息侮辱了他的當事人,還牽涉到了更多無辜的人的名譽。法官盡力讓所有人都安靜,但法庭中炸開的嗡嗡聲完全失去了控制。Dean握著拳站在被告席,那些清晰可聞的聲音像冰冷的海水淹沒了所有感知,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寒冷,
  ‘Sam Forrester?Forrester律師行的那個Forrester?’
  ‘他不是在斯坦福念書?怎麼會…’
  ‘原來他喜歡這種調調,這還真是…哈…讓人意外呢。’
  ‘他爸媽知道他跟這種人混在一起嗎?’
  ‘就是那個,第一排的那個大個子,真看不出來他有這種癖好。’
  Dean不知道這些話語究竟是來自於那些不停開合的嘴巴還是他自己的腦子裡,他抬起頭視線茫然的環顧四周,想找出那些聲音的發源地,讓它停下,他他媽的必須讓它們停下。Dean看到很多張表情各異的臉,男人和女人,長者和青年,那些截然不同的臉上卻有一模一樣的表情,輕蔑鄙夷不屑。這些表情並不陌生,他已經看了差不多十年,完全知道每一個挑眉,眨眼,嘴角牽動所代表的含義,但這次不一樣,那不是在針對他而是針對Sam。
  所有的難堪和羞辱都是因他而起。
  他的存在,傷害了Sam。
  Dean慌亂的想著這一切為什麼會發生,他怎麼能讓這一切發生?當目光捕捉到某張熟悉的面孔時,Dean下意識的全身一震,那個在酒吧裡出現過的男人就坐在Sam身旁,他是Andrew,我最好的朋友,Sam帶醉的聲音忽然跳進腦海裡。那男人眼中充滿了憤怒,目光中的厭惡憤恨足夠直接燒穿Dean的身體。Dean直直看望他,所有混亂的情緒都變成一種尖銳鋒利的疼痛,戳穿了脆弱的屏障,讓那些腐壞陰暗骯臟的現實被暴露在空氣裡。
  Dean覺得頸部的肌肉僵痛的拉扯著,他不想再讓視線從Andrew身上轉移開去,他不想看到Sam,他沒法面對Sam,但他的身體卻背叛了意志。
  Dean聽天由命的轉過頭去,Sam正專注的看著他,好像他是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東西。Dean以為自己會看到懊惱,憤怒,甚至后悔和逃避,但並沒有。Sam隻是平靜得看著他,好像背后的喧囂完全與他們無關,好像他們並沒站在這片無序的漩渦中間。他望著他,就像他們倆在一起的每一天,平靜,溫和,甚至有些天真和簡單。Sam微微笑起來,仿佛在低聲嘲笑Dean臉上無望的驚慌失措和眼中等待審判般的抱歉,微挑著的眉目間浸潤著溫暖,堅定,以及蔑視一切的坦然。
  Dean怔忡的站著,不知道心底潛滋暗長的陌生情緒究竟是什麼。他隻知道那股包裹住全身的徹骨寒意正緩慢的褪去。
  在持續的嘈雜聲音中,法官宣布進入今天的第二次休庭。
  Sam被Andrew拖出了法庭,站在戶外的空氣和陽光裡,他感覺恍如隔世。Sam疲倦的靠在草坪中央的樹上,在Andy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攥住自己微微震抖的雙手。
  “那些混蛋,真見鬼。”Andy暴躁的踢著地上修剪整齊的草皮,“律師都該被扔到非洲草原喂獅子去。”
  Sam抬眼看他,終於忍不住笑起來低聲說,“Henricksen恐怕不會認同你這個觀點。”
  Andy愣了一秒也笑起來,插著手站在Sam對面認真地審視著他的表情,“少年維特,你今天不太一樣。剛才法庭上…你沒事吧?”
  Sam苦笑著搖頭,“隻要官司能贏我就沒事。”
  Andy看了他半晌,最終抬起手按住雙眼,夸張得大聲嘆氣,“上帝,你們這倆個傻瓜到底是怎麼碰到一起的。”
  Sam垂著頭笑起來,終於鬆開了捏的發痛的雙手,呼出一口長氣。剛才在法庭裡Dean臉上那種絕望差一點就打敗了他所有的堅持,Sam看著Dean像個失去了一切的孩子一樣站在那裡,惶恐無助。Dean的雙手從緊握成拳到無力的鬆脫,那些青白的指節無法抑制的顫抖。當Smith丟出他的名字作為最后的武器時,Sam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快超出負荷,Dean渙散失神的目光掠過法庭中每一個人,就是不肯落在他身上。看著他的痛楚掙扎迷惑甚至自責,Sam真得以為自己沒法再承受更多。
  但最終,他的目光與那雙暗淡深邃的綠色眼睛終於相交時,Sam竭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鎮靜自若,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氣才藏起自己的軟弱。Dean臉上無法承受的愧疚和痛苦讓Sam知道自己沒做錯。如果那時他有絲毫的退縮,Dean也許會永遠縮回殼子裡,不復出現。
  Sam試著用所有的精神和意志無聲的告訴Dean,他從不后悔,他絕不放棄。
  感謝上帝,他做得不錯。
  當Dean所有的自我保護都被破壞殆盡,那個柔軟真實傷痕累累的靈魂暴露出來,孤獨無依。
  Sam必須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壯才能成為他最后的保護。
  Sam和Andy安靜的站在那裡,陽光帶來的暖意帶回了更多希望和動力,那些隱約浮現的悲觀情緒正被蒸發出去,這種難得的平靜讓Sam覺得深深感激。Henricksen忽然跑了出來,緊握著電話高喊Sam的名字。Sam驚醒般張開眼睛,看到Henricksen難得一見的不再冷靜客觀,溢於言表的興奮讓他看起來頗為不同。
  “怎麼了?”Andy跳起來追問。Henricksen抬起手揚了揚了手機,“我接到一個電話,是Ruby。她願意出庭作証,說出當年的真實情況。”Henricksen一如既往的簡短直接,Sam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信息。
  “為什麼?我試過找她,可她根本連電話都不接。”Sam覺得自己的嘴巴忽然干澀起來,狂跳的心臟不知道是因為驚喜還是困惑。
  Henricksen聳了聳肩,神情已經逐漸恢復了慣常的深思熟慮,“她不肯說,但她願意作証,而且在開庭之前就會趕到這裡。”他微微的皺著眉邊想邊說,“無論她在想什麼,我一定會讓她變成對Dean最有利的証人。”
  Sam感激地點頭,盡力讓自己忽視那股潛伏著的不安情緒。
  Ruby出現在法庭上時,Dean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起來與Dean記憶中完全不同,除了那股冷漠和戾氣,時光幾乎抹去了一切Dean熟悉的印記。Ruby平淡地站在証人席,從頭至尾都沒有看過Dean。她按著聖經發誓的聲音暗啞倦怠,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厭倦和憤世嫉俗的氣息。Henricksen和Smith輪番向她提出各種問題,Ruby臉上淡淡的厭煩始終都沒有退去,她隻是簡短但直接的回答著任何一個問題,真實而毫無隱瞞。
  Dean詫異的看著她,目不轉睛。偶爾轉過頭望向Sam的時候,Dean會從他眼中看到和自己一樣的震驚。
  “我是Alastair的妻子,合法的唯一的妻子。”
  “我們結婚的時候,他對我說,我必須讓Dean Winchester成為我們的養子,否則,我們的婚姻會很快結束。”
  “我知道他弟弟的收養家庭的聯系方式,這個白痴相信我會告訴他,所以答應成為我們的養子。”
  “我不喜歡Dean,從來都不。我討厭他,甚至厭惡,這一點大家都清楚。”
  “Alastair經常打他,我沒阻止,也沒想過要阻止。有時候Al會把他關在房間裡幾天,讓他反省自己的錯誤。”
  “印象裡Al打斷過他的手臂,其他我不記得,也沒興趣。”
  “那些老師和福利院的人都是些白痴,他們完全相信Al的話,相信那小子會無緣無故的自己摔倒,打架,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
  “他們上過床,我隻撞見過一次,可我想應該不是第一次。我恨他,永遠都恨。”
  “那天我回家時,看到我丈夫和Dean在床上,就在我的房間我的臥室。我想讓他死,Dean,那個不要臉的家伙,現在也想。”
  “他赤身裸體,我站在那裡看著我丈夫連衣服都懶得脫下來,就在床上操他,看了很久,我不能動也說不出話。你還需要什麼更多細節確定他們是不是真的發生了性關系?我可以告訴你。”
  “為什麼幫他?我從來沒有打算幫他,Dean Winchester,我說過我恨他。隻不過我覺得有些事實需要讓別人清楚,Dean動手打了我丈夫,我不清楚他們誰傷害誰更多,我沒法看清楚,也不想看清楚。”
  “Dean被Al扔在地上,滿地都是被他們打碎的東西,我看到他用那柄拆信刀刺進Al的胸口裡,然后這混蛋就逃跑了。”
  “是我清理了那些東西,精液什麼的,如果這就是你想知道的。也是我告訴警察Dean打開了我的箱子,說我丟了東西。我當時的確以為自己丟了東西,但事后發現並沒有”
  “我想他逃出去的時候應該也沒有機會在身上藏什麼東西。”
  “為什麼。你真得覺得這是個問題?他是我丈夫,我的丈夫和養子睡在一起?我是個人,是個女人,我曾經愛過他,你覺得我會怎麼做?”
  “我恨他們,他們兩個,Al十年后見到Dean的表情還是讓我覺得惡心,我知道他給這小混蛋打過電話,我知道他威脅Dean去見他。”
  “如果你要一個理由,那麼好吧,我恨他,我恨Alastair,我恨這個背叛了我一輩子的男人,那些恨讓我不想再替他隱瞞下去。”
  Ruby的話清晰直接,一針見血。Sam在她充滿憎恨的描述裡感覺到刻骨的寒意,他明白Ruby所說的一切都對Dean有利,但那絲毫不能緩解那種讓他從心底開始顫抖的寒冷。他看著Dean,那雙榛綠色的眼睛裡有和他一樣的冰冷恐懼。他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那種未知帶來的恐慌已經遠遠大過了陳舊往事所帶來的傷害。他們對視著,除了用目光支持彼此,等待著共同去面對那個逐漸迫近的結局,無法做到更多。
  Henricksen作了一個漂亮的結案陳詞,Smith律師臉上的悻悻之意讓Sam知道,他們就要贏了。Andy用力的拍著他的肩膀,讓那感覺變得更真實,Dean臉上的表情緊張而嚴肅,Sam盯著他,希望看到更多更深的情緒。但Dean隻是牢牢的看著Ruby,順著他的視線Sam側過頭看到坐在法庭一角的Ruby,那女人正淡淡的微笑著,目光中有種陰冷而殘忍的笑意。
  Sam並沒有太多時間去分析Ruby的表情究竟意味著什麼,陪審團合議的結果已經送達到法官手裡。Andy的肩膀緊緊擠著他的,帶來更多的緊張情緒。
  蓄意謀殺罪名不成立。
  故意傷人罪名不成立。
  盜竊罪名不成立。
  Alastair將因對未成年人實施性侵害而被發出逮捕令。
  Henricksen提出的關於他第一個養子和前妻的死亡原因質疑,由於已經超出追溯期而無法成立。
  Sam跌坐在堅硬的座椅上沉重的呼吸,Andy在他身邊低聲歡呼起來,慶祝他們的勝利。他始終覺得這一切不夠真實,Dean將被無罪釋放,他們終於可以跨越Dean生命中最黑暗痛楚的一頁走下去。Henricksen轉過身笑起來,臉上有難得一見的誠懇喜悅和滿意。Sam看著這一切,不知何故,心底始終有股無法說清的不安情緒,Ruby的出現帶來的戲劇化的轉折讓一切都來得太快太輕易。也許他們已經被這噩夢糾纏了太久,所以沒法相信能夠如此簡單的跨越過去。
  Dean和Henricksen依舊留在法庭中,等待辦理最后的一些相關手續。Henricksen遠遠示意讓他不用急,在門口等著他們就好。Sam點著頭被人群簇擁著向門口退去,Dean的目光越過所有距離與他相遇,解脫疲憊等等情緒都聚集在那雙綠色的眼睛裡,而那裡面還有一種Sam從未見過的光彩。
  如果可以,他會覺得那是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他們太專注於對方,並沒留意到有一雙眼睛始終注視著他倆。
  當Sam退出法庭以后,Ruby緩慢而優雅的站起來,輕緩的走過所有人徑直貼近站在被告席等待著的Dean。Dean看著她走過來,胸中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應該感謝Ruby嗎?也許是的,如果不是Ruby,他可能已經被帶回到監獄裡。但看著鬢發灰褐面容蒼老的她走近,Dean無法抑制的感覺到微漠的感慨和抗拒。
  Ruby繞過那些圍欄在他身前停下,略略側著頭看他,那種厭惡怨毒憎恨混雜著莫名興奮的目光讓Dean不自覺地退縮了一下身體。Ruby忽然笑起來,那笑容陰郁淒厲,“Dean,你還是那麼讓我惡心。十年了,一絲一毫都沒改變。我恨了你十年,真高興能在這樣的地方看到你。”她胡亂無序的話語給Dean帶來一股寒意,他倔強的挺直脊梁瞪著那女人,不願讓她看出自己的恐懼,“你不感謝我?我剛剛才救了你。”Ruby冷笑著仰起臉貼近他的身體,Dean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略微皺起了眉毛。
  Ruby笑得更加肆意,她用力握住Dean的手臂,冰冷的手指緊捏進他的皮膚裡,“Sam來找我的時候,我真意外,那家伙居然那麼愛你。他說隻要我肯幫你,讓他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Dean驚訝震動得看著她,而Ruby隻是微瞇著眼睛冷笑著說下去,“多麼令人感動的愛情,就連我都無法拒絕他的懇求。Dean,你無法想象我有多驚喜,看著你們兩個人彼此相愛,真是個奇跡,上帝賜給我的奇跡。”Dean不知道Ruby究竟想說什麼。Ruby將他拉近,她那涂滿口紅的嘴唇貼近Dean耳邊時,他忽然開始無法克制的顫栗。
  Ruby棕褐的眼睛裡閃耀著危險而亢奮的情緒,“我欠你一個答案,Dean,我從來都沒忘記過。”那句耳語讓Dean迅速僵硬起來,Ruby的氣息掠過耳側帶來難以言表的緊張和恐懼,“你的小弟弟,你的Sammy,我說過我會告訴你他的消息。”Dean急促的喘息著,心中無法感受到任何激動和期待的情緒。某種巨大而致命的危險正從迷霧中顯露邊緣並隨著Ruby夾雜著冷笑的吐息緩慢的逼近。
  Dean屏息等待著,他清楚自己無力抗拒甚至無法逃避。
  “Dean,收養你弟弟的家庭姓Forrester,你可愛的小Sammy現在的名字叫Sam Forrester。”Ruby的聲音夾雜著一絲詭異低啞的笑意炸開在Dean耳邊,那個名字像赤紅的利刃輕巧刺進了身體,竄升得灼痛逼得他猛然推開Ruby向后退去。
  灼熱和冰冷同時侵蝕著他得血肉和神經,Dean用盡所有神志與流竄全身的劇痛和酸軟抗爭著,完全無法理解剛剛聽到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一種奇怪的咯咯聲始終附著於他脆弱的聽覺神經裡,Dean花了很多時間才意識到那是牙齒相互叩擊時發出的輕響,那是正掠過他全身的劇烈抖動所帶來的聲息。
  Ruby退后一步,滿意地看著他青白的臉色和狂亂的情緒,緩慢的挑起嘴角殘忍的繼續,“多麼浪漫美麗,Dean,你和你的弟弟。”她伸出手按在自己嘴上,好像要把那些控制不住的瘋狂笑意壓回去,“我不知道我對哪一部分更感興趣,Dean。是你親弟弟向你求婚時會不會買鑽戒給你,還是他在床上操你的時候你到底有多滿意?”Dean繼續后退著直到脊背緊緊抵住木制的圍欄,所有情緒和思想都被冰冷刺骨的恐懼代替,他緩慢的搖著頭低語,“不可能,你撒謊,你是個騙子,一直都是,你他媽的撒謊,這不可能…”
  Ruby抱起手臂側著頭欣賞他逐漸喪失控制的驚恐表情,惡毒的聲音帶著毀滅的快意,“你不相信?告訴我Dean,我為什麼要救你?我為什麼站在這裡?我等了十年,這是天賜的禮物。你知道我有多恨你。”Ruby的臉因憎恨而扭曲著,就像來自地獄,“我恨你,恨到不能讓你在監獄裡平靜的活下去,我要看到你永遠掙扎在痛苦裡。況且,沒有你和你親弟弟如此美麗又讓人惡心的愛情,我永遠都不會有如此完美的機會來報復你。”
  Dean完全不想再聽到這些瘋狂的句子,這不可能是真的,她隻是想看到他崩潰,她隻是在恐嚇他而已。Dean竭力的深呼吸告訴自己這些都是Ruby慣用的把戲,Ruby目不轉睛的瞪著他,仿佛能看穿他心底每一絲流轉變化的情緒。她臉上的笑容裡充滿了扭曲興奮的快意,“你還是不肯相信,小Deano?沒問題,盡管和你的小情人繼續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讓他永遠都擁有你,讓他的親哥哥做他最完美的婊子。就讓你找了一輩子的寶貝弟弟和你睡在一起狠狠的操你。”Ruby鄙夷的斜睨著他,嗓音中滿是肆意宣泄的恨意,“Dean,這不就是你最擅長的把戲?爬上他的床讓他永遠都離不開你,這樣就能確保你永遠都不會再失去你弟弟。我當然不會介意,隻是不知道你的小弟弟和其他人會怎麼看待你們這種骯臟變態的關系。”Dean驟然放大的暗綠色的瞳孔中爆發出崩塌前最后的光芒,Ruby看著他逐漸黯淡下去的雙眼,發出嘶啞殘忍的狂笑,終於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Dean盯著Ruby逐漸消失的背影,雙手死死捏住面前的座椅。那些粗糙的木刺深深扎進掌心裡,卻沒能帶來任何痛覺。
  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所有痛苦快樂掙扎解脫都喪失了意義,那些虛幻脆弱的希望和未來還沒來得及成型就已經徹底化為了灰燼。
  Dean無聲的戰栗著,任憑現實象個永無盡頭的噩夢將他全部吞噬進去。
  興奮緊張褪卻后的疲倦緊緊包裹著Sam的身體,除了保持目光緊盯著法院高聳的大門,他什麼都不想再做。等待Dean從那裡出現,回到他身邊。這就是Sam僅有的意識。在法庭中所經歷的沖擊尚未完全散去,Sam心底有些隱約的不確定,究竟這一切是真實的還是發生在他混亂的夢境裡?身邊的Andrew微笑著瞥他,Sam迷茫的表情讓他笑得更大,“看你這樣子,誰還敢談戀愛。”Andy調侃的輕鬆語調帶來一種安定,他擠著眼睛促狹的問,“打算去哪兒慶祝?要是你們倆打算直接鑽回家我也沒意見。”
  Sam終於笑起來,也許這一切真的結束了,也許他真的應該開始做些計劃,關於他和Dean一起的未來的計劃。逐漸落下的太陽正將他們的影子拉長,黃昏微醺的風中Sam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他鬆弛下來靠在圍牆上微笑著提議,“去喝酒,你選地方我請客。”
  Andy夸張得瞪著Sam,好像不能相信他剛說的話,“別后悔,到時候喝醉了不要說我欺負你。”
  Sam大笑起來,隻覺得一切都完美的不可思議,就像夕陽渲染出的絢麗天色,漂亮到不夠真實。
  Henricksen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口,他倆迅速迎了去,卻看見他正微皺著眉不住回頭看著什麼。站在最后一級台階,對上Henricksen若有所思的目光,Sam心中的輕鬆和快樂像是被某些厚重粘膩的東西遮住,瞬間黯淡下去。
  “Dean呢?”他已經開始緊張。
  Henricksen像是剛剛回過神,隻簡略的答道,“他在簽署最后幾個文件,馬上出來。”
  Sam對這答案並不滿意隻皺著眉繼續追問,“你不是該一直陪著他?”
  Henricksen並不介意他的無禮,反而和Sam一樣焦慮的皺起了眉才回答,“Dean堅持要我先出來,說有些事情要自己處理。我不明白,而且…”Henricksen明顯的遲疑讓Sam愈發不安,伸手緊攥住了他的手臂。Henricksen望著焦慮慌亂的Sam,知道他必須先冷靜下來才能安撫Sam繃得太緊的情緒,“Sam,放鬆點。不會有事的,我隻是覺得有些奇怪,他看起來有點神不守舍。”
  Henricksen並沒提起Dean蒼白如死的臉色,Sam不需要了解這些細節去加深那些無理由的恐懼,畢竟他們已經征服了最難的環節,打贏了這場官司。Henricksen覺得自己有理由相信,未來Sam所必需要面對的其他人和事,都不足以讓這兩個小家伙分開。可不知為何他就是沒法回避內心深處不安的情緒,也許是因為離開以前他所看到的Dean實在是古怪極了,那個倔強執著的家伙,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瞬間就淘空了所有感情,曾經浸潤在眼中的痛苦,希望和快樂都已經消失殆盡,隻剩下徹底的空洞。最后留在Henricksen印象裡的畫面是Dean微微蜷縮著身體依靠在被告席木質的欄杆上,看起來像個疲憊暗淡的影子。
  Sam離開以后,Henricksen一直埋頭於處理最后的文書和手續,根本沒留意法庭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況且他根本沒法想象撐過了如此壓抑的庭審以后,還有什麼能讓Dean放棄。也許隻是太累了。Henricksen走出法庭時默默得想著,可那並不能解釋籠罩著Dean全身的強烈而凝滯的絕望氣息,他看起來好像正在緩慢無聲的被一點點壓垮。Henricksen終究無法將那畫面帶來的憂慮驅逐出去,盯著Sam越來越凝重緊張的臉色,他終於沉吟著開口,“你該回去看看,也許有些事情Dean不希望我插手,但我想你可以幫他。”
  Sam臉色一變剛想跑回去,Dean卻已經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最后一絲陽光透過雲層落在法院高聳的大理石門廊上,Dean正從曖昧暗沉的陰影中走出來,明滅的光混雜著深紫與絳紅投射在他低垂著的臉上,掩蓋了那種不正常的蒼白。Dean拖著腳步沉默的走著,緊縮的肩背上似乎有無法負荷的巨大壓力,Henricksen不禁緊皺起了眉,Sam臉上卻已浮現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那大家伙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重要的東西,大步沖了過去。當他用力握住Dean的手臂時,Henricksen清晰地看到一抹恐慌和抗拒的神色掠過Dean的眼底,但Sam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現,隻是像個望著最好禮物的孩子,喜悅而滿意。
  “Dean,我剛要去找你。”雖然感覺到Dean身上的僵硬和抗拒,但Sam不想放開手,再一次這樣緊緊地握住他,感受到Dean溫暖的體溫和繃緊的肌肉在自己手掌下鼓脹,讓Sam覺得無比感激。他已經太久沒體會過這種真實和安穩,所有患得患失和驚慌失措就在他再一次接觸到Dean身體的時候全部消失了。那種平靜的滿足,讓他完全沒有留意到Dean眼神中的怪異。
  Dean在法庭裡站了很久恍惚的簽字並接受文件,卻完全沒聽到法官和行政人員到底說了些什麼,他頭腦裡有太多聲音在重疊著喧囂。
  “離開這裡,永遠別再回來。”
  “Sam付出了太多,不能就這樣不辭而別,不能丟下他。”
  “把這一切都丟下,走得越遠越好。”
  “Sam就在門口,等待著他夢想中的未來。”
  “馬上消失,在帶給Sam更多傷害和滅頂之災以前。”
  “不能傷害Sam。”
  “必須保護Sammy。”
  “Sam”
  “Sammy…”
  Dean沉默的死死咬住嘴唇,那雙棕綠色眼睛似乎就在眼前,他好像還能看到那個高大的有些突兀的家伙正被人群簇擁著后退,超長的手臂正笨拙的撐開著努力保持平衡,而Sam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Dean,那是一雙溫暖而執著的眼睛,那時候Dean幾乎以為那就是自己的未來了。但現在那張帶著微笑的臉正在和記憶深處的另一張臉融合起來,一張小小的,依戀的,全心全意信任著他的孩子的臉,那是被他弄丟了的Sammy,那是他發過誓一定要找到的弟弟。當那兩張笑臉徹底貼合在一起的瞬間,Dean覺得心中某處忽然碎裂坍塌了下去,留下一片無從填補的空虛。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逃走或者留下都是錯的。他的生命裡本來就已經充滿了錯誤和無可奈何,但這一次,Dean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Dean的大腦已經陷入了徹底的混亂中,除了任由雙腳將自己帶向某個地方,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做。Dean一直沉浸在毫無頭緒的思索裡,僅僅是憑借著身體的本能向前走著,一直到Sam溫熱的手掌接觸到他的身體,驚擾開那些糾纏在一起的念頭,他才醒悟自己到底選擇走向了哪裡。Dean緩慢的抬起眼看著面前的大家伙,蓬亂的頭發微笑的眼睛,那是Sam,Sam說,他們要一起生活直到死去。 那種無法抵擋的溫暖感覺讓他下意識回握住Sam的手臂。Sam就在他面前笑起來,毫無保留的快樂浸潤在寫滿希冀和渴望的雙眼裡,像是有光彩從那張年輕的臉上散發出來,刺痛了Dean的眼睛。
  那也是Sammy,Sammy說,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除了Sam,所有人都察覺到了Dean的瑟縮。但在Henricksen開口之前,Sam喜悅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Dean,我們回家。”他的嗓音溫和卻有種堅定的力量,Dean猛地一震垂下了眼睛。
  Andy終於笑起來,毫無心機的笑聲打破了空氣中莫名的緊繃感,他用力拍著Sam的肩膀,“Dude,你好象說過要請我喝酒。”
  Sam挑起嘴角表情愉快而和煦,“先欠著,Dude。”
  Andy大度的聳肩,“我說過全聽你的,今天就放你們兩個去甜密。”Sam終於也笑了起來,那笑聲似乎有強大的感染力,讓Henricksen都不由自主地隨著微笑,但當他看到Dean瞳孔中的一片死寂時,那笑容迅速的消失了。
  Dean驚覺Henricksen正在觀察著他,該死的,他本該更堅強,而不是這樣失魂落魄。這樣的他怎麼能保護Sammy,可見鬼的他現在就快分不出哪些畫面是真實的而哪些隻是瘋狂的臆想。Dean甚至開始覺得那些腳步匆忙走過身邊的陌生人,也在用那種怪異的目光審視著他,剖析嘲弄著他心底陰暗丑陋的秘密。還有Sam,你的弟弟。想逃開的念頭膨脹開來蓋過了其他的情緒,Dean幾乎無法與Henricksen若有所思的眼神對視,也許他聽到了剛才Ruby所說的。這念頭像一道閃電劃過了昏漲的大腦,讓他呼吸一窒。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上帝,那麼好吧他願意祈禱,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一切。這他媽是他自己犯的罪,不關他弟弟的事。Henricksen的神情深不可測,Dean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結果。他緊張到雙手冰冷,可他必須得知道Ruby究竟還對誰說過。Dean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他唯一知道的是如果再不離開這裡,自己遲早會被頭腦中越來越大的嘶吼聲逼得喪失理智。
  Sam似乎在與他們告別,Dean沒法聽清他的聲音,你在犯罪,Dean,你在毀掉你弟弟。在他就要不顧一切的吼出來讓腦袋裡那個該死的聲音閉嘴的時候,Sam終於回過身低聲開口,“我們走吧。”Sam的手指輕輕摩擦著Dean的手臂,那種溫柔而親昵的觸碰讓Dean全身掠過一波無法克制的顫栗,那是錯的,你明明知道,可他沒法掙脫出去,他怕一離開Sam的溫度自己就會徹底崩潰一敗涂地。那是個問句,Sam就站在他身前,微笑的等他回答。你該說不,你他媽的必須說不。
  可是,Dean根本無法拒絕這個人的要求,無論他是Sam還是Sammy。
  他任由自己像一件可悲而廉價的附屬品一樣,跟隨著Sam輕快的腳步走向停車場,Impala黑亮的車體反映出他們逐漸走近的身影,Dean死盯著自己與Sam接觸的那部分肢體,竭力按捺住遠遠逃開的沖動,他將永遠不會被原諒,因為他對Sammy所犯下的罪。
  一路上,Sam聒噪得像個亢奮過渡的孩子。他喋喋不休的說著話,用一種略顯高亢的語氣。那種興奮並不正常,即便Dean已經精疲力竭也還是能分辨出來,他沉默的聽著Sam雜亂無序毫無重點的言語,心裡清楚這家伙正深陷在巨大的緊張裡。
  Dean發覺自己比想象中更加了解身邊這個人,他幾乎熟悉Sam的每個表情動作以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細微情緒。Dean從來沒有時間認真的思考這些問題,以前他總是忙著掩飾和逃避,而現在終於可以安靜的坐下來面對感情的時候,一切卻已經變成最荒謬的諷刺。Dean側過臉將額頭輕輕抵在車窗上,讓玻璃滲透的涼意冷卻過熱的額角,嘗試找回些理智。
  他記得那豪華酒店的房間,Sam低著頭濡濕誠懇的眼睛自略長的頭發間望著他,緊張而腼腆;
  就像一個孩子;
  他記得那種莫名的親切感,他起初無法理解后來不想深究的熟悉感,那種讓他誤以為是愛情的吸引和親密;
  仿如親人般的熟悉;
  他記得Sam沮喪的低著頭苦笑著對他說,‘我沒想到你弟弟會有跟我一樣的名字’。
  而那時他倆都沒猜到其實他們還擁有一樣的姓氏;
  與Sam相處的細節就像一部熟悉的老電影,緩慢的自眼前滑過,大量的記憶壓上來,那些感覺太尖銳逼得他必須微微蜷縮起身體才能抵擋。越來越多細碎的情景混雜在一起,關於Sam和Sammy,Dean悲哀的發現他已經看不清楚那個記憶中的孩子,那個有卷曲的頭發大和明亮雙眼的弟弟。在漫長的隻有他一個人掙扎求存的歲月裡,Dean甚至沒有一張照片可以用來溫習,他也從不認為自己會需要。Dean以為自己會永遠記得那個仰著臉抱住他,笑的一臉燦爛的小孩子。但他並沒做到,Sammy的樣子正一點一滴的和Sam重合在一起。
  那個支撐Dean活下來的天真的臉龐,正從他記憶裡淡去。
  劇烈的刺痛終於超過了極限,Dean不得不彎下腰去哽咽著喘息,汗水和眼淚交織著流進雙眼,讓他看不清任何東西。Dean竭力的呼吸著,雙手緊緊圍住自己快要爆裂的胸腔,周遭的一切都變得遙遠而模糊,除了某個不肯放棄的聲音始終停留在耳邊‘Dean,Dean,Dean’,那聲音低啞焦急,那是個成年男人的聲音,那不是Sammy,Dean想堵住耳朵隔絕這聲音,不讓它取替記憶中清脆軟糯的童音,卻始終無法做到。
  Sam竭力不讓自己陷入恐慌裡,雖然他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麼。他不停的說話,以便阻止自己思考下去。Dean就在身邊不到一條手臂的距離,Sam能聽到他不規律的呼吸,卻依舊覺得彼此之間隔絕了前所未有的遙遠距離,那感覺讓他驚慌到快要不能控制自已。Sam不敢看Dean的眼睛,隻是竭力維持著脆弱的平和氣氛,即便微笑已經僵硬的像個面具他也必須繼續下去,Sam固執的認為隻要自己不去想,不去探尋Dean眼中冰冷狂亂的情緒,他就不會失去。
  所有快樂的假象僅僅維持到他將車子駛入公寓的車道為止,Dean忽然失控的彎下腰潮水般的痛苦涌上來,幾乎讓Sam都沒法呼吸。他顧不得任何偽裝,隻是用力握住Dean的肩膀想把他摟進懷裡,Dean卻像是完全迷失了一般,掙扎著拒絕靠近Sam的身體。Sam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Dean在已經擺脫了噩夢般的過去后,還會身陷於如此的痛苦裡。也許隻是太累了,Sam在心底無力的安撫自己,同時竭力的揉搓著Dean痙攣般拉緊的脊背,喃喃低語,“Dean,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已經結束了,我在這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Dean終於顫抖著深深呼吸,而后將臉頰深埋在自己攤開的手掌裡。Sam沒法讓自己停下來,他盲目而機械的摩擦著Dean僵硬的后背,不停重復著那些句子,像是安慰Dean,或者他自己,“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還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直到Dean終於抬起頭,Sam被他眼中深不見底的悲哀嚇住了,他從沒見過那麼多強烈的感情出現在任何人的眼睛裡。所有情感都掙扎在Dean最深邃的眼底,他看起來就像失去Brandon的那天一樣絕望,但又並不真的一樣。更多更深刻的無望和黑暗隱藏在那些痛苦下面,就像有什麼正在從內部瓦解所有支撐Dean的東西,讓那雙眼睛裡所有的光芒都緩慢的熄滅下去。
  那想法嚇壞了Sam,他不顧一切的將Dean按進懷裡,用力箍緊雙臂。Sam不知道自己在和什麼抗爭,但不管那是什麼,都不能讓他放開手接受失去。
  Sam記不清楚他是怎麼把精疲力竭的Dean帶回他們的房間裡,那種足以摧毀一切的激烈情緒褪卻以后,疲憊到極點的Dean終於昏睡了過去。Sam躺在他身邊,小心的細數著Dean的呼吸並試圖理清自己緊繃的快拉斷的情緒,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也陷入了睡夢裡。
  接近午夜的時候,Sam被Dean粗重的呼吸驚醒,他毫無征兆地睜開眼,隱約看見Dean正俯臥在身邊蜷縮成一個防備的姿勢。Sam努力想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當雙眼逐漸適應了房間裡黑暗的環境時,他發現自己的正對著Dean緩慢張開的眼睛。Dean的眼中有大量的迷茫和未褪的恐慌,Sam覺得他並沒有真的自夢中清醒過來,因為Dean略微放大的綠色瞳孔中有種陌生柔軟的孩子氣。
  Dean小心的望著他,好一會終於笑起來,好像卸下了某些沉重的壓力。Dean伸出手輕輕揉亂了他的頭發,沙啞的嗓音裡充滿倦意,“Sammy,我做了個噩夢,我以為我把你弄丟了。”Sam不知道Dean究竟是不是醒了,他望著自己的眼神中有種完全不同於以前的寵溺,就像看著一個小小的孩子。
  Sam試探著叫他,“Dean?你夢見了什麼?”那聲音似乎驚嚇到了Dean,將他從那種混沌的狀態中猛拉了出來,睡意和欣喜徹底消失在Dean眼睛裡。他猛地坐起來,緩慢僵直的環顧四周,隨后逃避般將臉埋進手臂和膝蓋構成的空間裡。
  “Sam…”Dean的嗓音沉悶粗嘎,Sam似乎聽到了某些強壓著的驚慌,“我在哪裡?”
  “在我們的公寓,Dean,”他努力的放輕語調,因為Dean看起來異常的脆弱疏離,“我們已經回家了。”Dean略抬起頭努力的回想著什麼,即便在黑暗中,Sam依舊能看到大量的恐懼正從他眼中涌出來,鋪天蓋地。
  “到底怎麼了,Dean,告訴我?”Sam無法控制的急起來,連日的緊張和疲憊讓他的控制力迅速降低,Dean反復無常的情緒也讓他完全摸不到頭腦。
  沒有答案,Dean隻是一味地沉默退避著同時緊縮著身體,Sam伸出手試圖把Dean拉回自己身邊,還沒碰到他卻被用力的推開了。委屈和驚訝讓Sam心底滋生出一些莫名的焦躁,他無法接受共同經歷了這麼多以后,Dean竟還在像以前一樣逃避,“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Sam壓抑著自己的暴躁再一次嘗試接觸Dean的身體。這一次Dean擋開他手臂的動作幾乎算得上粗暴,可真正讓Sam情緒失控的卻是Dean眼中的閃躲和厭惡。
  “該死的到底怎麼了?”他用力的吼出來,空落的雙手狠狠地砸在凌亂的床褥上。
  自夢中醒來的瞬間,Dean有一刻的恍惚,他覺得自己還是那個6歲的孩子,而身邊那張熟悉的臉是他唯一僅有的一切,他的弟弟。看著Sammy,Dean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而恐怖的噩夢,在夢裡他弄丟了弟弟,自己孤單的成長,漂泊,受傷。夢中那些可怕的經歷他永遠都不願再想起,還好那隻是個噩夢而已,他已經醒來,Sammy就在他視線可以觸及的范圍裡,想到這些Dean隻覺得無比的慶幸。
  但Sam低沉憂慮的聲音把他從那種虛假的幸福中拖了出來,Dean終於醒悟自己早就不是那個幼小的孩子,而Sam卻真的是他曾經幼小的弟弟,那種絕望逼得他不得不抱緊雙臂才能抵御。午夜的寂靜讓一切都變的清晰並且無法隱藏,就在這張床上,在這間公寓裡,他無數次引誘了自己的弟弟,那些瘋狂的記憶,那些隱藏在記憶之下的渴望,那些因理智而生的抗拒,以及無法忘記的眷戀混雜在一起,讓他無法不去厭惡自己。各種紛雜的感情同時涌進來,愧疚,掙扎,痛悔逐漸糾纏成一個死結。他既沒能照顧好Sammy,也無法實現Sam的夢想,一切都被他搞砸了。看著逐漸失去控制的Sam,Dean終於意識到這一切不能再繼續下去,他做了太多錯事,卻忘記了自己唯一的職責,他必須保護Sammy,那是他的責任。
  Sam滋長的憤怒和Dean逐漸的平靜像一種鮮明的對比,他倆在黑暗中對視著,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出一個擺脫這困局的方式。
  Sam隻覺得自己的胸口被怒意灼燒著,那復雜的情感中夾雜了太多的不甘和憤懣。今天是他生命中最漫長的一天,或者該說,這段時間的每天對他都是漫長而難挨的日子。每個白天他都在緊張的追蹤線索尋求幫助,而到了晚上孤單一人時,他隻能焦急地等待並不停祈求發生某些奇跡;Sam固執的拒絕和父母聯系,除了Andrew他也不想見到其他的朋友,他必須得讓自己堅強到足以說服Dean,讓他相信他們真的可以擁有一個未來。每一天,每一分鐘他都告誡自己必須堅持下去,Dean現在需要他的保護和支持,所以他必須做得更好,變得更強。
  Sam做到了這一切,但現在他真的已經精疲力竭,那些一直被他緊壓在心底的孤獨和惶恐紛紛破繭而出。眼前的一切就像他內心深處最大的一個噩夢,Dean就在面前卻始終封閉著感情,無論Sam怎麼努力都不能讓他放開胸懷接受自己,直至最后,他會失去Dean,孤獨的活下去。
  Sam覺得自己太累了,尤其當他罄盡所有打贏了最艱難的一仗以后,當他天真地認為他和Dean已經跨越了所有障礙以后。Sam本以為經歷了這些Dean至少會看清楚他的感情,會了解他的認真,會感覺到安全,但並沒有。濃黑的夜色裡,Dean眼中一成不變拒絕和逃避打破了Sam所有自信。走過了那麼多曲折以后,他們倆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Dean,在法庭裡…”他皺著眉強迫自己繼續努力,盡量壓抑著那些無解的情緒,“到底發生了什麼?Dean,告訴我,讓我跟你一起面對。求你…”
  Dean隻是將臉更深的隱藏在黑暗裡,擠滿房間的沉默像一種巨大的壓力,緩慢堅定的消磨著Sam的耐性,“Dean,你不能這樣,”他知道現在並不是最好的時刻,他知道Dean隻會比他更加脆弱疲憊,他知道這是庭審后的午夜,經歷了所有的情緒起伏和訊問的煎熬,Dean不可能有足夠的精力應付他的問題。但Sam控制不了自己,他必須追問下去。因為他太害怕,他怕錯過了這一刻Dean又會重新建筑起那堵高牆,雖然Sam根本不理解還能有什麼事情是Dean必須隱瞞不能讓他知道的,但他清楚,隻要Dean退縮進那堵牆裡圍起的世界,他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和Dean生活在一起。
  “別這樣,Dean,我們說好了,”Sam為自己泄漏出的軟弱和悲慟覺得羞恥,可那種疼痛太真實,現在的他根本沒能力繼續偽裝堅強,“你答應過我不會放棄,你答應過…我們會一起,Dean,讓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Sam的聲音浸潤著哀懇和無望,Dean被動的看著他,無法從Sam寫滿驚慌和痛楚的目光中逃脫出去。
  “Dean,求你,我們已經面對了這麼多,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解決的。”
  不,Sammy,你錯了。
  “讓我幫你,讓我和你一起,Dean,算我求你。”
  我不能把你也拖進地獄,Sammy。
  “你不能就這樣關起門,所有事情都自己承擔,讓我幫你。”
  沒人能幫得了我,Sammy。
  Dean固執的沉默讓Sam逐漸失去了控制,他真得沒法做到更多更好,他甚至不知道到底什麼地方出了問題。Dean冷漠僵硬的態度像是宣告著徹頭徹尾的失敗,無論怎麼努力,Sam始終都沒有走進他堅守的那一塊私人領域。Sam沒法接受這一切,他用力地甩頭竭力想看清Dean的眼睛,“你不能這樣,Dean,這不公平。”Sam忽然有種感覺,好像無論他再怎麼努力,都無法看清隱藏在陰影中的Dean。
  慌亂讓Sam不由自主低聲哀懇,“你不能丟下我,Dean,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Dean的身體猛地一縮,在Sam握住他肩膀的時候沒有再躲閃,“我們不該再彼此隱瞞,經歷了那麼多…Dean,我們不能再回到從前,你不能永遠這樣逃避下去,”Sam嘗試著慢慢貼近Dean僵硬的身體,在他耳邊喃喃低語,“Dean,你知道我愛你,你知道的。”
  Dean不知道Sam究竟說了些什麼,他隻是被那大孩子聲音中的痛苦和掙扎嚇住了,他不該讓Sammy再經歷任何痛苦。Sam緩慢的貼近他,小心翼翼,熟悉的溫暖讓Dean堅固的防線產生出細微的裂痕。Sam的呼吸正掠過他的耳廓,摩擦著頸際,“Dean,求你,別放棄。”那聲音中細微的顫抖讓Dean想將Sam抱進懷裡安撫,“別離開我,別讓我一個人,求你。”Sam的嘴唇輕柔的落在他臉頰上,試探般的親吻,那種柔軟的觸碰讓Dean猛然后退,但Sam伸出手臂圈住了他,不讓他退縮。
  Sam不停的呢喃低語著,“別走,別拒絕我,Dean,求你。”他固執的環抱著這個始終僵直著身體在抗拒他的男人,Dean的雙眼在黑暗中透出暗綠色的光芒,那裡有太多掙扎與無奈,以及大量Sam不知道原因的痛楚。但在那些蒸騰翻滾的情緒之下,還有更多更深刻的感情被壓抑隱藏著,Sam用心的探尋,試圖找出那些在暗處洶涌的真相。他執著的認為那是Dean對他的愛,因為Dean看著他的目光就像看著久別重逢的珍寶,渴望眷戀,纏綿炙熱,而那感情甚至強烈到不需任何解釋。
  Sam覺得自己是一個傻瓜,竟會懷疑Dean對他的愛。他認真地看著Dean微微張開的嘴,略皺著眉和短淺的呼吸,終於忍不住將自己的嘴唇壓上去,這久違的親密觸碰讓他像個小男孩一樣心臟加速。
  Sam緩慢而溫柔的繼續著這個吻,想把所有想念和痛楚都從唇齒間吻去。起初Dean被動的僵硬著,但Sam耐心的一次次輕啜著他的嘴唇,一直到他逐漸鬆弛下來。單純的親吻帶來混合著苦澀的甜蜜,這種久違的感覺讓Sam思念到胸口生疼。他試探著讓那些親吻變得更加溫潤綿長。周邊的一切仿佛都回退到遙遠靜謐的深夜裡,除了他們彼此緊貼的嘴唇,Sam幾乎能聽到Dean的睫毛擦過自己臉頰的微弱聲響,一波無法抑制的燥熱滾過全身,欲望如席卷的風暴般驟然而致。
  他伸出手緊扣住Dean頸后略長的發梢,粗暴專橫的將那個吻深入下去,Dean喉嚨間發出的細碎聲音恍如破碎的哽咽,但Sam能感覺到他顫抖的打開了嘴唇,任由他倆的唇舌糾纏在一起。
  那些迅速蔓延的情欲好像從來不曾遠離過,甚至被思念與渴望變得更加強烈。Sam不顧一切的緊抱住Dean,他想將這個人嵌入骨血,這樣就永遠都不用害怕分別期待重遇。他迷戀的不停親吻著Dean,直到他們兩個人都沒法呼吸才不得不停止,顫抖分開他們略微腫脹的嘴唇。
  Sam讓自己的嘴唇重新纏綿在Dean的臉頰上,目光流連在那些隱藏在暗影中的小小雀斑裡,他抬起手撫摸過Dean臉上熟悉又陌生的輪廓,將親吻散布在每處因消瘦而變得清晰的線條裡。
  “想你,”Sam靜默的低語,並讓唇齒繼續探索下去,“Dean,我想你,”他將那些句子碾碎在Dean蒼白的頸側,留下深色的痕跡。
  Dean的身體繃緊又鬆懈,Sam能感覺到他身體裡和自己節奏一致的情感和欲望。“想你,”Sam垂著頭任性的緊貼著Dean身體低語,他必須不停的重復,否則那些酸楚到疼痛的感情將無處安放。他能感覺到Dean的手掌正緩慢遲疑的掠過自己的頸背,顫抖的手指帶來灼燒般的熱意。
  Sam無法壓抑的低吼,他想要他,那渴望強烈到讓整個身體都鼓脹著酸痛,“想你,”Sam再次將自己緊貼在Dean濡濕柔軟的嘴唇上,緩慢固執的將他壓在身下。Dean的眼睛裡有一層晶瑩的霧氣,那一抹綠色隱藏在淡薄的水霧之下閃爍著留戀和迷茫。Sam喘息著伏低身,讓彼此毫無縫隙的緊貼著,用他脹痛的YJ摩擦著Dean,刻意用Dean最喜歡的方式挑逗著他的欲望,同時用整個手掌緊壓住Dean的手臂,限制住他所有的動作比所需要的更加用力。
  他想侵略他,佔有他,讓他全然放棄抵抗,永遠都不再想逃開。
  逐漸升溫的欲望讓Dean眼神迷離,那些應該堅守必須抗拒的底線在無盡的渴望和懷念中潰散,他失神的望著那雙棕綠色眼睛,悲哀的發現自己的感情早已超過了界限,根本無法找回應有的控制。Sam略微皺著眉認真的俯看著他,炙熱目光中包含著不易察覺的驚恐,Dean能感覺到那些恐慌在隨著他每次無意識的呢喃而緩慢消退著。他不想讓Sam害怕,他不該再讓Sammy失去任何東西。
  Dean本能般的回應著Sam,身體逐漸背叛了意志。“想你,”Sam低啞的訴說著無法負載的想念與眷戀,那些自靈魂深處積壓出的低語包含著Dean不敢觸碰的愛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著嘴唇不讓自己開口,不讓自己沉淪。但Sam灼熱的溫度正熨貼著他的皮膚,那些深刻到疼痛的渴求讓他越來越難抵抗。
  Sam抬起眼,灼然的目光燒穿了Dean所有偽裝,“我愛你,”他看起來像個倔強的孩子,“我愛你,Dean,讓我愛你。”他注視著他並緩慢的彎下腰,舌尖在Deam胸腹間劃下濕潤曖昧的印痕。
  “告訴我,”Sam緊鎖住他臉上迷茫的表情,手指摸索著滑入讓Dean全身繃緊的區域,“告訴我,你也愛我。”他開始短暫刻意的親吻Dean硬挺的YJ,唇舌挑舋般掠過最敏感的地帶,逼出Dean急促的喘息。Sam用心的注視著Dean臉上每次細微的變化起伏,目光深沉如水。他將手掌按在Dean的腿上,推開那些微弱的抵抗,讓那些吸吮和噬咬依次深入。
  在Dean越來越快的呼吸聲中,Sam穩定而堅決的控制著所有的節奏,在Dean發出一聲溺水般的抽噎聲時,抬起頭低沉的開口,“說出來,Dean,我想聽你說,說你也在愛著我。”Sam命令般的嗓音中有種壓力,那讓Dean不由自主緊繃起來,他撐起身體直視著Sam的雙眼,卻意外的看到大量的驚慌和懇求。
  “Sammy,”Dean在Sam將他的YJ整個吞下時喘息著倒下,欲望帶來的空白讓他丟掉了所有控制,那個名字伴隨著低啞的呻吟一起自緊咬著的齒縫間逃脫出來,消散在寂靜裡。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Dean猛然驚跳起來,所有狂亂原始的欲念瞬間褪卻。
  天殺的上帝,那是Sammy。
  Sam被他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直起身莫名的看著他,Dean在他驚異的目光下慌亂的后退著,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沒留意自己根本無路可退。胡亂掙扎間,Dean的肩背猛撞在硬木的床頭上,意外和疼痛激出一聲悶哼。
  “Dean,怎麼了?”Sam緊張的詢問,想把他拉回來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想卻被Dean猛力甩脫。他臉上的表情好像面前的不是Sam,而是某種完全無法面對的世界末日。
  Sam心中的緊張席卷上來,口腔中充滿了干燥的苦澀。他不願承認Dean眼中跳動的是種毫不掩飾的抗拒和抵制,好像離開他身邊是Dean唯一想做的事情。Sam咬著牙探身過去,雙手緊握住Dean的肩膀直直看進他昏亂絕望的綠色眼睛。
  他不相信自己的感覺都是錯的,他必須要找到那些曾經讓他安心的深刻感情。
  但什麼都沒有,除了痛悔和瑟縮,Dean的眼中隻有蒼白的固執。
  Sam顫抖著吸氣隻覺得世界正在面前冷笑著崩裂,“為什麼,Dean?”激烈的情緒讓他有些暈眩,不得不死死攥住Dean的手臂才能追問下去。
  “對不起。”Dean微弱的聲音卻激起了Sam更大的憤怒。
  “對不起?沒有任何解釋,僅僅是一句對不起?”Sam克制著嗓音中的顫抖,尖利的逼問,“我在你眼裡隻值這樣一句對不起嗎,Dean?”他並沒錯過Dean眼中一閃過的痛苦和退縮,但那並不足以讓Sam冷靜,“我做了可以做到的一切,隻是為了讓你相信我愛你,可現在…你能給我的還是隻有這樣的一句對不起。這不公平,Dean,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Dean用力想掙脫桎梏,但Sam倔強的不肯放手。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壓制住Dean,甚至想著如果Dean想甩開他除非先壓斷他的手臂。Sam完全不在乎傷害自己,他甚至不在乎傷害Dean,隻要不讓Dean再一次消失,他什麼都不在乎。
  “Sam,我很抱歉…”Dean狠狠的咬著嘴唇,像是要把就在唇邊的句子強壓下去。
  Sam悲哀的瞪著他,沉重的搖頭,“我連一個答案都不值得擁有嗎?你至少該讓我知道你為什麼…放棄。”在說出那個詞以前,Sam無法抑制的哽咽了一下,他能感覺到Dean在他掌下忽然的僵硬,“到底…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我?Dean,求你告訴我。”他卑微的請求著,希望Dean能夠放下那些讓他體無完膚的戒備,但Dean隻是沉默了片刻,隨即更加用力的掙扎起來。
  Sam覺得自己全身都變得冰冷,Dean竭盡全力的想擺脫他,那些激烈的動作就像他們之間除了彼此傷害,已經沒有其他選擇。略一分神之間,Dean已經甩脫了Sam的掌握跳下床去。無邊無際的空虛從手指間涌起來,席卷了Sam的身體,他不能放手。
  Sam追過去再次攥住了Dean的肩膀,Dean回轉身眉宇間寫滿了驚怒,他咬著牙揮拳卻被Sam算不上迅捷的閃躲避了開去。暴躁和委屈讓Sam沒辦法保持理性,他失控的出盡全力將Dean摔回床上去。
  那雙綠色眼中浮現出的憤怒和驚訝讓Sam覺得沒法面對,他跪在床上,粗暴的扭住Dean一側的手臂用力按住,想把他整個人都釘到床上去。Dean怒罵著再次揮拳,重重打在了Sam的顴骨,他的拳頭比想象中還要硬些,思緒在Sam腦中亂撞,完全沒有章法,但他絲毫沒有放鬆手上的鉗制。Dean低吼起來,緊接著揮出第二拳打中了他的嘴角。苦澀咸腥的味道迅速涌起來,Sam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隻狠壓著Dean的手肘不讓他掙脫。Dean狠狠瞪著他,攥緊的拳卻始終沒能再打下去.
  Sam根本無暇顧及Dean的反應,掙扎糾纏間終於找到機會將Dean的手腕狠力扭轉過去,逼著他翻轉身被壓在亂成一團的床褥裡。倉皇失措間Sam根本不記得該控制自己手上的力度,隻要不讓他再一次從自己面前消失,什麼都可以。
  “你他媽的給我放手。”Dean浸染了怒意的聲音沉悶的響起來,Sam隻是咬著牙用膝蓋死死抵住了他的脊背,讓他無法使力。
  Sam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血管裡流竄的憤怒和痛楚讓他不可能保持冷靜,Dean不停的狂亂掙扎和咒罵更讓他沒辦法思考,“Sam,你他媽是不是瘋了?放開我!見鬼的,你他媽到底想怎麼樣?”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Sam不顧一切的和Dean對吼,完全沒留意Dean臉上閃過的一絲僵硬。
  “我說了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該死的,你他媽還想要知道什麼,”Dean的情緒也開始逐漸失控,掙扎的力量差點把Sam掀翻下去。
  “我要一個解釋,你欠我一個解釋。”Sam咬緊牙,死死按住他不讓他掙脫。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他媽的受夠了,”Dean撕吼的聲音因狂怒和疼痛而扭曲著,“我不需要你了,這樣還不夠嗎?我他媽不愛你,從來都不。見鬼的,Sam Forrester你聽懂了沒有?”
  Dean竭力想從Sam的桎梏中擺脫出去,他必須讓這些停下,天殺的,他剛才差點放任自己又一次爬上Sammy的床,那感覺簡直讓他覺得反胃。手臂上的銳痛和Sam沉重凌亂的呼吸讓Dean愈發清醒,他不能再錯下去,他他媽根本就不該出現在Sam的生命裡,懊惱和壓抑讓他口不擇言,他隻想讓所有混亂和錯位都停止,讓Sam回到正常的世界,他他媽寧願讓Sam恨他。
  上帝,他不能再讓他弟弟深陷在這種不正常的關系裡。
  他沒資格愛他,如果這感情不再是兄長般的看顧和付出,他還有什麼資格在Sammy身邊停留。
  Jim神父說過,悖德之人必將被投入地獄,如果這是真的,那就讓他一個人掉下去。
  “Sam Forrester,你他媽別再像個女人一樣糾纏不清。我們完了,你聽清楚,從現在開始,我們之間所有的關系都他媽的完了。”他發泄一樣的怒吼著,試圖把所有灼傷喉嚨的酸澀都吼出去。
  Sam完全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他低下頭呆看著Dean被自己反剪著的雙手,“你說謊,Dean,你在說謊。”他慌亂的俯下身,顫抖著將嘴唇貼在Dean繃緊的頸背處,“你說謊…”那親吻最終在Dean拼命掙扎扭動的肩膀上演變成一次撕咬,淡淡的血腥味彌散在Sam深深陷入Dean肌理間的齒縫間,卻絲毫沒能驅散他心底的恐慌。Dean吃痛的低吼著,Sam隻是更緊密的貼住他,“為什麼不能承認你愛我,Dean,所有傷害都已經結束了,為什麼還不能承認…”
  Dean緊閉著眼睛,不讓自己屈服於Sam低啞痛楚的嗓音,他情願Sam拉起他狠狠揍上幾拳也不能忍受這些,再也不能。Dean不明白心底劇烈的痛楚究竟是從何而來,他不能讓自己思考,他必須離開這裡,“Sam Forrester,我說了讓你放手,去你媽的,”Dean嘗試著曲起膝想把Sam從身上掀翻下去,卻沒想到那家伙的力氣這麼大,不但沒鬆開他僵痛到麻木的手腕,反而將膝蓋頂進了他竭力掙扎的兩腿之間。
  當發現自己的雙腿正被Sam分開成一個危險的姿勢時,Dean隻覺得頭腦暈眩,不能這樣,他不能讓他弟弟操他,這他媽是不對的,但Sam的嘴唇正在他耳后柔軟的皮膚上嘆息,“想要你,Dean,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迅速在腹間聚集的欲望讓Dean覺得悲哀而屈辱,他竟依舊渴望著Sam,所有挫敗感和自我厭惡轉化成一聲嗚咽的低吼,被扼殺在Sam不斷的低語中間,“我愛你,你知道的,該死的上帝,我竟那麼愛你,Dean…”Sam幾乎在哽咽著,斷續的字句燙傷了Dean的神經,烙印在腦海裡。
  那種痛遠遠大於身體上的,讓他越來越疲憊無力。
  “為什麼,Dean,為什麼要丟下我?”Sam的手指毫無征兆的深入他脊椎末端的凹陷,尖銳的疼痛和伴隨著驚慌無措炸裂開來,卻絲毫沒有減輕或分散緊壓在胸口的悶痛。
  “不止一次,Dean,你不隻一次的丟下我…可我不能就這樣放手,我不能…離開你。別走,求你…”
  對不起,Sammy。
  “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Dean,隻要你,”Sam的動作粗野慌亂,聲音卻破碎支離,“求你,不要拒絕我,求你。”
  Dean發狂一樣的掙扎抵抗,他不能再聽下去,Sam的哀求像個魔咒纏繞在耳邊,提醒他他已經搞砸了太多事,卻什麼都不能給予Sammy,Dean覺得即便他什麼都做不了,至少該阻止這瘋狂的關系繼續下去。但此刻Sam正緊貼著他赤裸的皮膚,渴求著他的身體,欲望從Sam身體發膚間彌散出來,強烈而苦楚。他隻有這身體,那他媽是他僅有的東西,這領悟讓Dean絕望的喘息著,差一點就放棄了反抗,任由Sam在他身上發泄不甘和憤怒,如果這是Sam唯一想要的,隻要永遠都不讓Sam知道那些陰暗的秘密,那麼他可以。
  Sam牢牢壓制著他,見鬼的有力,Dean隻覺得所有氧氣都被從肺中擠壓殆盡,扭曲在背后的手臂也變得麻木不再生疼,累積的緊張和疲憊讓他略微有些恍惚,那些固執的掙扎開始變得虛弱無力。直到昏亂中Dean忽然發現Sam正將一隻手固定在他鬆懈下來的腰側,No no no,這他媽已經錯的太離譜,他竭力想喚醒自己所有的意志,但Sam該死的寬大手掌正鉗制著他的胯骨,擺弄成一個等待著被侵入的姿勢。
  Sam在他身后發出混合著哽咽和喘息的低吼,那讓Dean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徹底失敗和無能為力,也許他可以忍受這個,隻要以后永不再見,也許他可以,在Sam熾熱的YJ毫無節制的撞進他干澀的身體時,劇烈的疼痛讓Dean雙眼模糊,他必須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才能確保那些呻吟和痛哼被壓抑在喉間,那是他應得的,為了他無法阻止Sammy。
  Sam長久的停頓著,顫抖的呼吸,仿佛在適應那種緊窒包裹的炙熱,當他重新開始移動時,貫穿所有神經的痛楚終究還是從Dean口中逼出了一聲痛叫,那短促的慘叫與粗重的喘息聲混合在一起,散開在濃黑的夜色中。
  Sam的律動肆意而沉重,似乎每一次都在竭盡全力的刺入最深處。Dean不得不扭曲著身體去適應那種難耐的痛苦,他可以承受這一切,如果僅僅是疼痛而已,他甚至可以壓制住所有聲音,沉默的忍耐下去。那層厚重堅強的假象一直維持到Sam將汗濕的額頭抵在他僵硬的頸后,再一次開始低語,
  “我愛你,Dean,那麼愛你…想把一切都給你…別拒絕我,我不能…Dean,不能失去你。”
  那些零散混亂的句子,沉悶含混的夾雜在Sam急促的喘息之間,該死的,他受不了這個,Dean覺得自己正在碎裂開來,疼痛正由內及外的任意撕裂著他。
  他可以忍受任何痛苦和傷害,但該死的,他受不了這個。
  Sam不知道是什麼拉回了他沉浮在欲望之下的神智,在情欲逼近巔峰時,他終於真正的看見了Dean,剝離那些憤怒,恐懼,回歸理性的視線令人發指的清晰。他在傷害Dean,而那竟然並不是最讓Sam不安的東西。Dean靜默的俯趴著,所有的反抗都已經消失,他隻是沉默的承受著一切。Sam被那種反常的安靜嚇到了,他停下所有的動作,下意識的伸出手劃過狼藉的傷痕。Dean沒作出任何反應,直到Sam的手指擦過他深埋在床褥間的臉頰,才突然深深瑟縮了一下身體。指間濡濕的觸感讓Sam驚跳起來,他強壓著恐慌,用力扳過Dean的肩膀逼他面對自己。
  那些透明的水痕冷漠的爬滿Dean表情空白的側臉,Sam唯一能做的隻是震驚得瞪著他,視線困在他因潮濕而聚集成簇的眼睫上,“對不起,天,Dean,我…對不起…”Sam費力的吞咽著開口,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在Sam觸碰他以前,Dean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流淚,那些液體隻是不受控制般自眼中涌出來,無聲的滑過皮膚,沒有溫度。也許那不是眼淚,隻是某些必須被舍棄的東西,它們找不到出路,隻能用這種方式離開他的身體。
  模糊中,某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將Dean拉回到現實,Sammy需要他,他必須為他做點什麼。
  “閉嘴,”Dean被自己陌生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但那的確是他在說話,在那些掙扎著自不同的旅館房間中醒來時刻,Dean曾經聽到過自己這樣的聲音無數次。
  “Sam,閉嘴。”他必須面對這一切,他試過從比這更糟的情況裡生存下來不是嗎?但,也許沒有什麼會比這更糟,Dean不打算讓自己繼續思考下去,即便是最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他也不能讓自己在Sammy面前崩潰。
  “我…我隻是想,Dean,我不知道”Sam看起來混亂到極點,像個作了錯事不知如何彌補的孩子。Dean撐起身靜默的看著他,許久,竟輕聲笑起來。Sam驚訝得抬起眼,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權利觸碰Dean的身體。
  “我不再虧欠你什麼了,Sam Forrester。”那些刺眼的水跡還殘留在他微笑著的臉上,Sam隻覺得眼前的一切像個噩夢,荒謬而且毫無道理。Dean的話音短促卻足夠強硬堅決,Sam沒辦法將視線從那個掩映在淚痕間的冷笑中移開,更找不到任何可以作為回應的言語。
  “你幫了我,我很感激。這就是我想要的全部,找個人幫我打贏官司,解決困擾了十年的問題。”Dean的嗓音聽起來平淡冷漠,不帶任何感情,“你很好,Sam,真得很好,隻不過我沒興趣。”那些低啞的話語是寂靜中唯一的聲音,Dean始終扭著臉,像是根本沒興趣再看到Sam,“我們兩清了,你回學校也好,去向你爸媽認錯也好,都與我無關了。”
  那個略帶嘲弄的微笑浮貼在Dean臉上,Sam不由自主地看進那暗綠色的瞳孔深處,希望能辨別出隱藏著的真實情緒,“也許你該回你未婚妻那裡。那些流言蜚語,你知道,總是很快就被人忘了,我想她不會介意。”Sam隨著他淡漠的目光看向自己左手的無名指,那枚閃亮的戒指從戴上的時刻起就被遺忘了,以至Sam根本沒想到該把它摘下去。
  Dean的目光並沒停留,而是直接轉開投向某個陰暗的角落。月色淺淡的融入他的瞳孔裡,蒼翠的暗綠像一面鏡子反射著Sam復雜混亂的心情,也將他自己徹底隱藏在毫不透光的另一側。Dean微微側著頭,笑的冷漠蒼涼,“你該回去,你是一個Forrester,永遠都是。”
  Sam不明白Dean究竟想說什麼,但他看到某種晦澀的感情逃出了Dean眼中最暗的區域,轉瞬即逝。一定有些什麼是他能做的,Sam嘗試著安撫自己,不讓自己陷入那種席卷全身的無力感中去。但當他終於艱難的開口,卻沒能說出自己想表達的句子。
  “那不是…我不是要和她結婚…”Sam痛恨自己的笨拙,尤其當Dean驚訝的回過頭盯著他,愣了一秒而后開始大笑的時候,但他必須說下去,“我從來沒有想過,Jess她…我,我隻是,沒辦法。”Dean夸張地挑高了眉毛,讓Sam覺得更加緊張,“是我父親…他提出的條件,如果我不答應他就不讓任何律師介入這場官司,我沒辦法。可Dean,真的,我從來沒想過跟Jess結婚,那從頭到尾都隻是權宜之計,我說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閉嘴,Sam,我沒興趣,”Dean打斷他的時候已經不再看著他的眼睛,而是再一次將視線轉入那些陰影中。Sam強壓著的焦急浮上來,他不顧一切的重新握住了Dean的肩膀。Dean沒做任何閃避,隻是沉默的轉回頭看著他,目光平靜疏離。Dean的平淡像一種巨大的壓力夾雜著刻印在他皮膚上的暗色痕跡,寂靜而喧囂的擠逼著Sam,最終令他不由自主地放開手,頹然坐倒在床上。
  “Dean,對不起…真的,我…隻是想讓你知道,”Sam低垂著肩膀不敢望向Dean的眼睛,話語不受控制般的涌出來,摻雜著大量的酸澀和無助,“我不想失去你,對不起,我隻是…想你知道,我愛你。我以為你知道…對不起,我從來都不想傷害你…對不起…”斷續的句子不停的低落下去,直至幾不可聞,Sam卻還在固執的繼續,“我沒想過我們會分開,我以為不會再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們分開,我不知道…Dean,我隻是很想愛你。”
  Sam低著頭困在那些無法掙脫的絕望裡,他並不知道Dean正看著他。凌晨的天色仿佛吸附了所有微光隻留下綿密窒息的黑暗,Dean隻能看清Sam的輪廓,縮緊的雙肩和低垂的頭讓他看起來變得軟弱幼小,恍惚間,Dean似乎透過他看到了那個總是蜷縮在夜色裡的Sammy。“Dean,我需要你,”Sam微弱的聲音中有種委屈和膽怯,那感覺熟悉的讓Dean差點伸出手,把他抱進懷中,就像抱著Sammy。
  ‘Dean,爸什麼時候回來?’
  ‘Dean,你會不會也離開我?’
  “我隻是不想失去你。”有些陌生的東西遮擋著Dean的視線,讓Sam的輪廓變得更加模糊,他用力的眨著眼試圖看得更加清楚些,某種溫熱的液體忽然劃過臉頰滲進了嘴角,咸澀的味覺讓Dean警醒起來,他得做些什麼,為了Sammy。
  “對不起,Sam,”開口時那種苦澀還殘留在Dean口腔裡,他無意識的緊咬著嘴唇內側,直到咸猩蓋過了一切,“我並不想讓你難過。”他鬆懈下來的語氣讓Sam驚喜的抬頭,仿佛看到了某些虛無的希望,“抱歉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Dean平靜的繼續著,開口的瞬間他已經將所有憤怒不甘痛楚都吞咽了下去。它們可能會腐爛發酵在他心底,或者在經歷了更多以后徹底消逝,但永遠都不會跨出那道界限,永遠都不會傷害Sammy.
  “為什麼,”Sam看著他,憤懣和不解清楚地寫在那張年輕的臉上,“你也愛我。別說謊,Dean,我值得聽到一句真話。”
  你值得更多更好的,Sammy。Dean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嘴角,但這一次沒有絲毫嘲弄夾雜在他的笑容裡,“對,也許你說得沒錯,但那對我並不重要。”Sam慘白的臉色並沒有動搖他的決定,如果他要,Dean會給他最真實的回答,但真實並不代表完整。Dean是個最好的騙子,這一點Sam總是會忘掉。
  “愛情?Sam,太不切實際了。”他平淡的微笑著搖頭,好像他們隻是在討論一些簡單無害的話題,“我花了10年的時間,僅僅是堅持著讓自己活下去,你聽到過關於我的一切,所有最真實的,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東西,”Dean側著頭,微微瞇著雙眼看向Sam,“你來告訴我,我會不會愛上你?”
  Sam似乎被重重的揍了一拳,他皺緊眉囁嚅著回答,“那些都已經過去了,Dean,我們可以放下那些傷害,我們可以…”
  “可以嗎?Sam,”Dean的眼睛在暗處閃耀著銳利的光芒,殘忍而毫無情面的犀利,“我們真的可以忘了我是靠什麼活下來,忘了我養父做過的一切?”
  Sam看著他挑舋般的目光,不肯退縮,“我可以,我確定我可以,Dean。”但Dean隻是微笑著搖頭,Sam恨死那個固執僵硬的笑容,他恨不得抓住Dean逼他說出他想要聽到的事實,但最終,Sam什麼都沒有做,隻是沉默的聆聽著Dean冷漠的語調。
  “我做不到,Sam,很抱歉。”Dean將視線轉向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平靜的敘述,“站在你身邊,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得愉快生活?我做不到,我不可能讓自己相信這些,Sam。我花了一輩子學會這個,相信那些不切實際的希望隻會讓我死的更難看。你覺得我怎麼才能做到你說的,丟下那些,像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
  “我們可以試試,”Sam幾乎是在懇求他,但就連Sam自己也能聽出自己的無力,“至少不該就這樣放棄,Dean,求你。”
  “你得學會放手,Sam,”Dean看起來是那麼該死的冷靜,除了目光深處洶涌的情緒,那偽裝幾乎完美到無懈可擊,“我不打算跟著你過那些白籬笆圍起來的生活,也不打算生活在你那些朋友們怪異的眼光裡,我情願自由的一個人活著。”
  “你答應過,等一切結束,你會讓我和你一起,我們倆去找你弟弟。你答應過的Dean。”Sam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努力,Dean似乎僵硬了一秒但隨即便鬆懈了下來,Sam覺得自己就快被周圍的寂靜逼得大吼出聲時,他終於重新開口,嗓音裡有種疲憊到極致的放棄,“我說了謊,為了讓你相信我,為了讓你幫我打官司,我很抱歉。”Sam沉默陰郁的搖著頭,清楚的表達他根本不相信那些虛弱的解釋。
  Dean停下來認真的注視著Sam,那雙熟悉的綠色眼睛裡有些東西正在熄滅,而更多更晦澀的感情相互擁擠著,洶涌激烈。Sam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疼痛,從那些無法看清的情感之間穿刺出來,刻印在他的心臟裡。
  “我欠你一個解釋,Sam,如果那真的能讓你好過一點,我沒問題。”放下了防備的Dean看起來簡單而純粹,所有的軟弱和掙扎赤裸的停泊在他身上,他不再刻意的挺直脊梁,也不再逃避Sam的目光,隻是攤開手掌坐在那裡,“我后悔了,我不知道你會對我們之間的感情投入這麼多,如果能預知這一切,我根本就不會出現在你生活裡。”那些潮濕的霧氣從他澄澈的雙眼中蒸騰起來,像一層透射光線的碧色玻璃,“這次我真的錯的太離譜。Sam,我很抱歉,但我真得沒辦法像你想要的那樣去愛你。”他短暫的停頓著,好像在竭力的吸入空氣,“就像我說的,你該學會放手。我不會留下來,不會留在你的世界裡。有太多東西是不可能被改變的,你得學會適應和接受。Sam,很多事情並不會順著我們的心意,你必須明白。”
  Sam隻是看著他表情似乎已經凝滯,“你是說你后悔遇見我,從一開始到現在…我們一起經歷的所有時間,你都覺得后悔?”
  Dean吞下Sam聲音裡的試探和悲哀,竭盡所能的讓自己繼續堅持,“對,是的,沒錯。我后悔了,所有時間,每一分鐘,如果可能我情願從一開始就沒答應Andy。我想,我他媽是個最差的生日禮物了。”
  Dean短促刺耳的自嘲迅速被淹沒在Sam悲傷的微笑裡,他模糊的想著在自己徹底讓Sammy絕望以前,他還得繼續傷害他多久,該死的,天知道他他媽就快要撐不下去。“我不打算再去找我弟弟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Dean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提起這些,天殺的,他得重新學習控制自己,“我想他應該不再需要我了。而且,我發現我還是比較適合一個人活下去。”
  有淚水自Sam溫暖的棕綠色眼睛裡流下來,他哭起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那麼丑,這忽然跳出來的念頭讓Dean想大笑同時更想哭泣,但他唯一能做的隻是讓那些模糊視野的霧氣聚集在眼眶中,滾燙灼痛的停留在那裡,那是Dean僅存倔強,他必須堅守。
  “Dean,你確定你所說的一切?”Sam的詢問中夾雜著哽咽,Dean不敢開口,他怕聲音會出賣真實的感情。他僵硬的點頭,盡量不讓Sam看到自眼中滑落的水滴。
  “你不會后悔離開我?你隻是后悔遇見了我?是不是?”
  見鬼的,你還想這樣追問多久?但他還是再一次點下了頭,任由那些淚水砸向自己的手背。
  Sam顫抖著深深吸氣,似乎在盡量控制情緒,“如果你離開了我不會再去找你,Dean。我會回去學校,我會和Jess結婚,我會回到原來的生活中,裝作從來都沒遇見過你。Dean,這就是你想要的?”
  對,這就是我想要的,Sammy,而且,我還想要你不再這樣追問下去。那他媽真得太疼了,就像把胸口撕開看著心臟直到自己疼到麻痺,真他媽的見鬼,Sammy。
  “可我不會忘了你,”Sam皺起了眉毛,好像那種疼痛也開始讓他覺得麻痺,“Dean Winchester,該死的你必須知道,我會一直記著你。”
  但你會有更好的生活,你會當個律師,和你妻子一起住在漂亮的大房子裡,你甚至會有兩個半孩子。Dean在心底對自己微弱的搖著頭,艱澀的微笑。
  還有,別高估了你的記憶力,Sammy,你已經忘了我,不是嗎?
  Sam用力的將那些眼淚和崩潰從自己臉上抹去,他轉過身抓起零亂散落的衣服套上去,直到最后站起身也沒有再看向Dean。微弱的光線正從黑暗深處掙扎著透出來,將那個背影勾勒的愈發清晰,Dean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直到雙眼酸疼也舍不得眨動一下。推開房門以前,Sam忽然停下來,Dean能看到他緊繃著著的肩膀和手臂,“我明天會回來,這裡…我會退掉。把你的東西都帶走,Dean,別再留下任何東西。”
  Sam的聲音粗粝到完全不像他自己,Dean咽下梗塞在喉間的酸楚,低聲回答,“我保証你明天不會再看見我。”
  Sam倉促的笑起來,額頭抵住木質的房門,嗓音嘶啞的仿佛正滲出血來,“抱歉我沒法說感謝你,Dean。”那尖銳刺耳的笑聲被切斷在哽咽裡,Sam終於拉開門徑直走了出去。大敞著的房門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卷去了所有支撐Dean的力量,他頹然仰躺在床上,靜默聽著那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對不起,Sam。
  再見,Sammy。
  Dean做到了他答應Sam的事情。當Sam在Andrew挾持般的陪伴下回到公寓時,他已經離開,並帶走了自己所有的東西。
  Sam沉默的走過房間的每個角落,最終跌坐在那張零亂的雙人床上,抬頭看著Andrew,“他走了。”
  那並不是個問句,但Sam大睜的雙眼中卻有大量的不確定和游移。Andrew抱著手臂站在面前,微微皺著眉毛反問,“不是你要他這樣做?”
  Sam迷茫的點頭,隨即又緩慢的搖頭,Andrew盯著他失魂落魄的臉,忍不住撇了撇嘴角譏誚的開口,“是你告訴我你和他完了,你讓他今天就收拾東西搬出去。現在這樣算什麼?看看你自己,活像個被遺棄的寵物?那家伙偷了你東西?還是他帶走了不該帶走得什麼?”
  “沒有,他隻是…把自己的東西都拿走了,所有的東西。”Sam攤開了手掌無意識的摩擦著床單,像個弄壞了聖誕禮物的孩子,低垂著頭回答, “Dean…真的走了。”
  “你說過他不想要跟你一起生活,你們根本不在一起個世界裡,你不知道他究竟要什麼,你沒辦法再跟他繼續下去,你讓他帶上自己所有的東西趕快離開這裡。Sam,你嘮叨得我頭都爆炸了以后,現在又像個被甩的傻瓜一樣坐在這裡哀悼愛情。”Andrew瞇細了眼睛挑舋般的繼續,“那家伙有什麼好?他不過是個倒霉到家的牛郎而已,你說過,你們…”
  “閉嘴。”Sam忽然高起來的聲音突兀而憤怒,Andrew根本不理他,隻悄悄地退后半步而后冷笑著說下去,“怎麼,我不該這樣叫他嗎?Sam,別忘了我才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人,是我買了他做你的生日禮物,就在那條破爛的巷子裡。從頭到尾我都知道Dean Winchester是個什麼樣的家伙。現在你們鬧成這樣,我不能為我最好的朋友說句公道話嗎?”
  Sam狠狠地盯著他,平放在床單上的手指緊攥成拳,表情陰晴不定。Andrew嬉笑的嗓音和刻薄的言語構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他被我從街頭找來,現在又被你趕回街頭去,其實這也不算多大的損失。”他隨意的聳聳肩,保持著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更何況,你幫他打贏了官司,還給了他一筆數字不算小的現金,這應該比他最初想要得到的還更多。所以Sam,就我看來Dean Winchester並沒做賠本的生意。”
  Sam的嘴唇抿緊成一條僵直的細線,憤怒清晰的跳躍在微瞇的眼底,Andrew卻好像完全沒留意他的表情,隻自顧自地繼續著這個話題,“那家伙到底有什麼特別?如果他能讓你這麼難忘,說不定我也該找機會試試…”那些輕佻惡意的句子還沒來及說完就被Sam猛然揮出的一記重拳扼殺在喉嚨裡。雖然Andrew早有防備,在Sam跳起來以前就抬起手臂護住自己,但盛怒之下Sam完全沒控制力氣,這一拳最終還是落在了他臉上。
  Andrew趔趄了一下才勉強穩住身體,他瞪大了眼睛看著Sam,抬手抹掉嘴角滲出的血絲,狠狠地罵過去,“你他媽的,早知道就不該跟你這個基因怪獸做朋友,”但那幅驚怒悻然的神色裡卻明顯摻雜著狡黠和狼狽。
  Sam沒想到自己真的會動手,握著拳一時間僵在原地,不知道該道歉還是該繼續揮拳打下去。仿佛看出了他的掙扎,Andrew捂住臉退后了一大步。一邊伸手阻止他跟過來,一邊忍著痛開口,“你這沒大腦的混蛋,平時不見你這麼快反應,真他媽的見鬼。”Sam被Andrew忽然轉變的態度弄得摸不著頭腦,愣在原地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Andrew斜著眼睛盯住Sam,用力揉搓腫起來的臉頰,半晌才緩慢的開口,“想想剛才的感覺,你這個白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他媽都能這樣不管不顧的打下去,如果別人在你面前說這些話你會怎麼樣?”Sam被他問的一呆,不知該怎麼回答。Andrew用力的甩甩頭,收斂了所有輕浮的神情直視他的雙眼,“你就一點都沒想過,這可能會是Dean離開的理由?你說你能放下過去,忘記那些傷害。Sam,天知道那些話說起來多容易,可你他媽根本做不到。”Andrew頓了一下,走回Sam身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臉上有難得一見的認真,“你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准備好面對這一切了?你得想清楚這個,如果你們真生活在一起,任何一個人都可能走到你們面前,說出剛才那些混帳話。到那時候你打算怎麼辦?把他們每個人都打扁?還是拽著Dean找個無人島躲起來?我不認為他會接受這兩個選項裡任何一個。”
  Sam微微張著嘴,目不轉睛的瞪著Andrew說不出話,“我真受夠了你們兩個白痴,”看著他那呆到不行的表情,Andrew終於笑出來,嘴角的傷口又馬上讓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見鬼的,看看你干的好事。”
  “對不起,Andy。”Sam漲紅了臉道歉。
  Andrew大度的揮揮手表示自己並沒真的介意,“你該說對不起的不是我,”看著Sam眼中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下去,他又開始忍不住嘆氣,“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Sam,你真的是個白痴。Dean那家伙…你不是沒見過他在法庭上的樣子,你逼著他面對了那些他情願進監獄也不想再面對的過去之后,又讓他收拾好所有東西從你們倆的房子裡滾出去?Sam,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也不知道Dean到底跟你都說了些什麼,你們倆之間那些亂七八糟的遲鈍感情我完全沒辦法理解。我隻知道我們都親眼看過他像個任人宰割的動物一樣被困在法庭上,逼著自己在所有人輕蔑的嘲笑裡揭傷疤,就因為你要他打這場官司。別忘了Sam,昨天以前沒有人相信我們會贏,”Andrew放慢了語氣,一字一頓的說下去,“Dean那個家伙比你還白痴。為了你,他能面對全世界站在被告席,打一場從頭到尾他自己都覺得必輸無疑的官司。可他媽的你這個白痴還在絮叨什麼他不想跟你在一起,他不愛你,你們生活在兩個世界裡。你的腦子真的壞了嗎,Sam?”
  Sam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那些話像一記耳光,火辣辣的打在他臉上,“用用你的腦子,好歹你也是斯坦福的高材生,把那些讓你徹底變成個傻瓜的糾結感情先放一放,好好想想問題究竟出在哪裡,要不就想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的錯。”一個熟悉的嘲笑浮現在Andrew臉上,但他的話鋒卻依舊犀利,“你不能總像個長不大的姑娘,坐在那裡怨天尤人悲痛欲絕。那他媽絕對增加不了你的魅力。除了逃避和沮喪我們總還能做點別的什麼是不是?”
  Sam並沒把Andy說的每一句話都聽進去,但那句 從什麼時候開始出了錯 絕對敲進了他耳朵裡。他反復的努力回憶著,竭力想抓住這問題的答案。事情絕對不像Andy想象中那麼簡單,但他說卻完全沒說錯,一定有些事情是Sam能做也該去做的,找出這個答案絕對是個值得嘗試的開始。
  Sam覺得自己的生活正陷入一個怪圈裡,弄丟Dean,尋找Dean。
  他從那個黃昏開始不停的給Dean打電話,用自己的留言填滿了Dean的語音信箱。一開始Sam還在樂觀的幻想著也許Dean會打回給他。但一個多星期以后,他開始習慣性的撥那個號碼,不再為了期待能夠找到誰或是留下懇求原諒的信息,僅僅是為了聽Dean錄下來的那句提示語,“請留言。”
  這簡潔的句子仿佛已經是唯一能証明Dean真實存在過的証據。
  Andrew自始至終都陪著他,除了用一成不變的嘲笑諷刺提醒Sam他還好好活在真實世界裡以外,還提供了大量的安慰和傾聽時間。但Sam感激的並不僅僅是這些,更重要的是Andy對待Dean與他之間關系的那種態度,平常而且隨意。就好像Sam隻是和一個大學女生談了場戀愛,還正在鬧個不大不小的別扭。天知道,Sam真的需要這個,不僅僅是被認同被接受,更重要的是這認可來自於他大學裡最好的朋友,曾經固執認定Dean就是個騙錢的混蛋的Andrew。這感覺讓Sam覺得也許那個他曾經憧憬的未來,並不是真的那麼遙不可及。
  Sam問過Andrew為什麼會改變對Dean的看法,Andrew笑得頗為感慨,“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如果需要,他情願為你下地獄。”他搖搖頭微笑起來,“要是有個家伙這樣對我,他是男人女人,什麼身份地位這些沒用的東西鬼才會考慮。”Sam忍不住笑出聲,Andy大笑著補充,“不過我想那次在酒吧的混戰也有些幫助,我一直以為那小子是個躲在背后靠張臉吃飯的家伙,沒想到他這麼能打。” Andrew促狹的擠擠眼睛,“Sam,說真的,有沒有人說過他跟你其實很象?”Sam微笑著垂下眼,有種莫名的感覺在心底涌動,甜蜜酸澀辨不清楚。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絲毫關於Dean消息,他好像憑空消失在了空氣裡。Sam覺得找他已經成了自己最新的生活習慣,除了吃飯睡覺這些最基本的需求,Sam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這件事情上,但依舊毫無結果。經歷了最初的焦急掙扎,Sam緩慢的學會了接受和理解,他接受了也許需要花更多的時間才能找到Dean,也明白Dean可能躲在這世界任何一個陌生到他根本無法想象的角落,但不知道為什麼Sam有種強烈的感覺,最終他一定會找到Dean,對此他堅信不移。
  和Jessica見面的那天天氣不錯,Sam和她約在斯坦福附近的咖啡廳裡。和以前任何一次約會一樣,Sam習慣性的提前到達,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將目光聚焦在川流不息的人叢裡,下意識的開始尋找某個熟悉的臉孔。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Sam忍不住苦笑起來,低下頭握緊面前溫熱的咖啡杯,靜默的等待Jesscia。
  Jess的金發在人群中顯得無比耀目,看到她的時候Sam感覺到一種復雜的歉意。那種負罪感在他當著Jesscia摘下戒指時變的愈發強烈,Sam甚至不敢抬頭看著她漂亮的藍色眼睛,低垂著的視線裡,隻能看到Jesscia伸出手拿起了他放在桌面上的戒指,然后褪下了自己手指上的那一隻和它捏在一起,鑽石的光芒在指尖流動著,她卻並不說話隻是把玩著那兩個戒指。沉默就快要讓Sam無地自容,Jesscia終於開口救了他,“你找到他了嗎?”
  她突兀的問題讓Sam驚跳了一下,差點打翻了面前的杯子,“你知道?”
  Jesscia笑得有一點無奈,“Sam,我們至少做了十幾年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別因為不打算娶我,就開始拿我當個沒大腦的金發尤物?”
  Sam尷尬的笑起來,臉漲得通紅,他幾乎忘了Jess的嘴巴有多厲害,“對不起,Jess,我很抱歉,真的。”Sam想讓自己聽起來盡量誠懇一些,畢竟整件事情裡Jesscia是最無辜的一個。
  Jesscia側著頭若有所思的看他,Sam在她判研的目光中變的愈發緊張,Jess曾經是他最好的朋友,從小到大他們都玩在一起。Sam甚至可以肯定如果這輩子他會和某個女孩結婚,那隻可能是Jess。但一切都已經不同了,他清楚自己並不愛她,從來都不,他從沒有在想念Jess的時候覺得無法呼吸,也從未因擁抱Jess而覺得生命忽然完整,他不曾為她渴望或瘋狂,也不曾因她而變得像個傻瓜或是更加堅強。他並不愛Jesscia,在經歷過所有這些痛楚和甜蜜以后,Sam無比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他沒辦法愛上任何一個人,除了Dean。
  Jesscia緩慢的皺起眉,小時候就讓Sam頭疼不已的壞脾氣浮現在眼底,但最終她隻是撇了撇嘴角轉了開視線,“我接受你的道歉,Sam。”Sam驚訝得看著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意外的回答,“從一開始我就告訴所有人我們倆不可能結婚,不管你在那些女孩眼中多優秀多有魅力,對我,你始終都是那個拖著鼻涕的悶蛋Sammy。”Jess促狹的皺著鼻子,看起來就像他們第一次見到彼此時一樣俏皮,她最終安靜的微笑起來,那些陳舊但溫暖的記憶沖淡了他們之間的尷尬。
  Sam無法控制的再一次道歉,發自肺腑的誠摯,“我很抱歉Jess,不該把你拉到這件事情裡,對不起。”
  Jesscia看了他一會才點頭,臉上有個自嘲的微笑,“我以為我會很生氣,”她聳聳肩,像是在打發某些不良的情緒,“可並沒有,我隻是覺得驚訝,氣憤,而且那些氣惱更多是因為是你甩了我,而不是失去了你。Sam,你從訂婚宴會上直接消失了,一直到現在才出現,而且唯一的要求就是結束我們的婚約,但最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一點都不恨你,所以我想,這隻能說明我根本不愛你。”
  Sam沉默的看著她,不知道是該安撫還是該安靜的聽下去,“我聽說了你的事情,Sam,你知道這世界很小,那些人又都那麼八卦。”Jess輕咬著嘴唇搖搖頭,“從聽到那些事情的時候開始,我就在等你告訴我,我們結束了。”她用目光將Sam即將出口的話壓了回去,“別再道歉也別解釋,我不需要那些。我知道你有多固執,別忘了你轉學到這裡的第一個星期我差不多天天跟著你,那時候我們多大?9歲還是10歲?”
  “9歲,”Sam下意識的回答讓Jess又一次微笑起來,她側著頭看他,目光逐漸變得柔和,“你那時候總是哭,像個怪透了的小家伙。”那些童年的記憶讓Sam鬆弛下來,但他隻是安靜的微笑並沒開口反駁,說Jess那時候也不過是個9歲的小丫頭罷了,“你說你不喜歡這個城市,離開原來的家會讓你做惡夢,你還像個小偏執狂一樣,隻肯吃那一個牌子的糖果。”Jesscia臉上的表情終於讓Sam笑出聲,他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的確是個別扭的孩子,他拒絕上學,討厭新家,完全不肯合作,爸和媽為他每天的噩夢傷透了腦筋,差一點就送他去看兒童心理門診。
  “我記得你說你總是夢見一些陌生人,他們總是會讓你哭著醒過來,那時候我以為你是個小瘋子。”
  “得了Jess,你那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Sam終於開口打斷了她,臉上的笑意卻變得深刻而溫柔,“你說這裡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因為這裡有你。”Jesscia愣了一秒才笑出來,那久違的爽朗笑聲讓Sam覺得無比感激,“我真得這樣說過?天啊,Sam,我們真的應該結婚的,”Jesscia的笑聲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Sam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直到現在他還是能感覺到Jess帶來的那種獨一無二的暖意,“我想起來了,Sam,我還記得你那時候一臉不屑地說,你夢裡有個人對你很好很好,比我要好得多。我一直都不服氣,每天都從家裡偷偷拿了糖果玩具送你,就想讓你承認我才是對你最好的。”
  Sam笑著搖頭,他還記得小時候的Jess驕傲得像個小公主,卻總是會帶著那些莫名其妙的禮物湊到他身邊,瞪大了眼睛問他,她是不是全世界最好的人。Sam簡直煩透了,直到某天終於受不了的投降,順著她說她是對自己最好的。那一刻Jess臉上忽然綻放出的笑容,就像加州耀眼的陽光一樣炫目,Sam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小女孩的美麗,也第一次感覺到被人重視是種多大的幸福。他們從那時候開始才真正變成了最好的朋友,一直到大學。全世界都以為他們兩個在戀愛,就連Sam自己都曾經迷茫過。
  但現在,坐在Jess面前,他知道他會永遠愛著這個女孩,就像愛自己的兄弟姐妹。那是種共同成長的親昵,彼此支持的熟悉,他們之間有家人般無法割舍的深刻感情,但那並不是愛情。
  Sam看著Jess,那聰明的女孩也正微笑的看他,目光中有了解和鼓勵,“Jess,我愛你。”Jess大笑起來,略微抬起的下巴和散落的金發勾勒出她一如既往的美麗,“我也愛你,Sam,所以,”她頑皮的擠擠眼睛,“我們還是兄弟?”
  “兄妹。”Sam故作嚴肅地糾正他,卻沒能將那表情保持太久,Jess的原諒給了他太大的驚喜,這幾乎是失去Dean以后Sam體會到的最接近快樂的情緒。
  分手以前他們彼此擁抱,Jess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一下祝他好運。看著她的背影,Sam隻覺得這一切完美的不夠真實。
  但他清楚,如果不能找回Dean,任何完美對他都沒有意義。
  Sam不止一次去過Brandon的墓地,有時候他會坐在那簡陋的墓碑旁邊低聲抱怨自己的壞運氣,但更多時候隻是沉默的站在那裡。那片小小的墓地看起來和那個神採飛揚的家伙完全不搭調。就像旁邊任何一塊墓地,它們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孤寂荒蕪,除了墓園管理者偶爾的修剪整理,基本沒有人會來這裡祭掃。大多數時候,這裡都是寂靜冷清的,Sam幾乎沒遇見過任何人,也許偶爾會有些流浪漢在這裡過夜,他曾見過一些空了的啤酒罐被胡亂丟在漫溢的青草裡。Sam覺得Brandon應該不會介意這些不速之客,這小子生性喜歡熱鬧,一定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孤獨的呆著。
  這想法會讓Sam不由自主地把車開到這裡,隻為了靠著冷硬的花崗石坐一會。他想如果Dean還和他一起,他倆一定會經常過來看看這個怕寂寞的家伙。
  那天黃昏也是一樣,Sam帶著幾打啤酒坐在Brandon墓前小小的空地上,小心的伸展著自己的長腿,盡量不打擾到其他安眠的鄰居。第五罐啤酒喝下去以后,他就不太能記清楚那些數字了,天色逐漸暗沉,天空由黃昏深淺的紫色緩慢的變為密不透風的純黑,但Sam並不在意,隻是靠著Brandon的墓碑不斷將手中的啤酒灌進嘴裡,偶爾他會停下來對著背后冰冷的石頭低聲嘮叨,
  “要是你還像以前那麼聒噪就好了,你知道,Dean最怕人嘮叨,要是你在,一定能念到他受不了跑出來。”他忍不住笑出聲,捏扁了手裡的空罐子。
  “我找不到他了,Brandon,你不打算跳出來罵我一頓揍我兩拳嗎?這可不太像你,Dude,真的,你不是最護著他的那個人?你比我做得好,好得太多了。”
  Sam無意識的伸長了腿,踢到草叢裡別人丟下的啤酒罐子,“這些家伙,連死人的家都不放過。”他憤怒的咕噥著,拉開新的一罐啤酒喝下去,“不過,你不會介意對吧,Brandon?Dean說你最討厭一個人呆著,他說你最怕寂寞。這家伙有沒有來過…來看過你?他還不如我,他走了。”
  Sam喉嚨間滾過一聲嗚咽,他蜷起腿把臉埋了進去,“我把他趕走了,該死的,我居然趕他走,讓他離開,永遠別回來,我是個瘋子,該死的。”
  半晌,他抬起頭,用力緊貼著背后的石頭繼續說下去,“你知道我有多擔心,我找過所有地方,酒吧,小旅店,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我甚至去過…過去他住的那條巷子找他。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可笑,我站得遠遠的,不敢過去,我怕看見他又站在那裡,那樣笑著站在那裡,比看他哭還讓人難過。但是沒有,他不在,沒人見過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哪個結果更讓我難過,見到他,還是見不到他。”
  Sam短促的笑著,灌下了更多的啤酒,“我把他丟了,Brandon,要是你在就好了,你能抓著他,不讓他逃走,不像我。”
  他忽然憤怒起來,將手裡喝了一半的啤酒罐用力丟出去,遠遠的落在不知何處的草叢裡,“我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錯,我們已經贏了,你知道嗎,我們贏了,那個混蛋明天就會上法庭,接受審判,所有惡夢都結束了。我不知道什麼地方可能出錯,不知道。是不是我應該殺了他,那個混蛋,他傷害了Dean,真他媽的。”
  “Dean走了,他的衣服,他的背包,他的寶貝盒子,還有他的車,都帶走了。”Sam疲憊的合上眼睛,溫熱的水跡從眼角滑下來滴落進泥土裡,“是我讓他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什麼都別留下。該死的,一個月了,我找了整整一個月,可還是找不到他,該死的,沒人能幫我,他不願意再見到我。”
  Sam含混的哽咽著,不停的喝酒,直到自己徹底醉倒在Brandon的墓碑前。露水浸濕了衣服,冰冷粘膩的貼在身上帶來一股寒意,Sam下意識的蜷縮起來,像個剛出生的孩子。
  朦朧間,他覺得自己開始做夢,夢中的情景混亂無序,Sam卻能清晰地知道那就是10幾年前的那個惡夢,那個在他9歲剛剛來到這城市的時候,糾纏了他很久的惡夢。他又一次變成了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圓睜著眼睛驚恐的看著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夢裡的每張臉都一樣的面目模糊,他們接近他然后離開,隻有一個人始終都在。那個人一直抱著小小的他不斷低聲安撫,那種充塞胸臆的溫暖和酸楚讓Sam想尖叫想大哭,因為他知道最終這個人也會離開,他從來都沒能留住那個人。Sam在夢裡抽噎著,竭力想撥開那團迷蒙的霧氣,將那張臉看清楚。他用力的抓緊那雙抱住他的手臂,好像隻要他不放手,就不會失去。
  耳邊稚嫩的童音讓他覺得如此熟悉,但始終不能辨別出那究竟是誰。是誰的離去讓他無法控制得流淚,是誰在抱著他低語,
  “男人不流眼淚的,Sammy。”
  “我們永遠會在一起,Sammy,我發誓。”
  驚醒之前,Sam耳邊的聲音讓他最終低吼出某個名字。
  “你該學會放手。我不會留下來,不會留在你的世界裡”
  他猛地坐起來,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不得不重新跌落回去。當眼前的景物終於不再傾斜成一個詭異的角度時,Sam小心得睜開眼睛觀察周圍的環境,這是他的宿舍,但他為什麼會在這裡?Andy的臉忽然出現在視野裡,Sam下意識的一縮,排山倒海的惡心又一次涌上來,逼得他不得不跳下床沖進廁所裡。吐完了所有能吐出來的東西以后,Sam掙扎著撐起身,看著鏡子裡那張飽受宿醉折磨的臉,昨天晚上的事情開始緩慢的回到僵硬的大腦裡。
  “我怎麼回來的?”冷水帶回了更多神志以后,他望向抱著手肘站在門口的Andy,嘶啞的開口。
  Andy呲了呲牙,冷笑了一聲回答,“坐警車。Dude,要不是在放假,你現在肯定是全校知名的風雲人物,被警察拉回宿舍的高材生。”
  Sam用力揉搓著臉頰,試圖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情,但什麼都沒有,他隻記得自己躺倒在墓地上,剩下的一切都是空白。
  “警察怎麼知道…我住這裡?”大腦遲鈍的轉動著,積壓出一個個問題。
  Andy皺著眉搖頭,索性靠在門框上瞪他,“有人報警,說在公共墓地發現一個爛醉如泥的家伙,人家好心問了你地址,報警的時候還順便告訴警察可以打我的電話。”他用力的挑挑眉,撇著嘴說下去,“我是不是該覺得榮幸,Sam?你都已經醉到神志不清了,居然沒有記錯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Sam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他真的不認為自己醉到哪種程度還會有能力說得出話。但無論如何,他的確做到了。“謝了,Dude。”他誠懇地點頭,緩慢謹慎的轉過身看著Andy。
  Andy沒好氣地緊皺著臉,一鼓作氣的數落,“你能不能少出點狀況?大半夜的你跑到墳地裡去干嘛?捉鬼敢死隊?你要抓鬼也得帶個幫手是不是,沒聽說誰光拿著啤酒還喝的爛醉就能維護正義。”
  Sam苦笑起來,作出一個我很抱歉的表情,隻想趕快結束這次談話把自己重新丟回床上去,但Andy可沒打算這麼輕易的放過他,依舊在不依不饒的逼問到底,“你到底干嗎去了?找人找到墳地裡?Sam,你不是真得瘋了吧?”
  “那是Brandon的墓地,”Sam疲憊的揉搓著雙眼,沒有精力和Andy糾纏下去,“我隻是想去看看他。”
  “Brandon?”Andy愣了一下,仿佛有一簇火花從大腦裡跳出來,讓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但還沒等Andy理清楚思路,Sam已經走到了身邊,那大家伙看起來憔悴的嚇人雙眼布滿了血。
  “你沒事吧?”Andy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Sam苦笑一下拍拍他回答,“別讓我搖頭,Dude。”
  Andy強笑了一聲,緊盯著Sam搖搖晃晃的步伐,直到他走回床邊呻吟著倒下,才算鬆了口氣。正午的陽光洒進來,Sam不得不用手掌遮住了眼睛才能避免被那刺眼的光搞得更加頭疼。讓人放鬆的沉寂持續了沒有幾秒鐘,忽然他和Andy同時猛省般叫起來,“幾點了?”
  今天是Alastair終審開庭的日子,而他們隻剩下半個小時趕到法庭去。Sam拖著自己沉重的雙腿盡快鑽進車子,恨不得把痛得快爆炸的腦袋留在家裡。Andrew難得的安靜下來,全神貫注的把車子開的平穩飛快。Sam緊閉著眼睛蜷縮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用力抵著車窗的玻璃。他忽然記起來,一個月前的那天Dean也是這樣坐在他身邊,額頭緊貼著玻璃。巨大的想念在抵抗力降到谷底的時候乘虛而入,帶來一股強烈的酸楚。
  “也許我們會在法庭上見到他,”Andy的聲音忽然響起來,Sam轉過視線,在他臉上看到毫不掩飾的關切和焦慮,“畢竟這對他也很重要,也許他會出現。”
  Sam閉上眼睛把那些酸澀強壓下去,低聲說了句“謝謝”后重新陷入沉默裡。
  他知道Dean不會出現,Dean不會出現在任何他可能會去的場合裡。
  那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庭審,Alastair出人意料的配合。
  Sam遠遠看著這個毀了Dean一生的男人,胸口因恨意而抽痛。那家伙平靜得站在被告席,對於當年發生的所有事情供認不諱,甚至不需要公訴律師施加任何壓力。Alastair的態度讓Sam非常意外,那男人眼中滿是陰兀和冷酷,甚至還有一絲隱約的笑意,懺悔和善良與這男人根本沒有絲毫關系。看著他傲慢挺直的脊背Sam隻覺得不寒而栗,他模糊的想象著Dean與這男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日子,那時候Dean隻有13歲,還是一個孩子。
  Sam的思緒胡亂延伸著,他隻是本能的不想讓自己再聽到那些細節。那時候自己在做些什麼?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著自己9歲時的日子,他的家庭剛剛搬來這個城市,父親的事務所越開越大,他們遷入了全新的公寓。
  當他為了不能適應新的房間,找不到以前熟悉的朋友,以及那些莫名的噩夢而煩惱的時候,Dean正絕望的掙扎在這些至今都讓他無法面對的傷害之中,找不到任何幫助。
  這想法讓他異常悲哀和憤怒,Sam忽然覺得任何一種法律都無法制裁Alastair所犯下的罪,這魔鬼應該被直接丟進地獄。他狠狠地盯著那鬢發斑白的男人,卻在那人的唇角捕捉到一抹笑意。
  “我為我所犯下的罪孽懺悔,我不想尋求任何寬恕。”
  那種拖長了的尾音聽起來慵懶高傲,但Sam隻想撕碎了他,讓他永遠都不能再傷害Dean。
  “我隻想說,當我在Mr. Forrester的家庭宴會上意外再見到我的養子時,我希望能祈求他的原諒。我打電話給他是為了讓他知道我的懺悔,但我想他誤解了我的意思。”
  他他媽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Sam差點就沒法控制自己,幸好Andrew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才得以保持住最后的一線理智。
  Alastair低沉的聲音回蕩在法庭裡,Sam壓抑著急促呼吸逼自己聽下去,他必須聽下去。
  “我並不是在為自己辯解,也不想爭取任何減免刑責的機會,我想今天Dean不會出現在這裡,但我還是希望他能了解我的悔悟。”
  Sam發誓他在Alastair的聲音裡聽到捕獵者玩弄獵物時冰冷的殘忍,他知道這男人在說謊,但卻猜不出他真實的用意。
  “我願意將我所有的財產捐贈出去,給任何一家慈善機構。我知道自己的余生將在監獄中度過,但那並不足以贖清我所犯下的罪,我希望那些錢能夠對社會有所彌補。”
  Alastair刻意的停頓了一秒,將目光轉向法庭的角落。Sam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清晰地看到那雙沉郁危險的眼中跳躍著報復所帶來的快意。
  “我想我親愛的妻子應該理解我的決定,畢竟她是一位如此有正義感的女子,如果這些錢能夠讓更多人過的幸福,她會比我更加快樂。”
  Ruby嘶啞粗嘎的聲音驟然響起,仿佛徹底失去了理智,“你這個魔鬼,我該殺了你,你就是個魔鬼,騙子,偽君子,你該下地獄去…我恨你,我永遠都恨你。”法官的沉聲告誡絲毫沒起到作用,Ruby的情緒完全陷入了歇斯底裡的狀態中,她不停的大聲吼叫,直到法警將她強行帶了出去。在最初的驚訝過后,Sam一直留心於Alastair的神情,那男人倨傲的微瞇著眼睛,冷漠的斜睨失控的Ruby,嘲弄和輕蔑清晰地寫在他臉上。
  Sam忽然發現,Alastair根本不在乎自己即將面對的結局,他隻是想摧毀更多的人,並從中得到樂趣。這感覺在他對上那雙冰冷陰郁的眼睛時變得尤其強烈,Sam有種錯覺,Alastair似乎正穿過層層的人群注視著他,目光中充滿了挑舋和不屑,狂怒伴隨著恐懼充斥著他的胸腔,這男人是個魔鬼,這一刻Sam對此深信不疑。
  在法官宣布最終的審判結果時,Sam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喜悅和解脫,這短短的幾個小時給他造成的沖擊讓他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幼稚,那些傷害,這男人帶給Dean的折磨和痛苦,決不是他所能想象的,那些傷痕和損毀會跟著Dean一輩子,並不會因為Alastair的入獄而瞬間痊愈。Sam從沒有如此渴望能夠找到Dean,想用盡全力把他抱進懷裡,想告訴他無論那些傷害會跟著他多久,他都會和他一起面對。
  隻是,Sam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
  在法庭外的空地上,Sam意外的看到了Ruby,那女人似乎愈發蒼老了,那些怨毒和憤恨毫不隱藏的刻在她扭曲的臉上,沒有人在她身邊,沒有人願意靠近這樣一個充滿仇恨的女人。她微微佝僂著背站在原地,手指上的鑽戒反射出冷然的光芒。她並沒看到Sam,目光死死盯住Alastair即將出現的門口,當那發色灰白的高大男人在警察的簇擁下出現在視線中時,Ruby發狂一樣的沖上去。
  外圍的法警攔住了她,Ruby掙扎著怒吼,精致的發髻在她勢若瘋狂的動作下變得零亂不堪,“你會腐爛在監獄裡,你這個魔鬼,這是你應得的報應,我會等著看你死去,Al,我會一直等著…”Sam幾乎想堵住自己的耳朵,那聲音太過尖銳,讓他無法再聽下去。
  人從中的Alastair冷漠的看著狂亂的Ruby,在登上囚車以前他忽然微笑起來,Sam盯著他,盯著那男人戲謔的目光,盯著他向著Ruby說出無聲的唇語,“我愛你,Baby。”Alastair唇角的微笑清晰而殘酷,Ruby像是被什麼噎住了喉嚨,那些吼叫嘎然而止,空氣中隻剩下一種壓迫到無法呼吸的寂靜,而后她開始尖叫,那聲音象一隻落入獸夾的困獸,絕望而淒厲。
  Sam看著Ruby,忽然不知道該同情還是憎恨她,Ruby脫力般滑坐在地上喘息著咒罵低語,那充滿仇恨的目光在囚車絕塵而去之后變得散亂失焦。Ruby低垂著頭,像是失去靈魂的破敗人偶般癱軟在原地。
  Sam不想再看下去,他隻想盡快離開這裡。
  Ruby在Sam走開以前終於發現了他,那女人緩慢的打量著他,目光遲滯的掠過他充血的雙眼和鐵青的臉頰,一股新的恨意和愉悅竄升在她死灰般的眼睛裡。Sam覺得他該離開了,不知為何卻沒辦法移動腳步。Ruby忽然嘶啞的笑起來,在她開口以前,Andrew忽然跑了過來一把扯住了Sam,低聲吼著,“還不走,跟這個瘋女人有什麼好說。”Sam被動的跟著他,Ruby的笑聲始終沒有停下,那粗嘎怨毒的狂笑讓他覺得如芒刺在背,Sam有種沖動想跑回去抓住那個女人讓她閉嘴。
  Andrew牢牢的攥著他,在他耳邊沉聲說,“我剛接到Henricksen的電話,他說想盡快見見你。”Sam終於從那種莫名的情緒裡掙脫出來,轉頭看著Andy,“他查到什麼了?”Andy搖搖頭回答,“他不肯說,直說想見見你,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我們開車過去。”
  Sam一路上都很沉默,不管Andy和他說什麼都不開口。Ruby的笑聲和Alastair的目光始終徘徊在Sam腦海裡,他必須找到Dean,他不能再讓Dean獨自一人面對這種冰冷的恐懼。
  Henricksen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Sam和Andrew走進去的時候,他的臉完全隱藏在逆光的陰影裡。看不到Henricksen的臉色讓Sam毫無原因的緊張起來,掌心微微汗濕。看到他們進來,Henricksen站起身,Sam望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些端倪,但並不成功。Henricksen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冷靜專業,臉上並沒寫著任何情緒。
  Sam在他對面的座位上坐下,卻隻是沉默的等待著不肯說話。Henricksen看著他,沉吟著並沒有馬上開口,一時間氣氛沉寂的有些尷尬,最終還是Andrew打破了這種怪異的安靜,“Henricksen,你到底有什麼話要說?我們能不能快點解決問題,三個男人這樣坐著實在是很奇怪的事情。”
  Henricksen看了他一眼,沒流露出絲毫笑意。他的嚴肅讓Sam愈發緊張,幸好Henricksen調整了一下坐在沙發裡的姿勢,終於開了口,“你還在找他?”這個問題其實不需要回答,Sam差不多隔一天就會給Henricksen打電話詢問有沒有新的關於Dean的消息,但他還是認真地點頭,等待著Henricksen繼續說下去。Henricksen沉吟了片刻,“我查到些東西,關於Dean的弟弟。”他頓了一下略皺著眉毛,看向Sam象是在詢問他是否真的希望聽下去。
  Sam吞下口腔中的苦澀,啞聲說,“你查到了什麼?”
  Henricksen交叉起雙手撐在桌上,斟酌選擇著詞語,“其實並不算什麼具體的進展,但有些事情很怪。”Sam和Andrew同時挑起眉頗有些著急的期待他繼續,“我順著打官司的時候搜集到的線索追查了很久,如果是正常的兒童收養,早就應該查出結果。”他冷冷的笑了一下攤開手掌說下去,“無非是多花一些錢,動用一些不那麼合法的小手段,沒有什麼人是查不到的。但他弟弟的情況很奇怪,Sam Winchester,3歲的時候被收養,居然沒有留下任何可以查閱的信息。”
  Andy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這怎麼可能,收養不是有明確的流程和規范,怎麼會有一個孩子就這樣失蹤了。”
  Henricksen微微的笑著回答,“歡迎來到真實世界。”
  Andy皺著眉咕噥了一句什麼,最終還是靠回了沙發裡不再提出任何問題,Henricksen聳聳肩,頗有些無奈的開口,“按照所有當年曾經經手過的人員描述,的確是有過那些檔案和信息的,但一年多以前福利院曾經著過火,舊的檔案全部被燒毀了。但這並不是最奇怪的,在我和他們了解情況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有些人在刻意回避問題,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明顯有人不願意讓他們將那孩子的收養信息吐露出去。”
  Sam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肩膀,目不轉睛的看著Henricksen,試圖更好地了解那些信息,“沒人肯說真話,我試過給他們錢,也試過用丟失資料的責任恐嚇他們,但那些人好像都有准備。” Henricksen皺緊了眉搖頭,“不管這個人出於什麼目的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些信息,我得說他絕對是專業的,那些人回答我問題的時候簡直滴水不漏,而且答案都驚人的一致。如果不是有人給過他們系統的指引,絕對不會有這種效果。”
  Sam沉默的皺著眉,他不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麼。Henricksen思索著,開口前略微有些遲疑,“隻有一個人,也許是良心或者別的什麼,他給了我唯一一條有用的線索。”Sam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如果能夠找到Dean的弟弟,至少也算是他為Dean做了些什麼,他始終記得Dean說起自己弟弟時候的神情,混合著想念,自責以及寵溺的復雜情緒。“當年經手這件事情的人裡面,有一個人是負責和收養家庭保持長期聯系,以確保孩子能夠得到應有的照顧。據說,Sam被收養幾年以后,那人是唯一一個和那個收養家庭保持聯系的人,隻有她才知道那個家庭最后的地址和詳細信息。”
  到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Henricksen說的這個人是誰。
  Dean在法庭上的話似乎重新回響在Sam耳邊,‘我知道Ruby把一些文件鎖在他們床下的皮箱裡,包括收養我弟弟的家庭的聯絡方式。’
  “我沒想到會這麼困難,更沒想到Ruby會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弟弟下落的人,”Henricksen的聲音低沉下去,夾雜著一些同情和感慨,“這也許能夠解釋為什麼Dean當時會接受他們的收養,當我在法庭上聽到Ruby說她把這些作為條件開給Dean的時候,我以為她完全是在信口開河。”
  Sam一言不發的坐著,他不願意繼續想下去,他不願想起Dean為這一切付出了什麼代價。
  Henricksen沉默了一會,重新找回了那幅專業而克制的表情,“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從兩方面著手努力,我會繼續追查當年可能知情的其他人,Sam,你可以試試接觸Ruby,也許從她那裡能找出些東西。如果能夠找到Sam Winchester,我想Dean一定會出現。”
  Sam忽然搖頭,“我不認為Ruby會幫助我們,”他苦笑了一下,繼續說下去,“她恨我,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她恨這世界上每一個人。”
  “那女人已經瘋了,”Andy點點頭表示支持,他皺著眉向Henricksen解釋,“你沒有看到她今天在法庭上的樣子,很難讓人相信她還有理智。”
  Henricksen愣了一下,最終搖了搖頭,“那隻能在第一條路上多做些努力,Sam,我可能會動用一些公司的力量,如果以后你爸爸發現了要找我麻煩的時候,你一定要幫我。”
  Sam終於微笑了起來,他誠懇地看著Henricksen,“謝謝你能幫我。”
  Henricksen一笑,故意說,“你可是我未來的老板,這也算是我為自己退休以后的生活提早作些打算吧。”
  Andy大笑起來,Sam發現自己雖然也在隨著他們微笑,但心底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輕鬆。
  也許隻有找到Dean才能讓他放鬆下來,否則,他可能永遠都無法再真正的快樂。
  Henricksen的聲音在電話裡完全失去了冷靜與克制,距他們上次見面到現在差不多過了一周多的時間,他繼續埋首於尋找Sam Winchester的下落,而Sam則還在毫無頭緒的尋找Dean。
  “真見鬼,” Henricksen幾乎是在吼,Sam有些意外究竟是什麼能讓這位素來以自己的職業程度為傲的金牌律師失去了耐性,“公司居然沒有人肯幫助我,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了,每一個都和我講那些規章和制度,他們該死的都被附身了還是怎麼?”
  Sam不由想起了當時他通過公司追查一樣的線索是碰到的釘子,“嘿,Henricksen,你記不記得上次,我找你們幫忙的時候,你說過讓我去問問我爸。”
  “當然記得,” Henricksen挫敗的低吼,“但那時候Caleb隻是說不讓我們幫你胡鬧,等等,他說過任何人介入這件事,就直接收拾東西走人。該死的,我以為他那是在開玩笑。”
  Sam沉默的握緊了話筒,自從Dean離開以后他一次都沒有回過家,一直窩在宿舍裡。他不想見到父親,也沒辦法面對媽媽,但現在回想,也許他太幼稚,也把一切想得太簡單,父親那裡還有太多懸而未決的問題等待著他去解決,他咬著牙嘆氣,所有問題都留到他找回Dean再說。
  “我不明白,Caleb不是這麼固執的老家伙,真見鬼,”Henricksen恨恨得抱怨著,這些狀況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不斷的碰壁讓他頗有些焦頭爛額,“Sam,我們隻剩下最后一條路可以走。要不你去說服你父親,否則就隻有去找Ruby。”
  Sam沉默了半晌,最終開口,“我明天會去見Ruby。”
  站在那棟精致的別墅門口,Sam意外的平靜,他有種預感,很多事情會在今天找到答案。不管那將會是什麼,他相信自己已經做好了准備。
  柔和的電鈴聲停頓以后,Ruby暴躁的聲音在對講機裡響起,“我不接待任何律師和記者,這裡是我的房子,誰都別想讓我搬出去。”Sam愣了一下,在她挂斷以前沉聲回答,“我是Sam Forrester。”
  Ruby沉默了很久,Sam甚至開始擔心他會不會被拒之門外,對講機裡輕微的電磁噪音讓他知道Ruby並沒挂斷,那刺耳的笑聲終於響起,隨著一聲輕響,鏤空的鐵門緩緩的移動起來。
  Sam大步走了進去,雖然Ruby的笑聲讓他渾身都覺得不舒服,但那並沒讓他退縮。他必須了解Ruby所知道的一切,他必須找到Dean的弟弟,為了這個要他付出任何代價都可以。
  Ruby就坐在正對著大門的沙發上,深褐色的眼珠注視著一個方向,看上去凝滯而毫無生氣。一直到她看到Sam。一股不正常的亢奮閃現在那雙死寂的眼睛裡,她輕聲的哼笑著,似乎正陷入在某些極度狂躁的情緒中。
  Sam走進門口就停下了腳步,他本能的不想接近這個神經質的女人,但Ruby的笑聲越來越大逐漸失去了控制,那女人在沙發上前后搖晃著身體,瘋狂的笑聲充斥在空落的客廳裡,Sam強壓下著轉身離開的沖動,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
  “Sam,Sammy,”Ruby忽然停下來瞇細了眼睛仰起頭,光線透過窗落在她扭曲的臉上,Sam幾乎能看清她眼角唇邊的每一條皺褶。
  Ruby仿佛在認真的看他,眼神卻跳躍游移,“他們把所有東西都拿走了,抵押,罰款,慈善,去他媽的。”她尖利的笑著低下頭自顧自的低語,“那個見鬼的律師,我給了他大把的錢,他居然什麼都做不到,除了這房子,這就是我唯一剩下的東西。他說我該感謝他,不用睡到馬路上去。哈,他知道些什麼,這些騙子,都是騙子,”Ruby嘴裡嘟噥的句子毫無邏輯,混亂的恍如囈語。
  Ruby一刻不停的說著話,語速快的有些不正常,“他們都該死,每一個,他們都該下地獄,”她不斷的重復著這句話,過了好久才緩慢的抬起頭。Sam看著她,隻覺得Ruby的目光迷亂渙散表情卻極其偏執,整個人仿佛正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Al不明白,我愛他,他從來都不明白,那些小婊子隻是為了爬上他的床,隻有我是愛他的,他怎麼會不明白呢?”Ruby的神色忽然變得溫柔起來,但眼神依舊散亂,在掩映的光影之下看上去更加詭異。
  Sam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憐憫,這個女人竟然真的愛過Alastair,但還沒等他的感慨結束,Ruby已經毫無原因的再一次憤怒起來,嘶啞的嗓音中浸滿怨毒,“他是個魔鬼,隻有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可我不在乎,要不是那個不要臉的混蛋,我們會幸福。” 她死死盯著Sam,咬牙切齒的發泄著恨意,“我想讓他死,讓Dean死,那個婊子。”
  “你閉嘴,”Sam無法抑制的上前一步厲聲喝斥,他不想再聽到任何人侮辱Dean。
  Ruby瞬間靜止了下來,緊抿嘴唇注視著Sam,那並不是一雙神志昏亂的眼睛,那雙眼中充滿了清晰可辨的嘲笑和恨意,她仿佛忽然就擺脫了瀕臨癲狂的狀態,變得危險陰郁。“還在維護那小子?真不可想象。”Ruby冷笑著搖頭目光殘忍銳利,“小Sammy,在他對你做了那麼多令人惡心的事情以后,你居然還會為他辯護,我得說,這可真讓我意外。”
  憤怒席卷了Sam的理智,他緊握著拳逼近那女人危險的低吼,“我說過別再侮辱他。”
  Ruby仰著臉直面他的狂怒毫不退縮,她斜睨著Sam挑高了嘴角嘲弄,“Dean呢?怎麼沒有跟你一起?我以為他離開你根本活不下去,那個毫無尊嚴的小可憐,腦子裡隻有Sam,Sammy,Sam,Sammy,這樣的生命多可悲。”
  Sam緊皺著眉著她挑舋般的神情,隻覺得這女人時而清醒時而混亂的頭腦讓他無所適從。
  Ruby一邊饒有興味的欣賞著他的憤怒,一邊壓低了聲音惡毒的低語,“告訴我,小Sammy,那天晚上Dean有沒有和你抱頭痛哭?”Sam被她毫無頭緒的問題弄得一愣,完全猜不出Ruby眼中跳動的亢奮究竟意味著什麼。
  Ruby似乎對他的反應並不滿意,她斜挑著嘴角蹙起了眉毛,輕蔑的表情令臉上的紋路變得益發深刻,“還是那家伙根本沒臉再見到你,直接從法庭上逃走了?”Sam猛然意識到她在說什麼,那一次庭審,那些缺失的答案,那個扭轉一切的關鍵。
  “Sammy,Sammy,Sammy,”Ruby故意作出惋惜的神情,眼中卻有肆無忌憚的得意,“我想他不會舍得跑掉,畢竟這世界上他隻剩下你,唯一的一個親人。”她夸張的微笑著嘆息,“我忘記了,還有你們那個殺人犯父親,真對不起。”Sam大睜著眼睛看著她,他似乎在那些詞句中間聽到了某些極重要的信息,卻不能了解那到底是什麼,冰冷和恐慌讓思緒變得遲鈍,他隻能盯著Ruby越來越興奮的表情,等待著她繼續。
  “告訴我Sammy,他是先向你懺悔還是先和你相認?有這樣的家人真是個噩夢,對不對?”Ruby臉上的微笑充滿了諷刺,Sam驚恐的瞪著她,隻覺得有種寒冷在血液間迅速蔓延,凍結了所有情緒,“那個不知廉恥的東西,他以為能靠著那些不要臉的勾當就能得到一切。這是上天給他的報應,最終他竟然做了自己弟弟的婊子,多奇妙的公平。Sam,可惜你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那種希望自己能立刻死掉的表情,Dean Winchester,他活得就像個笑話,我真同情你,Sammy,有這麼一個哥哥真是個悲劇。”
  Sam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麼,也許他該先撕碎這個女人,從她臉上那個丑陋險惡的笑容開始。但這一切都太荒謬太無稽,他怎麼可能是Dean的弟弟,他有父親和母親,他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這瘋女人的話完全沒有道理。他蒼白著臉色死死盯著Ruby,直到那女人最終察覺他怪異的反應,那些幸災樂禍和報復帶來的快意逐漸被驚訝取代,Ruby的臉可笑的扭曲起來,變成一種無法理解的表情,“他沒有告訴你?怎麼可能?”她停頓了一秒,瞇細了眼睛思索著,“你剛才說你是Sam Forrester,並沒有說你是個Winchester,”Ruby僵硬的搖著頭,尖利的冷笑,“那個白痴並沒告訴你,他真的打算繼續做你的婊子,上帝,那真是…”
  Sam無法再聽下去,“閉嘴,你他媽的給我閉嘴。”他失控的大吼,卻不能減輕心底狂躁涌動的恐懼。Ruby的笑聲變得無法控制,她狂笑著彎下腰仿佛聽到了這世界上最有趣事情,那些惡毒的句子夾雜在刺耳的笑聲中撕扯著Sam拉緊到極限的神經,“我以為他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你知道,那家伙從小就好像隻是為了這一件事才活下去,找到他弟弟,找到你。多可笑,他竟然沒有告訴你你就是他找了一輩子的弟弟,為了滿足自己那些見不得光的欲望,還是為了不擇手段的纏住你?”Ruby抬起頭,某些瘋狂的情緒跳動在她灰敗的眼睛裡,“我就知道,我早知道他和我一樣,我們都是一種人,為了得到想要得東西付出任何代價都可以。我知道,他骨子裡就是個自私骯臟的東西。我早就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人會為了別人傷害自己,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每一個,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欺騙偽裝隱瞞真相,為了得到更多用盡一切手段,都是一樣的,沒人會為了別人犧牲,除非他是個瘋子。”
  Ruby的聲音越來越低,伴隨著那些神經質的冷笑回蕩在偌大的客廳裡,“婊子,他是個不要臉的婊子,勾引自己的養父和弟弟,真讓人惡心,”她不斷的咕噥著那些句子,充滿憎恨和敵意,“爬上你的床,讓你離不開他,就像他一直以來所做的。為了把你留在身邊,他什麼都做得出來,隻要能擺脫貧窮和孤獨,他可以躺在自己弟弟的身邊,象個婊子。”Sam僵硬的釘在原地,任由那些話語撞擊著他的耳膜,卻理解不出任何意義。
  Dean是他哥哥。
  這荒謬到極點的認知已經佔據了他所有神志,Sam試圖找出些有力的証據告訴自己那有多不合理,但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塊塊從未被整合過的拼圖一樣,嚴絲合縫的契合起來。
  那些事實早已經擺在那裡,隻是他從來沒有想到要把它們串聯在一起,當那層脆弱的保護被破壞之后,所有巧合都顯得昭然若揭,諷刺的嘲笑著他有多麼愚蠢和幼稚。Ruby還在搖著頭冷笑,那些詛咒和侮辱已經被她重復了無數次,Sam甚至完全沒有想過去阻止,太多的驚訝和恐慌讓他無暇顧及那些嘲諷,他甚至根本不想理解Ruby的話代表著什麼意義。
  父親,母親,家庭。這是唯一維系著他沒有崩潰的信息,Sam抓著這幾個單詞,象是最后拯救自己的契機。
  他不可能是Sam Winchester,他是Sam Forrester,一直都是。
  他不是個被遺棄的小孩,他是媽媽最愛的獨子。
  Sam緩慢沉重地搖著頭,倉皇的倒退著想離開這裡,Ruby側著頭看他,象是不能理解他的行為,“Sammy,你害怕了?”她的聲音柔軟的可怕,Sam完全不想再多聽一句,“你怕失去你所擁有的一切?你怕那個混蛋會摧毀你整個的世界?是不是?”Ruby象是對他施加了什麼魔力,讓他無法轉身無法切斷與她目光的接觸,她微笑著,眼神冷厲尖銳,“我知道那種感覺,Sammy。但不用怕,我了解你的父親和母親,他們不會讓那家伙毀了你,他們那麼愛你。”Ruby的聲音低啞親密,如果不是那些暗藏著的恨意太過明顯,她看起來就像是真的在安撫Sam,幫他找出一個解決問題的方式,“他們帶著你躲了10幾年,切斷了和福利院的所有聯系,他們不願意讓你重新陷入那些可悲的過去裡。除了我,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甚至Al都不知道,我從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秘密。你該感謝我,Sammy,我在保護你和你父母的權利。”
  Sam僵硬的看著她,那女人的表情陰郁的可怕,仇恨和厭惡從所有細密的皺紋裡散發出來,令那個偽裝的親切微笑顯得愈發渺小虛假,Ruby微微前傾著身體,熱切的看著他,“你現在了解了所有真相,了解了Dean有多卑鄙。Sammy,隻要讓他從你生命裡滾出去,讓他滾回他低劣骯臟的生活裡,你就是安全的。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從來都沒有過,你父母會和你站在一起,那個混蛋沒辦法從你身上得到任何好處。Sam,讓他滾出去,讓他重新一無所有,孤獨一人直到死去,那才是他應得的。”
  Sam下意識的搖頭,想擺脫那女人瘋狂的噫語,但Ruby毫不放鬆,嘶啞低沉的繼續哄勸下去,“不要為了那樣的人毀了自己的生活,他不值得,Sammy,他是個低賤的家伙,哪些手段和謊言都是為了迷惑你,他隻是想欺騙你,想誘惑你,想從你身上得到他失去的東西。你得讓他離你遠遠的,在他傷害你以前,你得讓他從你的生活裡消失,Sammy。”
  Sam無法再聽下去,他踉蹌著后退,慌亂的從敞開的大門中逃了出去,Ruby粗嘎的聲音象個噩夢般緊跟著他,“他是個騙子,在他毀了一切之前你得先毀了他,Sammy。”Sam最終跑了起來,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如此的狂亂,也不能冷靜地思考和分析。
  回家,回到父母身邊,這就是他唯一能想到的。
  Sam竭力控制著自己將油門踩到最底的沖動,握著方向盤的手還在無法克制的顫抖,Winchester,這熟悉又陌生的姓氏始終轟鳴在耳鼓上,那簡單的詞匯背后仿佛有無窮盡的含義,Sam不能讓自己想下去,至少不是現在。
  他不停的深呼吸著,試著重新找回對自己的控制,在一切變成無法改變的事實之前,他必須先找回理智。
  最終Sam將車子停在了父親的事務所樓下,他不想這樣直沖回家面對媽媽,無論最終將要面對什麼樣的答案,他都不想讓媽媽覺得難過。坐在父親寬敞豪華的辦公室裡,秘書小心的對著他解釋,“Mr.Forrester正在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上,我已經通知他你在這裡,會議結束他就會盡快過來。”
  Sam試圖找到一個微笑來緩解那女孩子臉上顯而易見的緊張,但看起來並不算成功。Sam疲憊的閉起眼睛靠在柔軟的沙發上,那些冰冷的狂亂並沒因他略微恢復的神志而變淡,反而有更多更復雜的感情在腦海裡沖撞著。Sam不敢讓自己細想,那些名字,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情,那些錯綜復雜的關系,他沒法面對這些,至少不是現在。
  20分鐘過去了,所有的不安都在發酵,Sam沒來由的憤怒起來,有什麼會比自己的家人更重要?
  就像每個小男孩一樣,Sam也曾經無比崇拜自己的父親,希望未來能成為和自己父親一樣優秀的男人。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父親之間的溝通大多是以爭吵告終。Sam沉默的陷在沙發裡,回想著和父親相處的每個細節,甚至是他們之間的爭吵。他似乎正站在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審視著自己的生活,所有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平凡和正常,就象每個最普通的家庭一樣。Sam能清晰的回憶起父親的嚴苛和期許,自己的獨立和叛逆。
  他們是父子,毫無疑問,並且深愛彼此。
  當Sam發現自己正不斷的重復著這個念頭,仿佛必須這樣才能夠說服自己,那不禁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
  Caleb走進來的時候看起來有些疲憊和不耐,但Sam從父親臉上看到明顯的關懷和焦慮。他不由得挺直了脊背,也許那真的隻是些巧合而已,也許Ruby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或者那女人隻是瘋了徹底喪失了理智。思緒不斷地胡亂旋轉著,讓Sam陷入某種失神的狀態裡。
  “Sam?你沒事吧?”父親逐漸提高的聲音將他自那些迷亂中拖出來,Sam抬起臉,看著Caleb皺緊的眉頭無法開口。
  “你和Jesscia談過了?”Caleb習慣性的從最困難的部分開始溝通。他真的已經被那些會議搞得精疲力竭,而他的兒子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接聽過他的電話,也從不肯回家,現在卻忽然失魂落魄的出現在他辦公室裡。這一切真得讓他覺得無法理解,僅僅是為了一個應召男孩,他溫和友善的兒子就變得如此不可理喻。天知道,Caleb甚至根本記不起那男孩的名字。
  那無賴小子已經在Forrester家的幫助下打贏了官司,可看起來還不打算就這麼放手,也根本沒有離開Sam的意思。這想法讓他愈發煩躁,語氣也逐漸生硬嚴厲,“Sam,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做,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是在傷害Jess?”
  但Sam對他的質問沒作出任何反應,隻是呆呆得望著他目光痛楚焦慮。Caleb能感覺到Sam身上散發出的緊張,他了解自己的兒子,雖然他並沒有機會看著Sam出生,但從3歲開始Sam就已經是他和Cathy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也許他不該這麼冷淡,Sam看起來真的需要幫助,Caleb這樣想著,不由得放鬆了語氣詢問,“嘿,Sammy,到底發生了什麼?”
  Sam棕綠色的眼睛裡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他用力的咬著嘴唇,直到喪失了所有血色才終於開了口,那聲音聽起來比Caleb預想的還要更加低沉,“爸。”
  Caleb等待著,Sam卻又停頓了下來,帶著那種惶恐無措的表情垂下了頭。Caleb終於沒法保持冷靜,他的兒子需要他的幫助。他站起身走過去,按住Sam的肩膀溫言相詢,“嘿,Sammy,怎麼了?說出來讓我幫你。”Sam緩慢的抬起頭,顫抖著深深呼吸,瞪大的眼中滿是恐懼,“爸,我是不是…我是不是,你和媽領養的孩子?”
  Caleb愣住了,他一直在准備著面對這個問題,雖然他曾經盡己所能做了很多事情以避免讓Sammy發現這秘密。但Caleb心底一直清楚,總有一天他必須面對Sam的追問。他了解Sam,他兒子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但一旦認定什麼,甚至會比他還要固執。
  從第一次在福利院看著Cathy緊緊抱住這個孩子開始,Caleb始終覺得他有責任保護Sam,他必須保護自己家庭的幸福,保護他的妻子和兒子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為此他願意做任何事,但眼前的悲傷憤恨的Sam讓他有一瞬間的動搖和懷疑,也許他早該找個適合的時機與Sam溝通這問題,也許他不該僅僅是一味動用公司的力量阻止Sam接觸那些塵封的往事。
  因為他真的不想與Sam在這種狀態下探討這個他和妻子辛苦隱藏了十余年的秘密。
  父親忽然的沉默和凝重的臉色足以讓Sam的心臟直接沉到谷底,他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否真的變得那麼難看,但父親臉上的愧疚和焦急是他從未見過的。
  “對不起,Sam,我早就應該和你溝通這些事情。”Caleb的聲音聽起來遙遠而不真實,Sam隻覺得自己正在沉入某個無盡冰冷的湖底,“但這不重要,孩子,我和媽媽我們都很愛你,你應該知道…”
  Sam猛地抬起頭打斷了Caleb,“爸,這很重要,對我很重要,”他無法說出那句話背后的含義,他無法說出那讓我愛上了自己的兄弟。Sam隻能胡亂宣泄著就快把自己逼瘋的情緒,“你不明白,你根本就沒關心過,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想要什麼。”Sam象個任性的孩子向著父親大吼,但猛然間他停頓了下來,因為他終於意識到,Caleb並不是自己真正的父親,那念頭狠狠擊中了他,令Sam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孤獨。
  那種酸楚的鈍痛割裂著思想和神經,讓他沒辦法呼吸,Sam在父親焦急的呼喊聲中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並沒機會發現在身后Caleb震動的望著他的背影,頹然跌坐在寬大的皮制座椅上,微微佝僂著肩背忽然變得蒼老而無力。
  憤怒,委屈,恐懼,驚慌,各種混亂的情緒都在Sam胸中肆意燃燒著,他幾乎沒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徑直沖到停泊在車場角落的車子旁邊,Sam費力的喘息著重重撞在車門上,狂躁的身體緊抵著冰冷的金屬,試圖找到些幫助。不知道過了多久,Sam顫抖著摸出了手機,他差不多是閉著雙眼按下了那個號碼,絕望的將電話按在耳畔等待。
  “請留言,”提示音中Dean平靜的聲音讓他猛然全身一震,差點將手機丟在地上。
  “嘿,Dean,My Brother,我想見你。”
  那句話夾雜著雜亂的哽咽和喘息被留在Dean的語音信箱裡,Sam抽噎著笑起來,他從不知道現實可以如此可笑.也許Dean根本不會聽到他的留言,但Sam不在乎,他隻是必須找個出口,將燃燒到全身生疼的情感宣泄出去。否則,他一定會崩潰,最后徹底喪失理智。
  Sam死死攥著電話,雙腿酸軟到無法支撐身體,最終他貼著車門滑坐在地面上縮起膝蓋,空曠的車場裡異常寂靜,除了自己短促粗重的呼吸聲沒有任何其他聲音,下一秒驟然響起的鈴聲把Sam嚇了一跳,反射般將手機貼近耳朵。
  “Sam?”電話那端竟傳來Dean緊繃的聲音,那讓他猛地嗆笑出聲,同時把臉深埋進蜷曲的雙腿,“Sammy,你現在在哪裡?”
  Sam覺得這一切瘋狂到完全不可理喻,那個消失了的人就這樣簡單的憑空出現,像他等待了一個月的奇跡。但Sam驚奇的發現現在他根本沒辦法開口,他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嘿Dean我很想你,即便知道了你是我兄弟也還是一樣。那太荒謬,也太詭異。
  最終除了節奏散亂的喘息和抽噎他沒能發出其他任何聲音,在Dean越來越緊張的追問裡,Sam忍不住再一次笑起來,他的生活正變得比制作低劣的三流電影還要無稽。電話裡Dean的聲音聽起來嘶啞焦躁,還夾雜著Sam不熟悉得疲憊,“聽我說Sammy,告訴我你在什麼地方,我馬上過去找你。”
  Sam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給對了地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胡亂的挂斷了電話,Sam疲倦的依靠著車門努力蜷縮自己,他不願再面對那些尖銳傷人的瘋狂事實,他隻想找個地方逃避。
  不知道過了多久,Sam的手機又一次響起來,可他不想動也不打算接聽,埋著頭任憑鈴聲一次次響起。可那家伙比他更加固執,手機在口袋裡掙扎著震動,仿佛在與他角力。Sam差一點就要抬起手徹底堵住自己的耳朵,Impala的引擎轟鳴聲忽然由遠及近的響起來,手機奇跡般的同時停了下來。他還是不想抬頭,他不確定自己現在是不是真的想要見到Dean。
  那急促接近的腳步聲並留給Sam太多時間考慮,他剛剛抬起頭,眼睛還沒來得及重新適應周圍的光線,Dean已經沖到面前,抓住衣領把他從地上徑直拖了起來。Sam任由他拉扯著自己,毫不反抗隻茫然的盯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上無法掩飾的恐懼。
  “該死的,你他媽的為什麼不接電話,”Dean嘶聲吼著,Sam能感覺到他抓住自己衣襟的雙手在發著抖,“該死的,我以為…真他媽見鬼…”Dean急促的喘息著,暗綠的眼中寫滿赤裸焦灼的驚恐。
  Sam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發笑,那些情緒像是有獨立的思維,膨脹著憤怒和悲傷,干澀嘲諷的笑聲從Dean臉上逼出一絲扭曲,“你以為我會開著車四處亂撞?還是索性直接跳到別人車輪下面去?”他冷笑著直視Dean的雙眼,那些強烈的憤恨完全不受控制。
  Dean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Sam從他的表情中看到強壓著的驚怒之意,“我死不了,Dean,離開了你10幾年我不是也活得挺好。”那些尖銳的句子不由自主的跳出來,傷害Dean的同時也刺痛他自己。Sam狠狠地瞪著面前的男人,模糊的想著應該將他當作自己的愛人還是兄弟。
  Dean依舊抓著他的衣領,仿佛一放手他就會消失般的緊張和用力。他們之間相距隻有幾厘米,Sam卻覺得某些他從未見過也無法跨越的障礙正在兩人之間矗立成型,將他們徹底的隔絕開來。
  Dean直直的注視了他幾秒,終於放開雙手向后退去。Sam望著迅速與他拉開距離的Dean,他曾經想象過無數種彼此重逢的方式,但絕對不包括這一種。那些陌生與隔閡橫亙在他們之間,Sam隻覺得他根本無法看清自己心中的感受。
  Dean退開了幾大步才停住,他挺直著脊背站在那裡,略微側著頭目光鎖定了Sam身旁的空氣,始終緊縮無法放鬆的肩背讓他看起來像是在等待或者抵抗著什麼。Sam無法將視線從Dean身上挪開,他看著Dean緊握的雙拳和無力下垂的手臂,看著他皺緊的眉眼間聽天由命的放棄。Sam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沉默的感受著那些相互撕扯著的愛,恨,不甘,憤怒以及酸澀,所有激烈的情緒正緩慢的糾纏成一個死結,沉重的壓迫著胸臆。
  “對不起,”Dean的聲音比記憶中更低更啞,Sam不由得想著他的記憶究竟有多可靠,他忘記了家人,忘記了曾經的兄弟,甚至忘記了他自己。
  “為什麼?”Sam依舊靠在車門上,他必須依靠著一些什麼才能確保自己不會倒下。
  Dean並沒有看著他,但Sam能夠看到他愈發繃緊的下頜,話語從緊咬的齒縫間擠出來,干澀粗礪,“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都不知道這一切。”
  憤恨和悲哀同時跳出來,Sam用了幾秒鐘才能適應那些驟然竄升的痛楚,並發現自己僅存的耐性和理智正被那股銳痛削弱到最低,他必須找出某種方法將那疼痛發泄出去,“你沒權利這麼做。Dean,你不能就這樣擅自替我決定。”在意識到那些話的意義以前,Sam已經危險的低吼了起來。
  Dean猛地一縮,臉色愈發灰敗下去,他下意識的咬住了嘴唇僵直的重新望向Sam。那雙曾經溫和柔軟的棕綠色眼睛被憤懣與傷痛完全佔據著,Sam目光中的憤恨與不甘幾乎讓他沒辦法面對,但最終,Dean還是迫使自己面對著Sam,這是他欠他的,好一會Dean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緩慢凝重的開口,“對不起,Sammy。”
  “別這樣叫我。”那嘶啞的聲音終於讓Sam失去了最后的控制,他無法面對這一切,他不是他的Sammy。
  這不公平,他完全不記得任何與Dean做兄弟的歲月,那些所謂的回憶全部來自於別人的敘述,Sam隻不過像個陌生人一樣遠遠的站著,沉默的觀望。雖然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的確記得某些刻印在潛意識中的感覺,記得那些失去和痛苦,想念和溫暖。但他不記得父親和母親,不記得自己曾經有個哥哥,Sam根本不記得Dean和他的Sammy。
  他不願承認,他不是Dean的兄弟,至少在他現在擁有的記憶和生活中,他不是。
  Dean就在面前,Sam依舊能體會過去一個月中不斷膨脹的思念和渴望。但Dean隻是悲哀的看著他,象是看著他失散多年的兄弟。這轉變讓Sam完全無法接受,他甚至無暇顧及Dean的感覺,因為那些無從逃避的壓抑已經強烈到讓他不能思考任何東西。
  “你不該這樣做,你沒有這權利,Dean,”他固執而任性的大吼,像被奪走了最心愛禮物的孩子,“該死的你怎麼能就這樣一直瞞著我?”
  Dean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封閉了某些不該被Sam看到的情緒,他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全身僵直的如同接受最終審判般說下去,“我很抱歉,Sammy…”
  “我說過不要那樣叫我,”Sam猛地打斷他,不讓他重復那個親昵地稱呼,“天,你竟然打算就這樣逃避下去,你竟然…上帝,Dean,你想這樣隱瞞我一輩子?你想就這樣把我丟下,讓我像個傻瓜一樣一無所知的過一輩子?”
  Dean緊咬著牙沉默不語,Sam從他臉上空白的表情中看到了默認和固執,一瞬間所有壓抑的怒火就超出了控制,“你已經丟下過我一次,在那見鬼的福利院裡,現在你又打算這樣做第二次?!我真不能相信,Dean,你到底當我是什麼?沒有感情的傻瓜嗎,可以隨你想要的方法處置?在我重新遇見你,在你讓我操了你以后,你他媽竟然打算就這樣一言不發的丟下我第二次?!”他不顧一切的怒吼著,想打破Dean臉上那一層毫無表情的偽裝,他必須知道Dean也和他一樣痛苦,他們不是兄弟,永遠也不能再是,他必須知道Dean也和他一樣不願接受那可怕的事實。
  那些口不擇言的攻擊的確達到了Sam預期的效果,Dean的雙眼猛地變成一種刺眼的亮綠,那仿佛是他了無生氣的臉上唯一的顏色,“你覺得我願意這樣做?天殺的,我可以向他媽的每個上帝發誓,我情願死了也不想面對這一切。”他嘶啞的低聲吼著,目光中卻充滿無法釋懷的愧疚之意,“我他媽的嚇壞了,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我不能告訴你,我不能把你也拖進地獄裡。該死的,Sam,你是我弟弟,我他媽的不可能這麼做。”
  Sam無法置信的瞪著他,Dean竟然可以如此輕易地接受那關系 兄弟,Sam費力的抗拒著這一切,他他媽的不是他的兄弟,現在未來,永遠都不是。“這不可能,我不相信這些鬼話,Ruby是個瘋子,我們可以去驗血,驗DNA,驗任何他們想驗的東西,”Sam不斷用力的搖頭,好像這樣就能把 兄弟 這字眼從腦海裡趕出去,他忽然伸出手死死攥住Dean的手臂,“我們可以一起去見你爸爸。你說過,他沒死,他隻是在監獄裡。我們去見他,讓他告訴你,Ruby在說謊。我們可以回去那個福利院,要不就飛去非洲,找那個Jim神父,總有人能証明我們不是兄弟。我們不可能是兄弟,沒有人會相信我們是兄弟。”他的聲音尖利而絕望,嗓音裡那近似瘋狂的偏執徹底嚇住了Dean。
  Sam狂躁昏亂的目光裡,Dean壓低了聲音勉強開口,“求你,Sam,別這樣。”Sam臉上的驚恐慌亂終於讓Dean意識到他有多麼不願意接受那一切,Sam根本不想有他這樣一個兄弟,Dean不明白為什麼那認知所帶來的酸楚如此強烈,幾乎到了無法忍耐的地步。
  他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想明白了這些,壓下那些軟弱的感情,Dean強迫自己冷靜下來,Sam本來就不該承受這一切,如果他能夠做得更好些。
  “嘿,聽我說Sam,我們不用這樣做,我們哪裡都不用去。你隻要…給我些時間。”Dean意外的被自己喉間涌起的苦澀噎住,不得不停頓了一秒才能繼續,“我知道你很生氣,事實上你快氣瘋了。是因為我,我搞砸了太多事,我知道這個。你有權利這麼做,Sam,你絕對有權利對我發火,那他媽是我應得的。但Sam你得聽我說,算我求你,Sam。別這樣,我們不用這樣,我們不需要去見任何人,不需要任何檢驗,沒有人需要知道這一切。沒人可以証明這些事,Sam。相信我,我發誓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這些,我發誓。Sam,你需要做的隻是給自己一些時間。”
  Sam瞪著他,面前這個男人眼中貯滿了內疚與焦慮,Dean焦灼的挑著眉用力握住了他的肩膀,完全忘了和他保持距離也忘了控制力度。Sam從沒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放下了所有驕傲和堅持,甚至不再固執,Dean隻是一味的懇求著,破碎的嗓音中摻雜著痛悔慚愧以及其他沉重到早已超出負荷的東西。
  “我會消失,永遠不會再出現,”Dean說出這句話時明顯的抖震了一下,但他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帶著義無反顧的決絕,一刻不停的說下去,“你不用擔心那些,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花點時間忘了這一切,當它是個噩夢也好笑話也好,隻要忘了它。”他下意識的抿緊開裂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溫柔,“你有爸爸和媽媽,他們愛你。你隻要記住這一點就夠了,Sam,別的都不重要。”
  “別的都不重要?”Sam無意識的重復他的話,略微上升的音調卻讓那機械的重復聽起來更像一個問句。他想也許自己正在試探Dean的底限,但Dean卻永遠都能讓他感到驚奇。
  “不重要。”Dean斬釘截鐵的回答,除了一閃而過的絕望,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沒有絲毫變化或者遲疑,“其他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值得考慮。我說過,你是個Forrester,永遠都是。”Dean甚至略微挑起了嘴角,Sam模糊的想著如果他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麼難看,一定不會做這種無謂的努力。
  “所以你決定離開,離開我的生活,就象一個月前你做的一樣?”Sam固執的追問著,他必須要弄清楚那就快讓他快要崩潰的痛苦到底來自哪裡,是他們之間剛剛被揭露的復雜關系,還是Dean選擇接受並決定離去。
  Dean的身體在那件破舊的T恤下微微發著抖,鬆垮挂著的衣物讓Sam意識到他瘦了太多,幾乎變得形銷骨立,那些布滿顴骨鼻梁上的淡褐色斑點也因皮膚過分的蒼白顯得尤為清晰。Sam怔怔的看著他,視線緩慢掠過那些雜亂的胡碴和疲憊的表情,最終停頓在Dean雙眼下面深刻的暗色印記上。
  他們過得並不好,在失去彼此的日子裡。
  Sam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自己心底從未消失的想念,那些熟悉的渴望在此刻顯得如此畸形而且怪異。
  “對不起。”Dean竭力扭著頭不想再泄露出任何一點失控的感情,但他凹陷的臉頰讓所有堅持看起來都脆弱的不堪一擊,“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這樣…應該是對你最好的選擇。”
  Sam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卻在接觸到Dean之前頹然放棄,他無法確定自己是該推開Dean還是把他拉進懷裡,任何一個選擇都是錯誤的,就像他們之間無法處置的關系。太多想法在腦海中擁擠掙扎著,時而混亂時而清晰,如果再想下去他一定會發瘋,Sam疲憊的合上眼,緊握雙拳狠狠砸在緊靠著的車門上,震耳的噪音回蕩在空曠的停車場裡。
  巨響過后剩下的是看不到盡頭的靜默,不知道過了多久,Dean強作鬆弛的聲音才又響起,“Dude,別這樣,事情總會過去。”
  Sam不明白Dean怎麼能夠把這一切說得如此輕易,他猛地睜開眼睛驚怒得望向Dean,卻意外在Dean眼中撞見來不及隱藏的眷戀。那些感情如此強烈,逼得Sam不得不低下頭逃避。“不會的,Dean,它們不會過去。”他伸出手用力揉搓著臉頰,想將那些無力和絕望暫時驅趕出去。
  “沒有什麼是不能被忘記的,Sammy,”Dean的聲音低下去,變得遙遠柔軟卻不甚清晰,“所有事,所有人都可以被忘記,隻要你願意。”
  “你可以嗎?你會忘了我?你願意?”Sam不甘的抬起頭逼問,在Dean面前他總是會變得像個任性的孩子。
  Dean笑起來,緩慢但固執地搖搖頭,有種刺眼的光芒在他眼底閃爍,“不,我不會。但我們不一樣,Sammy。你應該得到更好的。”
  Sam皺緊了眉看著他,那個表情看起來陌生又熟悉,他忽然意識到也許今天以后他真的會失去Dean,失去他曾經最愛的人,失去他的兄弟。
  Dean退后了一步,重新拉遠他們之間的距離,“打電話給你的朋友,讓他們送你回家,這些見鬼的陳年往事可以到此為止了,你得回到你該在的地方去。”他微笑著后退,目光卻始終停留在Sam身上。
  Sam困惑的看著他緩慢的走遠,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接受那些提議,在Dean走出視線之前,Sam終於倉促的開口,“等等…”
  Dean一下子停頓下來,所有表情瞬間消失於他的臉上,站在Impala漆黑的車門邊沉默的望向他。其實Sam並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他能做的僅僅是順從直覺走過去。停車場明亮的燈光下,Dean眼中的冷靜一點一滴的碎裂開來,隨之泄露出來的深邃情感卻讓Sam看不明白,某一部分的Dean自始至終都隱藏在暗色的陰影裡,令他無從觸摸難以了解。
  Sam在他身前停下,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該死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懊惱讓他不由自主地抿緊了嘴唇,沉悶干澀的開口,“送我回宿舍去。”
  Dean緊皺著眉無法置信的看他,Sam知道自己聽起來任性而且無禮,他短促的笑了一下嘗試著解釋,“你也不想讓我自己開車出去。”他將不停顫抖的手指舉起在Dean面前,自嘲的冷笑,“我不想撞死誰,也不想讓自己死。”
  Dean的視線在他不受控制的雙手上停頓了很久,最終緊咬著牙轉開了臉,所有厚重壓抑的感情被低垂的眼瞼重新掩蓋起來,不再灼然逼人。那讓Sam鬆了一口氣。也許他們隻是還沒准備好失去彼此,他混亂的想著,也許他隻是需要更多的時間而已。
  Sam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令人尷尬的沉默,“我不想給他們打電話,我不想對任何人解釋。”話一出口他就察覺到Dean驟然僵硬起來,他花了幾秒鐘才恍然明白那些話太容易被理解成其他含義,Dean也許會認為Sam正在以他為恥。Sam張開了口想解釋,最終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他該說些什麼?說自己從未看輕過Dean?但他的確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和Dean是兄弟。
  Sam非常確認自己一點都不想變成Dean的兄弟,也同樣肯定那絕不是因為Dean的身份地位或者其他什麼類似的原因。他知道那原因究竟是什麼,他一直都清楚,但站在Dean面前,看著這個讓他思念渴望到全身發痛的人,Sam卻再也沒辦法開口說出那句話。
  他說過這一切都是為了去找他弟弟。
  他情願繼續留在福利機構裡,是因為那裡還有他的弟弟。
  我知道他弟弟的收養家庭的聯系方式,這個白痴相信我會告訴他,所以答應成為我們的養子。
  那些不同的聲音喧囂在他的腦海裡,混合著散亂的畫面與記憶,Dean從惡夢中驚醒,Dean悲傷的微笑著說他曾經有個弟弟,Dean說他弄丟了自己的弟弟他弄丟了他的Sammy,那些痛楚和愧疚,想念和執著,與面前的Dean重合在一起,聚合成一股巨大而無法抗爭的力量,讓他沒辦法開口。Sam忽然感覺到一種徹底的絕望,也許從現在開始,直到他最終死去,他都不能再向Dean說出那句話。那些血緣,那些事實,那些嘲笑和傷害,那些犧牲和追逐,都在擠逼壓迫著他,並將那簡短的句子死死禁錮在心底,讓Sam永遠無法自由的面對Dean,面對自己。
  在Sam就快被自己混亂的思緒弄瘋之前,Dean忽然靜默的轉過身,走向Impala的另一側並拉開了車門。Sam驚訝得望著他,Dean低垂著雙眼走回來徑直坐進了車裡,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個字。
  坐在Impala的座位上,Sam伸展開略有些麻木的腿,那種契合與熟悉讓他覺得恍如隔世。Dean依舊非常安靜,他一言不發甚至很少看向Sam,如果不是握住方向盤的雙手用力到指節泛白,他看起來幾乎和每一次開著車與Sam出去兜風時沒有任何區別。寂靜和疲倦讓Sam鬆懈的仰靠在座椅上,目光緩慢的掠過車裡他看過幾百次的裝飾,Impala看起來和Dean一樣灰暗而沒有生氣,曾經被精心護養的車子仿佛是已被忽略了很久,四處沾染著泥土和污漬。Sam扭過頭發現后排座椅上胡亂丟著一些揉皺的包裝紙,甚至還有幾隻被捏扁的啤酒罐四散堆積在角落裡,那他覺得有些意外。
  Dean愛這輛車,Sam能清楚記得Dean叫它寶貝時臉上滿足的笑意。
  “你躲在哪裡?”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丟出一個沒頭沒腦得問題。Dean一愣,轉過頭挑著眉詢問的瞥他,Sam別開頭望向窗外不斷后退的景物,聲音平淡得仿佛他隻是忽然想起了這問題一樣,“我找了你很久,去過所有你可能出現的地方,卻始終找不到你。這一個多月你到底躲在哪裡?”
  Dean固執的沉默著,在下一個路標出現以前才肯開口,嗓音裡有種故作輕鬆的刻意,“都是些小地方,我想你可能壓根沒機會聽說過。”
  “別對我說謊,我受夠了那些謊言和隱瞞,”Sam猛然回過頭死死盯住Dean毫無表情的側臉,“告訴我你怎麼能躲過我,Dean。”
  Sam低沉嚴肅的嗓音中有種陌生的壓迫感,Dean盡力控制著那些即將被推過邊緣的情緒,話語沒有絲毫起伏,“在車裡,開到哪裡是哪裡。”
  “什麼?”Sam猛然提高的音調讓Dean有種自暴自棄的快感,沒有什麼再值得去隱瞞了,他可以告訴Sam一切他想要知道的東西。等到抵達目的地,他把車子停下時,他們將永遠沒有再見的機會。
  “Impala是我的,合法購買,住在自己的車子裡算不上什麼違法的行為。”Dean忽然間徹底鬆弛了下來,擁抱空虛原來遠比拒絕接受容易。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等待,也沒有任何人需要他的保護或照顧,他不需要再挽留什麼更不奢望擁有任何東西。那讓他覺得疼痛,但同時也感到解脫。Dean挑舋般的輕笑著,但始終沒有看向Sam,“我可以停在任何一個我想停下的地方,這是我的權利。”
  “包括Brandon的墓地?”Sam並沒有給他留下任何轉圜的空間,緊跟著追問下去。回想著自己醉倒在墓地那天的情景和那些隱藏在荒草間的空罐子,Sam幾乎可以肯定是Dean給警察打了電話。但他就是固執的想要問下去,他需要聽到Dean的回答,他需要知道Dean為什麼會在哪裡。
  “包括他的墓地,也包括這城市任何一個見鬼的角落,該死的,你他媽到底想知道什麼?”Dean終於暴躁的低吼起來,他不想再玩這個危險的游戲,他不喜歡任何自己不能控制的東西。
  “為什麼,Dean,為什麼你會在那裡?為什麼你始終都在,卻從來不讓我見到你?”Sam的聲音忽然鬆懈下來重新變得柔軟感傷,不再充滿壓力。Dean發現他再也不像以前一樣簡單快樂充滿陽光,那些無奈和悲哀浸潤在Sam的聲音中,侵蝕進每一寸身體發膚裡。Dean覺得那些細微的改變比Sam曾經說出的任何尖銳言語都更加讓他覺得疼痛,那個孩子一樣單純的Sam已經消失了,而逼迫他改變的正是他自己。
  “為什麼一個月以前不離開,現在卻要走?Dean,告訴我為什麼?”Sam的聲音很輕,就像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溫柔而小心翼翼。
  “想看著你,”Dean覺得自己太累了,所有執著和固執都在緩慢的消退,曾經被竭力隱藏的自我正暴露出來,軟弱而毫無防備,“沒打算再打擾你的生活,就是想在附近停留一陣子,遠遠看看就行了,”他停頓下來,沉默的抿濕自己干澀的嘴唇,雙手愈發用力得攥住方向盤,好像那是最后的浮木可以確保他不會陷落下去。重新開口之前,Dean不安的移動了一下身體,下意識在他倆之間留下了更大的距離,“沒想到你會找我,如果知道會發生這一切,我不會留下來,對不起。”他胡亂的解釋著,不清楚Sam能聽明白多少,“如果事先知道你要去找Ruby我一定會阻止你,我應該看著你的,不該讓你到那裡去。對不起,Sammy,哦,Sam。”Dean忽然意識到那稱呼太親昵,Sam說過他不喜歡這個,他生硬的改了口,並追加了更多的對不起。
  Sam再一次陷入沉默裡, Dean抿緊了嘴唇小心的瞥他,Sam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皺著眉視線定格在窗外的景色裡。Dean轉回頭重新將目光集中在面前延伸的公路上,車廂中充斥的寂靜仿佛正將他們徹底隔絕開來,封閉進一個遠離對方的空間裡。
  無論多少道歉都不會改變任何事,Dean默默的想著,他已經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現在能做的隻有遠遠離開,不再出現。
  這就是Dean最后能為Sam做到的全部。
  Impala平穩的停在宿舍樓下,但他們都沒說話也沒人移動,Dean甚至沒有熄滅引擎。他隻是將車子停下,安靜的等待著。就像過往的生活中一樣,沉默的等待失去,等待傷害,等待生命裡每一個重要的人轉身離開。Dean原以為自己已經適應了這一切,完全可以平靜的接受命運丟給他的所有狗屎,不再介意。
  但並非如此,至少並不包括這件事,他必須放開手,永遠徹底的失去Sam,這感覺該死的超過了他經歷過的任何一種傷害。
  Dean靜默的坐著,雙手依舊用力地握著方向盤,他不想動也不敢動,他怕這種寂靜被打破了以后,Sam馬上會拉開車門頭也不回的消失,那他媽一定會痛得像個婊子,Dean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受得了這個。他們就這樣僵持著,聽著彼此越來越沉重的呼吸,直到Dean沒辦法再忍受下去,總要有人做些什麼,如果Sam也和他一樣掙扎,那就隻有由他來走完這最后一步。
  Dean拉開車門,深呼吸然后走了出去,他忽然覺得Sam的掙扎也能算是個最后獎勵,至少他弟弟沒有迫不及待的逃走,至少Sam還有一瞬間的遲疑。Dean微笑起來,走過去拉開Sam那邊的車門,彎著腰看向他始終沒有動過的一下的老弟,語氣比想象中更加平靜,“我們到了。”Sam抬起眼看他,目光裡有大量的猶豫和不確定。這些就足夠了,Dean微瞇雙眼看著Sam額前就快遮住眼睛的半長頭發,忽然很想伸出手把它揉得更亂,但最終他隻是靠在車門上說了一句,“你真該剪剪頭發,Sammy。”
  十幾年來,Dean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哥哥,但他知道那也將會是最后一次。
  Sam根本沒留意他說了些什麼,低著頭全身緊繃的坐在那裡,Dean垂下頭看他,嘗試著將小時候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嵌進去。最近一個月他經常會這樣做,躲在足夠遠的地方望著Sam,試圖從他的表情,動作,神態中找出他遺失了太久的弟弟。但總有些東西是無法重合的,像那些超出界限的感情,晦澀難解的渴望。那些本該被深埋在心底的欲念總會在不經意間跳出來,模糊了Dean的記憶。
  蜷縮在Impala裡的時候,起初Dean完全沒辦法睡著,封閉和被束縛的感覺讓他連呼吸都困難,但那是最好的躲開Sam搜尋的方法。那段日子裡Dean有足夠的時間去回想他們所經歷的所有時光,與Sam相處的細節和他珍藏的關於Sammy的記憶交替著出現在無眠的深夜裡,當Dean驚訝的發現自己頭腦中關於Sam的一切越來越多,甚至掩蓋住了幼時的Sammy時,背叛和內疚讓他幾乎沒法原諒自己。
  Dean想過也許他應該離開這個城市,但每一次都會為自己找出各種借口和理由推遲離開的日期。有時候Dean覺得要是Sam能放棄那些無謂的尋找和掙扎,讓他可以偶爾遠遠的看一看,知道Sam過得不錯,對他就是個很好的選擇。起初Dean總是在等待,等待Sam清醒,等待他放棄,但那家伙比他想象得更加固執。在一些瞪著Impala頂棚無法入睡的晚上,Dean會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會偶爾忘了Sam是自己的兄弟,在清醒和昏亂的交界處,他會感覺到小小的滿足和酸澀的甜蜜。但那些淺淡的欣慰總會在太陽升起之前就變成更深刻的自責和內疚,周而復始。
  Dean經常會去Brandon的墓地坐上一晚,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隻是覺得那裡的靜謐讓他覺得安心。Dean不確定Brandon是否需要他的陪伴,但他知道自己真的需要那個沉睡在地下的家伙,他的確需要靠著Brandon的墓碑喝些酒,需要在喝醉后的暈眩中聽到那家伙該死的笑聲和壞脾氣的咕噥,那會讓他模糊的感覺到在這世界上他並不是孤單一人。
  那算得上是這段日子裡對Dean來說最好的事,一直到那天他在墓園裡遇到Sam。
  Dean在被發現以前就躲進了遠處的陰影裡,Sam就坐在他剛剛坐過的地方,和他隔著不到十米的距離,卻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存在。Sam是和Dean相同的姿勢握著啤酒,依靠著Brandon的墓碑。Dean安靜的望著他,透過他仿佛也在同時看著自己。
  那些完全相同的孤獨和痛苦,那些放大一倍的想念和渴望,讓他呆站在原地。酒精和疲憊讓理智變得遙遠而模糊,但Dean還是讓自己跳過那個問題,如果Sam知道了一切會怎樣?也許當Sam知道他們是兄弟,他就不會再來這裡,他會拒絕所有與Dean有關聯的東西。這念頭讓Dean覺得自己正在與地下那些被遺棄的家伙融為一體,陰郁和寒冷讓他幾乎馬上就要轉身逃出去,但就在那個時刻Sam開始痛楚的低語。
  從某一個時刻開始,Dean不再否認自己的感情。他發覺自己見鬼的愛著Sam,不僅僅是兄弟般的親情,而是更多更深刻的東西。他愛這個家伙,幾乎是從Sam意外闖進他灰暗的生命中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那感情經歷了太多的曲折退縮而變得過於強烈,讓他覺得胸口生疼卻又完全無能為力。Sam夾雜著哽咽的言語回響在寂靜的墓地裡,Dean終於發現任由那感情在他們之間滋生是他對Sam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他從來就不該接受他,不該愛他,不該把他當成自己殘破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無論他是Sam還是Sammy。
  Dean一動不動的站著,直到Sam精疲力竭的昏睡在地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Sam身邊的,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他發覺自己正用手指胡亂捋平緊貼在Sam額角的頭發,並把這個醉倒不省人事的家伙摟進懷裡。
  坐在墓地前的空地上,Dean緊緊收攏手臂將臉孔埋進Sam頸后汗濕的皮膚,如果Brandon在這裡一定會大聲嘲笑他,說他真是娘的可以。不過Dean並不介意,他在Sam半長的發跡間低啞的輕笑,“不管你會不會嘲笑我,臭小子。我愛他,見鬼的我愛上了自己的弟弟。”Dean將嘴唇貼在Sam耳后溫熱的區域,留下沒有人會聽到的低語,“該死的,我愛你,就算你是我弟弟。”那些無聲的句子被揉碎在他們緊貼著的發膚之間,輕的像一聲來不及出口的嘆息。
  在警察到達以前Dean一直緊擁著Sam,像是告別或是另一個開始。
  過了今天,他會把這一切都當作一個秘密,一個會隨著他腐爛消逝但永遠不會被揭露的秘密。
  Sam像個耍脾氣的孩子,一動不動的僵持在車子裡。他不願意就這樣離開,但留下明顯也不是什麼好的選擇。車門被拉開成一個大敞著位置,Dean就站在那裡,伸出手指就能觸摸到,Sam卻不敢這樣做,因為他不知道如果這樣做了自己將會面對什麼。Sam抬起頭望著Dean,他臉上始終帶著那個刺眼的微笑,那種平淡而認命的表情讓Sam有種想大聲吼叫的沖動,就像小時候。Sam模糊的記起小時候隻要他大聲叫出來,總會有人第一時間過來安撫並幫他解決那些讓人頭疼的問題。有那麼一瞬間,Sam真的很想回到小時候,可以任性的抓住自己喜愛的東西,毫無顧忌。
  Dean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回家的時間到了,我的小弟。’Sam討厭這種感覺,但又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Dean似乎在他站起來的時候退縮了一下,但馬上重新掩蓋了一切,Sam站在他面前,安靜的看了他很久,Dean的平靜似乎感染了他,那些掙扎和刺痛緩慢的褪下去,露出無法填補的空洞。
  “那麼,我們就這樣了?”Sam的聲音很低,好象他們隻是在電影散場之后告別的普通情侶。Dean的瞳孔收緊成一個暗色的黑點,那些混雜著金色的綠仿佛忽然渙散開來,無法重聚。但很快他就垂下了眼睛重新微笑起來,“就這樣了,Sammy。”Dean沒再改口叫他Sam,也沒有抬眼看他。
  Sam覺得Dean身上缺失了某些東西,那些改變細小而微妙,鬆懈下垂的肩膀,干枯空洞的微笑,但那改變讓Dean看起來有些陌生,就像某些一直支撐著他的東西倒塌了,雖然Dean還站在這裡,但內裡已經變得荒蕪,隨時都可以頹然倒下,不再爬起來。
  “你有什麼計劃?”那個問題是自己產生出來的,並沒有經過Sam大腦的同意。Dean挑高了一側的眉毛看著他,臉上清晰的寫著‘我不認為你真的想知道’,但他還是回答了,而且並沒讓Sam等待太久,“四處走走,我原來就打算開著車在各個州之間轉一轉,現在正好開始。”Dean看著他,目光卻像是聚焦在身后更遠的位置。
  “你...還會不會回來?”另一個失控的問題,Sam覺得自己好像分裂開來,有一部分的自己完全不受控制。Dean僵硬了一下才笑起來,那笑容悲傷而真實,“不會,我說過我不會再回來,”他將嘴角挑得更高,語氣中沒有任何尖銳的情感,更像某種安撫,“不用擔心這些,Sam。”
  那句話刺痛了Sam,從一個小小的點,一直擴散成無法收拾得酸楚。
  “再見,小家伙。”Dean簡單的揮揮手,那熟悉的稱呼讓Sam忽然想起他們剛剛認識的日子。站在Dean租住的小公寓門口,Sam正等待著Dean關上門,將他摒絕於自己的生命裡。
  “Dean,”Sam覺得自己必須這樣做,無論哪將導致一個怎樣的結果,“留下來。”
  Dean夸張的挑著眉,眼底跳躍著一抹耀眼的亮色。Sam忽然退縮起來,他覺得很怕,怕自己會越過那條界線,讓Dean知道他愛上了自己的哥哥。吞咽著喉間的苦澀,Sam試著讓理智掩蓋住那些令人疼痛的感情,“至少留在這個城市,我是說,別離開這城市,我們可以不見面,也不需要聯絡,但…你可以留下來,留在這裡。”
  Dean忽然暗沉的臉色讓他緊張起來,Sam不知道自己有可能錯在哪裡,“為什麼?”Dean的問題簡單語氣卻異常尖刻。
  那是個Sam無法回答的問題。他也許知道答案,但他想也許那該變成一個秘密,“你是我…兄弟,我隻是想,也許我…我不知道Dean.但,留下來,這城市很大,我們不會碰見,求你。”Sam胡亂的解釋著,無望的看著抗拒和痛楚在Dean眼睛裡聚集,“別拒絕,我隻有這一個要求,Dean,我需要你答應。”Sam任性的要求著,也許這就是他想要的,不讓Dean離開,至少不讓他就此消失。Sam清楚他這樣有多自私,但一想起Dean可能會永遠不再出現在他生命裡,恐懼會大過所有理智。
  留下他,自私也好,任性也好,就當是Sam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用他做弟弟的權利。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現在留下他是Sam唯一想做到的事。也許隻是在同一個城市,或者隻是知道Dean就在不遠的某個地方,已經夠了。
  Dean臉上的表情讓他覺得下一秒他就會被拒絕,但並沒有,他總是忘了Dean可以為了他做到多少,看著Dean沉重的點頭,屏蔽了眼中所有的感情。Sam覺得也許自己的要求是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但與此同時他的聲音正在自作主張的替他繼續說下去,“能不能…別換號碼?”Dean微弱的退縮了一下,那不自覺地真實反應讓Sam倉皇的解釋,“我不會打擾你,你知道,我隻是想…你能留著那個號碼,可以嗎?”他從沒想過他還有權利打給Dean,在了解了Dean因為他所經歷的那一切以后,Sam不認為自己可以這樣做。他不能把自己的哥哥拉進懷裡,告訴他‘嘿老哥,我愛你’,他不能在摧毀了Dean前一半的人生以后再一次這樣做。
  Sam覺得也許未來自己會變得更加成熟,也許有一天他能夠給予Dean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家庭,兄弟。但那並不是現在,現在他無法就這樣看著Dean,僅僅把他當做自己的兄弟。Sam覺得自己做不到,他還不能那麼嫻熟自如的控制自己。
  他們面對面地站了很久,久到Sam以為這一切可能隻是個漫長的噩夢,並不是現實。但最終Dean呼出一口長氣,抬起頭正視Sam的眼睛,“所以,一個城市,保留號碼,但不見面不聯絡。”他微笑起來,眼角聚集著細密的紋路,“我沒問題,Sammy。”Sam用心地看著Dean,那雙熟悉的眼睛仿佛深不見底的湖水,所有耀目的金綠色光彩就像是映襯在湖面的粼粼波光,美麗但破碎。而在光線無法穿透的暗色深處,隱藏著無數沉靜濃郁的感情,令他渴望而又膽怯。
  “希望你能過得好點,”Dean聳了聳肩膀,牽起一個更大的笑意,“別再像以前,斯坦福的傻瓜永遠都不會是流行趨勢。”他笑得促狹,眼中卻有驕傲和寵溺。
  Sam不自覺地跟著他微笑起來,他並沒意識到自己在流眼淚,直到Dean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揉亂他的頭發,然后微笑著開口,“男人不流眼淚的,Sammy。”
  Impala的引擎聲比記憶裡更大,直到那黑亮的車體消失在視野中很久,Sam隱約還能聽到那獨特的轟鳴。
  卷積的雲層疊在灰藍色的天空,Sam抬起頭竭盡全力的深深呼吸,那句未說出的話一直在他心裡,伴隨著每一次心跳變得更加清晰。
  轉身離開以前,Sam終於笑起來,望向公路延伸消失的方向。
  “再見,老哥。”
  Sam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中,抱著書本走在校園裡或者泡在圖書館,日子重新變得簡單平淡。周末的時候,Andrew還是會過來找他,硬拖著他鑽進那些酒吧或者夜店裡,有時候Jess也會和他們一起,一群人胡亂的喝著酒聊天,似乎一切都和以前一樣,沒有改變。
  Sam偶爾回家的時候,爸和媽對他的態度沒有任何變化,那讓Sam覺得有些內疚但更多的是感激。沒有人會在他面前提起Dean,大家都默契般的忽略了那段尷尬的日子,仿佛不說起那個人那些事,Sam就不會再回到那段失控的感情裡。Sam有時候會覺得很有趣,就想當Andy大呼小叫著說他們應該出去找些樂子的時候,他隻要忽然沉默下來或者目光多停留一秒,那家伙就會一下子啞了火,尷尬的轉向其他話題。Sam並不是不感激他們對他的小心和保護,但其實那些並沒有什麼幫助,即便他從來不提起Dean,也從沒撥通那個號碼,但那不代表他有可能忘記。
  相反地,與Dean分開越久那些想念就變得愈發清晰。
  Sam去過Dean和他曾經住過的福利院,事情並不像電影裡描述的,記憶的畫面並沒在他走進那小而陳舊的院落時扑面而來,這裡的一切對於他都是完全陌生的。走過不大的操場,順著低矮的磚牆穿行在略顯殘破的房間裡,Sam更多是靠著想象去勾畫Dean曾經在這裡度過的日子,當然,那裡面也會包括一部分他自己。從母親珍藏的照片中,他看到過自己3歲時的樣子,Sam努力想象著一個大一些的孩子抱著幼時的他,像兩個柔軟脆弱的小動物,緊緊依偎在一起。
  Sam氣餒的發現,也許他永遠都無法了解Dean曾經經歷過的一切,永遠無法體會那些日子帶給Dean的傷害。那些虛構出來的畫面太過蒼白無力,像一部年代久遠的膠片電影,陳舊而模糊。從那次以后Sam便放棄了追尋被自己遺忘了的過去,與那些找不回的記憶相比,未來的可能性其實更有意義。
  Sam開始參加一些義工活動,把自己的時間用在幫助那些被遺棄或者曾經遭遇家庭暴力的孩子上。起初,Andy以為他隻是一時興起,但Sam無數次拒絕了他出去喝酒的邀請后,出於好奇,他終於在某個周末跟著Sam一起去了他工作的地方。Andy發現這裡的所有人都喜歡Sam,這其實並不算什麼意外,那家伙的熱情和好脾氣很容易讓人接受。但考慮到被留在這裡的孩子大多數都經歷過一些他們無法想象的傷害,其中很多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自閉和抗拒心理,那麼Sam能得到差不多每個孩子的喜歡,基本算是一個奇跡。
  Andy抱著手肘站在一邊,看著Sam把一個5,6的小孩子抗在肩膀上大笑著走來走去,那孩子興奮得尖叫著,眼睛裡閃爍著純然的快樂和欣喜。那畫面真的很奇妙,Andy忍不住皺著鼻子和他們一起笑起來,他從來都沒和小孩子相處過,坦白說Andy覺得孩子就是一群會帶來莫名其妙麻煩的小魔鬼。但在這裡,看著那些小小的面孔在見到Sam的時候忽然煥發出光彩的那個時刻,他得承認,做義工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和無趣。
  他遠遠的站著,看著自己的老友臉上挂著那個電力十足的陽光笑容,Andy忽然覺得有些感慨,那家伙太久沒有這樣大笑過,經歷了那些見鬼的事情以后,Sam變得沉靜收斂了很多。看起來這份工作不僅僅給了這些孩子幫助,對Sam自己也有些不錯的用處。“你好,”一個小小的聲音打斷了他,Andy低下頭看見一個小女孩正怯怯的站在他前面,仰起巴掌大的臉龐背著手看他,他有些緊張得蹲下去,天知道,他從來都不知道該如何與小孩子相處。
  “你是Sam的朋友?”那小女孩認真地問著。Andy跟著她的表情故作嚴肅的點點頭,那孩子側著頭繼續問下去,“你是Brandon?”Andy不僅皺了皺眉,他記憶裡這名字實在算不上熟悉,“那麼你一定是Dean。”那小人兒抿著嘴唇耐心的問下去,Andy愣了一下才決定自己直接報上名字,他找出自己最有魅力的微笑同時伸出手,“我是Andrew,漂亮的女士,你可以叫我Andy。”那小女孩看著他的臉,好一會終於也微笑起來,像一朵小小的雛菊。
  “你也是Sam的朋友?”她瞪大眼睛望著Andy好像有點意外,Andy尷尬的抓抓頭發回答,“我想是的,我們從一開始讀大學就玩在一起。”那些小女孩咬著嘴唇,好像在決定什麼重大的問題,過了好一會終於謹慎的開口並伸出一隻手,“我是Cathy,Sam說我應該向朋友介紹自己的名字,要是我不躲起來,還能告訴別人我的名字,他就會送禮物給我。”她期待的看著Andy小聲說,“Andy,你一定要告訴Sam,我有向你介紹我的名字。” Andy看著她,大大的微笑起來,伸出手握住那不到自己手掌一半大的小手,認真地搖了搖回答,“很高興認識你,Cathy,要是Sam沒送你禮物,你就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那小小的家伙一下子開心起來,用力的點頭,Andy覺得他逐漸開始明白為什麼Sam會願意把時間花在這裡。面前的小家伙忽然把背在后面的另一隻小手伸出來,掌心裡有一顆玻璃彈子在陽光下反射出漂亮的光彩,她漲紅了小臉認真地說,“我本來想把這個留給Dean,Sam總說以后他會帶Dean來看我們,可是都這麼久了,Dean都沒來過。”她笑起來眼睛瞇成彎彎的形狀,“Andy,你也是Sam的好朋友,那這個送給你。”她慷慨的把彈珠放進Andy手心裡,高興的笑起來,“Sam說微笑是最好的禮物,但我覺得這顆珠子更漂亮,它是不是可以算是比最好更好的禮物。”
  看著這個充滿期待的小家伙,Andy有點不知所措,他竟然覺得自己有點受寵若驚了,鄭重的接過那禮物,他用自己最誠懇的聲音對面前的小女孩說,“Cathy,這禮物棒極了!而且,Sam說得沒錯,你的微笑才是最好的,你一下子送了兩樣這麼酷的禮物給我,Sam一定會忌妒的。”Cathy咯咯的笑起來,向他揮揮手轉身跑回那些孩子中間去。Andy站起來,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
  Sam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促狹的微笑,“被電到了?”Andy大笑起來回答,“那個漂亮的小家伙,長大以后一定會讓很多男孩子心碎,”
  Sam大笑出聲,盯著Andy臉上難得一見的溫柔神色,忍不住搖頭,“你比Jess強多了,上次她陪我過來,結果被這群小家伙搞得哭了幾次,”他微笑著頗有些感慨地說,“我一直以為Jess是個女超人,從來都不會軟弱。”
  “這些小東西的確…”Andy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Sam收斂了笑容微微點頭表示明白Andy想說什麼。他帶著Andy走出教室站在門口的回廊裡,出神的看著遠方的天色,“他們讓我覺得被需要,來這裡以前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多孩子需要幫助和保護,”Sam略微皺起眉,嗓音中有明顯的憤怒,“那些傷害他們的人都應該下地獄。”Andy挑起了眉詢問的望著Sam,“Cathy剛到這裡的時候根本不和任何人說話,她的父母都是酗酒成性的醉鬼,幾次強制戒酒都以失敗告終,那兩個家伙喝醉以后都動手打過她。如果不是鄰居報警,這小家伙那天可能會被自己的父親打死。”Sam在Andy無法置信的目光裡沉重的呼吸,“我不能想象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父母。”
  Andy沉默了一會才開口,“我能做些什麼?”Sam笑起來,看著Andy點點頭,“我也問過這個問題,其實他們需要的很簡單,陪伴,關懷,讓他們知道這世界上不都是那些傷害他們的瘋子。”他臉上的笑容忽然擴大,目光轉向從門口探出的一個小小腦袋,寵溺的微笑,“Ben,小家伙,我馬上就回去。”那個有著一頭深色卷翹頭發的小男孩大大的笑起來,安靜的點頭然后轉身跑回去。
  “我不想摧毀你對人性的信心,”Sam的笑容在那孩子跑開以后迅速消褪,“這裡每個孩子背后都有個令人崩潰的故事,我想我們能做的就是幫他們學會看著未來,而不是活在過去的陰影裡。”
  Andy從沒想過自己會和一群孩子一起度周末,沒有辣妹沒有Party也沒有酒精,那真的是有點…不可思議。但當那一天結束,Cathy攥緊他的衣襟,蜷縮在他胸前睡著時,Andy竟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Sam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頓時讓他覺得無比尷尬。為了擺脫那種奇怪的感受,在離開福利院后Andy堅持Sam應該對他無私的陪伴表示感謝,最終Sam也沒能拗過他直接被拖進了附近的酒吧裡。
  坐下以后Andy反倒安靜下來,隻是一杯一杯的喝酒。Sam能看出Andy正在消化那些無法想象難以理解的信息,他並不多說,隻安靜的坐在一邊,兩個人各自沉默的喝著酒,微醺的感覺很快就壓過了現實所帶來的壓抑。Andy捏著酒杯望向Sam,若有所思的開口,“Dude,你變得,唔,不太一樣了。我是說跟以前那個天真的傻瓜不一樣了。”Sam瞥了他一眼並沒接口。Andy喝下手中的酒,眼睛瞇得更窄,“我並不是說那不好,”他拍拍Sam的肩膀,微笑著繼續,“你看起來挺不錯,像個更能靠得住的家伙。我們不能做一輩子少年維特,你看,連我都明白這個。”
  Sam的微笑逐漸蔓延到眼底,但依舊保持著沉默,“你很好,過得不錯,看上去一切都挺不錯。可是,Dude,你還是得往前走,你知道我在說什麼。”Sam側著頭看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Andy停頓了一下,重新要了一輪酒才又開始嘮叨,“我知道你還想著那個家伙,即便我們從來不敢跟你提起他,那些小心謹慎根本就沒用。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分開,以后打算怎麼辦,那些我都沒興趣知道。可我知道你小子根本就放不下,Sam,你沒那種天賦。”他臉上的笑容中夾雜了幾分醉意,但語意卻堅持,“可是,Dude,你總得走出來,沒有人會因為一段關系困住自己一輩子。”
  “這就是你想說的?”Sam終於開口反問回去。
  Andy聳聳肩並不回答,直接丟給他另一個問題,“你們再也沒有聯系過?你和那個絕無僅有的比你還白痴的傻瓜?”
  Sam笑起來垂下眼,看著手裡的酒杯搖頭。Andy夸張地嘆了口氣趴在桌上,“你到底想怎麼樣?Sam?你們不聯系不見面,可連那些孩子都知道你在等一個叫Dean的家伙。”他自嘲的笑起來,“剛才那小家伙問我是不是Brandon,我花了快一個小時才想起來那是誰的名字,Sam,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在你的好友列表裡已經下降到這樣的位置?”Sam不肯說話,隻是保持著那個微笑一口喝干了杯中剩下的烈酒,任憑Andy追根究底的問下去,“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你還愛他,那就干脆點去找他;如果你被他甩了,Dude,花了這麼多時間傷感郁悶也足夠了。你不能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的把自己悶死在一段結束了的關系裡。”
  Sam沉默了很久才開始回答,他看著舞池中擁擠的各色男女,聲音平靜的好象在談論明天的天氣,“那些小家伙會讓我想起Dean,他們所經歷的傷害,他們剛被送到這裡時那種驚慌無助的眼神。我總是在想,如果那時候有人幫他,哪怕隻有一個人願意保護他或者僅僅是幫幫他,也許一切就會不一樣。”
  “我知道你喜歡他,Dude,但那並不代表你該對那些發生在Dean身上的事情負責任,”Andy皺著眉搖搖手指,“那變態已經受到了懲罰,我們都聽到了判決。”
  Sam低下頭再一次變得沉默,過了很久,才重新開口,“我想給Dean不一樣的生活。我想和他一起過一種全新的生活,把過去的一切都忘記的生活。”昏暗的燈光下,Sam的微笑看起來充滿了無奈。Andy忍不住叫起來,“那你還在等什麼?Dude,我早說過,你們兩個傻瓜應該在一起。”
  Sam向Andy揚了揚酒杯,把剩下的酒全部倒進喉嚨裡,“我想我已經沒這個資格了。”
  從他倆分開以后,Sam從來沒有向其他人提起過Dean,除了這些孩子。起初隻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那些纏著他要聽故事的小東西,某天他抱起一個小孩子放在膝蓋上,開始給他們講關於Dean的故事。那並不是真的Dean的故事,Sam隻是把自己聽過的所有故事都加上了Dean的名字,在他們午休之前的閱讀時間裡,他給他們講過各種各樣的故事,在那些故事裡Dean有時候是個王子,要不就是個騎士,或者隻是個游俠,流浪歌手,掃煙囪的家伙什麼的,他樂於把所有冒險和奇遇統統丟給Dean,好像那樣Dean就能擁有一個完全不同的生命了。有時候Sam覺得自己實在是幼稚的可以。每一次故事的最后,他總會用一樣的句子作為結束,‘后來,Dean便一直過著幸福的生活。’
  那一天的午后天氣特別的晴朗,Sam結束了自己勇者斗惡龍的故事以后,從不說話的Ben忽然用很小的聲音對他說,“Sam,后來是誰陪著Dean?”Sam愣了一下才微笑起來,他伸出手把那小家伙抱起來讓他站在自己腿上,Sam看著那雙棕色的圓眼睛,生怕嚇退了Ben第一次開口的勇氣,他小心的低聲反問,“為什麼問這問題,小東西?”Ben深思熟慮的皺著臉回答,“我…媽媽,她說過,一個人一定要有另一個人陪著,一個愛他的人,才會幸福和快樂。”
  Sam的微笑定格在臉上,他忽然想起Ben為什麼會來到這裡,Ben曾經有個很好的家庭,但自從他的父親遭遇車禍意外去世后,Ben的媽媽就患上了嚴重的精神抑郁。他父親去世五個月以后,警察在公寓裡發現了割腕自殺的母親和躲在角落無聲發抖的Ben。
  Sam不知該如何回答Ben才不會讓這個孩子再受到傷害,因為他完全無從推測當時發生的一切會帶給一個4歲的孩子帶來怎樣的影響。Ben到這裡已經快4個月,這是他第一次和別人講話,Sam看著那張純真而困惑的臉,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Ben把小小的手掌按在Sam胸口,認真的小聲追問,“媽媽說她要去陪著爸爸,她說我長大以后也會遇見一個人,隻有那個人才會陪著我一輩子。Sam,真的會有這樣一個人嗎?”Ben歪著頭,澄澈的雙眼中有期待也有恐懼,“我長大以后想和Dean一樣勇敢堅強。可是Sam,Dean他有沒有遇見那個會一直陪著他的人?”
  Sam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微笑,他直視著Ben的眼睛沉聲回答,“有的,他們曾經弄丟了彼此一陣子,但后來Dean找到了他,從那以后他們兩個就再也沒有分開過。”
  Ben抬著臉看著Sam,目光中充滿純淨的信任,“媽媽和爸爸以后也不會再分開了?他們會像Dean一樣永遠都幸福?”Sam沉穩的點點頭,Ben咬著嘴唇,像是在做一個重大的決定,“那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長大,長大以后就會找到那個陪著我的人。”那稚嫩的聲音虔誠而堅定,“我想讓媽媽幸福,和Dean一樣幸福。”Sam抬手揉揉Ben短翹的棕發,用力將他抱進了懷裡。
  那天黃昏的時候,Sam安靜得靠在福利院回廊的欄杆上,孩子們正在做晚餐前的祈禱,童稚清脆的聲音飄散在絢麗的天色裡,象一種全新的希望。
  Henricksen結束調查以前把找到的卷宗都留給了Sam,半年多的時間裡那些厚厚的資料就快被Sam翻爛了。那些陳舊的文件中記載著Dean少年時代的生活,頻繁來去的寄宿家庭,分數平平的成績單,粗略簡單的醫療記錄等等,那些東西並不能讓他更加了解Dean,卻足以讓那段遙遠的日子變得鮮活。Sam翻看了那些資料無數次,透過那些鉛字他覺得自己仿佛能觸摸到Dean的孤寂,Sam偶爾會想起和Dean一起度過的那段時間,想起他忽然沉默的表情和迅速轉開的眼神,想起他在法庭上憤怒的低吼和脆弱的堅強。
  Sam覺得越來越多的時間,他可以把卷宗裡那個孤獨的孩子與曾經和他一起生活的Dean聯系在一起,不再像開始時那麼困難。他甚至嘗試著讓自己更多的思考橫亙在她之間最大的問題,Dean是他的兄弟,消化這一點花費了他更多的時間,但至少已經不像最初那樣完全無法面對。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每次意識到Dean為了尋找弟弟付出了多少代價時,Sam都會習慣性的感到憤怒和不公,但馬上他會想起那個讓他氣憤不已的缺席了Dean整個生命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這種沮喪和內疚的感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讓他無法面對,他不敢和Dean聯系,因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彌補他帶給Dean的傷害。
  Sam對Dean的感覺很長一段時間都搖擺在想念和愧疚之間,他沒辦法讓自己不去想念那些與Dean一起度過的日子,但那些想念每次都會帶來等量的愧疚,所有美好的記憶在那個死結之下都變成了最直接的傷害。Sam花了大量的時間讓自己適應這種分裂的感覺,直到最后他能夠同時適應這兩種同生共息的感覺,就像Dean,復雜而矛盾。這一切花了他將近一年的時間。
  春假結束以前,Sam拿到了法學院的錄取通知,那個時刻他真得很想拿起電話打給Dean。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夠把自己所有的喜悅,焦慮,悲傷,一切感覺都和這個人分享,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這樣做。
  Dean也從沒有給Sam打過電話,好像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從Sam生命裡消失。
  福利院的孩子們陸續的被一些家庭領養,Sam從自己名下信托基金中劃撥出一部分設立了一項特別基金,邀請獨立的第三方機構與福利機構合作,追蹤那些孩子們在收養家庭中的生活。那讓Sam覺得踏實而欣慰,如果Dean所經歷的一切他無法彌補,至少在能力范圍之內,Sam可以不讓類似的悲劇發生在其他孩子的生命裡。他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讓Dean覺得反感或者為他驕傲,他沒辦法推測這個,Sam隻是覺得他必須要這樣做。
  Andy聽說了他設立的這個基金以后竟然沒有嘲笑他,而是沉默的點點頭。第二天Sam收到了他要求資助這項基金的正式文件,三天以后這基金主要出資人裡又加入了一個新的名字-Jesscia。Sam不知道該說些什麼,Jess隻是挑高了眉毛看著他微笑,那表情就像小時候逼著Sam接受那些她帶來的禮物的時候一模一樣。
  Ben離開福利院的那天表現得非常堅強,小小的臉上一直都保持著微笑,那讓Sam為自己無藥可救的感傷覺得慚愧不已。Ben最后抱著他,軟軟的嘴唇在Sam臉頰上留下一個用力的親吻,“Sam,你答應過如果我聽話你就會帶Dean來看我,不要忘記。”Ben認真的提醒他,像個成熟的小大人,Sam忍不住笑起來,戳戳他紅潤的臉蛋。Ben又一次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我不生媽媽的氣了,Sam,所以我想Dean也不會再生你的氣了。”Sam驚訝得笑起來,微皺著眉著那個鬼精靈的小人,“Ben,你為什麼說Dean在生我的氣?”
  Ben笑起來,一臉的得意,“Jess姐姐說,你是個笨蛋,所以才把Dean搞丟了。”Sam這次真的呆住了,他隱約開始覺得讓Jess和Andy和他一起來這裡似乎不是什麼好選擇,“她說你把Dean惹火了,還不敢去認錯。”Sam苦笑起來不由自主地解釋起來,“不是這樣的,Ben,相信我,事情比那要復雜得多。”
  Ben直起身看著他,小小的眉毛緊皺著,“你們大人總是這樣的,”他用力的撇撇嘴,認真地說下去,“喜歡一個人就要讓他幸福,這不是你說的。”Sam張著嘴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還沒等他想到大收養Ben的那一對夫婦已經走過來,Sam抱歉的微笑了一下,把粘在身上的Ben放下來,拍拍他小小的肩膀。Ben乖巧的走過去拉住了未來媽媽的手,離開以前他回過頭對著Sam笑起來,用力的揮著手。
  Sam笑著對他比出一個大拇指,看著小家伙一左一右的牽住未來爸媽的手,那對夫婦同時垂下頭微笑的望著他,目光中都是暖意。Sam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他忽然發現,雖然有時候事情的確會比想象中更復雜,但更多時候隻是人們想了太多,所以不敢向前走。Sam抱著手臂看著那三個人的背影逐漸遠去,沉默地想著,或者他該多花些時間認真地思考一下,對於他和Dean,幸福究竟是怎樣的。
  Sam撥通Dean號碼時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緊張,隻是在沉悶的撥號音響起來的時候,有種柔軟的疼痛忽然出現在心底。
  “Sam?”Dean的聲音聽起來緊繃而粗粝,Sam忍不住微笑起來,Dean一定覺得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否則不會有這樣的語氣,“發生了什麼事?”他短暫的沉默讓Dean的焦慮愈發嚴重,Sam幾乎能透過電話看到他高高挑起的眉毛。
  “沒事,並沒發生什麼事。”Sam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並開始解釋,Dean在電話那頭用力的呼吸了一下,迅速陷入了沉默,“我隻是…Dean,你怎麼樣?”Sam有點害怕這種沉默,那會迅速抵消他積累的勇氣。
  “不錯,”從Dean簡短的回答Sam聽不出他的任何情緒,但停頓了幾秒鐘,Dean還是磕絆著,壓低著嗓音追加了一句,“你,唔,一切都好嗎?”
  Sam一下子笑起來,因為那刻意放粗的聲音裡絕對有與他一樣的想念和壓抑,“我很好,非常好。而且,Dean,我拿到了法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真的?那太棒了!好樣的,Sammy。”Dean聲音大了起來,那個贊許而驕傲的微笑仿佛就在眼前。Sam覺得所有思念和渴望都撐漲在身體裡,他想見到Dean,這念頭強烈到無法遏制。
  “我們…能見面嗎?”在考慮到所有可能的尷尬和傷害以前,Sam已經問了出來,他不能讓自己思考太多,否則一定會退縮。
  “怎麼了?Sam,”Dean的聲音中有隱約的戒備。
  “哦,我隻是,”Sam下意識用手指扒過自己額前的頭發,“我隻是想見見你,可以嗎?”Dean沉默著不肯回答,“Dean,我想見你。”Sam覺得如果需要,他可以比Dean更固執。
  “為什麼?”Dean忽然開口,聽起來有點不知所措的暴躁。
  Sam安靜的笑起來,“算是慶祝我拿到法學院資格,Dean,我想跟你一起慶祝。”Dean明顯愣住了,“讓我見見你,Dean。”Sam任性的懇求著,想見到Dean,這念頭已經大於所有其他的事情。也許Sam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一個什麼樣的未來,但現在他知道自己需要看到Dean,見到他Sam才能知道他們所需要的幸福究竟會是什麼。
  “上帝,該死的,Sam你不能這麼…”Dean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閃過一絲隱忍的壓抑。
  Sam強迫自己忽略胸中突發的軟弱和內疚,焦急地打斷他說下去,“你知道,這對我很重要,Dean。就當是你對我的鼓勵,什麼都好,我隻是想見見你,求你。”
  好一陣子,話筒裡隻有Dean的呼吸聲,Sam覺得也許自己的要求真得有些過分了,在他要求過Dean不見面不聯絡以后,也許Dean隻是在考慮該如何拒絕他。但最終Dean低低的嘆息了一句什麼,而后開口,“在哪裡?”
  “什麼?哦,我可以去接你,或者…任何地方,Dean,哪裡都可以。”Sam差一點不能理解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他不由自主地笑起來,那種喜悅一定是明確的顯露在聲音裡。
  因為Dean在電話那頭短促了笑了一聲,聲音也略微放鬆了一些,“我去你那邊,到了給你電話。”
  挂斷了電話,那個笑容依舊停留在Sam臉上。從那一分鐘開始,他一直緊握著電話,等著它再一次響起來。
  Dean看上去比想象中好得多。Sam曾經隱約的擔心過Dean會過得很糟,而他卻因為自私而沒有與他聯絡,沒能給予他任何幫助。很長一段時間裡,這些矛盾都在折磨著他,Sam很怕一旦自己撥通那個電話,事情就會變得完全無法控制。直到真正看到Dean以前,那些愧疚和擔憂都還糾纏在他心底。
  Dean現在就坐在那個簡單的咖啡店裡,靠窗的座位。Sam站在街口轉角,能夠看到他斜靠在座椅上,注視著窗外穿梭的人群。下午的陽光透過窗恰好照在Dean的臉上,讓他瞇起了眼睛略微皺著眉。Sam停在那裡看著他,每一個動作和細微的表情,他忽然發現自己竟如此想念Dean,即便隻是這樣遠遠的看著,都會帶給他一種平靜的滿足,那些焦慮,驚恐,擔憂和壓抑在看到Dean的一刻開始,就被某種柔軟溫和的情緒代替了。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但Dean看上去已經到了一陣子,他面前的杯子已經空了一半,Sam看著他喝光了剩下的咖啡,並抬起手要來了第二杯。陽光下的Dean看起來有種不屬於他自己的慵懶味道,Sam看著他往杯子裡加了雙份的牛奶,還有一整袋糖。
  那的確是Dean可怕的咖啡品位,當他們住在一起的早晨他曾經替他准備過很多次。那些回憶讓Sam微笑起來,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傻,躲在角落偷偷看著Dean的樣子,但他真的希望這種難得的寧靜能夠停留的再久一些,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匆忙,忙著彼此試探隱瞞,忙著為對方擋開傷害,忙著重新界定他們的關系,忙著痛苦,忙著告別,忙著壓抑所有的想念和迷茫。
  這仿佛是第一次,Sam有機會這樣簡單平和的注視著Dean。他的頭發長了一些,在耳廓上方略微的卷曲著,那些褐色的雀斑零星散布在蒼白的皮膚上。Dean依舊消瘦,但看起來不再那麼疲憊和消沉。Sam久久地看著他,仿佛希望從他身上看出他們分開后所發生的任何改變,但Dean看起來是那麼熟悉,似乎從很久以前,Sam遇見他以前就沒有改變過。Dean看了一下時間,無意識的抿住了嘴唇,Sam看著他身上所有線條開始逐漸拉緊,好一陣子才意識到,他們約定的時間就快要到了。Dean的手指不停敲擊著咖啡杯的邊緣,他用雙手緊握住那個不大的杯子,手肘撐在桌上將咖啡杯緊貼住下唇卻沒有喝下去,隻是停在那裡不動。Sam能看到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渙散疏離,半垂的眼瞼在顴骨上投下的陰影,讓Dean看起來迷茫而不知所措。
  Sam知道那一切都代表著Dean正變得緊張,為了即將見到他而覺得緊張。
  Sam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提步走了進去。推開門的一瞬間,Dean明顯瑟縮了一下,所有的鬆弛和隨意都從他身上徹底消失了。Sam忍不住苦笑起來,他們之間真的存在著太多的問題,但無論那是些多復雜困難的問題始終都會有一個解決方式,Sam暗自想著,也許這一切應該從剝離所有偽裝和顧慮,找到他們倆最需要的幸福究竟是什麼這個環節開始。
  但當他在Dean對面坐下以后,Sam還是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他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開始,也不知道怎樣才能擺脫他們之間尷尬的氣氛。
  “所以,你看到我了。”最終還是Dean打破了那令人煩躁的沉默,他始終緊握著自己的杯子,好像那東西能給他帶來穩定和勇氣。
  Sam因Dean的話而微笑起來,“你總是這麼說。”他低聲地咕噥著,恰好這時隔壁桌的女孩爆發出一陣不知原因的大笑。
  Dean忍不住皺起了眉追問,“你說什麼?Sam。”
  Sam看著他臉上的困惑焦急和勉強維持著的好脾氣,忍不住笑出聲,而后重復,“我說,你總是會說‘你看到我了’,然后就打算把我趕出去,每一次都是這樣,Dude。”
  Dean愣了一下,目光中閃過一抹溫柔的神色,最終也笑了起來,那些緊繃和防備開始逐漸從他身上淡去。
  “斯坦福法學院?”Dean挑高了一側的眉毛故意問他,“那意味著他們終於發現你是個有用的家伙,而不是個隻會闖禍的傻小子?”
  Sam低下頭笑起來,試著讓自己不那麼沉溺於Dean眼中因他而感到自豪的神色,“我想未來我可以做個法官,斯坦福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家伙,”Dean放鬆了身體靠在椅背上微笑,“Sammy,你干得不錯。”
  Dean嗓音中的誠懇中和了那過分親昵地稱呼帶來的違和感,Sam看著他,在他臉上看到純淨的驕傲和快樂。有種強烈的情感涌出來,這個人已經因而他承受了太多痛苦和折磨,卻隻是因為他毫無道理的要求就停留在原地,僅僅是等著他一個電話,一次需要,一句請求,馬上就會出現在面前,給他所有他想要的支持。Sam不知道這種付出究竟意味著什麼,但他知道自己胸臆中那種混合著酸楚刺痛的感動絕對不僅僅是親情而已。
  “你看起來也不錯,”他壓下那些念頭,在Dean的表情重新變得緊張以前,微笑著開口,“有什麼想要告訴我嗎,Dean?”
  Dean笑起來,微微側頭的動作看起來有些孩子氣,“有一陣子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你知道,所有事情都結束了以后,我有點失去方向了。”他輕描淡寫的句子讓Sam一下子想起了許多,在起初那段最混亂的時間,Jess和Andy一直陪在他身邊,還有爸和媽。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圍繞著他,希望他能盡量快並且盡量安全的康復。但Dean隻有一個人。Sam沒法想象在他自私的把Dean留下,卻又不能給予任何支持和希望的時候,Dean是如何獨自一人度過那些最難過的時刻。
  巨大的內疚讓他嘴裡干的發苦,但Dean隻是聳聳肩,語氣平淡地繼續敘說,“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直到后來Ellen Harvelle幫了我。”Sam猛地抬起頭,驚訝得看著Dean臉上平靜的表情,“她有一間小酒吧,那段時間我經常在那兒呆到打烊。她一開始肯定恨透我了,沒那個老板喜歡我這樣的顧客。況且,Dude,一個天天都喝得爛醉的家伙,絕對不會是單身女人喜歡的選擇。”
  Dean微瞇著眼睛笑起來,目光中有種自嘲的神色。Sam不知道該如何接口,隻是呆怔得望著他,等待他繼續,“后來有一天她找人把我扔出Roadhouse,那時候她大概看到了Impala。酒醒了以后,我發現她丟了張字條在車窗上,說她需要個能修車的家伙。”Dean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雙手和手中早就變冷的咖啡,沉默了幾秒才重新微笑起來。但Sam始終覺得他嗓音中並沒有太多的喜悅,“所以我現在有份工作,收入不高,但也過得去。我想,這樣的生活算得上還不錯。”
  Dean抬起眼看他的時候,Sam還保持著那個表情,有太多的想法擁擠在大腦中,讓他理不清楚。Sam鄙視自己內心深處的感覺,他竟然一點都沒為Dean能擁有新的開始而覺得喜悅,他甚至沒辦法接受Dean正在走進一段完全不同的生活,不再需要誰的支持和保護,不再需要他。
  Dean離開了他,依舊可以生活得很好;
  Dean的生命中可以沒有他;
  有一個女孩或者女人正在Dean身邊,也許他們會有一個未來,而那個未來裡他隻能作為一個旁觀者。
  這一切讓Sam無力招架,他完全不知道Dean后來還說了些什麼,隻是努力想把那些混亂的情緒梳理清晰。Sam竭盡所能維持著微笑,所有的理智都在對他說: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在他為你付出了前20年中所擁有的一切以后,Dean值得去得到更好的。但有另一把聲音在更深暗的地方嘶吼:他不能失去Dean,他甚至不能接受Dean僅僅是他的兄弟。
  如果他們僅僅是家人,那麼在這種時刻他該送上祝福而不會覺得苦澀,更不可能因為自己兄弟的新生活而感覺酸楚甚至無法開口。Sam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清晰地了解內心的感覺,他愛Dean,從頭到尾就沒有絲毫改變過,無論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是不是他的兄弟。
  這領悟讓Sam胸口生疼,他竟然在Dean找到了全新的方向以后忽然了解到什麼才是自己真正的選擇,那感覺就像一個笑話,諷刺而辛辣。Sam出神的看著Dean,他忽然發現他們兩人竟如此不同,如果Dean站在Sam現在的處境,他會毫不猶豫的為Sam祝福。即便他將體會到的痛楚和失落可能會大於Sam幾千倍,哪一樣不會影響Dean的選擇。他會真心的為Sam驕傲,為他將得到的幸福覺得快樂。因為在Dean心裡Sam永遠都在最前面的位置,無論他是Sam或者Sammy。
  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差別,Sam一直覺得無條件接受Dean的一切,包括他的過去,他的職業,他所有的憤怒和悲哀,傷痕和隱秘。那已經是他能為Dean做到的最好的。但Sam從沒真地意識到Dean可以為了他付出全部,所有Dean曾經,目前以及未來可能擁有的全部,不計回報。那種毫無保留的給予所包含的深刻感情讓他同時感受到慚愧和感激。
  Sam從沒想到,他真正明白Dean對他的感情,竟會是在即將失去Dean的時刻。
  糾纏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Sam完全沒發現Dean正緩慢的陷入沉默。如果他有機會抬起頭,就會看到那雙綠色眼中包含著所有想念與眷戀,那些感情深邃到無法隱藏,隻能清晰痛楚的沉澱在Dean眼底。
  但Sam總是忘記抬起頭,看著Dean。
  就像Dean總是忘記自己。
  那次以后,Sam將自己塞進了一個殼子裡。
  除了福利院,他基本什麼地方都不再去,隻是躲在宿舍。Andy察覺了他的反常,但出盡百寶也不能從Sam嘴裡探出絲毫端倪。Sam逐漸變得沉默起來,但Dean的名字依舊會出現在他每天的故事裡,故事結尾,他會微笑著告訴所有小孩子,“從此以后,Dean和他最愛的人一起過上了永遠幸福快樂的生活。”那像一句咒語,每一次都能為他帶來短暫的平靜。也許那會是對Dean最好的,Sam向自己反復強調著,他不該拉住Dean,逼他停留在過去裡,Dean應該得到更好的。如果他能夠做到Dean曾經為他做過的一半甚至更少,他就應該遠遠的退后,看著Dean真正的放下過去走出去,和他做一對真正的兄弟。
  但Sam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永遠都無法變成Dean。
  他感激於Dean為他付出的一切,內疚於Dean因他而失去的所有,痛苦於Dean所承受的傷害。但那並不代表他可以將自己的感情圍困在親人和兄弟的范疇裡,他愛Dean,在他知道Dean是自己的兄弟以前就已經對此深信不疑,即便那突然被揭露的事實的確曾經讓他不知所措的退縮並遲疑了很久,但那感情從來都不曾退卻過。Sam覺得血緣隻是逼迫他不能愛著Dean,而絕對無法讓他不去愛著Dean。
  每當他面對自己的思念和渴望的時候就會愈發確定這一點,他是如此想念和Dean在一起的日子,即便那時候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他想念他與Dean擁有彼此的時間,想念那些擁抱和親吻,想念Dean的身體和氣息;那一切早已經超越了兄弟的界限,也不可能再有任何退回的機會。Sam經常會夢見Dean,有時候他正站在那條陰暗小巷的街角,空洞的微笑。有時候他坐在他們倆人小公寓的沙發上,膝蓋緊貼在Sam的肩膀上手指無意識的擦過Sam的發跡;有時候他緊握著雙手站在那個令人窒息的法庭上,眼中寫滿了憤怒和依戀;但更多的時候,他和他糾纏在一起,Sam能夠觸摸到Dean發膚間散發出的熱度,聽到他哽咽的喘息,Sam緊抱著他將自己深埋於Dean的身體裡,如此的接近與契合,仿佛他們原本就該是一個整體。
  那一切都如此真實,真實到令人絕望。
  失去了Dean,Sam覺得自己不可能再變的完整,空洞的寂寞侵蝕著他的血液,無處逃避。
  在某個失眠的晚上,累積的壓抑和不算太多的啤酒給了他動力和勇氣,Sam在網絡上查到了Roadhouse的地址以后,徑直把車子開了過去。那裡比網上的照片看起來要大一些,閃動的霓虹燈和夜色一起掩蓋了所有殘破陳舊的細節,Roadhouse看上去和任何一家小酒吧沒有任何區別。Sam熄了引擎坐在車子裡,沉默的看著進出的人群,那種貼近而又遙遠的感覺讓他想起了Dean送他回家的那一天,他還記得Dean獨自一人坐在Impala裡面時臉上的表情,那種孤獨而茫然的表情。
  Sam從沒意識到自己曾經忽略過這麼多,他原本可以做到更多。
  Sam沒下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下車,也許他不該再像以前那樣任性,不該打擾Dean的生活。在他還沒能整理清楚那些應該不應該想要不想要以前,Dean已經出現在視線裡,他正在和幾個人一起從Roadhouse半掩的門口走出來,看起來輕鬆而隨意,Dean握著一瓶喝了大半的啤酒,和身后那個發型怪異的小個子說了什麼,那家伙聽了以后夸張的挑起了眉毛,竭力挺著胸膛,仿佛在証明什麼,Dean大笑起來。Sam怔怔的望著Dean略微揚起的頭和眼角聚起的紋路,他記得那種笑聲,肆無忌憚毫無陰霾的大笑,但卻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過。
  那個跟在他們身后的金發女孩有靈動的雙眼和甜美的笑渦,Sam看著她走到Dean身邊,腳步帶著青春特有的輕快和彈性,那女孩仰著頭看著Dean,笑容促狹而可愛,她微微側著頭大聲地說著什麼,Dean笑看著她搖頭,在那女孩皺起鼻子抱怨的時候,他挑起了嘴角故意抱著手肘做答,他的話讓那女孩子一下子笑起來,單純的快樂。
  Sam的車門關著,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他沒有試圖打開車窗或者把車子停得更近些,隻是滿足於遠遠的看著那一切,看著Dean眼中閃動的輕鬆和適意。
  獨自一人坐在車裡,Sam第一次感覺到在Dean的世界裡,他已經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他出神得坐著,不離開也不能走過去,像是被困住了一樣停留在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酒吧門口的霓虹燈都已經熄滅了,他還是沒有移動過。Sam始終看著Dean剛才曾經站過的位置,雖然Dean和他的那些朋友早已經回到酒吧裡,看不見人影,他卻還是在呆呆得發愣,一直到身邊的車門被人毫不客氣地拍響,Sam才猛然驚跳起來。
  他僵硬的轉過頭,看到一張年輕漂亮的臉緊貼在車窗旁,那女孩正生動的挑著眉毛,一臉倔強不平的神色。Sam搖下車窗,還沒等他開口,那嬌小的姑娘就已經將句子連珠炮一樣丟了過來,“Sam Forrester,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停在這裡看下去我可以打電話報警抓你。真不知道Dean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以為他就已經是這世界上怪人的極限了。”她抱著手肘沒好氣地瞪著他,努力的撇著嘴角想表達出清脆嗓音達不到的威脅。Sam看著她,忽然覺得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也許他會覺得這女孩挺不錯,漂亮而且生氣勃勃。但想到Dean在她身邊發出的笑聲和神態間的親昵,Sam發覺自己完全不可能喜歡他或者和她成為朋友,絲毫沒有可能。
  那女孩靠著車窗平視著他,目光裡都是些懷疑和好奇,以及有一些不知道原因的惱怒。Sam覺得自己有些累了,沒辦法應付這一切。他把雙手從方向盤上舉起來作出一個講和的姿勢,苦笑著說,“OK,我會聽你的,馬上離開,以后都不會到這裡來。這樣可以嗎?”
  讓他意外的是那女孩竟愣住了,嘴巴張成一個小小的O,幾秒鐘以后,那雙眼睛裡的惱怒變成了熊熊的怒火。她退后了一部雙手插在腰上,挑著眉毛對著Sam尖聲的吼叫,“本來我還不確定你到底是不是個我想象中的那種混蛋,不過現在看來沒有什麼值得懷疑了。”Sam被她突然的爆發嚇住了,完全摸不到頭腦,隻能傻著那姑娘不停開合著的嘴唇,“你在這裡像個白痴一樣坐了一晚上就是為了毀了我們替Dean准備的Party,然后開著車回去?!真見鬼,要不是那家伙從一發現你就變得像個悶蛋,鬼才知道有個白痴在這裡偷窺。”
  Sam被她的話弄得更加困惑,他費盡力氣也能把握住其中很少一部分句子的含義,“Party?什麼Party?”在Sam自己都沒意識到以前,這個問題就已經溜了出來。
  那姑娘看上去更加怒不可遏,臉上的不屑和厭惡完全不做任何隱藏,“見你的鬼去,今天,確切地說是昨天,是他的生日。我真是奇怪,像你這樣的家伙連做個朋友都算不上合格,Dean怎麼會為了你…”那女孩猛地停住了,咬著嘴唇不肯說話,Sam覺得自己根本沒法消化這麼多信息,但這嬌小的姑娘發起火來絕對讓他印象深刻,他遲疑著是否該問問她,Dean究竟怎麼了,還沒等開口,那女孩已經重新抱起了雙臂,擺出一個完全的防衛姿態,抬起下巴瞥著他,“下車。”
  雖然Sam不知道為什麼要聽她的,但看起來那應該是目前最好的選擇。鑽出車子,Sam有些尷尬的靠在車門上,他幾乎可以背下來Dean卷宗裡的所有細節,但卻真的從沒有特別留意過Dean的出生日期,也許潛意識中他是在逃避,逃避那些和出生,血緣最貼近的信息。看著那個子剛剛夠得到他下巴氣勢卻讓他覺得矮了一截的嬌小女孩,Sam完全想不出該怎麼解釋。
  “叫我Ms. Harvelle,”那姑娘努力把頭抬得更高些,驕傲的開口,“Dean讓我帶你進去,在你變成化石之前。”她繃著臉,一絲笑容都不肯露出來,但Sam還是覺得自己能看到她在說起Dean的時候眼睛裡掠過的微笑。
  Sam點點頭,“所以你是Ellen?”他一邊跟著那女孩富有彈性的腳步向前走,一邊小心的問著。
  那年輕的女孩一下子停下來轉回身,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喂!你有沒有搞錯!Ellen是我媽媽。”
  Sam張大了嘴,用力的擺著手解釋,“抱歉,我隻是聽Dean提起過Ellen的名字…”
  “Jo,我是Jo。”那女孩略微瞇起了眼睛打斷他,閃亮的眼中有藏不住的好奇,“Dean為什麼會喜歡你這種怪人?”
  Jo毫無預警的問題差點讓Sam嗆死在自己的呼吸裡,“什麼?Dean告訴你他喜歡我?”他幾乎是大叫起來。
  Jo卻隻是皺了皺鼻子背著手往前走,“他才不會說。”她轉過身,一邊后退一邊歪著頭看著Sam,“說真的,他為什麼會喜歡你?高大帥氣的人多得是,看不出你有什麼不一樣。”Jo撇撇嘴停了下來,等著Sam的回答。
  Sam看著她,路燈的光線在她背后散開來,金色的長發在Jo的肩膀上安靜的蜷曲成柔軟的弧度,他出神的看著那個簡單而美麗的女孩,好一會才低下頭笑起來,“我不知道,Jo,我也很想知道。”
  Jo看了他一會,沒有再說話,轉回身走進了Roadhouse。
  打烊以后的小酒吧燈光昏暗,Dean就坐在角落的高腳凳上,Sam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看著他懶散隨意的斜倚在吧台的邊緣仰頭喝下手中的啤酒。Jo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退了出去,空落的酒吧中隻剩下了他們兩個,Sam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走過去,能這樣看著Dean其實對他來說已經不錯。但Dean將空了的酒瓶隨手丟在一邊,抬起頭看他,那雙熟悉的榛綠色眼睛在陰影中亮得不可思議。“你來干嘛,大學生?”Dean的聲音低啞並帶著些鼻音。
  Sam覺得Dean有些醉了,那種陌生而鬆懈的語調有種奇妙的誘惑,讓他的心臟莫名狂跳。
  “不相信我能有個聽起來正常的生活?還是想親眼看看我是不是又在做那些見不得光的工作?”Dean將手肘撐在吧台上半仰著,抬起下巴挑舋的冷笑,“你他媽究竟來這裡干什麼?”
  “我隻是想看看你。”Sam望著他,嗓音中有淡略的苦澀。
  Dean用力的揮揮手,像是努力想把某些他不想要的情緒丟開去,“上一次你就是這樣說的,小家伙。”他低聲笑起來,挑高了眉不斷的搖頭,“你不能這樣,想起來就打個電話對我說,嘿,我想見你。那他媽的不公平,我不能,不能就這麼傻等著你突發奇想的電話,Sammy,那實在該死的太蠢了。”
  Sam震動的看著Dean,他從沒有面對過如此坦白直接的Dean,酒精剝去了Dean的防備和偽裝,讓他變得赤裸真實。Dean伸長了腿斜靠在吧台上,好像隨時都會滑下來摔在地上,Sam用力盯著他唇角的那個笑容,透過那些玩世不恭的輕笑看進他內心深處的傷痛和寂寞。
  “我已經決定了,見鬼的,你他媽根本不知道那決定有多難。我打算走的遠遠的,讓你過你的美好生活,隻要每年聖誕寄張明信片給我就足夠了,”Dean低下頭不停的笑著,好像他正在描述什麼世界上最可笑的事,“當然,沒有明信片我也不在乎,隻要你老老實實的在那愚蠢的金色生活裡活著就行了,我已經決定了。可見鬼的,你他媽的不讓我走,你要留著我就為了在你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打個電話,或者像現在,砰的一下就出現在我面前,讓我除了想著你他媽的又出了什麼事需要些什麼幫助打算發泄什麼情緒以外,什麼都該死的不能做。Dude,你打算試探我到底能堅持多久對不對?你想看看我能像個白痴一樣呆在這裡等多久是不是?”
  Dean的聲音裡浸潤著憤怒和不甘,還有一些Sam從沒見過的悲哀,不能留下卻又無法離去的悲哀。他不能隻是這樣遠遠的看著,Sam終於找到了移動身體的能力,他徑直走了過去,逼近的一瞬Sam從Dean緊縮的瞳仁中看到了大量的渴望和驚恐,“對不起,Dean,我隻是…對不起,”他不斷低語著,將那個散發著酒氣和灼熱的身體擁進懷裡。Dean全身都死死的緊繃著,奮力掙扎想要逃脫,Sam固執得將他抱得更近些,將Dean的額頭按在自己肩膀上,垂下頭在他耳邊呢喃著,“對不起,我不能就這麼放手,對不起,Dean,對不起。”
  Dean呆住了不再試圖掙脫,靜止在某一個動作上任由Sam擁抱著。
  “我想你。Dean,很想你,每一天。”Sam痛楚的低聲訴說著,“不能讓你離開,我知道我是個自私的混蛋,但我不能放手,Dean。”Dean顫抖著深深呼吸,在開口說出些什麼之前,Sam已經找到了他張開的嘴唇,沉重焦灼的吻上去。那等待了太久的親吻苦澀而甜蜜,Sam不斷的摩擦輕啜著,品嘗著Dean唇邊殘余的酒精味道和皮膚上熟悉的氣息,那一切好像已經讓他渴望想念了一輩子。那種溫暖堅持的觸碰讓Dean暫時忘記了抗拒,猶豫而退縮的回應著他的親吻,但就在下一秒鐘,Dean忽然倉促的跳了起來,嘴唇重重的撞上Sam的牙齒,發出一聲痛呼。
  Sam被口中迅速散開的血腥味驚擾了,抬起頭訝異得看著倉惶后退的Dean,看著他眼中迷亂的情感被清醒后的恐懼取代。Dean大睜著雙眼,抬起手狠狠擦過嘴唇上滲出的血跡,“操,Sam,你他媽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的聲音低沉嘶啞,所有醉意都已經徹底消失,隻剩下冰冷和驚懼。
  從起初的震驚中擺脫出來,Sam望著他堅定的回答,“我知道,Dean,該死的我當然知道…”Dean根本沒給他說完那句子的機會,他抓住了Sam的衣領狠力將他抵在牆上威脅著低吼,“見他媽的鬼,Sammy,你什麼都不知道,”Sam沉默的看著他,不說話但也決不退縮,Dean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燒著,所有掙扎驚恐愧疚都緊縮在眼底,“你他媽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是你哥哥,該死的。”
  Sam用力的吼回去,“我他媽的當然知道,Dean,那又怎麼樣?我愛你,我…”Dean眼中跳躍著一種刺眼的亮色,他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揮出了一拳,將Sam剩下來不及出口的話語阻擋在喉嚨裡,“閉嘴,Sammy,就算我真的是個婊子,也不代表我該去勾引自己的弟弟。該死的,我永遠都不會這樣做,Sam,永遠都不。”
  在Sam從他痛楚而堅決的語句中回過神以前,Dean已經放開了雙手踉蹌后退,“別再說這樣的話,Sam,除非你想逼我永遠從你面前消失。”他咬著牙擠出那些句子,然后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Sam花了好幾分鐘才意識到他正獨自一人,站在這間熄了燈的陌生酒吧正中的位置。這認識讓他忽然失去了所有動力,緩慢的蹲下身然后伸直了腿跌坐在堅硬的木質地板上。
  Sam低垂著頭,T恤上那一股混合著啤酒和汗水味道清晰可辨,那是Dean曾經出現過的唯一証據。他長久的坐著,沒有一個人走過來打擾他,無聲的孤獨不斷的擴張著,看不到邊際。
  那個周末,Andy偶然回到了宿舍。他意外的發現醉到不省人事的Sam正躺在沒有水的浴缸裡,那些四處亂丟的酒瓶和嘔吐物的臭味讓他差一點直接昏過去。Andy低聲咒罵著走過去,直接打開了噴頭,冷水帶著重力砸在Sam身上,讓他從宿醉裡驚跳起來,胡亂的大叫。Andy退到門口冷笑的看著,在Sam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以前,大聲吆喝,“洗干淨你自己,別逼我跟你絕交。”Sam撐著頭瞪了他一眼,但還是順從的站了起來搖晃著拉起了浴帘。
  Andy走回房間抱著手肘半躺在Sam亂成一團的床上,他見識過Sam過的更加頹廢委靡的日子,也曾經把Sam從酒吧角落拖回來過好幾次。可Andy實在想不出,這次到底是什麼事讓這家伙又變成這樣。他用力搖搖頭嘆氣,安靜的等著Sam走出來,艱難的談心時間才能開始。
  看著Sam搖搖晃晃的走出來,把自己丟在另一張床上,Andy看了他好一會才咬著牙開口,“說吧,這次又是什麼?”
  Sam陰郁的低著頭,不肯說話。
  “你去見那個家伙了?”Andy索性不再兜圈子,這世界上能讓這大家伙如此失魂落魄的人,目前也就隻有一個,“這次你又干了什麼?Sam,你能不能痛快點把所有都事情告訴我,這樣一句一句的擠出答案來實在太費力氣了。”
  “Andy,”Sam的聲音裡還有酒精侵擾后留下的沙啞,充血的雙眼疲憊而倦怠,“該死的我喜歡他。”
  雖然有些沒頭沒腦,但Andy絕對知道Sam在說什麼,“我不是瞎子或者重度痴呆,你不用告訴我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他不屑的撇撇嘴角,等著Sam繼續說下去。
  “我不在乎他的身份和過去,一點都不。我隻是想和他在一起,就這麼簡單。可為什麼…”Sam將手掌按在眼睛上,看上去脆弱得像個小孩子,“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真見鬼,為什麼他能那麼堅決的拒絕我。”
  Andy嘆口氣躺下去,看著頭頂的天花板,“Dean,是個白痴你也是,Dude,你們倆總得有一個人贏了這場拉鋸戰,這事情才能有個結局。我看你這樣子估計他的勝算比較大。”Sam吼叫了一聲,沒辦法說下去,Andy側著頭看他,隻覺得這家伙簡直一塌糊涂,“我不明白,Dean那家伙到底在想什麼,你們倆之間所有的障礙都已經被踢開了,為什麼他還要逃避。我不覺得他是那種斤斤計較什麼身份地位的家伙,Dude,傻子都能看出來他愛你。”
  Sam呻吟了一聲無力的搖頭,那種絕望到極點的表情讓Andy實在看不下去,“你們是不是撞了邪?我真看不出有什麼能阻止你們這兩個白痴混在一起,Jess那麼大度,你爸媽也沒那麼固執,Dean到底在糾結些什麼?真見鬼,快一年了,我把腦袋都想破了也沒法找出個解釋。”
  Sam猛地坐起來,直直看進Andy眼底。Andy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向后一縮,Sam也不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眼神中有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干嗎?你這是在表演什麼叫徹底瘋了?”Andy刻意想緩和一下氣氛,但Sam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索性放棄,抱著手肘等著Sam自己說下去。
  開口以前Sam用力閉了一下眼睛,仿佛在作最后的決定,“我知道他的理由,而那也是我沒有堅持讓他留下的原因。”Andrew不打算開口,隻挑了挑眉,Sam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Andy的雙眼,他長久的停頓著,嘴唇緊抿成一條細窄的直線,但最終,他放鬆了下來,一種無可奈何的自嘲浮現在嘴角,“他是我哥哥。”在Andy完全不能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義時,Sam垂下了雙眼,肩膀也鬆懈下來似乎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我是Sam Winchester。Andy,我就是那個他找了一輩子的弟弟。”
  “Holy SHIT。”Andy瞪著他從床上跳起來,一連串的咒罵參雜著驚訝從嘴裡冒出來,“這怎麼可能?Sam,你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對不對?我知道你,但…這怎麼可能?!”他夸張的揮著手在房間裡轉來轉來,Sam低聲笑起來,“我也想知道,這怎麼可能?”他聽起來疲憊倦怠到不堪負荷,“我問過我父親,我是他們收養的孩子。從我3歲的時候開始,他們從來沒有打算讓我知道這件事。”他持續低啞的輕笑著,除了震驚的看著他,Andy完全不知道還能干點什麼,“我爸媽不希望我找到任何涉及到我過去的東西,他們希望我一輩子都不知道這秘密。但上帝比他們想象的更有幽默感,祂把Dean直接送進了我的生命裡,這一切就像一套爛透了的電視劇,隻除了那該死的劇本叫現實。”
  “等等,你是說你爸媽知道…哦,知道Dean和你的事?”Andy謹慎的選擇著自己的用詞,Sam抬起頭看著他,微笑中多了些諷刺,“不,我不這麼認為。我爸爸根本就不記得Dean的名字,不管他是我哥哥還是愛人,這種小人物,我父親從很久以前就不再留意了。”
  Andy皺緊了眉盯著他,小心翼翼的低語,“所以Sam,你現在在告訴我,Dean是你的兄弟?!”他用力的揉搓著自己的臉,深呼吸然后才繼續問下去,“而重點在於,即便他是你的兄弟你也不打算放棄和他在一起?!”
  Sam看著Andy目光裡沒有任何溫度,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已經堅決的點下頭去,“HOLY SHIT!”Andy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他走過去抓住Sam的肩膀,震驚的與他對視,“你是不是瘋了?!他是你哥哥!你這是…上帝啊,Sam,醒醒吧,這太超過了。你和他都活在一個真實的環境裡,在我們這個星球,現在這個時代,沒有哪個種族地區文化能接受你剛才說的那種事!”
  Sam認真的看著他,一臉倔強,“我們並沒傷害任何人,我愛他,而他已經為我付出了一切,Andy,我不知道這一切和一年以前有什麼區別?”
  “他媽的當然有!”Andy直接吼到他臉上,“你現在清楚知道他是你兄弟,這就是最大的區別,該死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浪費了一年的時間來逃避,”Sam忽然冷靜了下來,沉聲訴說著這些瘋狂透頂的事,“我們兩個都在逃避,但現在我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我要和他在一起。”他甚至微笑了一下,瞇細了眼睛看著Andy臉上無法置信的驚異,“你不是說過,如果有人這樣對你,身份地位這些東西你都絕對不會考慮?”
  Andy放開手,叉著腰看著Sam,眼神像是在看著一個無藥可救的病人,“Sam,你清醒一點,那是不一樣的。”
  Sam毫不退縮的瞪著他,“有什麼不同?我還是我,Dean也還是Dean,無論在知道這件事以前還是以后。他已經為我承受了一切,我不會再讓他一個人過下去。”
  “Sam,你到底怎麼了?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做的代價是什麼?”Andy用手指用力扒亂自己的頭發,竭力冷靜的分析下去,“你是在和整個社會的道德觀作戰,Dude,我可以保証這絕對不會是個好選擇。”
  “Dean值得我這樣做。”Sam的回答斬釘截鐵,毫不猶豫。Andy忍不住合上眼睛深深嘆息,也許Sam的話有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但見鬼的,他們是兄弟。
  “聽我說,Sam,你隻是還沒有意識到那到底代表著什麼,Dean是你的兄弟,你們身體裡有一樣的血液和基因,而你現在決定要和他…上帝,要和他像一對情侶一樣生活在一起。”Andy用力的吞了一下口水,他已經選擇了盡量溫和的句子,但話語背后的內容還是讓他自己無法適應,“這行不通,Dude,這絕對行不通的。”
  “為什麼?”Sam活像一個幼兒園的孩子,固執而且總是要提出哪些令人尷尬的問題,“為什麼行不通?如果你不知道這一切,你會祝福我們,甚至會參加我們未來有可能舉行的婚禮。但現在,Andy你告訴我為什麼這一切都行不通了?”
  “見他媽的鬼,Sam Forrester,這他媽叫亂倫,你懂不懂?!”Andy終於無法壓抑,他不顧一切的大吼出來,“你會被這社會徹底放逐,你的學業,未來,你的人生,該死的都會完蛋。Sam,你是打算站在全世界的對面,僅僅是為了爭取和你自己兄弟上床的權利?!”
  Sam怒吼了一聲跳起來,一把抓住了Andy的衣領,有那麼幾秒鐘Andy覺得他的拳頭一定會狠狠的揍在自己的鼻梁上,但僵持了許久,Sam忽然放開了手頹然跌坐回去,“這就是Dean一直糾結的原因。”他的聲音低啞干澀,Andy差一點就聽不見他到底說了什麼,“他一直都是這樣,自作主張的笨蛋。”
  “Sam,醒醒吧,”Andy看著他,忽然明白那種絕望和無助究竟是因何而起,如果命運要和人開這樣的玩笑,除了咬牙死忍下來,還能有什麼選擇,“放開這段感情,你和Dean都有機會過更好的人生,你們可以做兄弟…”
  “我爭取的不是那些,我要的是和他一起生活,給他幸福的權利,”Sam象是沒聽到他的話,隻皺著眉注視著Andy的雙眼,目光深暗熱切,“你知道Ruby告訴我真相的時候講了什麼?那女人對我說,沒有人會為了別人傷害自己,她說沒人會為了別人犧牲,除非他是個瘋子。”Sam用力的呼吸卻還是不能掩蓋聲音中的哽咽,“Ruby對我說,Dean不會放手,他會要挾我,換取他想要的生活。可你知道,Andy,你知道Dean做了什麼選擇,該死的他總是這樣選擇。”Sam的聲音低下去,夾雜著無法平復的沉重呼吸,“那女人說我應該讓Dean從我生命中滾出去,讓他滾回自己見不得光的生活裡,直到孤獨的死去。”他輕聲冷笑起來,嗓音中的苦澀卻愈發濃郁,“她甚至說她可以幫我,因為她那麼恨Dean,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失去一切。”
  Andy沉默的看著Sam,那種混亂但深刻的感情他完全能夠感受的到,但無論如何那都是不被允許的,無論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多麼令人感動,始終都悖離了這世界上最基本的價值和道德標准。他盯著Sam,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幫助他找回理智。
  “可其實她什麼都不用做,Dean已經從我生命中消失了,回到他因為我才會被毀掉的生活裡,”Sam的笑聲越來越大,Andy卻隻能聽到更多的痛悔,“我沒有去找他,甚至根本沒試圖讓他留下,我隻是…什麼都沒做的讓他走了。他自己選擇了放棄一切,而我隻是袖手旁觀的看著,看著他為了我這樣做。”
  Sam停了下來,棕綠色的眼中有種耀目的光芒,“Andy,為了我,他已經失去了太多,我不會再讓Dean失去任何東西。”
  “你確定這會是Dean想要的?”Andy覺得自己應該做出最后的努力,雖然這樣對Dean並不公平,但Sam是他最好的朋友,如果必須選擇他一定會找出對Sam有利的那一個,“為了他拋棄你現在擁有的一切,他會覺得快樂嗎?”
  “我確定,”Sam從未如此肯定堅決,所有的瑟縮和猶豫都被他死死壓制在眼底,“我不想再找任何借口,如果Dean因為我而放棄那些我們都想擁有的生活,那我會替他爭取。我知道那聽起來很瘋狂,但我真的厭倦了這樣彼此逃避各自痛苦的生活。我會跟他一起離開,找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你說的沒錯,Dean不會同意我做任何的犧牲,那家伙總覺得他為我做一切都是天經地義,但他忘了,為了他我一樣可以做任何事。”Sam微笑起來,所有醉酒的痕跡都從他身上消失了,他看起來清醒而堅定,“我不想挑戰任何一條道德標准,但Andy,如果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見鬼的標准會傷害Dean,我也絕對不會再束手無策的隨它去。”
  Sam緊抿著嘴唇望著Andy,Andy能感覺到他在尋求自己的認同和了解,但這一切信息真的太多太復雜,他完全不可能接受並且消化,許久,Andy終於沉重的搖頭,“對不起,Sam,這一次不行。Dude,這太超過了,對不起,我不能…我不能欺騙你說我能接受,或者胡亂告訴你,這選擇沒問題。我真的拿你當朋友,但這個,對不起,我接受不了。”
  Sam眼中閃過一抹尖銳的失望,但迅速就被吞沒了下去,他努力的再一次微笑起來,“無論如何,Andy,我都不會放棄。”那個僵硬的微笑逐漸變得柔軟溫和,Andy震動的看著他,那熟悉的表情令Sam看起來又回到了單純透明的狀態,“如果注定要下地獄,至少這一次我不會讓Dean一個人在那裡。”
  Andy沉默了很久,最終也沒有再開口,隻是安靜的拿起自己所有的東西走了出去。他在門口停住,“剛才的事,我不會跟任何人提。Sam,希望你真的想清楚了。”Andy的話聽起來有種陌生的認真和惋惜。
  “謝謝你,Andy,為了所有一切。”Sam低沉誠懇的感謝是他們之間最后的對話。Andy離開以后,房間陷入一種完全徹底的寂靜裡。Sam撐住抽痛的額頭坐在床上,失去了Andy的支持讓他切實感覺到孤身作戰的寂寞,但Sam清楚這一切不過隻是個開始,未來他需要經歷的會比這更加艱難無數倍。Sam沉重的呼吸著,他真的需要有個人與他並肩站在一起,得到那個人的認可和支持是他堅持下去的唯一前提,而Sam知道那同樣也將是最困難的環節。
  這念頭讓他攤開了手腳躺倒在床上,無聲的苦笑起來。Sam閉上雙眼想象Dean的固執,他能肯定隻要能與Dean站在一起,任何困難都不是問題。
  但,如何才能讓Dean接受與他一起?
  Sam有點慶幸自己一直在開那輛半舊的福特,當他把車子停在Roadhouse不遠處的修車廠門口時,至少沒有那麼心虛。車廠不大,看起來和任何一個修車廠沒有什麼區別,工具整齊的堆放在靠牆的一側,音響裡用最大的音量播放著AC/DC的專輯,一輛黑色的野馬正停在維修區接受檢測,一切看起來都井然有序。Sam將雙手插進口袋安靜的站在門口,嘈雜的音樂聲中Dean的聲音忽然響起來,“Ash,把那個梅花扳手遞給我。”音樂聲太大,Dean必須大聲喊站在車尾的人能聽得到,他從下沉的檢修甬道裡探出身,用力的沖著那個正隨著音樂節拍搖頭晃腦的小個子男人繼續吼,“還有我的啤酒,你這個耳朵長草的高材生。”
  Sam覺得自己沒見過這樣的Dean,自信快樂游刃有余,從Sam站的地方隻能看到Dean的背影,他隻穿著一件簡單的灰色T恤,沾滿汗水和油漬的衣服緊貼著Dean的身體,令他看起來比Sam記憶中健壯了一些,那個被他叫做Ash的男人沉浸在音樂裡,完全沒聽見Dean的話,Dean低聲笑罵了一句,抓起手邊臟到發黑抹布直接丟了過去,正打中那家伙的小腿。Ash怪叫了一聲跳起來,Dean靠在半人高的甬道邊緣上放聲大笑。
  Ash從車尾繞出來,還沒開口詢問Dean究竟需要什麼就先看到了站在門口的Sam,他用力的挺著胸,看著Sam大聲問,“找人還是修車?”Dean回過頭,那個鬆弛快樂的表情一下子被驚訝和戒備取代了。Sam望著他隻覺得五味雜陳,Ash來回打量著他倆,走過去關掉了震耳欲聾的音樂,抱著手肘走向Sam,“所以,是找人?”Sam聽得出那家伙的語調並不客氣,Dean看起來有點尷尬,他清了清嗓子從甬道裡跳出來,胡亂在仔褲上擦擦手,按住了Ash的肩膀,“Dude,他是…哦,我朋友,Sam,Sam Forrester。”
  Ash還是保持著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隻不過撇了撇嘴角,小聲說了一句,“猜到了。”Sam頗有些好奇的看著他暫時忘了緊張,他伸出手試圖和Ash握握手表示友好,但Ash卻隻是抬起手把自己超過肩膀的頭發撥回背后,給了Sam一個不大不小的尷尬,“那麼,你最好是來修車的。”他抬著下巴看向Sam,眼中的警告意味愈發強烈。“Ash。”Dean低聲地阻止他,同時皺著眉望向Sam,“你找我?什麼事?”
  Sam心裡感覺到一種不大不小的苦澀,他擠出一個微笑搖搖頭說,“我的車子…剛好有點問題,所以…”Ash斜睨了他一眼,閑散的伸個懶腰轉身走進了車庫裡,一邊走還一邊大聲吼著,“Jo,出來看看,我們有新的客戶需要修理。”Dean沖著他的背影瞪了一眼,回轉身對Sam聳聳肩,“他就是這樣,並不是針對你。”Sam趕忙搖著手表示沒關系,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熟悉的嬌小身影已經出現在視線裡,Jo抱著手肘一邊瞪他一邊剁著腳走過來,“Mr. Forrester,有什麼可以幫你。”這句話被她說的像‘再搗亂就扁你’一樣充滿威脅擲地有聲,Sam頗有些不知所措的抓著自己的頭發,謹慎的想著該怎麼回答。
  看著Sam在Jo咄咄逼人的氣勢下局促的樣子,Dean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走近一步幫他解圍,“好了Jo,你暫時不打算因為嚇死客戶而被警察傳喚吧?”Jo用力回過頭丟給他一記眼刀,但在開口的時候終究還是放鬆了一點語氣,“你的車怎麼了,大學生?”
  “哦,我的車,嗯,發動機有雜音,有一段時間了,”Sam竭力搜索著能找出來的毛病,天知道這車雖然老舊,但真的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他恨不得自己事先把車子在樹上撞一下才好,“可能是老化了,還是怎麼,我一直沒太在意。”Dean抬起眼盯了他一會,最終還是沒開口,隻是低下頭說,“Jo,給他做個登記,然后把車子開到檢修區。”而后邊回身走向了工具台把Sam和Jo丟在背后。
  Jo微微撅著的嘴唇想是在警告Sam,你的車最好是真的有問題,她拿起一直夾著的文件簿聲音平板的向Sam詢問一些最基本的信息。直到車子在檢修區停好,Dean都沒有再跟Sam說話,甚至連目光都很少於他接觸,那讓Sam覺得頗有些沮喪,坐在休息室裡,手中的紙杯都已經被他捏的變形,Jo就抱著手臂站在不遠的地方盯著他,戒備的眼神讓Sam覺得既尷尬又好笑。過了一會Dean走了進來,將一張表格遞給Sam,聲音平板,“火花塞需要換,點火線圈也有點老化,油路可能進了一點水。大概3個小時之內可以搞定。”Jo明顯了皺了皺眉毛,但神情略微放鬆了一些,Sam低著頭在表格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在寫到姓氏的第一個字母F時略微地停頓了一秒,Dean不易察覺的呼吸一滯,如果不是他們站得如此貼近,也許Sam根本不會發現。簽好字Dean一秒鐘也沒有多留,僵硬的回轉身就走了出去。Jo咬著嘴唇視線一直跟著他直到消失,然后才轉過臉重新用力瞪著Sam。
  Sam癱坐在休息室的沙發裡,好幾次他想找機會和Dean單獨談談,還沒等走到工作區,Ash就一下子冒出來,毫不客氣的告訴他,“這裡危險,請回去。”Sam看著他一臉貼身保鏢的架勢,連爭執的心情都沒有就直接回到了房間裡。大約過了將近一個小時,Jo從櫃台后面轉出來,走到Sam身邊的沙發坐下。Sam並沒看她依舊低著頭看著受理形狀怪異的紙杯出神,“要是你的車子沒問題,我一定會讓Ash丟你出去。”Jo終於沉不住氣,年輕的臉上坦白的寫著所有情緒,“你到底過來干嘛?別告訴我就是為了修車。”
  “我想見他,有些事情,哦,想跟他說。” Sam深深地嘆息之后才開口。Jo似乎在判斷他究竟是不是值得信賴,好一會竟然也嘆了口氣,一支手撐住了下巴緩慢的開口,“隻要提到你,他就會變得很悶,可那家伙還總是要提,真是個怪人。”Jo抱怨般的低聲說著,Sam不敢作出太多的表情,生怕驚擾了這個脾氣火爆的姑娘,而且,他真的想知道更多關於Dean的事情,“他說你很聰明,善良,單純,優秀,隻不過有時候多愁善感的像個姑娘。哦,天,我真不知道他會管你這麼個大腳怪叫姑娘。”Jo一臉沒法容忍的表情,用力瞪著Sam的側臉,Sam逐漸放鬆下來,唇邊浮現出一個微笑,“他第一次來Roadhouse的時候看起來糟透了,好像幾十天沒睡過覺一樣,憔悴的可怕。那陣子他就是不停的喝酒,要不就花光帶著的所有現金,要不就是喝到爛醉被人丟出去,”Jo咬著嘴唇好象正透過空氣看著那時候的Dean,“我試著跟他說話,他從來都沒回答過,要不是他能自己要酒,我還以為他是個聾子或者啞巴。直到有天晚上,我媽和Ash都不在,有幾個客人喝醉了嘴巴裡不干不淨的,我沒忍住和他們吵了起來,結果他們就拉住我說要…”Jo頓了一下碧藍色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Sam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Jo瞥了他一眼才繼續說了下去,“Roadhouse來往的人很雜,不過大多數人都不錯,那幾個家伙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混蛋,我還來不及報警,就被他們從吧台裡拽了出來,那時候我嚇壞了,是Dean幫了我。”
  Jo又一次咬著嘴唇,那天的情景還清晰留在她記憶裡,那仨個男人圍著她說著一些不堪入耳的話,那時候時間還早酒吧裡的人並不多,大家都小心翼翼的閃躲著,沒人願意被卷入這種無聊的紛爭裡。Jo被他們拉扯著,憤怒又恐懼,一個男人開始對她動手動腳的時候,一直坐在角落裡的Dean忽然出現在他們身邊,一言不發就一拳扔過去,那男人意外有驚訝的被他打翻在地上。那一場混戰讓Jo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驚膽戰,直到Ellen沖進來抓出鎖在櫃台后面的散彈槍沖著那幾個人怒吼,不想死就從她的店裡滾出去,才算結束。
  最讓Jo驚訝的是那三個鼻青臉腫的家伙威脅咒罵著踉蹌離開以后,Dean從地上爬起來竟然也拖著腳步走了出去,Jo在他摔出門口以前拉住了他,並沖著Ellen哭著嚷Dean是在幫她,剛才那些人說得做得再過份Jo都沒軟弱的哭哭啼啼,反倒是被滿臉血跡瘀青的Dean一言不發的推開時,讓她覺得無比的委屈。Ellen和她一起把Dean抓回了Roadhouse處理傷口,Jo清晰記得那是第一次Dean對她開口。
  從那些回憶裡跳出來,Jo搖搖頭重新望向Sam,略挑著眉說,“你知道Dean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Sam沉默的搖頭,似乎也沉浸在某些思緒裡,“他說他算幸運了,那些家伙並沒用刀把他捅死。媽當時就打了他一巴掌,警告他最好閉上嘴否則永遠別想喝到不兌水的威士忌。”Sam飛快得看了她一眼然后笑起來,那笑容溫暖而和煦,“Dean那家伙以后都會乖乖聽你媽媽的。”Jo繃著臉看了他幾秒,終於也笑了出來,“你說得沒錯,Dean一直都最聽我媽的。”
  Sam笑著鬆弛下來依靠在沙發裡,隔著玻璃他能看到Dean正在車子一側俯著身專注的聽著引擎發出的聲音,那種心無旁騖的認真令他看起來截然不同,Sam久久的看著他,“他沒撒謊,”好一會,他忽然開口,Jo忍不住皺眉看他,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Sam的眼神溫和柔軟,追隨著Dean的每個動作,“他說他算幸運。Dean沒說謊,他最好的朋友就死在毫無意義的酒吧混戰裡。”他甚至沒有嘆氣,但那種平淡的語氣下包含了太多感情,讓Jo不得不重新打量這個看起來有點呆的大個子,“那時候我們在一起,那是Dean第一次表現出需要我。Brandon是個好人,失去他對Dean打擊很大。”
  Jo抿著嘴唇望著Sam,不知為何忽然想起Dean每次提到他的表情,綠色的眼睛微瞇著嗓音低沉柔和,每一次Dean偶然說起Sam都會以一個突兀的停滯作為結束,Dean的臉色會忽然黯淡下來,就像纏繞著他的壓力又回來了,重新把他困在那裡。他們倆看起來那麼相似,尤其當他們開始描述彼此,Jo沉悶的想著,她曾經像個小女孩一樣對Dean有種隱約的情愫。起初Dean的一切像個謎,讓她看不清楚卻又極度好奇,而后Dean開始從那一團霧裡走出來,不僅救了她還停留在她的生活裡,那種吸引力也逐漸變得越來越大,直至Jo決定要為自己的幸福做出努力。
  Jo向Dean表白的時候,Dean愣了很久之后開始突然大笑,似乎那是他聽過得最可笑的事情。
  Jo從未覺得如此羞辱,但在她轉身逃走以前Dean就拉住了她,收斂了所有戲謔和憊懶的語氣,Dean的聲音聽起來蒼老了許多,他坐在Jo的對面淺淡的微笑著,“聽我說,Jo,我不是在嘲笑你,我發誓,以上帝的名義,”Dean的微笑凝結了一秒,隨后又重新變得誠懇,“我可以用我擁有的一切發誓,你喜歡我,我覺得很榮幸,真的,你是第一個這樣對我說的女孩,Jo,我發誓我不是笑你。”他的笑容在Jo忽然漲紅了臉頰以后變得更大更深,卻也更加遙不可及,“但對不起,我不能答應,因為你該找一個更好的,你值得一個比我更好的。”
  Jo不明白,她看不清Dean的微笑下面那一抹刺人的東西,那個帶著抵觸的反問沖口而出,“你是說我該找一個像你的Sam一樣好的?”Dean一怔,有那麼一會兒Jo以為他會翻臉或者發脾氣,但Dean隻是再次笑起來,自嘲而無奈的低語,“差不多,Jo,你說得沒錯,你該找個像Sam一樣的。”
  Jo一下子慌亂起來,她從來沒有想過刺傷Dean,“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用力咬著嘴唇將所有顧慮都丟到九霄雲外去,“我…我猜到你喜歡他,我能看得出來,但我沒關系,Dean,我是說,我不介意你喜歡男孩子,很多人都…對不起。我隻是覺得,也許你們已經結束了,也許你也會喜歡女孩,誰知道呢。我不想讓自己就這麼錯過你,真的,Dean,對不起,我沒想…”
  Dean的笑意終於延伸到眼睛裡,他望著Jo,表情變得溫暖起來,“小姑娘,你不了解我,我可沒你想象中那麼棒。”那種熟悉的滿不在乎又回來了,徹底將Jo和他隔絕在不同的世界裡。
  “可你又不知道我想了什麼!” Jo愈發焦急起來,但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得實在太過孩子氣。
  Dean依舊好脾氣的微笑著,不急不徐的說下去,“或者這樣說吧,我覺得我不太可能喜歡女孩子。”他刻意的擠擠眼睛,結束了這個話題。
  Jo固執的認為,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那一次以后,Dean開始有意無意的和她保持一段距離,Jo每次找借口和他說話都會被他避重就輕的推托開去。她並不笨,能感覺到Dean在回避她,那讓她覺得傷心而且不甘,就像一個失去了聖誕糖果的小孩子。Jo不是個輕易放棄的女孩,挺長一段時間裡她都堅持不懈地表達著對Dean的關懷和感情。直到某天,Dean和她面對面坐在打烊以后的Roadhouse裡,大家默契般的把空間留給了他倆,偌大的酒吧隻有他們兩個人,Dean坐在她對面,表情難得一見的局促尷尬,反倒是Jo一臉無畏的望著他,首先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我喜歡你,這又沒錯,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不能阻止我喜歡你。”她一口氣說下來抱著手肘看著Dean,一臉倔強。
  Dean愣了幾秒才開始說話,“Jo,我說過我不像你想象得那麼好,我…”他斟酌著選擇一些更適合的解釋。
  “你的意思是你還在喜歡那個家伙?”Jo索性直接問到他鼻子上去,省得Dean費盡心思的和她兜圈子,“那個見鬼的大學生Sam。”
  “嘿,小姑娘。”Dean不由自主地挑起了眉毛,卻在Jo毫不退縮的表情面前最終轉化成一個無奈的苦笑。
  “可是,你們已經結束了,”Dean的反映讓Jo感覺到一股莫名的酸澀,她忍不住要把自己心裡反復想過的話倒出來,不然哪會讓她憋死,“你在這裡這麼久,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沒有電話,沒有信件,什麼都沒有,干嗎還要困著你自己。”Dean望著她,開口之前Jo搶先打斷了他,“別跟我說我不明白,感情不就應該是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支持一起渡過所有最困難的日子,我不是個傻瓜,Dean。那個人在你天天喝醉的時候在哪裡?在你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又在哪裡?他離開了,也沒打算回來,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為什麼你還要這樣等下去。”
  好一會Dean忽然低下頭笑了起來,“Jo,你把我說得像個怨婦,小姑娘,這好算是種侮辱。”Jo愣了一下忍不住也笑出聲,Dean抬眼望著她,目光疲憊卻異常誠懇,“你說對了一部分,Jo,我和他,哦,我們一起度過了最困難的日子,但有時候事情遠比想象中復雜,我不可能再跟他一起,這一點我們兩個都清楚。也許是責任吧,我覺得我需要照看他守護他。即便是不見面,留在一個城市也是好的,我能知道那家伙過得還不錯,不需要我去把他的屁股從麻煩裡拖出來就夠了。這大概會是一輩子的事,責任也罷習慣也罷,我想都是一樣的。”
  Jo呆呆得看著他,她從沒見過一個人眼睛裡可以有這麼多的感情,那些留戀遺憾固執全部糾纏在一起,擁擠在Dean異常明亮的綠色眼睛裡,“那麼…Dean,你還愛他嗎?”Jo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追問到底,但她真的想了解這個答案,她知道Dean不會欺騙她,所以堅持而固執的盯著Dean的雙眼等待著這個對她萌動感情的最后判決,Dean沉默了很久,那些復雜的情緒Jo完全看不懂,直到她以為Dean不會回答她了,他才低沉的開口,“我應該說不,或者說不再和以前一樣了,但是很抱歉,我愛他,一直都沒改變過,那也許是另一個習慣。”
  Dean的嘴角挑起來形成一個隱約的微笑,他平靜的雙眼似乎是熄了燈的Roadhouse中最亮的東西,Jo望著他,無法抑制自己胸中的疼痛與酸楚。
  Jo沉浸在回憶中,而Sam則完全沒有留意她突發的沉默,他們之間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平衡。Ash用力推開門,打破了所有的平靜,他側著頭看著Sam表情頗不友善,Sam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得罪了他,隻好苦笑著面對那道充滿敵意的眼神。Ash也不說話,直接走近櫃台雙手撐上上面繼續瞪著Sam,那感覺簡直如芒刺在背,好一會Sam終於沒法再忍,索性站起來看著Ash,“Dude,如果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我希望能有個機會開誠布公的聊聊。” Ash眼皮都不抬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從櫃台下面扯出一台筆記本電腦,隨手掀開迅速錄入著什麼,Sam的目光被那台造型怪異的筆記本完全吸引了過去,額外的跳線繞過緊貼在屏幕背板上的類似主板的東西,跳接在四顆排列整齊CPU和愉快運作的液氮降溫風扇上,五顏六色復雜之極。他忍不住站起來走過去,想看看這怪異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可以正常運作,還沒等他將手指伸進距離電腦10厘米的距離范圍內,Ash已經抬起眼,那目光讓Sam迅速的縮回了手。Ash嚴肅的皺著眉嘴角有一抹不夠友善的冷笑,他輕鬆的轉過電腦,將屏幕對著Sam,上面赫然是他在斯坦福的全部成績和獲獎記錄,Sam在Ash自大而滿意的微笑裡徹底呆住了,沒辦法開口。
  “所以,高材生?”Ash的聲調憊懶得拖長著,調高了眉峰看著他,“放心,我隻是入侵了你們學校的學籍信息數據庫而已,你其他的小秘密我都沒興趣。”他聳聳肩,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我還不想被外面那個笨蛋打歪鼻子。”Sam完全不明白Ash想說些什麼,他維持著自己目瞪口呆的表情一直瞪著Ash,直到Ash用力的嘆氣把筆記本重重合上,壓根懶得再看他,“Jo,這天才交給你了,我和他無法溝通。”他叼著煙,搖搖晃晃的走出來,在自己噴出的煙霧中瞇著一隻眼睛仰頭看著Sam,“這不是個警告,如果再讓我看到那笨蛋因為你喝醉酒,變得象個姑娘一樣多愁善感,我發誓一分鐘之內你的所有銀行帳戶都被清零,去他媽的FBI內部規定。”他威脅的揮揮拳頭,頭也不回的晃向工作區,走到門口卻被Jo叫住了,Ash一臉沒有睡醒的表情轉向她,差點被Jo丟過去的兩聽飲料砸到了鼻子,險險接下來以后他故意瞪大眼睛看著大笑的Jo,“你不去賄賂Dean,他肯定會因為你私自跑出來抽煙踢你屁股,我是為你好Ash,而且,”Jo俏皮的笑著指指他嘴角的煙,笑著說,“滅了它,不然我就告訴Dean你剛才的精彩演說。”
  Ash怪叫起來,小聲嘟囔著什麼‘女人都是可怕的動物’之類的話搖擺著腦袋走了出去,未熄滅的煙蒂被他丟在了身后。Jo笑夠了才回過頭,她微笑的看著呆站在原地的Sam,撇了撇嘴,“那渾小子原來是MIT的,校方說是因為打架才取消了他的學籍,不過我們都猜是他那見鬼的電腦能力讓他惹上了麻煩。”Jo笑著拿出一罐飲料丟給Sam,Sam接過來,無意識的把玩著冰涼的罐子,嘗試著理清自己的思路,“所以,Ash基本上是個MIT的天才黑客?”Jo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給自己也拉開了一罐飲料。
  Sam看著Ash走回修理區,Dean正笑著皺眉沖他說著什麼,Ash臉上滿不在乎的神情一點沒變,但眼神裡明顯多了許多信任和笑意。他搖頭晃腦的走過去和Dean一起測試引擎,“我覺得他更喜歡這樣生活。”Sam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Jo說的並不是Dean而是Ash,“那些政府機關應該能給他更高的薪水和地位吧,不過,”Jo忽然皺了皺鼻子,偷笑出聲,“誰能想象Ash穿西裝的樣子,那才是真正的災難。”她不再理會Sam,推開口走了出去,加入了靠在車邊的檢查調試的Dean和Ash,Sam能看出Dean皺著眉假裝趕她走時眼神中閃爍的笑意,Jo大笑著嚷了些什麼,連Ash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們三個人在工作區不大的空間裡一起大笑著,看起來輕鬆肆意。
  Sam緊握著手裡的易拉罐,直到它變得和手掌的溫度一致也沒有放開。
  他並沒按照計劃與Dean單獨談些什麼,而隻是在車子修好以后低聲問了一句,“我以后還可以來看你嗎?”Dean沉默著不肯說話,反倒是Jo拍了拍他,笑著回答,“除非你打算辦一張會員卡。”Dean用力瞪著Jo,她卻隻是一臉無辜瞪圓了眼睛望回去,直到Dean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放棄。
  生活從那天以后有了不大不小的改變,Sam不再放任自己頹廢,也沒再去過Roadhouse。他將絕大多數時間用在學業上,除了兒童福利院以外還另外申請了一份在律師事務所實習的工作,時間變得不怎麼夠用起來。Andy偶爾還會和他聯系,但是會小心翼翼的繞過他們曾經談論的那個話題。Sam沒有再向任何人提起過關於Dean的一切,他有個計劃,固執而堅定藏在心裡,偶爾獨自一人閑下來的時候,Sam會安靜的思索還有那些環節可以計劃的更好,或者准備的更加充分。
  他每周會寫信給Dean,並不是電子郵件,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信箋。除了杞人憂天的擔憂Ash無孔不入的黑客技術以外,更大的原因是他喜歡親手寫下與Dean有關的事情的感覺,哪怕隻是寫那個名字,也會讓Sam覺得幸福。信裡寫的都是些簡單的小事,比如他復雜繁瑣的課業,在福利院給孩子們講的故事,甚至隻是實習中遇到的那些混帳事。起初Dean從不回信給他,但寄出的信件也沒被退回,Sam覺得對於他這已經算是個不錯的開始。
  第一次作為助理幫助律師打贏了官司時,Sam興奮的寫了很長的信件給Dean,從頭到尾的講述了那個案子和他發現的線索和提出的建議。一天以后,他意外的收到了回信,信裡隻有潦草的一行字,“干得不錯,小子。”Sam一直把那封短的不能再短的信放在錢包裡,即便后來Dean寫過更長的回信,他也還是把那張短箋一樣的信紙留在那裡。
  有些東西是不會改變的。Sam清楚那是什麼,他清楚自己一定會找到某種方式,讓彼此幸福的方式。幾個月以后,Dean開始在信件裡偶爾提到自己的生活,幾乎都是些關於Jo,Ash,還有Ellen的小事。在他們通信差不多快一年的時候,Dean開始慫恿他重新嘗試約會些女孩或者男孩子。透過信紙和那些可以調侃的句子,Sam仿佛能看到Dean那種故作洒脫的笑意,他回信告訴他,如果Dean願意先開始找個約會對象,那麼他也許會考慮跟著嘗試。
  於是Dean在下一封信裡寫道,他其實早就和Jo在一起了,甚至在Sam到Roadhouse找他以前就已經開始,要不是害怕Ellen是個可怕的岳母,也許他會考慮娶了那小丫頭做妻子。在空落的宿舍房間裡,Sam拿著那封信笑了很久,他提筆回信告訴Dean,既然如此,他就不再為重新和Jess開始吃飯約會覺得羞愧了。一切都維持著平和的表象,但Sam看得到那平和之下的東西,那些始終都在,從未改變的東西。
  Sam在聖誕節前回到家陪伴父母,並在平安夜成功地把自己徹底灌醉,那有效地避免了他直接開去Roadhouse把Dean緊緊抱進懷裡。但Sam並沒忘記在喝醉之前把寫好的聖誕卡塞進郵筒裡。同樣的,12月25號,他拖著宿醉到僵硬發疼得身體專程回到宿舍去查看信箱時,Dean的聖誕卡就安靜的躺在那裡。
  “祝一切都好,Sammy。”
  標准的Dean式簡練,那也是從沒變過的東西之一。Sam看著那大而且傾斜的字跡,推測著Dean寫信時情緒,他對自己發誓這樣的聖誕永遠不會再有下一次。
  當Sam提前半年畢業的時候,他開了一瓶紅酒和自己慶祝,喝到半醉的時候收到了Jess發來的短信說恭喜,Sam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笑聲回響在房間帶來隱約的孤寂。
  Sam整理好所有的行李,鎖上房門前,他再一次打給郵局,確定自己申請的郵件轉寄服務,一切都准備好了,結束和開始。
  Dean埋頭在一輛老爺車的引擎蓋子中,隨著Metallica的節奏搖晃著身體,Ash的吼聲打破了他的好心情,“電話,Dean。”他略微驚訝得抬起頭,一邊納悶誰會打給他,一邊擦著手上的油漬走過去,Sam的聲音出現在一片雜亂中,“Dean?是你嗎?”他愣了一秒,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過Sam的聲音,那把混雜著隱約廣播和嘈雜人聲的嗓音讓Dean覺得不甚真實,“對,是我,Sam。”
  Sam似乎低聲笑了起來,聲音離話筒更近了些,“本來不想打給你,”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才說下去,“可我管不住自己。Dean,對不起。”
  “怎麼了,Dude,出了什麼事?”Dean不自覺的緊張起來,因為Sam的嗓音中有種緊張的情緒,但下一秒電話那頭的人又笑了起來,那是Sam的笑聲,他曾經熟悉的陽光般透明的笑聲。
  “不,Dean,我很好,非常好,隻是…哦,隻是忽然很想聽你的聲音而已,”Sam的話聽起來混合著自信和羞澀,那感覺有些神奇,“我不想打擾你,但…算了,Dean我會寫信給你,可能比平時遲一些,但我保証會寫給你。我得挂了,Dean,等我的信,就這樣。”
  “喂,喂?Sam?”Dean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音,他不知道Sam在哪裡,但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也許並不是什麼壞事,但Sam聽起來不太一樣,那讓他莫名的焦急。
  “我在。Dean,我在,怎麼?”Sam並沒有挂斷而是重新出現在電話裡。
  Dean抿濕自己的嘴唇,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問下去,“哦,你,我是想說,你…還好嗎?”他躑躅著,並不想讓自己聽起來敏感而緊張,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讓Sam發現那些被他縝密收藏的想念。
  “我很好,真的,放心Dean,我從沒這麼確定過,”Sam笑起來,Dean仿佛能看到他的笑容和酒窩,他緩慢的鬆弛下來,“等我的信,Dean,而且…我很想你。”那好像是第一次,這句話並沒有浸潤著痛楚和掙扎,而是帶著一抹亮色出現在Dean耳邊,在他能夠阻止自己以前,回答已經沖口而出,“我也是。”
  Sam安靜了下來,隻是幾秒鐘卻像幾個世紀,Dean再一次緊張起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輕易就泄漏了真實的情緒,他想說些什麼掩蓋那種尷尬的感覺,但還來不及開口,Sam焦急的聲音緊貼著聽筒抵達他的耳際,“別,Dean,別說那些玩笑,”Sam似乎在微笑著,但還有些其他的感情在他聲音裡,“我隻是…Dean,就當是個禮物也好。別用你那些爛透了的調侃掩飾什麼,好嗎?”
  Dean握著電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定發生了什麼,但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追問下去,是該用一個曾經情侶的身份,還是一個兄弟?
  “我該走了,”Sam的聲音變得安靜平穩,似乎堅定了某些最后的堅持,“再見Dean。”
  “再見,Sammy。”Dean本能的回答,在忙音中緩慢的將話筒放回去。
  Sam的信在一個月以后才寄到。
  這一個月期間,Dean幾次差點走到他宿舍門口去,隻是看看他是否還好,這是Dean給自己唯一的解釋,但最終他還是一次都沒去。Dean答應過不會打擾Sam的生活,他必須做到,雖然這一年多的時間,那些信件時常會給他一種錯覺,仿佛他們之間並沒有那些糾纏成死結的痛苦和理不清的關系,仿佛他們隻是暫時不能見面的一對情侶,即便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時候,Dean都沒產生過這種錯覺,也許是那些平凡但安靜的日子給了他胡思亂想的能力,也許是從沒擁有過的正常生活給了他不切實際的妄想,但不管那是什麼,很多次,Dean在看著那整齊的字跡微笑的時候,他真得忘記了那些緊壓著他的痛苦回憶。
  他騙了Sam,Dean告訴Sam自己現在和Jo在一起,那並不是個惡意的欺騙,那隻是…其實Dean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也許他隻是覺得如果他告訴Sam他和某個女孩在一起,那麼Sam也可以放下那些解不開的過去,走進下一段感情裡。Dean想過也許自己也該走出去,但那想法太薄弱而那些被他死死掩蓋著的感情又太強烈,讓他不得不放棄。也許骨子裡他永遠都不可能正常,因為那些燃燒著的感情從來都沒消退過,隻是被血緣隔絕在另一個空間裡,等待著和他一起老去。
  Dean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Ellen提出要他加入車廠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忽然從記憶裡跳出來,令他不得不點下頭去。
  那是熄了燈與他並肩躺在一起的Sam,在耳邊低澀的訴說,
  “Dean,你打算干點什麼?”
  “酒吧和修車廠,唔,我喜歡修車廠,Dean,你該去車廠打工。”
  “Dean,你會等我嗎?”
  他隱約的聽到自己的回答,
  “睡覺,你這瘋子。”
  他甚至聽到了自己從未說出口的低語,
  “我不會等你。Sam,因為我愛你。”
  Sam的信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陌生的郵戳蓋滿了白色的信封,那封信看起來比以往更加厚一些,Dean把它握在手裡很久才拆開。幾張照片放在最上面,Sam的笑臉簡直明亮的耀眼,他蹲在一片平靜的水面旁邊,暗綠色的湖水正反映著淡金的陽光,遠處的湖面上一些天鵝悠閑的來去。那是一張漂亮的仿佛明信片般的畫面,Sam蜷著腿坐在地上,手指伸向那些天鵝的方向笑得像個孩子。Dean不由得微笑起來,翻到下一張照片,Sam和一群孩子在一起,他們正坐在篝火旁,Sam側著頭看著身邊的一個孩子,似乎正在聆聽什麼,神情專注;最后一張照片是Sam站在一間簡單的連排公寓的台階上,那房子讓Dean安靜的看了好一會,它很像他們曾經一起住過幾個月的那棟房子,由白色的牆壁和簡單的窗格,充足的陽光散在那些圍滿房子周圍的綠色植物上,顯得寧靜而平和。幾隻鈴蘭微微垂著,就在Sam身后不遠的地方盛開著,Sam靠在門廊的立柱上,淡淡地笑著。
  再打開信紙以前,Dean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封信裡面也許會有些讓他意外的東西。也許Sam終於打算和Jess結婚了,也許Sam打算離開這個城市,太多可能出現的也許,讓Dean覺得有些消化不及,他知道無論哪個可能性出現在這封信裡,他都應該寫信去祝福並且恭喜Sam,他的弟弟,但那種淡淡的失落和酸楚卻固執的不肯散去,Dean足足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才決定讀下去,無論那是什麼,如果可以讓Sam笑得如此簡單而毫無陰霾,對於Dean,都會是可以被接受的好事。
  “Dean,見信如晤。
  也許你會覺得奇怪,為什麼那些郵戳看起來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抱歉沒有能更早告訴你,現在我在加拿大安大略省,那些照片都是最近這段時間拍的,想告訴你這裡很好,我過得很好,因為我知道你會擔心,也許會直接跳起來說我是個混球。對不起,沒有事先和你商量,這一切,從我最后一次在Roadhouse見到你以后,一直都在想很多東西,關於我們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也許這封信會寫的很混亂,天知道,雖然我計劃了很久,也准備了很久,但還是一樣的緊張。希望我能把這一切都說得明白,希望。
  Dean,你是我的哥哥,而我愛你。
  我必須先把最重要的寫上去,否則我怕自己會在最后一秒失去勇氣。命運跟我們倆開了一個太大的玩笑,但我卻始終心存感激,那很荒謬,我知道,但如果我拒絕了Andrew的禮物,或者他們替我找到了別人,也許我會永遠錯過和你相遇的機會。我愛你,並不是因為你曾經為我做過什麼,或者你的過去和你的經歷,我隻是愛你。而你已經是我生命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我以為這種感情足以讓我們跨越一切難題,我想你也曾經相信過?如果在我們相愛以前能夠知道彼此的關系,一切都會簡單而且清晰,你會是我最好的哥哥,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兄弟,但並不是。
  我從來沒有想過否認我們的關系,你是我哥哥,可那並不能阻止我愛你。我花了很多時間思考這一切,我想過我們為什麼分開,為什麼無法面對彼此,但所有的理由都不能說服我自己,我們是血親,我們將站在全世界的對面。隻除了一個理由,你想放棄。 Dean,我需要知道你的想法,僅僅是為了你自己的,不要去考慮你的決定將讓我失去什麼,就這一次,問問你自己,你是否想放棄?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會后退,作你一輩子的弟弟。但如果你也和我一樣,如果你也不想放棄,那就讓我們一起堅持這一次。請你誠實的告訴自己,你是否想放棄我們的愛情?你是否覺得我們之間隻留下親情就足夠了?
  我不想逼你做任何決定,Dean,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失去了太多,我隻想知道你最真實的想法,你是否還愛我,不僅僅是像個兄弟般,而是更多。我明白這對你很難,比起我你擁有更多關於我們是兄弟的記憶,我知道你記得我們幼時在一起生活的所有細節,也知道那對你究竟有多重要。我不想讓你再做出任何犧牲和放棄,我的確是那個曾經幼小的Sammy,無論我是否記得,我都是那個曾經需要你的糖果和安慰才能睡好的弟弟。那是我們的過去,很遺憾沒能和你一起成長,我確定你會是世界上最棒的老哥。但這些並不能夠說服我不去愛你,別讓我們的過去困住你,我們不該再為了那些已經失去的東西為難自己,尤其是你。
  我想你知道,Dean,無論你做出任何選擇,你永遠都不會再失去我,弟弟或者愛人,我永遠都會在這裡。
  一個人一生總會愛上另一個人,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曾經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我一直在尋找那種讓我無法呼吸的感覺,但這一年我想了更多。愛情,並不僅僅是激烈的彼此纏綿,還有付出和成長。我不想再做一個任性的孩子,如果我們必須面對所有可能的困難,我希望至少我可以和你並肩站在一起。我沒有告訴你我提前畢業了,而且拿到了全A的成績,雖然我很想聽你說‘干得不錯小子’。但那是這個計劃的第一部分,我有點擔心你會不讓我繼續下去。
  我申請了一份工作,在Windsor,一個不大的社區公派律師。我知道你會說什麼,嘿Sam你是不是瘋了。也許我真得瘋了,但Dean,這不僅僅是為了我們的感情才作出的選擇。別說什麼我放棄了我應該得到的,沒有什麼是應該得到的,我從來都沒想過去我父親的律師事務所工作,無論是否遇見你都一樣。也許沒有認識你我會留在美國,找一個其它的律師行工作。但現在我知道那並不是我想要的,一個漂亮的名片一份不菲的薪水,那的確不錯,但那並不是我真正想得到的。
  這兩年的時間我看了很多,做了很多,了解了很多。
  也許絕大多數人認為公派律師是個沒前途的工作,可那並不包括我,這是一份真正為別人提供幫助的工作。那些人需要幫助,真正的幫助,不是幫他們掩蓋所犯下得過錯,不是幫他們爭取更大數額的金錢和利益,更不是顛倒黑白玩弄手段巧舌如簧的鑽法律條文的漏洞。他們所需要不是這些,他們要的僅僅是公正,而我可以幫他們得到。
  這是我想要的。如果說這一切選擇和你有關系,的確沒錯,是你讓我變得成熟,讓我看到那些真實的生活。我不需要一個看起來風光的工作,我隻想真正的做些什麼,就像Ash,就像Jim神父。
  Dean,這裡很好。不上班的時候我會和那些孩子一起露營,告訴他們一些基本的法律知識,還有一些他們需要了解的事。我租了一間房子,不太大也不算貴,公派律師的新水一樣可以支付得起。它看上去就像我們曾經住過得那間公寓,也很像我們在勞倫斯的老房子。這裡很安靜,早上會有鬆鼠和小鳥在后院裡跳來跳去,開車半個小時可以到湖邊,那片湖水美的足夠讓我忘了時間,而且總是會讓我想起你的眼睛。
  我在幫一個單身母親爭取孩子的撫養權利,她很年輕,沒有太多的錢,但從她的眼睛裡我能看到愛和信念。我想我們一定會贏,我有這信心。
  這就是我曾經和你說過的生活,我們的完美生活。我想和你這樣生活一輩子,從現在開始直到我死去的那一秒鐘的一輩子,這願望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也許讓你放棄Roadhouse是種自私的選擇,但這裡是Windsor,也許Ellen願意把自己的生意擴展到加拿大也說不定呢。
  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PS:我把你的鑰匙放在照片上那簇鈴蘭下面,如果有一天你決定嘗試這種生活,請給我一個驚喜。
  Sam Winchester
  ”
  Dean在房間裡坐了很久,久到仿佛已經忘了該怎麼動作,有些隱約的音樂聲透過房門透進來,讓他出神的聽著。
  Have you ever sat there waiting
  For heaven to give a sign
  So we could find the place
  Where angels come from
  And you run 'Cause life is too short
  There's a time that turns
  Turn back time
  But I don't see I can
  It only works
  If you believe in the truth
  ...
  那旋律似乎一直在繼續,而他也一直安靜的坐在那裡,直到微笑爬上唇稍。
  兩個月后
  那真的是個很好的天氣,清晨,Sam被一個電話從睡夢裡吵醒以后,他閉著眼睛聽下去,挂斷了以后好幾秒,他忽然從床上跳起來興奮的大叫。院子裡不知名的小鳥被他的笑聲驚起,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裡。Sam迅速的洗漱,而后推開門出去晨跑,那股快樂還流竄在血管裡,讓他不斷的笑著。路上零星的碰到幾個和他一樣早起的鄰居,他們微笑著彼此點頭示意。一切都那麼完美,就像吸入肺裡的空氣,清新而充滿活力。
  當他跑回到門口的小路上時,太陽已經從晨霧中徹底升起來,這一切在明媚的陽光下看起來有點不夠真實。Sam站在那裡,雙手撐在腿上喘氣,他打算讓自己數到20再抬起頭,否則他沒法確認那到底是真的還是他夢裡殘留下來的信息,但事情卻並沒有那麼順利。
  “鈴蘭到底在哪裡?”那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的味道,逼得Sam才數到9就不得不抬起了頭用力的呼吸,他大笑著,沒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上個星期我撿了一隻流浪貓,”他一邊笑一邊努力的說下去,“那小東西把那些可憐的花都抓爛了,還好Susan收留了它,不然可能連房子都不剩了。”
  Dean站在那裡瞪著他,完全不能相信他說的每個字,行李就丟在腳邊,很大的一隻。Sam緩緩的站直了身體,臉上還帶著那個大大的笑意,他的汗水在陽光下反射著金色的微光,而Dean隻是略微側著頭站在那裡。
  “告訴我你贏了那官司,”他開口,丟出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一個微笑浮現在他挑起的嘴角上,“否則我馬上把車開回去。”
  Sam猛地瞪大了眼睛,驚訝得笑著回答,“我一個小時以前接到的電話,說我們贏了那官司,那男孩會和他媽媽在一起,天,Dean,你真是…等等,”他忽然略微皺起了眉毛,但笑意卻變得促狹頑皮,“你剛才說什麼?把車開回去?你是開Impala過來的?”
  Dean懊惱得瞪圓了眼睛,威脅的吼,“你給我閉嘴,我沒說過我恨飛機嗎?”
  Sam在他不滿的低吼聲中大笑起來,那笑聲讓剛剛落下的鳥兒再一次飛起。
  沒人知道他們未來將經歷什麼,也許還有更多的挫折和痛苦會隱藏在未來的生命裡伺機偷襲。
  但這一刻,他們擁有純然的快樂。
  -FIN-
  寫了這麼久的文,第一次覺得這麼累。但無論如何,它還是完結了,也許會有番外吧,不知道,暫時不打算想那麼多了。
  這其實是個很簡單的故事,關於愛情,成長和彼此互補的故事。也許會有太多的不盡人意,不過目前我的能力僅止於此了,鞠躬,謝謝大家陪我發瘋這麼久。
  寫文時和朋友聊起來我曾經喜歡過得一個寫影評的偶像,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用他的一段文字作為簽名,很多年過去了,偶像都出國讀書杳無音訊很久了,我居然還是一點都沒有長進,嘆息。想用那段文字給這片爛長無比的文作為結語,再一次深深鞠躬感謝每一個看過這文的同學,謝謝你們的留言和鼓勵。
  ‘希望我們沒有長大,永遠隻談那些不著四六的事;我希望哪怕分開了也會記得對方,隻因為我們曾經擁抱過;我希望時間不要走的那麼快,不要那麼匆匆;我希望年輕的更久一點不要那麼快變的蒼老嘿我說的是心靈;我希望情感駐留的瞬間可以覆蓋這個世界的冷漠改變他堅硬的襯衣;我希望我們的心裡永遠閃爍著真摯與熾熱,有那份不在乎得失的情誼;
  我希望我們有著最朴素的生活,最遙遠的夢想;我希望情感可以超越我們的身份,我們的收入,我們的階層,甚至我們的立場;我希望我們保持著相遇的初衷,直到生老病死,始終如一。By liar/仿佛是昨天 2002.9.13’
  最后的啰嗦:
  1. 關於山米同學最后選擇的城市:Windsor市隔著底特律河與美國密西根州的底特律市相望,是安大略省最南邊的城市,也是整個加拿大最南邊的城市。由於對岸的美國城市底特律是美國的汽車城,溫莎的主要工業是汽車制造業。最重要的還有一點…算了不說了,大家應該都知道。番外再見吧。
  2. 關於Dean在Roadhouse聽到的歌:那是我最近最喜歡的一首歌,算是私心使然吧。蠍子的 Life if too short。推薦01年現場版,真得很贊。
  As a Stranger OST
  01.Aqualung - Strange and Beautiful
  02.Sufjan Stevens - To Be Alone With You
  03.Scorpions - lonely nights
  04.Fiona Apple - Never Is a Promise
  05.Timo Tolkki - Are You The One
  06.Alex Parks - Mad World
  07.Leeland - Tears Of The Saints
  08.Skid Row - In a Darkened Room
  09.White Lion - When the Children Cry
  10.Scropions - life is too short
  
  感謝親愛的X同學的配圖,鞠躬and 擁抱之
  番外
  Adam挺喜歡自己的新房子,這地方一點都不繁華,距離其他社區有一段不大不小的距離,安靜但又不孤單。門前的路一直延伸到半小時車程的湖邊,清晨經常能聽到那些小家伙的聲音,麻雀,鬆鼠,啄木鳥什麼的,非常符合他的要求,不被打擾的可以遠離喧囂靜心畫畫的環境。但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對非常不錯的鄰居。
  Adam剛搬來的時候可不這麼想,他第一次敲門拜訪鄰居的時候,那兩個家伙看起來可不夠友善。好吧,也許他真的選錯了時間,站在那棟白色的小公寓門口的回廊上已經能聽到屋裡兩個男人互相吼叫的聲音。
  “見鬼,你到底想怎麼樣!”
  “Dean,你聽我說,我隻是想去見見他,我覺得我們需要見他。”
  “見他?為了什麼?為了告訴他我們現在住在一起,睡在一起?Sammy,告訴我你不是真的瘋了。”
  “Dean…Pls,你每天都在做惡夢,我們得面對這個。”
  “Sam,夠了,我不想聽下去。”
  在Adam來得及閃開以前,大門猛地被拉開,一個暗金色短發的男子一臉怒意的沖出來,差點撞在他身上。那場景真的有些尷尬,他們倆在門口面面相覷的站著,都被對方的突然出現嚇住了說不出話,另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客廳裡追出來,Adam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否則他的鄰居一定會把他歸類成一個好偷聽的怪人。他看著那兩個男人,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揮揮手,“我是Adam,Adam Lyndon,昨天剛剛搬過來的,想打個招呼,不過我想時間不太對,所以… 對不起。”那個略矮一些的短發男子挑起眉,綠色的眼睛亮的不象話,他背后的高大男人頗有些尷尬的抓了抓頭發,似乎在掙扎該打招呼還是該請Adam出去。
  Adam迅速的告了別,把自己從那別扭的局面裡挽救了出來。那時候他對於自己鄰居結論是“保守的美國人跑來加拿大尋找自由”。這樣的人Adam見過不少,他忍不住聳聳肩,不打算再花費太多時間去思考關於別人的問題。但那天晚上,那兩個家伙主動敲響了他的門,邀請他周末去家裡燒烤的時候,Adam還是沒能拒絕,也許是因為那個高大的家伙看起來真得很誠懇。當他坐在Sam和Dean公寓后面小小的庭院燒烤架旁邊時,Adam已經非常確定那是個正確的選擇。
  停在車道上的Impala絕對是個新開始,Adam對鄰居的看法從那一秒鐘就已經開始轉變。Sam和Dean的家陳設簡單沒有太多的裝飾,除了地上散亂放著的PS3游戲,房間裡算得上整潔干淨。Dean抓著頭發有點不好意思的解釋,“昨天打游戲打得太晚,中午才開始准備東西,有點亂,別介意。”Adam聳聳肩笑得燦爛,“Man,你應該去我家看看,你們這裡簡直整齊得像天堂。”Dean大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轉過頭向著料理台旁邊的Sam撇嘴,“Samantha,我就說Adam不會計較那些,隻有你這樣的姑娘才總想著‘收拾房間收拾房間’。”
  Sam連眼皮都懶得抬起來,直接頂回去,“如果不是我,Adam肯定會淹沒在你制造出的垃圾裡。”
  “看看是誰在抱怨,”Dean抱著手臂笑得像個得意的孩子,“願賭服輸,昨天你輸了那麼多次,下個月的家務都得歸你了,Sammy。”
  Sam終於抬起頭瞪他一眼,然后看著Adam聳聳肩,“和這種邋遢鬼住在一起,你總得讓自己變得勤快一點才行。”
  Adam笑看著他倆斗嘴,這兩個人之間完全沒有他第一次撞見的那種緊張,反而從細微的動作和表情中輕易就能看出他們的默契,很多時候他們倆並不說話,隻是憑表情和目光就能了解對方的想法。Sam擺好了燒烤架,把炭火和串好的食物擺好,招呼他們過來。Dean和Adam已經從最經典的老爺車聊到了那些讓人熱血沸騰的搖滾樂,相似的愛好讓他倆迅速變得投契。Dean抓著一提啤酒大笑著與Adam一起走進后院時,Sam正微笑的望著他們,Adam忽然有些羨慕那種感覺,安靜平和卻幸福無比。
  Dean的脾氣簡直像個小孩子,Sam故意大聲告訴Adam,Dean對燒烤非常有心得,而Adam吃下第一串烤肉時毫不掩飾的驚訝和贊美恰到好處的幫助了Sam,那天剩下的時間裡Dean一直都在興高採烈的替他們烤肉,而Sam則拿著啤酒和Adam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他並沒有忘了不時送上一句恭維給忙得熱火朝天的Dean。Adam發誓,在Sam的眼睛裡閃爍的光彩絕對混雜著寵溺和狡黠。
  當Dean愉快地站在燒烤架前吹著口哨擺弄著那些烤肉的時候,斜拉的光線正掠過他的側臉,橙金色的光線將他的輪廓勾勒出一道發亮的邊緣,Adam早就意識到Dean是個漂亮的男人,但此刻看著Dean臉上輕鬆的微笑和陽光下幾乎閃出光的睫毛,還是讓他因這男人出色的外貌而感到訝異。Sam發現了他略微發怔的表情,但絲毫並不介意,隻是略帶驕傲的微笑著和Adam一起看著Dean忙來忙去。他們聊起了關於社區的法律環境和對於孩子們基本的常識教育,那些話題聽起來有些乏味,但從Sam口中講述的時候卻有種令人聽得津津有味的魔力,也許是他的熱誠和懇切讓那些無趣的話題變得不同,Adam覺得一定是這樣的。
  Sam的目光最終停頓在Dean略微汗濕的T恤上,他並沒停下和Adam聊的話題, 隻是一邊說話一邊站起身,走到Dean身邊,將一瓶啤酒塞進他手裡。在Dean笑著抬起頭時,接下他手裡沾滿蜂蜜的刷子和烤肉,一切都那麼隨意自然,他們肩並肩站著,Dean微瞇著眼睛,一邊喝著手裡的啤酒,一邊聽著Sam和Adam聊著的話題,他偶爾會大聲笑起來,碎金般的色彩浸透在綠色的瞳孔裡。Sam的手臂貼在他肩膀后面一點的位置,溫暖的棕綠色眼睛不時掠過Dean的側臉,滿帶著清晰的珍惜與滿足。那情景讓Adam忽然很想跑回家去抓起畫筆,把充溢在胸中的感覺畫在畫布上。那感覺該死的柔軟,就像這天氣。裹挾著暖意的微風帶來遠處隱約的湖水氣味,像雨后的青草或新生的苔泥,平和溫潤的散布在每一寸空氣中,令人迷醉。
  他們倆是一對令人嫉妒的情侶,有出眾而耀眼的外表和可以肆意揮洒的幸福。
  這是那天以后Adam給他這一對鄰居的重新定義。
  那以后他們經常約著一起釣魚露營,有時候隻是窩在房間裡打游戲。Sam Forrester是社區的公派律師,Dean Winchester是附近一家車廠最好的修理技師,而Adam Lyndon是個等待出名的畫家,這三個聽起來完全沒有交集的人居然可以非常投緣的玩在一起,這其實很奇怪,Adam覺得除了他和Dean對車子和音樂超常一致的熱愛以外,Sam的溫和親善,Dean的自信耀眼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他覺得很奇怪,這樣的兩個人怎麼會沒有什麼太多朋友,實際上相處的時間越長Adam就覺得越發奇怪。
  Sam和Dean搬來這裡將近一年的時間,他們所有的朋友幾乎都來自周圍的社區和工作,Adam從沒聽他們提起過自己的過去,在美國的生活,來加拿大以前的日子。每次Adam無意間聊起自己小時候的生活,上學時的經歷時,Sam都會不落痕跡的轉移話題。Sam絕對是個談話的高手,他總是能控制聊天的內容和方向,而那種潛在的控制甚至讓人根本不會留意,如果不是Adam和他們泡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實際上他幾乎把所有周末都消磨在Sam和Dean家裡,他可能和別人一樣,根本就不會察覺。
  某個周末,Sam處理一個遭受虐待的女孩的案子必須整晚加班,而Dean打來電話問Adam有沒有興趣過來一起看通宵電影。Adam放下電話就搜出了自己家冰箱裡所有的啤酒,還打了電話叫了外賣Pizza送去Dean家。Adam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必須要過去,也許是電話裡Dean的聲音顯得沒什麼精神,而他覺得作為朋友他有義務在這種時候出現在Dean身邊,況且他也喜歡那些從小就看過幾百次的怪獸電影,所以Adam義無反顧的跑了過去。
  家裡的氣壓比想象中更低,Dean看起來沒精打採,甚至還有點煩躁不安,Adam沒有多問,隻是把帶來的東西堆在桌子上,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胡亂聊著沒有任何營養的話題,Dean的話很少,電影開始以后甚至徹底沉默了下去,知道他習慣關著燈看電影,Adam特意站起來去熄了燈,Dean沉悶的說了一句“謝謝”那是后面3個小時裡Adam和他唯一的交談。電視裡的怪獸正在曼哈頓島的水泥叢林裡晃來晃去,那是Adam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部電影,但今天卻讓他提不起興趣。他其實很想問問Dean到底發生了什麼,以他對這家伙的了解,Dean應該不是那種因為自己情侶加班就情緒低落的類型,更別提他今天異乎尋常的沉默,甚至連雙倍芝士批薩都吃得不多。那真的是,有一些怪異。
  “我愛這個場景。”當怪獸嘴裡噴出火焰,點著了帝國大廈的玻璃時,Adam終於清了清嗓子開了口,Dean似乎被他忽然說話這件事情嚇了一跳,伴著電視忽明忽滅的光線Adam終於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在看那電影,而是望著屏幕而心思不知道跑去了哪裡。Dean看起來有點迷茫,甚至頹廢,他倆隨意坐在沙發前面的地毯上,那位置剛好可以讓Adam靠在沙發上,看清楚Dean側臉上浮現出的所有表情。熄了燈的房間有種安全感,讓Dean不再極力隱藏自己低沉的情緒,他安靜的喝著酒,似乎知道Adam正在斟酌著如何和他打開話題。
  字幕開始滾動的時候,Dean終於打破了自己的沉默,“Sam很少把工作帶回家,不探討案情算是個默契,就像我從來不跟他說那些化油器什麼的,”他聳聳肩刻意的放鬆了語氣,但不多久語調還是不受控制般的低沉下去,“不過這次的案子有點特殊,哦,也許我不該跟你說這個,Adam,對不起。”
  “Dude,我不介意,”Adam捏著新打開的啤酒喝下去,“我是個畫匠,我看過這世界上各種各樣的東西,美的丑的,好的壞的,你知道,我必須知道所有那些,才能畫出真正的美麗。”
  Dean看著他,暗綠色的眼睛在陰影裡發著亮,“不,有些東西是你一輩子都不應該了解的。”他再一次沉默下去,許久都沒有出聲,下一部電影開始以前,Adam幾乎放棄了和Dean繼續談下去的念頭,但他卻低沉的再次開了口,“那女孩很漂亮,我看過她的照片,她很小,12,3歲而已。那混蛋打她,很多次,隻是因為她不答應做他的婊子。”Dean的手指緊緊捏著酒瓶,每一個字都帶著強烈的憤怒和恨意,“她媽媽應該覺得羞恥,是她把這混蛋帶進那女孩的生命裡,是她給自己的女兒找到一個喪心病狂的繼父,卻又沒能力保護她。”Adam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他能感覺到Dean情緒的波動,他可以理解,這樣的事情總是讓人覺得無比憤怒。
  Dean深呼吸了幾下,把手裡所有的酒灌下去,“Sam說她一直哭,我是說那女孩的媽媽, 可那女孩從沒有哭過,她很堅強。”他低下頭輕聲笑起來,緩慢的開始搖頭,“我沒跟他說,那不是堅強,那孩子已經被嚇壞了,她不知道自己還會遭受什麼傷害,也不知道誰能夠拯救她,她隻是知道哭不能幫她,甚至會讓事情變得更壞。我沒跟Sam說這些,他不需要了解這些,你也是,Adam。對不起。”
  Dean有些醉了,他鬆弛的倚靠在沙發上半仰著身體,Adam不知道是否該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因為Dean看起來更想把自己放在一個與其他人徹底隔開的世界裡,“我看了那些照片,該死的,我不該看,那該是保密的。”他喃喃的繼續低語,“但我他媽的得知道是什麼讓Sam這麼憤怒這麼失去控制,所以我看了,那些傷疤,燙傷瘀青到處都是,天殺的,那個混蛋徹底傷害了那孩子,操他的。”
  Adam無法控制的吸入了一口空氣,他花了好幾分鐘才讓自己冷靜下來,“Dean,這案子一定會贏得。”Dean沒有看他,隻是仰著頭看著屋頂某個空曠的位置,半晌才遲緩的點頭。Adam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這一切的確讓人覺得難以接受,“嘿,最壞的並沒發生對不對?”他抿著嘴唇努力向找到一些讓Dean放鬆下來的論據,Dean猛地轉過頭看著他,眼睛亮的讓人無法逼視,Adam吞了一下口水,攤開雙手繼續說下去,“你說過,她繼父打她是因為…嗯,我想那代表最糟糕的一切還沒有發生對不對?那些傷,那些傷害和疤痕,總有好起來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Dean。”
  Dean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許多看不清楚的情緒蒸騰在眼底,許久Dean才轉開臉,低啞的聲音伴隨著電視裡傳出的音樂聲散開在房間裡,“有些傷痕永遠都不會消失。”他的聲音很輕,輕到Adam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了那個句子,因為接下來,Dean的嗓音裡增加了一些更有力的情緒,“你說得沒錯,Adam,最差的並沒有發生,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們草草的結束了這個話題,Dean的話逐漸多起來,甚至開始和他一起指點著電視裡形狀各異的怪獸,偶爾還會笑起來。但Adam總覺得,那些晦澀的情緒還在Dean身體裡,隻是他不想再繼續探討下去。Adam尊重Dean的選擇,專心的和他一起看著電影中那些走來走去的巨大怪東西。Dean不停的在喝酒,他們喝完了Adam帶來的所有啤酒和Sam冰箱裡的存貨,第三部哥斯拉電影結束的時候,Dean已經進入了一種半醉的狀態,話語變得不受控制,“有時候我覺得Sam不該在這裡。”他把玩著剛剛空了的瓶子,微笑著低語。
  Adam覺得自己也快醉了,他大剌剌的側著頭追問,“為啥?就因為加拿大不如美國繁華?”
  Dean笑起來,用力靠在沙發上,“Dude,你很像我一個朋友。”他抓起一瓶新的啤酒,然后說下去,“他應該在一些更大的地方做事,也許他更應該去做個法官,或者大法官什麼的,”Dean揮舞著手臂,手中的酒撒出來濺在地毯邊緣上,但他根本不介意,“你知道他們斯坦福出了很多大法官。”
  “斯坦福?你說的是那個斯坦福?”Adam的反應有點超出了控制,“所以我們這小社區有了一個斯坦福來的大律師,Man,這有點意外驚喜的意思呢。”
  Dean看著他笑起來,好像他們在討論什麼有趣的事,“所以我說他應該做些別的什麼,其他的,更大的,更重要的角色。”Dean停頓了一下,用力搖搖頭,好像在否認自己的荒謬,“不,這不對。這一切也很重要,他現在所做的。但不該隻是這樣,我是說,不僅僅是這些,他可以做更多事,一個法官,大法官,可以帶來更多的正義是不是?或者Sam應該做個參議員,你看過的,電視裡那些為人們爭取權益的家伙,穿著全套的西裝很有氣勢的站在那裡。”Dean指手畫腳的樣子有點孩子氣,但不知道為什麼Adam總覺得他眼中有些模糊的悲傷,“他喜歡幫助別人,他應該去幫助別人,更多的人,他有這能力。”Dean的聲音逐漸低落下去,手裡半滿的酒瓶滑落在地毯上,暈染出一片暗色的痕跡。
  Adam最后在金剛爬上大廈頂樓以前睡著了,Dean在他身邊仰靠在沙發上發出小小的鼾聲,Adam覺得自己喝了太多啤酒,而電視的聲音又太大,弄得他不停的在做夢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夢見了什麼,隻是隱約聽到有人在他身邊哽咽喘息。
  Sam大概在中午的時候回到家裡,Adam還躺在滿地的酒瓶和胡亂堆著的批薩盒子中間酣睡著,他模糊的聽到Dean的低聲咕噥,“對不起…我們看電影看到睡過去了…一切都挺好…”半夢半醒之間,他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沒聽到Sam的聲音,他盡力撐開眼皮,朦朧間看到Sam正跪坐在Dean面前,微微蜷縮著身體將額頭抵在Dean耳側靜默無語,Dean的手指穿過他的頭發,揉搓著Sam的頸際,Sam一直沒有抬起頭,那背影讓Adam想起自己小時候走了太長的路回到家后精疲力竭的樣子。
  Dean反復撫摸著Sam的頭發,象安撫個累壞了的孩子一樣輕聲低語,“嘿,沒事的,Sammy,一切都會變好,最糟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在她身上,她會好起來。沒事了,我在這裡,Sammy。”Adam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他不想窺探著屬於他們兩個的時刻,更不想打擾。隻是那最后留在他眼中的畫面讓他覺得困擾,因為Dean看上去那麼堅強同時卻又如此脆弱,仿佛他在竭力安慰著Sam,卻又同時依賴著Sam,那感覺如此復雜而強烈,讓Adam分辨不清究竟他們倆誰在給予誰支持。
  他們都沒有再提起那天的事,Sam和Dean依舊從不說起自己的過去,但Adam知道,他們背后一定有個很長的故事。
  Adam的畫展定在月底舉行,就在離這裡一個多小時車程的大城市畫廊裡,那是個多人合作的畫展,Adam隻佔據了很小的一部分位置,而且是最不起眼的位置,但那依舊讓他很高興,畢竟那是第一次他的畫可以被挂在那裡,等待人們的欣賞和了解,那對他是最重要的事。
  他邀請了Sam和Dean去參觀畫展,而Dean在畫廊關門以后成功地把他拖進了附近的酒吧裡。Adam很高興,他看得出Sam和Dean是在真誠地為他高興,這感覺棒極了。朋友陪伴在身邊,為了哪怕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成就而為他歡呼,再加上足夠多的酒精,足夠讓他覺得飄飄然。Dean在所有能分得出輸贏的項目上都打敗了他們倆,包括桌球,飛鏢,色子,甚至隻是抽兩張比大小的扑克牌。Sam輸掉了大半年的洗碗工作,而Adam以后每次出現時都必須帶齊啤酒和批薩,Dean不斷大聲笑著,半瞇得眼中翠綠的顏色幾乎流溢出來,Sam也一直笑著,就坐在他身邊的位置。他們的肩膀輕輕靠在一起,並沒有太多親昵,但那種彼此相屬的感覺絕對能讓身邊所有打他倆主意的人知難而退。
  隨著酒越喝越多,他們三個人愈發放鬆,Dean逐漸斜靠在Sam身邊,酒精讓他蒼白的皮膚微微發紅,而雙眼卻亮的好像正在燃燒。很多人都在看著他們,而Sam的世界裡似乎隻有Dean,完全沒有留意其他任何目光,他伸著手臂讓Dean靠得更舒服愜意,手掌搭在Dean肩上,拇指無意識的摩擦著T恤柔軟的質地。Adam羨慕的看著他們,那兩個家伙在一起的畫面簡直漂亮得不夠真實,Sam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從解剖學的角度簡直算得上完美。Dean並不是個纖瘦的男人,相反的他擁有流暢的肌肉線條和寬闊的肩背,但Sam的手掌足以覆蓋他整個肩膀,他們一個耀眼而尖銳,另一個則溫暖性感,而兩人之間的和諧與默契恰到好處的融合了他們迥異的風格。Adam看著他們,不禁有些感慨造物的神奇。
  Adam喝了太多酒,最后終於在Dean善意的大聲嘲笑裡跌跌撞撞的走進洗手間裡,一下子吐出大半還留在胃裡的酒以后,他花了不少功夫才把自己洗漱干淨,看來是時候回去,Adam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搖搖頭自嘲的想著。搖晃著走到門口,卻聽到酒吧裡已經亂成一團,Adam推開門隻看到Sam和Dean正和幾個人爭執著什麼,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平素溫和有禮的Sam看起來卻是情緒激動的一個,Dean站在他和另外一群人之間,盡力將Sam擋在身后,同時低聲說著些什麼,似乎正試圖化解雙方之間針鋒相對的情緒。
  Adam竭盡全力的跑過去,嘈雜擁擠的環境和等著看好戲的人們拖滿了他的腳步,當他好容易快要擠到Sam身邊的時候,那幾個明顯喝多了的男人看起來已經放棄了打架的念頭,丟下一個‘小心點’的目光轉身打算回去喝酒,Dean緊抿著嘴唇隱忍的按住Sam,始終將他擋在自己身后,那雙綠色的眼睛裡所有醉意都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戒備和危險的目光。為首的一個男人嘴裡不干不淨的嘟囔著什麼,聲音不大,卻足夠讓身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看在這小婊子份上,這次就放過你。”Dean的臉色明顯的一僵,但還沒等他做出反應,Sam已經怒吼一聲沖了過去,情況亂成一片Adam想也沒想的就加入了混戰。這一場荒謬的鬧劇最終以警察的介入作為終結,他們兩群人被警察拖開,分別站在酒吧兩側的角落,所有燈光都亮了起來,日光燈下Adam用力抹去嘴角滲出的血跡,Dean臉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痕,Sam憤憤地看著那傷痕,而后轉頭重新死盯著被警察隔開的那群醉鬼。那幾個家伙都挂了彩,為首的那個更是被打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Dean看起來反常的平靜,站在警察面前,Adam和Sam被他擋在身后,“我們是朋友,Sir,隻是喝醉了才會吵起來。”Adam能看出Dean的肩膀緊繃著,但聲音中卻沒流露出絲毫緊張,甚至還夾雜了一抹笑意,“你知道,男人有時候控制不了情緒,很抱歉,Sir。不過我相信我們可以自己解決這裡的問題。”他略微抬著下巴,目光直盯著對面的幾個男人,Adam站在他身側,Dean眼中有種無形的壓迫感,那幾個不停聒噪的男人在他的逼視下安靜下來,Dean不再說話隻沉默的等待著,他臉上的平靜和篤定讓Adam覺得他曾經面對過這樣的場景無數次,那警察皺著眉望著Dean,而后看到他身后的Sam,臉上露出一絲驚訝,“Sam?Sam Forrester?嘿,Dude,很高興再見到你,上次的案子還沒機會謝謝你。”
  對面的男人明顯瑟縮了一下,笑容裡流露出明顯的緊張,“Sir,他說的沒錯,哦,我們…我們是朋友,這裡的事情我們可以搞定,抱歉。”那男人的臉漲紅到足夠掩蓋所有傷痕,Adam強忍著才沒有大笑起來。他們和那幾個男人一起賠償了酒吧裡所有的損失,在離開之前那家伙甚至拍著Dean的肩膀打算和他們交換號碼做個真正的‘朋友’,Dean的表情一直固定在一個微笑上,但那笑意從沒有真正融入他的眼睛。
  Impala的轟鳴聲為這是荒謬混亂的一夜的終結,殘余的酒精讓Adam在回程的路上喋喋不休,從他人生中第一次打架有如此完整的勝利,到那個被打成個豬頭的家伙可笑的表情,被他翻來覆去的描述了好幾次,直到他意識到除了引擎聲和他自己的說話聲,車子裡完全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Adam從后視鏡中看到Dean的雙手死死捏著方向盤,用力到指節泛白,Sam則抿緊了嘴唇緊盯著車窗外黑沉模糊的景色,低沉壓抑的氣氛籠罩在他們之間,連Adam都感覺到那股潛藏的憤怒之意。他老實的閉上了嘴,停止了自己獨角戲般的嘮叨,他不知道該如何調節這兩個人之間的緊繃,但保持安靜是他可以做到的事。車子徹底陷入了寂靜裡,沒有音樂,沒有對話,什麼都沒有,隻有在暗處涌動的尖銳情緒。
  十分鐘,Adam卻覺得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Sam終於開了口,卻不是爭吵或者解釋,“對不起,Dean。”Dean盯著面前延伸的公路並沒有開口,Sam轉頭看著Dean再一次開口,嗓音中滿是誠懇和Adam不能了解的悔意,“我真的…,算了Dean,隻是,對不起。”但Adam認為Dean一定會原諒他而且告訴Sam,其實他並沒做錯的時候,Dean猛地踩下了剎車將Impala停在路肩,幾乎同時他低沉壓抑的吼聲也散開在車裡。Adam從未見過Dean發怒,尤其是對Sam,那簡直根本無法想象。
  “Sam,你究竟在想什麼?那隻是一群喝醉了的混蛋,他們不過是選錯了挑舋的對象,也許再加上用錯了一些語氣助詞,但看看你都做了什麼,如果不是我攔著你,你他媽打算把他直接打死。Sam,你到底在想什麼?那根本不是你,你從來都不該是熱衷暴力的混蛋。”Dean的雙眼因憤怒而變成一種深暗的顏色,他臉上的所有線條都緊繃著,但即便如此Adam還是能看到那些灼燒著的怒火下隱藏的悲哀和無奈,“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那警察見過你,今天晚上你他媽的會住在哪裡?”
  “拘留所,Dean,相信我,我完全了解所有的司法程序。”Sam終於忍不住也吼了起來。
  “對,沒錯,你知道一切印在法典和規則中的法律程序,但你他媽的根本不知道那一切究竟意味著什麼,”Dean的怒意徹底失去了控制,“見鬼的,你他媽永遠都不該跟那些地方扯上關系,那些地方每個都一樣的骯臟擁擠,你他媽的必須跟那些毒販流氓甚至殺人犯坐在一起,Sam,那就是你想要得到的?僅僅是因為一個喝到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混蛋的一句胡言亂語?!”
  “那就是我想說的,我不在乎,Dean,”Sam的聲音變得低啞痛楚,但卻沒有絲毫悔意,“我不想再聽見任何人…”
  “夠了,”Dean厲聲打斷了Sam,所有血色都從他臉上消失,“Sam,如果你覺得這一切都沒問題,你覺得你做了正確的事,那麼我隻能說錯的那個是我,見鬼的。”
  在他們繼續爭吵下去之前,Adam終於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他小心翼翼的開口試著讓那兩個憤怒的家伙留意到還有一個人坐在車裡,“嗨,Dude,你們倆…哦,我想說,你們不覺得這一切有點反應過度?”
  Sam和Dean同時轉過頭看著他,Adam在心底默默地佩服自己,在這樣目光下面他居然還能夠繼續說下去,“那不過是打架而已,Dude,我們從小到大都干過無數次。你看,其實什麼都沒發生,就像你說得,我們不過是喝得太多,忘了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費力的吞咽了一下,努力讓自己冷靜,“Sam並沒做錯什麼,他隻是做了每個男人都會做的事,OKOK,也許有點超過,但那並不是什麼…”
  “Adam。”在Dean轉開視線以前,Sam開口阻止了他,Adam覺得Sam臉上有太多復雜的情緒,但他還是固執的說了下去,“Dean,如果是你,你也會這麼做。如果有人污辱你的愛人,你一定會揍他,我們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Adam,夠了。”Sam的嗓音裡參雜著無法說清的感情,令Adam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巴,在Sam開口以前Dean的聲音卻忽然響起來,“對不起。”他聽起來低啞而疲憊,“對不起Sammy。”Dean停頓了一秒,刻意在聲音裡增加了一些亮色的情緒,“我們應該先送Adam回去,真抱歉,今天本該是為你慶祝的,Adam。”Dean略微笑了笑,試著結束這令人尷尬的對話,Adam聳聳肩,縮進后排座椅裡,看著Dean重新將車子開上公路,直到開回公寓他們都沒再開口。
  那天以后,Adam有一個多星期沒和他們倆見面,除了那小畫展佔據了他大量的時間以外,那天的事情也讓他有點不知該如何與Sam和Dean相處。畫展結束以后的第三天,Sam忽然撥通了Adam的電話邀請他周末來家裡參加一個小型的Party。Sam在電話裡並沒做太多解釋,隻說都是些老朋友,還再三讓他一定出席。Sam聽起來緊張而且興奮,但無論如何,那都是種快樂的情緒,Adam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真的希望那兩個家伙一切都好。
  那確實不是個很大的聚會,但那些陌生的人們還是擠滿了Sam不大的公寓。Adam是抵達最早的一個,Sam穿著他最舒適的T恤和仔褲,臉上有難以掩蓋的欣喜,“很高興你能來,Adam,那天的事情還沒來的向你道歉。”Sam的表情異常誠懇,“本來早就該請你過來,但一整個星期我都不在這裡,有些,嗯,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處理,真不好意思。”他抓抓頭發,充滿歉意地微笑裡竟然有幾分神秘,Adam用力搖搖手表示自己根本不介意,然后四處張望著問,“Dean呢?還沒回來?”
  “他今天會晚點回來,”Sam抿著嘴唇無法停止自己臉上的笑意,“事實上,我今天才剛剛從美國回來,他並不知道,我回來和這個Party。”
  “所以,這是個充滿驚喜地道歉Party?”Adam笑著擠擠眼睛,期待著聽到Sam的大笑,但那家伙隻是低下頭微笑起來,看起來竟有幾分孩子氣的羞澀。
  “不隻是那樣,還有更多。”Sam的聲音緊繃著,不知道緊張和興奮那一個佔據的比例比較多。
  Adam還沒來得及問下去,門鈴已經響了起來,Sam抱歉的微笑了一下,走過去打開門,“Sam,你選對了公寓,這裡簡直棒極了。”那女孩爽朗的笑著,金色的長卷發閃爍在陽光裡。
  “嘿,Jess,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愛遲到的家伙。”Sam笑起來用力擁抱她,話語中吐露著熟悉和親昵。
  “你這可是在邀請我參加我前未婚夫的求婚儀式,”那女孩子大笑著拍打他的后背,故意皺著臉裝出一幅委屈的樣子,“總要留給我一點時間感懷過去,或者流幾滴眼淚紀念我所失去的。”
  “行了Jess,全世界都知道我是辜負你的那個壞小子,”Sam輕車熟路的見招拆招,仿佛已經跟這女孩斗嘴過無數次,“你是不是需要我把這事實寫下來貼到月亮上去。”
  “如果你做得到我當然沒問題。”Jessica的笑聲有種感染力,Adam忍不住微笑起來,雖然他還停頓在這女孩話語中帶來的信息裡‘求婚’‘前未婚夫’這有點太多太復雜,Adam隻能站在那兒期待著,也許Sam能有心情給他一些適當的解釋說明。
  Sam終於結束了那個擁抱,勾著Jessica的肩膀走進房間裡,“Adam,這是Jessica,我所認識過的最美麗的公主,最后卻被我殘忍有無情的拋棄,我永遠都欠她的。”
  Jess使勁用手肘撞他,然后微笑著向Adam伸出手,“別聽他的,很高興認識你,”Adam終於醒過神,伸出手與她相握,Jessica握手的方式像個男孩子,簡短而有力,她彎著眼睛笑說下去,“我是這家伙認識超過10年的老朋友,在他沒搞明白什麼是愛情以前,我們交往過。不過最終他找到了生命中的摯愛,而那恰巧並不是我。所以我們現在是朋友,打算互相嘲笑一輩子的那種老朋友。所以,這就是我們的故事,你呢?”
  Adam被她毫無停頓的語速搞得有些消化不及,他用力地抓抓頭發決定從最簡單的部分開始,“OK,那麼我是Adam,Sam和Dean的朋友,除了吃喝玩樂和看他們吵架以外,我和他們倆之間沒什麼特別的故事,但還是很高興認識你。”
  Jess大聲地笑著和他們一起走進了房間裡,Adam一邊微笑一邊納悶,為什麼連這兩個家伙身邊的朋友都可以如此耀眼出色。隨后的一個小時裡陸續有人加入這秘密計劃的小Party。
  Jo和Jess都有金色的頭發和爽朗的笑聲,卻有著截然的不同的氣質,Adam不知道自己更加欣賞哪一個,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兩個女孩都有足以讓他雙眼發直的魅力;Ash雖然看起來有點古怪,但在Ellen身邊的時候乖的像個服從老媽命令的傻小子;Henricksen遠遠站在房間一側,客氣的向每個人點頭,親切又疏離。
  Ellen正指揮著大家把所有東西都搬到后面的小庭院裡,酒杯和香檳全都准備停當,還有各色食物和足夠填滿20個人的甜品。每個人都笑著,Adam發現很容易就能把他們劃分成兩部分,Dean的朋友,Sam的朋友。看起來那兩個家伙原本的生活並沒有太多交集,至少從朋友圈子上看起來是這樣的。
  時間離黃昏越來越近,Jess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Adam在她第三次看向牆上的挂鐘時,終於忍不住走到表情空白的Sam身邊悄聲說,“Jessica好像在等人?”
  Sam愣了一下搖搖頭回答,“我們的朋友都到了,剩下就是等Dean回來。”
  Adam完全摸不著頭腦,隻好向著Jessica的方向抬了抬下巴,Sam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恰好看到Jess第四次注視著那個造型簡單的挂鐘,還沒等他問出口,門鈴已經響起。時間離Dean下班的時候還遠,那不禁讓Sam的表情變得頗為困惑。
  一個與Sam差不多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門口,看起來略微有些緊張和不知所措,Sam和她面面相覷的站著,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要該怎麼做,“Andy?你…”那是個沒完成的問題,Sam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隻能突兀的停頓下來。門口的男人更加緊繃了一些,尷尬的笑著開口,“Jessica說,哦,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應該來,”那被他叫做Andy的家伙開始下意識的揉搓自己的手指,“嗯,反正,Dude,我來了,也知道這個Party的主題,而且還帶來了那些孩子們給你禮物,你要是不打算讓我進去我就站在這裡不停的敲門直到你這漂亮的木門被我拆了為止。”他的語速越來越快,但臉上的表情卻逐漸放鬆下來。
  Sam終於笑起來,好脾氣的靠在門上望著對面抱著手肘壞笑的家伙,“你這是在威脅我,Andrew,我現在可是個律師。”Sam的聲音徹底浸潤在微笑裡,Andy夸張地挑著眉毛一臉無法置信的樣子,向著Sam背后大聲的抱怨,“Jess,你看看這家伙,他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拒之門外還這麼振振有詞,加拿大都教了他什麼?”
  Jess撇著嘴用力搖頭,“男人,多麼幼稚的一種生物。”Sam大笑著將Andy拉了進來,卻並沒直接把他領進房間,而是結結實實給了他一個擁抱。起初Andy被嚇了一跳,好一會鐘才鬆弛下來,隨即也用力回抱了Sam。
  Adam站在一旁瞪大眼睛看著,默默想著Sam到底有多少故事可以講給他聽。Sam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大笑著替他倆介紹,“Andrew,我大學最好的朋友。Adam,我們在加拿大的好鄰居兼好朋友。”看著他們倆握手交談,Sam的樣子看起來頗有些感慨。
  Andy走進去和大家打招呼以前,將一疊東西塞進了Sam手裡,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著,“那些小家伙很想你,每次我去看他們,都會問你什麼時候會帶Dean回去。”
  Sam笑著打開那些畫紙,孩子們用各種絢麗的顏色畫出了Sam曾經給他們講過的故事,Dean的故事。那些充滿童趣的畫面裡,Dean在勇敢的和惡龍戰斗,在看著一棵長到天上的豆莖滿臉驚訝,在姜餅小屋門前躑躅。Andy迅速擺脫了自己小小的尷尬,湊過去扯出其中的一張笑著說,“Jess告訴他們你要為Dean開Party,那些小家伙足足吵了一整天說要一起來看你們,那天剛剛好Ben和他的養父母一起回來探望大家。你真該看看那小子,他長高了很多。然后,”Andy神秘的停頓了一下,把握在手裡畫紙展開來,微笑著說,“他畫了這個給你,還一直囑咐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這小子簡直是崇拜你。”
  Sam捏著那張畫,畫面上他和Dean正一起坐在黑色的Impala裡,Ben從沒見過Dean,卻把他倆都畫得活靈活現,畫面上Dean短短的頭發和自大的笑容簡直惟妙惟肖,他們倆都在畫面上微笑著,車頭上被畫上了一個紅色的大大的心型,Sam笑起來,暗自想著如果他真得這麼做,Dean一定會氣瘋了。Ben圓胖的字體整齊的排在畫面的最左側,那兩行字被寫得大大的,最后幾個字還被用力的描粗了作為提示,
  “Sam和Dean從此以后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直到永遠。”
  Andy一聲不出的站在他身后,好一會兒才拍拍他的肩膀,安靜的轉身走了進去。
  Adam並沒留意到Sam眼中的濡濕,因為Jessica剛剛詳細地描述了今天Party的主題。一會兒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會躲在后院已經布置好的小花園裡,等Dean回來以后,Adam和Sam會做出這不過隻是個普通的三人聚會的樣子把他帶到那裡,那些藏好的家伙會給Dean一個驚喜,而這個時候Sam會拿出他買好的戒指。
  那是一對最簡單的戒指,暗啞的銀色掩蓋住鉑金閃亮的質地。朴素的指環,代表著最誠懇地愛意。
  Adam一直處於興奮的狀態裡,他正在見証他兩個好朋友的求婚儀式,而且Sam和Dean又是如此與眾不同,雖然Adam隻認識他們不到一年,但那兩個家伙之間的特殊感覺卻讓他印象深刻。Adam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隻是覺得Sam和Dean間仿佛有比普通情侶間更多更深厚的感情。
  他們更像一對家人,一個物體的兩面,或者他們根本就像是一個整體。從來沒有什麼外來的人和事可以打擾他倆。雖然他們也會沖突爭執,甚至會吵架還會偶爾刺傷對方而不自知,但他們之間有條堅強而穩定的紐帶,好像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切斷他和他之間的這種聯系。
  帶著這種興奮Adam徑直走過去用力拍打著Sam,大聲笑著,“我得說Impala比白馬帥的多了,比較配合你們倆的氣質。”
  Sam瞪著他,好像花了一秒鐘才理解他話語中的信息。然后Sam也笑起來,似乎所有曾經存在的陰霾和暗色都從他眼睛裡消散開,剩下的都是期待和希望。
  Adam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經歷了多少才走到現在,但那波瀾不驚的深厚感情下面一定有復雜的故事,他並不想探尋下去。Adam尊重自己的朋友,如果那些記憶是快樂的,那麼他們一定會樂於分享;如果不是,他情願那兩個家伙永遠忘記。隻要擁有眼前的幸福就是最好的,其他的,何必苛求。
  大家都在胡亂的忙碌著,房間裡的每個人似乎都了解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來之不易,所以都默契的想讓這Party變得完美,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都開始愈加興奮。隻有Sam獨自一個人坐在沙發角落,把玩著手裡小小的戒指盒子,出神的在想著什麼。Andy和Jess曾經嘗試著逗他說話,但他總是心不在焉,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其他什麼,最終他們放過了他,讓Sam一個人安靜的做著,消化那些無法和別人分享的復雜情緒。
  Dean總是很准時,時鐘指向7點30分的時候,Impala的轟鳴聲毫無懸念的在車道上響起,所有人都手忙腳亂的跑進后院屏息凝神的等待好戲,隻留下了Sam和Adam坐在客廳裡。
  Sam看起來真得很緊張,那種緊繃絕對遠大於普通情侶間應有的情緒,Adam看著他緊縮著的肩膀和全身拉的死緊的線條忍不住嘆氣,他伸出手拍拍Sam的膝蓋,低聲開口,“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曾經經歷過什麼,但就我所看到和了解的Dean,他不會拒絕你。所以,Dude,放鬆你自己。”Sam看著他,眼中有種欲言又止的情緒,最終他隻搖了搖頭並沒說話。
  Dean的鑰匙插進門鎖轉動的時候,Sam的緊張達到了峰值,他扭著自己的手指,用力的程度讓Adam就快看不下去,還好Dean及時推開門走了進來,否則Sam可能會永遠失去自己的手指了。
  Dean看起來疲倦而且有些憔悴,Adam不禁愣了一下,隨即明白Sam臨走以前還沒來得及與他和解,那領悟讓Adam頗有些內疚,他應該打個電話過來,至少可以陪Dean喝喝酒看些電影什麼的。
  念頭還沒轉完,Dean已經看到了他倆,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那表情就像個看到禮物的小孩子,一種生動的喜悅從臉上浮現出來,卻在變成一個笑容前被Dean強行壓了下去。Adam忍著笑望向Sam,意外的在他臉上看到大量的想念和歉意。
  他們隻是分開了一個星期,也許之前還有過一次爭吵,但上帝啊,那大家伙的樣子活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遺失快一輩子的最重要的東西。
  Sam那麼認真地看著Dean,好像略微錯開眼神Dean就會消失在空氣裡,如果目光可以說話,Adam堅信那家伙已經說了無數次‘對不起’和‘我想你’。Dean卻還是板著臉,那隻能証明他並不清楚,在自己剛進來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徹底泄露了那些被小心隱藏著的情緒。
  房間裡一時間安靜下來,Adam也不開口,就饒有興味的看著這兩個別扭的家伙怎麼繼續下去。
  Dean一言不發的看著Sam,好像已經對那雙所向披靡的小狗眼徹底免疫了,可沒多久,Adam就從他綠色的眼睛裡看到了投降和放棄。果然Dean低下頭微微嘆氣,打破了屋裡快要凝固的氣氛,“我不知道你今天回來,Sammy。”
  Sam一下子笑了起來,好像重新找回了他所需要的能量和力氣,Dean微皺著眉,看起來頗有些無奈和沒好氣,他向Adam點點頭,隨后便對著Sam說了下去,“你這家伙回美國也不說一句,留個短信就走了,”Dean頓了一下,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無法控制地抱怨,那讓他不由得苦笑起來搖搖頭,放鬆了語調故作輕鬆的繼續,“你夠狠,一句話不說就消失了一個星期,我還以為你不會再…”
  Sam忽然走過去將他抱進懷裡,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對不起,我…我不敢打給你,你那時候那麼生氣。對不起,Dean,對不起。我不會再這麼做了,我發誓。”
  這畫面看起來有幾分好笑,但Adam卻根本笑不出來,因為Sam的聲音裡有太多痛楚和驚慌,好像他真的做錯了什麼。而Dean也沒有再開口,就任由Sam緊抱著他,在那大家伙密不透風的懷抱裡,他眼中所有空洞,恐懼和不知名的陰暗情緒緩慢的消退下去,隻留下疲倦聚集在眼底。
  理智讓Adam覺得這一切太過戲劇化,不過是一個星期而已,但那兩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濃重的情感卻讓他無法說服自己,也許那紐帶並不像Adam想象得那麼堅不可摧,這兩個大男人臉上的驚恐太過真實,讓他覺得他們是真的在擔心可能會失去彼此。
  在Adam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也該躲進后院時,Dean終於掙脫了Sam的手臂,他略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讓Adam覺得他所熟悉的Dean又回來了,那個堅強驕傲甚至有點小孩子脾氣的家伙回到了Dean身體裡,而剛才以外泄露出的破碎脆弱仿佛僅僅是Adam的幻覺而已。
  “如果你敢說肉麻或者類似的什麼單詞,今晚就沒有啤酒給你。”Dean微笑著威脅他,隨手把自己的外套丟在沙發裡,Adam偷偷地笑著,在Dean挑舋的眼神裡作出個將嘴巴拉上拉索的姿勢,表示自己絕對服從他的命令。
  Sam鬆懈下來,但雙手還是不肯離開Dean的身體,他緊跟著Dean,不斷用手指接觸著Dean的肩膀手臂或者任何可以觸碰倒的位置,Dean也不阻止他,而是打算拉開冰箱找些東西出來吃。直到這一秒,Adam和Sam好像才重新意識到,他們還有一場完整的大戲等著開場。
  和Adam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以后,Sam握住了Dean的手臂,“我們倆弄好了外賣,就放在后院等你。”Dean困惑的挑起眉,一臉你小子在玩什麼花樣的表情,但還是順從得跟著Sam向后面走去。
  Adam緊跟著他倆,隔著一段距離他都能感覺到Sam的緊繃,Dean更是滿臉懷疑的看著Sam,不停低聲嘟囔著‘一定有什麼怪把戲。’
  當那些早就等急了的人們一下子跳出來的時候,Dean臉上迅速變化了無數種表情,驚訝,震動,緊張,欣喜,疑惑,最終定格在一個Adam看不懂的表情上,注視著站在后面的Andy。
  Jo和Ellen用力的和他擁抱,而Ash則撇著嘴咕噥‘那小子看起來還沒太過份虐待你’,Dean笑著捶在他的肩上讓他閃到一邊去。和Henricksen握手讓Dean明顯的緊張起來,他將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下意識開始隱藏目光中所有的情緒,Henricksen無奈的苦笑起來低聲說,‘我開始覺得我不該出現在這裡。’Dean這才略微鬆弛了一些,但馬上隨著Jess走近,那些放鬆再次徹底消失了,被一種更大的不知所措和復雜的歉意所代替。
  Jess爽朗的笑聲再一次解救了所有人,她笑著伸出手,擠了擠眼睛說,“如果那些小朋友知道他們的大英雄Dean看到我的時候表情這麼遜,他們一定不會再相信Sam。”Dean愣了一下,終於笑起來,用力的握了一下Jess的手認真地說,“很高興見到你。”
  Dean最后站在了Andrew面前,Sam走到他的身后,他們一前一后的站著,像是在給予對方支持。Dean的嗓音裡有Adam以前從沒聽過的懇切之意,“嘿,Andrew,雖然我還搞不清楚今天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但無論如何,你能來我真得很高興。”
  Andrew看著面前的兩個家伙,用力地抓抓頭發,吐了口長氣笑起來,“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Andy吧。”Dean握住他的手用力搖了搖,Andy臉上浮現出一個促狹的笑意,“關於今天的主題究竟是什麼,我想Sam馬上會向你交代清楚地。”
  Dean撇了撇嘴回過身看著Sam,一臉原聞其詳的表情站在那裡,Sam費力的吞咽著口水,半晌才掙扎著開口,大家都安靜的站著,等待著那最重要的環節正式開始。
  “嗯,Dean,我請大家過來,我是想,其實,嗯…”Sam的臉逐漸漲紅起來,變得好像一張洒滿紅色顏料的畫布。Dean側著頭看他,眼中寫著明顯的笑意,“哦,我,我回了一次美國,為了想清楚一些事情,還有…了解一些手續,”Sam咬著嘴唇讓自己繼續說下去,Dean眼中的微笑忽然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全是警惕,。
  am並沒有看到他細微的表情變化,隻是努力將手指伸進口袋裡掏出那個小小的盒子,“我買了這個,Dean,給你。”他打開那個盒子,兩枚並排放著的戒指在燈光下反射著光輝,Dean完全呆住了,像是根本不能理解這東西的含義。
  Sam急切的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我想和你過一輩子,Dean,我們結婚。”Dean下意識的抬頭看他,直到Sam將戒指取出來平放在他掌心,“答應我,Dean,求你。”
  Dean被動的蜷起了手指,在Sam開始微笑以前,他驚醒般回過神,手中的戒指像是燙傷了他,Dean用力將那小東西塞回Sam手裡,“你是不是瘋了?”所有人都秉著呼吸望著他們,但他倆卻仿佛根本沒留意。
  “我很清醒,Dean,我知道我在做什麼,”Sam握住Dean的手臂,卻被他猛力掙脫了出去,“我找過自己所有的出生文件,它們都被燒掉了,全部,一點都沒有留下。我去探望了Ruby,她賣掉了房子住在一家療養為主的精神創傷治療機構裡。我們可以結婚,Dean,隻要你說願意。”
  Dean無法置信的盯著Sam,半晌沒有發出任何聲音。Adam完全不知道Sam在說些什麼,他隻能聽出那聲音中的迫切和誠懇。Dean抬起頭時的表情嚇住了他,他從沒見過一個人眼睛裡有如此多的感情,那雙熟悉的榛綠色雙眼中滾動著驚訝痛苦和逃避。Adam不理解Dean為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為了這一生一世的承諾而欣喜,更無從猜測那些驚恐和退縮究竟是因何而起,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這一切完全不像他想象中一樣順利。
  “不可能,Sam,你明知道…”Dean開口時有種陌生的狠厲,他咬著牙逐字逐句的擠出回答,“不管你見過誰,找到什麼,我們都不可能結婚,你明知道,Sam。”
  “我知道,Dean,我隻是不願意這樣,我想和你結婚,讓全世界都清楚你是我過一輩子的那個人。那會是個很小的婚禮,Dean,也許還是房間裡的這些人或者更少,我們可以去拉斯韋加斯,我知道你喜歡那裡,我們可以結婚,真的,你想一想,Dean。”
  Dean看著他,眼底潛伏著細微的希望,但很快,那微弱希望就被巨大的絕望掩蓋了,他緩慢但堅定地搖著頭。在Sam深呼吸打算再說些什麼的時候,電話的聲音響了起來,那鈴聲來自於Dean塞在仔褲口袋中的手機,ACDC激烈的音樂聲突兀的轟鳴著,Dean本能反應般的打開它,緊貼在耳朵上。
  “Dean Winchester。”
  所有人都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下沉默的等待著,唯獨Andy眼中有種不同的復雜情緒,說不出是同情,了解,無奈還是其他什麼。
  “誰?你說你是…誰?”Dean的聲音猛然變得尖銳,還夾雜了一絲無法隱藏的哽咽。
  大家的注意都集中在他身上,但他卻隻是看著Sam臉上寫滿了震驚和迷茫。Sam愣了一秒,隨即露出一種恍悟的表情,他默默地走到Dean身邊,攬住了他的肩膀。奇怪的是Dean卻並沒有掙脫,甚至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他的所有神志似乎都被那個電話抓住了,無法思考其他任何東西。
  “爸?”那聲音聽起來像個小孩子,委屈惶恐並且脆弱,Dean蒼白著臉色,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Sam一言不發的將他更緊的摟進懷裡,讓他依靠著自己的身體。
  Adam聽不到話筒那邊的人究竟在說什麼,但他能看到Dean臉上不斷變化的表情,Dean的眼瞼略略垂著,讓人看不到他的眼睛,“對不起,爸,我…對不起。”他的哽咽像一記重拳,令Sam一下子變得憤怒而尖銳,他死死皺著眉,空著的手緊握成拳。
  Dean沉默的聆聽著,那感覺就好像他和Sam正被隔絕在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裡,Adam和其他所有朋友都隻能遠遠的觀望著,無法介入更不可能提供任何幫助,也許Andy是個例外,他已經從起初的驚訝轉變成了一種緊張卻又明了的態度,也許他知道更多關於Sam和Dean的故事。但不管那是什麼,Andy臉上的焦急和期望都明白的寫著,他和每個人一樣,都希望這兩個家伙能夠幸福。
  Dean微微的抽噎了一聲,似乎有些什麼東西從電話中傳來的聲音中潛入了他的心底,他看起來無法相信也不能拒絕。Dean忽然抬起頭,綠色眼睛在霧氣后面閃亮的注視著Sam,“我知道,爸。”那回答低得像一句耳語,Sam專注的看著他,似乎Dean是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東西。
  “爸,”一段更長的沉默過后,Dean聽起來正焦急的挽留著什麼,但竭力的呼吸了幾下以后,他隻是更深的垂下頭,聲音顫抖,“我…很想你。”
  Adam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有一滴雨水般的東西從Dean站的地方滑落,迅速消失在塵埃裡。
  Dean挂斷了電話,靜默的站著,他緊靠在Sam肩膀上許久都沒有抬頭,所有人都靜默地注視著他們,沒人開口。
  “爸說…”Dean舔濕自己干澀的嘴唇緩慢的開口,沉悶嘶啞的句子打破了空氣中漂浮的壓抑,“爸說他知道了。”他停頓並喘息了一下,終於抬起了頭,並沒有眼淚停留在他眼睛裡,“爸說他知道了一切,所有一切。Sam,你做了什麼?”
  Sam一下子僵硬起來,他並不知道那通電話將帶給他什麼,天堂或者地獄,但他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去見過他,”Sam低聲開口,Dean緊咬著牙沉默的等待他繼續,“我和他談過一次很長的話。”
  “為什麼?”那是個簡單的問題,卻承載了太多感情,讓人無法面對。
  Sam倔強的抬著頭緊握雙拳,“為什麼?Dean,這也算是個問題嗎?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為了你,為了未來,為了我們的幸福。”他的胸口因激動而劇烈的起伏著,而Dean隻是后退兩步站直了身體盯著他,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不想再聽你在每天的噩夢中對著他說對不起,我不想你每次想念他的時候強迫自己感到愧疚和痛苦,我不想讓你再逃避。我要你幸福,永永遠遠的。”Sam的每一句話都帶著足以灼傷自己的強烈情緒。
  Dean的聲音卻依舊平靜的沒有絲毫起伏,“所以你就背著我跑去和他見面,告訴他我現在和你睡在一起?”
  Sam毫不退縮的看著他,冷靜地繼續說下去,“對,我背著你去見了他,那是因為你不肯和我一起去。我告訴他一切,那是因為他有權利知道。我可能是個混蛋,完全沒有尊重你的選擇,但我必須嘗試一下,我不能讓你繼續生活在噩夢裡。”Sam深深的呼吸才能讓自己說下去,他望著Dean,好像想把這個人通過目光抓緊和自己的靈魂鎖在一起,“我甚至不想知道他剛才對你說了什麼,Dean,我隻在乎你的想法,我們可以在一起,這世界上唯一可以做出決定的人不是他,而是你。”Sam忽然笑了起來,淚水卻同時滑出了眼眶,“天知道我多想能有機會把自己的名字改成Sam Winchester,可隻有你能給我這個機會,Dean。”
  Adam看到Dean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的眼睛像是著了火,燃燒的翠色有種令人心悸的美麗,他長久的注視著Sam,不發一語。在Dean向Sam逼近的時候,Adam忽然很怕他會一拳打在Sam臉上,因為Dean的身體如此緊繃就好像所有情緒都已經被逼到的極限,必須找一個出口宣泄出去。但Dean隻是走過去,低聲咕噥了一句什麼,而后用力拉住Sam的衣襟逼他不得不略微彎曲著身體。他停頓了一秒,像是在看清楚Sam臉上的表情,然后凶狠地吻了上去。Adam意識到,雖然Sam和Dean之間的感情不需要任何証明就足以讓其他人清晰的感受到,但實際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們彼此間如此親密的接觸。
  Dean的親吻幾乎是粗魯暴力的,他不顧一切的碾過Sam的嘴唇,讓自己的舌尖用力的侵入Sam唇齒間的縫隙,他扣住Sam的方式就好像他在和他搏斗而不是愛人間小小的游戲。Sam從最初的驚訝中擺脫出來以后,自喉嚨深處發出了悶啞的低吼,他牢牢的將Dean桎梏在自己胸口,放縱自己配合Dean將這個吻更加深入下去,他手臂上的肌肉鼓脹著,仿佛正用盡全力將彼此的身體緊貼在一起,那是個充滿激情的深吻,卻因為太多的等待和掙扎而變得略微有些苦澀。
  每個人都敬畏的看著他們,因為那種無處不在的強烈感情讓所有人都覺得無法呼吸。有個念頭從Adam心底冒出來,他希望自己也能夠找到一個人,一個可以讓他如此深愛並渴望著,他可以珍愛他甚至超過對自己生命的重視。Sam和Dean的吻像一次劇烈的震撼掀起了他無法遏止的渴望,渴望愛,渴望被愛,渴望付出和得到所有的一切。那本該是個引發情欲的畫面,卻奇跡般的純潔干淨的一如每個人對愛情最初的想象
  忠誠,執著,以及專一。
  結束那讓人喘不過氣的吻,Dean的眼睛似乎變得更亮更耀眼,他用力抵著Sam低垂的額頭,低聲但卻清晰的開口,“你說你不想知道他和我說了什麼,但我想我必須告訴你。”Dean的呼吸節奏忽然漏掉了一拍,Sam迅速抬起眼看進他湖水般深綠的眼底,“Sam,爸說讓我幸福。”
  Sam看著他,找不出任何一種言語,他能夠做的隻是將這個人牢牢抱在懷裡,如果可以,他願意這樣抱著他一輩子。
  Adam默默地看著他倆,很多時候情緒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甚至無法通過畫筆。他不知道用什麼樣的顏色和構圖才能夠描述出他對Sam和Dean的感觸。畢竟幸福是種無法觸摸的東西,雖無色無形卻又可以充溢滿整個天地。Party最終的結局是Dean收下了那個戒指,但並沒有戴在手上,隻是將它和自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護身符挂在一起,Sam好像並不介意,隻是一味的笑著,好像已經擁有了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Adam在客廳裡撿到了抱著酒杯微笑著的Andrew,他們倒在沙發上聽著Jess和Jo輕脆的笑聲和低語,隻覺得一切完美的不夠現實。“不知道Dean的父親還對他說了什麼,在德州,接受這個很難吧?”Adam向著Andy舉了舉酒瓶,半開玩笑般問起。Andy明顯的愣了一下,Adam邊喝酒邊向他解釋,“他爸爸,我猜他們是因為家裡的壓力才躲來這裡?也許還有更多其他的故事,誰知道呢。”喝下的酒帶來了恰到好處的暈眩,讓他們完全放鬆而且覺得無比自由隨意。
  Andy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好久才又笑起來,他用和Adam相同的動作舉了舉酒杯,“你說的對,誰知道呢。”Andy挑起了嘴角,搖著頭回答,“血緣是種復雜的東西,比我們這些平凡人能夠理解和想象的都要更復雜,誰知道呢。”他慵懶的聳聳肩,向著Sam和Dean的方向側過頭去,“但隻要能夠幸福,其他的,誰管它去。”
  Adam大笑起來,用力的點頭,“隻要幸福,其他的,就隨它去。”
  他們的大笑讓那兩個人回過頭來,Dean看著他倆微笑著搖頭,Sam的手掌正隨意的按在他的手臂上,就像他們共同生活的任何一天,隻是增加了一些可以被稱做幸福的東西,彌散在空氣裡。
  幾個月前。加拿大
  Sam被一通電話吵醒,他有些困惑究竟是誰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他,沉默的聽完整通電話,他安靜的坐在床邊看著因吵醒而不滿皺著眉的Dean,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這個消息。
  “他被批准假釋,Dean。”
  “哦。”
  “我們…”
  “噓,睡吧,Sammy。”
  清晨明滅不定的天色裡,Dean倔強的轉過身,將空白的背影交給Sam,其他一切固執得留給了自己。
  一周前。美國
  坐在會面處冷硬的椅子上,Sam竟然感覺不到任何緊張,面前的男人看起來憔悴並且蒼老,但在那些零亂的胡渣和皺紋下面,依舊能看到他清晰的輪廓和深邃的眉眼,以及與Dean一模一樣的鼻梁下頜,Sam有些感激自己長得並不像John,他並沒見過他們的媽媽,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也許他會像他們的母親,可他無從推測。思緒混亂的瘋狂運轉著,可離開加拿大以前,Dean混雜著悲哀的憤怒神情,始終停留在他眼前從沒消失過。這一切都沒能影響Sam冷靜的外表,他端正的做在那裡,凝視著對面視線低垂的男人。
  “John Winchester?我是Dean Winchester的的代表律師,Sam Forrester。”
  “我想見我兒子。”John根本沒有抬起眼睛,那聲音寬厚低沉,有一抹帶著壓迫感的命令意味潛藏在中間。
  Sam注視著他,幾乎是沖口而出的質問,“為什麼?”
  “這和你沒關系。”John抬起頭,深色的瞳孔裡看不出任何感情,除了厭煩和抗拒。
  “我當事人已經將一切委托給我,抱歉,我想那一定和我有關系。”Sam不打算退讓,這個男人給了他們生命,但卻沒有在他們最需要他的時候留在他們身邊,沒有看顧他們成長,更沒有保護Dean不受傷害。Sam看著他,John的眼睛裡倒映出擁有完全相同的固執表情的自己。
  僵持了許久,John終於深深呼出一口氣,他用力的揉搓著自己的臉頰,看起來疲倦而無力,“我,我需要見我兒子,我需要見到Dean。”
  “為什麼?Mr. Winchester,你十幾年從未申請過假釋,為什麼現在需要見他?”Sam盡量讓自己聽起來客觀而且冷靜,這並不難,因為他的確是在為John的兒子爭取權益,隻不過,那並不僅僅是為了Dean,同時也為了他自己。
  “我有權力見我兒子。”John低沉的嗓音中包含著怒意。
  “他同樣有權力選擇不見你。”Sam忽然發現自己和John竟如此相似,他們針鋒相對的表情就像一對真正的父子。
  “我…我想見他,律師。他的事情我聽說了,他的官司,和那些…其他的事。我需要…”John冷峻的表情終於出現了縫隙,大量的悲哀和痛悔從裂開的地方涌出來,淹沒了其他的情緒。
  “你知道那些?”Sam略微有些意外,但那案件並不算小,John會有所耳聞也算不上什麼奇跡。
  John忽然笑起來,蒼涼而冷漠,“這裡是監獄,孩子,每個人都等待著能找些新鮮事好讓自己的生活沒那麼無趣。”Sam因他的稱呼而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John略微瞇起眼睛打量的樣子像極了Dean,“他們想方設法搜刮出了那案子的所有細節,辦事能力絕對能讓任何一家新聞機構汗顏。”John的聲音中沒有憤怒甚至算不上厭惡,隻是疲憊而悲傷,“我其實很感謝他們,沒有這些混蛋,我不可能了解那些…”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Sam深呼吸后丟出自己的問題,他試著讓自己不那麼尖銳和情緒化,但真的很難,“你丟下了他們20年,僅僅見他一面就可以彌補這一切?”
  John沉默了下去,時間和經歷所刻下的每條紋路都變得更加清晰,所有堅硬的外殼都已經褪下,留下的隻是個悲哀心碎的父親,“我的確彌補不了什麼。你不明白,孩子,他是我的兒子,我曾經抱著他像抱著全世界最寶貴的東西,我向Mary承諾過,我們會給Dean和Sam最好的生活,讓他們快樂,但我沒做到,一點都沒有,我毀了他的生活。”
  Sam被那種巨大的悲哀淹沒了,聽到John說出他的名字時有種奇怪的溫暖,痛楚而又酸澀。
  “他們告訴我我兒子經受的所有傷害和折磨,無論是出於同情還是幸災樂禍,”John抬起頭,看著天花板上的一小塊污漬,“那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在他們身邊,我不該自私的把那些責任丟給Dean,他還是個孩子。”
  “你會怪他弄丟了弟弟嗎?”Sam突兀的問起,他知道這問題一點都不專業,也和這次的主題完全沒有關系,但他隻是必須得到John的答案,他不想再讓Dean每晚都從惡夢和愧疚中驚醒。
  John驚訝得看他,好像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面前這個高大但年輕的家伙,“怪他?上帝,你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Dean說過,他…覺得自己搞砸了你交給他的唯一的任務,你知道,看好他弟弟,他的Sammy。”Sam艱難的吞咽著,差點無法完成那個句子。
  John微微笑起來,目光似乎投向了遙遠的過去,“Dean是個固執的孩子,不,應該說我為他做了太少,卻又給了他太多壓力。他那時候5歲,我始終都記得他抱著Sammy的樣子,好像沒有人能把Sammy從他身邊帶走,他是個好哥哥。”John回過神,重新看向Sam,“我不會怪他,永遠都不會,我隻希望他能原諒我。”
  Sam吐出了一口長氣,他輕輕的靠在椅背上,似乎放下了最沉重的負擔,“Mr. Winchester,我不知道那些人都告訴過你什麼,但我想,也許我更有資格告訴你關於Dean的事,庭審,以及其他的時間裡,我都和他在一起。”
  John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但最終他沉默的點了點頭。
  Sam花了很長時間將關於Dean的一切巨細靡遺地講述給John,沒有隱瞞沒有逃避,John有權力,也應該知道Dean曾經遭受的所有傷害。而Sam發現隻有面對著John他才有勇氣將一切平鋪直敘,也許骨子裡他們還是一個家庭,隻是由於命運的撥弄而錯失了彼此。John始終沉默著,隻是偶爾在Sam平緩的敘述中握緊了拳急促的呼吸,那並不是個令人愉快的過程,其實再次講述這一切令Sam也同樣覺得窒息。他知道自己必須面對這些,隻有他走出這些過去,才能夠幫助Dean從那些惡夢中掙脫出去。前三天的探視時間Sam幾乎一直都陷入在自己一個人的獨白裡,他能感覺到John的情緒越來越緊繃,他明白那種感覺,也許這世界上隻有他和John才能真的理解那種感覺。
  這認知為他增加了一些信心,因為最困難的環節根本還沒有開始。
  那是個周四,有清朗的天色和讓人舒適的溫度,所有悶熱都被昨夜的雨水洗掉,隻剩下清新的讓人必須深深呼吸的空氣。Sam再一次坐在那張熟悉的椅子上,John一反常態的不再逃避他的目光,從一進來就緊緊注視著Sam,那讓他不由自主地緊張,Sam一時間很怕John已經認出了他,雖然理智告訴他那不可能,但卻絲毫沒能緩解他的焦慮。
  John在他對面坐下,眼神陰沉深邃,“Sam,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我不認為你是那種願意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給重刑犯講故事上的類型。”
  Sam略微一怔,那男人曾經的自信和驕傲透過歲月重重的掩蓋尖銳的刺穿出來,帶著冷意和威脅緊逼在Sam心底。好一會,Sam忽然微笑起來,原來在他們三個人中間,他和John竟如此相似。Sam冷靜的維持著那個微笑,以退為進作出個原聞其詳的表情。
  John安靜下來,開口的時候幾乎能算得上平和,“我知道你是誰。”那讓Sam猛地抽緊了所有神經,但隨即John繼續說了下去,“你是那個男孩,和Dean一起的那個男孩,他們說你是他…最后一個客人。”那句話僅僅是說出來就足以讓他們兩個人都覺得刺痛,但為了Dean,他們都固執的再堅持下去,“你幫了他很多,謝謝。”
  Sam忽然感覺到一股憤怒,他不認為John有立場代表Dean,也許憤怒的源頭根本就不在於John的感謝,而是他代表Dean表達謝意的自然和理所應當,那感覺撕掉了Sam精心維護的平淡表情,讓所有真實的情緒浮現在棕綠色的眼睛裡,“你憑什麼對我說謝謝?Mr. Winchester?”
  John輕輕挑起嘴角平靜的回答,“就憑這個稱呼,Mr. Winchester。”
  “你做過什麼?在Dean為了保護他弟弟放棄一切的時候,你做了什麼?在他被那些混蛋傷害侮辱的時候,你又躲在哪裡?在他每天都在噩夢中向一個根本不稱職的父親說對不起的時候,你到底憑什麼去代表他表達任何的情緒?!”Sam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他甚至能感覺到雙手在不停的顫抖。
  John並沒反駁,隻是安靜的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解和悲傷,“你說得沒錯,Sammy。”
  那稱呼像個劈開混沌的驚雷,讓Sam徹底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他目瞪口呆的看著John,試圖從那男人身上看出些線索和端倪,而John隻是垂下了眼睛苦澀的繼續,“別問我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在你來的第二天我已經開始覺得懷疑。Sam,不要小看了血緣的力量,我曾經抱著你,就像抱著你哥哥,你曾經是那個靠在我手臂上流口水的小東西,更別提你有Mary的鼻梁和嘴唇,所以別問我為什麼能認出你。”
  Sam呆坐著,不知道如何才能將自己的計劃進行下去。John垂著頭,輕聲笑起來,“我沒想過可以再見到你,Sammy。”那男人看起來依舊危險強壯,聲音中卻充滿了柔軟的感情,Sam忽然覺得胸口酸澀,那是種他從未體會過的情緒。
  “昨天我接到一通電話,”John的語氣猛地冷下來變得堅硬而凶狠,“那女人似乎也出現在你所告訴我的那些事情裡,那個瘋子說了很多,我想她補上了最后一片拼圖,讓我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你真的是Sammy。”
  “Ruby。”Sam咬著牙冷然低語,他曾經為那女人覺得悲哀,尤其是看到她蒼老頹廢孤身一人坐在康復機構的病房裡,Sam幾乎想要原諒那個瘋狂偏執的女子。但現在,Sam恨不得將她驅趕進地獄裡。
  John挑著眉看他輕聲冷笑,“Sammy,你一定在想怎麼才能把她直接送進地獄裡。相信我,她已經在那裡了。”在Sam毫不掩飾的驚訝表情下,John的目光重新變得溫暖,但始終殘留著某種無法褪去的傷痛之意,“我能猜到你來這裡的原因,那女人雖然混亂但足夠惡毒,她迫不及待地將所有一切都告訴我。我知道你…和Dean之間發生過什麼,孩子,那不是誰的錯誤,那種情況下你們不可能認出彼此。”
  Sam隻覺得有些東西梗塞在喉嚨裡,讓他不得不用力呼吸,“那麼現在呢,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做?”
  “那些都已經結束了,”John的聲音裡充滿了安撫,但他的話卻將Sam直接送進了徹骨的絕望裡,“那些荒謬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我們得把那一切和那些過往的傷害一起丟下,才能走下去。Dean是你的哥哥,你們永遠是最好的兄弟,如果有一天我能爭取到減刑,我會盡一切努力彌補虧欠你們的,尤其是Dean,我們還是家人,我們是彼此僅剩下的家人,應該重新在一起。”
  Sam猛地站起來帶翻了身后的椅子,John伸出一隻手想拉住他,但最終還是放棄了,Sam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好一會才找到重新開口的能力,“爸,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這樣叫你。”John全身一震,暗色的眼中有霧氣升起,“如果Ruby曾經打電話給你,她一定會告訴你,Dean重新被丟下重新回到他見不得光的生活裡。”John的瑟縮令Sam無所畏懼的繼續說下去,他必須堅持,那是他和Dean最后的機會,他一定要做到,決不會放棄,“我的確這樣做了,而他也讓我這樣做,但那是錯的,爸。那完全都是錯的,我用了三天的時間給你講述那些可怕的過去,並不是為了發泄或者讓你去恨誰,我隻想讓你知道Dean究竟失去了什麼,付出了什麼,孤獨的生活直到死去並不是他應得的,他為我做了那麼多,他值得一個更好的生活。”
  John緊縮著雙肩目光銳利,“Sammy。”那是種包含著‘閉嘴,別再說下去’的語氣,但Sam完全不打算聽下去。
  “我想你了解我,不管那是因為什麼,血緣或者其他更神秘的東西,那麼你應該能知道我對他的感情,”Sam雙手撐住桌子,讓自己直視著John的眼睛說下去,“告訴我,爸,在你沒有認出我以前,在你不能確定我就是Sammy以前,你是否能感覺到那一切,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給Dean他應得的。不,你不用告訴我,隻要告訴你自己就夠了。”John的目光更加暗沉,完全看不到任何感情的痕跡。
  “你知道的,所以你才會緊張的告訴我你已經了解了我的身份,你覺得可以把那些不該有的感情掩蓋過去,我聽得出你的想法,爸,因為我是你的兒子。”Sam看起來悲傷而憤怒,“你和Dean一樣,都想讓我過那所謂的正常生活,別人眼中的正常。我怎麼能夠正常,在Dean經歷了那一切以后,在我們已經彼此相愛以后。”
  John眼中有些東西碎裂開來,但那並不足以讓他放棄自己的理智,“可你們是兄弟,你們是Mary的孩子,你不能,你們不能…”
  “不能,”Sam打斷了他的話,“不能,不該,不可以。相信我,我已經從Dean那裡聽到過無數這樣的句子,但你有沒有捫心自問過,那些不,從來都不是不想,而隻是些不能,不該。如果我們的人生是正常健康的,我確實不能也不該做出這種荒謬的選擇,但並不是這樣,如果可以,你不該丟下我們,不該為了給媽媽報仇而任性的罔顧所有責任;Dean不該被迫去承擔一個孩子不該承擔的責任,他不該被人折磨和虐待;我不該和他分開,更不該忘了這世界對我最重要的這個人。這麼多的不該都已經發生,而現在你卻要求我遵循那些道德和規范,僅僅是因為那些不能和不該就放棄和Dean在一起,這沒道理。”
  John震動的看著他,Sam已經不是那個襁褓中的孩子,他甚至都已經不是一個茫然懵懂的大男孩,John面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堅定,固執,不顧一切的男人,正在為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竭盡全力的反抗和戰斗,但在John眼中那個孩子始終都在,Mary將他溫柔的抱在手臂裡,Dean瞪大了眼睛看著嬰兒床裡的他,驚喜而好奇。他不能讓他的兒子們走進一條沒有出口的小巷裡,至少不能讓他們兩個都走進去,他已經錯過了保護Dean的機會,不能夠再錯過Sammy。
  “你們是兄弟,Sammy,這永遠都無法改變,你不能讓你哥哥永遠活在愧疚和壓力裡。”John嘶啞的開口,但他所有的努力卻瞬間就被燒毀在Sam眼中的怒火裡。
  “你怎麼能這樣說?”他憤怒的吼叫著,完全失去了控制,“你怎麼敢這樣說,天殺的,到現在我才覺得不讓Dean來見你是對的,上帝。你怎麼能,”Sam絕望的合上雙眼,再張開的時候裡面寫滿了義無反顧的勇氣,“我不是來征求你的同意,我甚至沒有奢望過你會同意,那並不是合理的要求,我一直都知道。我隻是想讓你明白或者哪怕是試著就這一次放棄考慮別人的眼光,就這一次,為Dean想一想,想想什麼是他應該得到的,想想什麼是他真正需要的。我可以和他做一輩子的兄弟,隻要那是他想要的。但如果他希望擁有更多,我不會在乎任何人的阻止或者抗議。Dean因為我們的錯誤,爸,那是你和我的錯誤,而他卻為之付出了一切。直到現在他還是可以隨時放開手,無論他多渴望擁有,但隻要能讓我擁有一個哪怕是虛假的正常,他都可以放手。”
  Sam顫抖著“是我追著他拖住他,告訴他我需要他,除了他我什麼都不在意,用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他才能放下顧慮重新和我一起。但我知道,如果你對他說一句,僅僅是一句,就足以毀掉我所有的努力。他會做任何你要求他做的事,更會做任何一件他認為對我好的事,他會為我們付出一切,唯獨不會為自己提哪怕一個要求。我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也不知道什麼是應該做的或者不該做的,我隻知道Dean重新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我從沒見過他那麼輕鬆,那麼快樂。即便這一切都脆弱的不堪一擊,但我會盡我所能讓這快樂堅持得更久一些。”
  Sam繼承了Winchester血液中所有的固執,他直視著John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下去,“我了解Dean所經歷的一切,我了解他曾經付出和失去的一切,我了解他的性格喜好他每個最小的習慣,我了解他的所有缺點和也了解他隱藏起來的軟弱,最重要的是我了解該如何去愛他和保護他。我不相信會有人能夠比我做得更好,因為我願意用這輩子剩下的所有時間去做好這唯一重要的事,讓他幸福。這就是我為什麼要來見你,爸,這就是所有的理由。”
  John的沉默讓Sam感到一種絕望,“我可以什麼都不要,隻要能讓Dean幸福,那麼你呢?”那是他最后的努力。Sam不知道John會作出什麼樣的決定,但如果需要,他可以哄著騙著Dean躲到天涯海角去,他堅信隻有自己才能讓Dean幸福,也許他做得還不夠好,但Sam願意花一生的時間去努力。
  隻要John給他這個機會,隻要Dean不再被迫去逃避。
  John最終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Sam也已經做出了決定,即便他必須孤身奮戰也一樣會堅持到底,哪怕需要對抗的包括他們的父親,他也不會再做絲毫退讓和逃避。
  Sam離開以后,John很久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那孩子的每個細微表情和每句話都刻印在他腦海裡,他不知道Dean現在的樣子,會比Sam更高大或者依舊瘦弱的像個孩子?他總是安靜的躺在簡陋的床鋪上,就像二十年中的每一天一樣,John會在黑暗中看見Mary微笑著低垂著頭望著他們的孩子,他會看到Dean柔軟的金色頭發和琉璃般纖塵未染的綠色的眼睛 ,還有幼小柔軟的Sammy,那可以被他一隻手抱在懷裡的小東西正躺在嬰兒床裡大睜著雙眼望著自己的哥哥和媽媽,然后笑起來。
  即便是在夢裡,Mary也從沒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John有時候會懷疑自己是否還能記得Mary藍色眼中的溫柔暖意,但他從不曾走過去,不曾打擾Mary和他們的孩子,他隻是遠遠的看著,那些曾經屬於他的生活,那些裡已經離他而去的最簡單的美麗。
  Sam離開以后的第三天,John在暗沉無光的黑夜裡看到了Mary的眼睛,她終於抬起頭向著他微笑,John欣喜地發現自己從不曾忘記她的雙眼,如此溫暖如此美麗,她快樂的笑著,手中握著Dean提前給Sammy做的小小生日帽,柔軟的低語,“親愛的,我的聖誕願望永遠隻有一個,希望他們幸福,我們的寶貝,Deano和Sammy。”
  John覺得自己的眼睛正變得濡濕,那是他的Mary,在他們曾經共同擁有的家裡,聖誕樹和壁爐間的地毯上,一邊包起給兒子們的禮物一邊看著他,眼神頑皮,他記得自己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他以為Mary會像少年時一樣對他說,‘嘿,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但並沒有,Mary隻是看著他,笑得溫柔而寵溺。他記得那一天的所有細節,他記得Mary衣服上的皺褶和她眼角逐漸浮現出的滿足和笑意,他記得Mary的聲音帶著足以安撫他靈魂的甜蜜‘我希望他們幸福,我們的寶貝’。
  隻要你們幸福,我的寶貝。
  兩個月后。拉斯維加斯
  那是拉斯維加斯最小的公証處,他們兩個與Adam,Andrew一起站在那裡。
  “Dean,也許未來我們還會面對很多問題,我還會做很多讓你尷尬甚至憤怒的事,但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我沒辦法承諾我們將擁有什麼樣的生活,但我會盡我所能做到最好。過去已經結束了,從現在開始到最后的每一天,我都不想再和你分開,無論任何原因,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分開我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將在我們的余下的生命裡做你的家人,你的兄弟,你的愛侶。”
  “閉嘴笨蛋,我願意。”
  公証員在Adam的大笑聲中露出了一個微笑,按照慣例詢問了最后一句,“是否有人對他們的結合持有異議,如果有請現在就提出來,否則將永遠沒有這樣的機會。”Adam發誓那家伙絕對擠了擠眼睛,不知道一會把他拉出去一起喝酒慶祝算不算是賄賂公務人員,“好了,你們現在是合法夫妻,Sam Winchester你可以吻你的新娘。”
  “喂,你沒搞錯?!他才是改換了姓氏的那一個!我也是新郎!”Dean不滿的抗議聲被一個吻封回嘴唇裡,Andrew也大笑起來,他的笑聲混合在Adam的尖叫和歡呼裡,就像那兩個吻到昏天黑地徹底忘了他們還存在的家伙手上一式一樣的戒指,向全世界張揚著快樂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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