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 無情璧 + 番外 - 月佩環
渣賤, 但我覺得受被虐得挺爽的wwww
我是直接跳到受死後攻重生看虐攻的情節的啦
感覺根本不虐攻啊=___=!!
文案:
(上集)
這年,
浩然山莊一舉成為天下第一大幫,
莊主商弈庭俊美無匹,武功無敵,
更有副莊主岑淵得力輔佐,
江湖上無人不曉山莊威名。
然而表面上公事公辦的主僕,
背後卻是充滿暴虐性事的愛慾關係。
一樁滅壇事件,引爆兩人間的懷疑與猜忌,
毒酒下肚,岑淵武功盡廢被囚,
隨後竟遭人擄走從此下落不明。
身為始作俑者,商弈庭該為順利奪權而開心,
卻沒想,
在真見到那人布滿凌辱傷痕的屍身時,
心中竟是這般躁亂失控的不安
──如果岑淵是清白的,他還能後悔嘛?
(下集)
跳崖不成反被救起後,耳裡聽見的全是商弈庭充滿愛意的告白,
想起當日那人欲致他於死的無情,岑淵只覺心下森然,
不知還有什麼樣的屈辱得去承受,讓他直後悔沒能自刎來個痛快。
但這回,商弈庭似乎變了,百般柔情,呵護備至地寵著他;
只是岑淵也變了,殘酷粗暴的性事似乎才能喚起他的慾望。
然而被那人捧在心上待若珍寶的滋味,原來是這般甘甜。
若是這人終將如過去那般反目無情,岑淵不禁困惑──如此賭上一生,他會後悔嗎?
第一章
六月十八日。
浩然山莊攻破北十八幫聯盟,一躍成為天下第一大幫派。
自此,江湖的腥風血雨又揭開了新的一幕。
滄州城的白天顯得尤為熱鬧,市集上熙熙攘攘,盡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岑淵緩步行在人潮之中,身後跟著熱得直用袖子扇風的小伍。
「等到了前面涼亭,便歇歇罷。」岑淵向身旁不停冒汗的小伍道,「早讓你勤練武功,也不知練到哪去了,這麼怕熱。」
小伍咋舌道:「副莊主的武功豈是勤一點就能練成的,何況要是辛苦練武只為了不熱,那我還是熱著好了。」
岑淵苦笑搖頭,在一個賣西瓜的攤販前停下,買了兩片西瓜,小伍大喜,連忙拿起一片就吃,吃得一臉都是西瓜汁,卻見岑淵掏出幾枚銅錢,一個偌大的西瓜已下了小販的秤,到了他懷裡。
「拿回去給弟兄們吃。」岑淵解釋著,一手將西瓜捧起。
這麼熱的天,若是用涼水泡過,這西瓜不啻為消暑的上品。
難得將北十八幫的產業接收完,可以出來逛逛散散心,他自然也沒忘記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小伍見他自己抱著西瓜,正要說話,一個玄衫男子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喘著氣:「副莊主,不好了,莊主要將宋家上下七十四口全殺了!」
他話一出口,市集上便是倏然的一靜。三天前北十八幫的總舵宋家便是在滄州城攻破,當時血流成河,即使是這些不相干的平民百姓也略有耳聞。
眾多小販和路人見這三人雖然不帶兵刃,但一出口便知是江湖中人,不由都紛紛避了開去。
一時之間,他們周圍已是空無一人,連那賣西瓜的攤販也悄悄推了車就走。
岑淵只得將那來報訊的漢子拉走:「我們邊走邊說,顧準,說說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顧準擦了一頭的汗,「今天早上,宋家的那個小子說話太衝,得罪了莊主,莊主說要把他們全殺了,斬草除根,莊主還說,沒人可以救那小子的小命……」
岑淵眉頭微皺,商弈庭既然這麼說,那自然是沒打算再手下留情,但在三日之前宋家便已降了,若是再下手殺人,只怕讓北十八幫聯盟的其他人兔死狐悲,若是他們拼死反抗,便會造成極大的麻煩。
「我先回去。」他隨手將西瓜塞到小伍懷裡,展開輕功,往北十八幫聯盟的總舵疾行而去。
回到分壇時,岑淵聽說已有不少人勸說商弈庭,但他仍然余怒未消,要將宋家滿門斬首。
此時七十四人已全數押赴刑場,只待劊子手長刀一起,人頭落地。
他顧不上讓人稟報,直直闖到莊主門外,連門也不敲,就推開商弈庭的臥房,急忙說道:「莊主!」
臥房內並沒有下人隨侍,商弈庭還在案前翻閱著一卷案宗,見他闖入,雙眉一軒,露出幾分不悅之色,淡淡說道:「你知道了?」
岑淵自知沒有經過他允許便即闖入,十分無禮,面色微微一紅,垂首道:「莊主既然之前已決定放過他們,為何這次又非殺了不可?」
商弈庭的表情似乎帶著些許陰翳,看著他半晌,慢慢說道:「宋家那個小子,留不得。今天只殺宋家的人,至於宋家的外族,以後再找個機會殺罷。」
岑淵一怔:「但是浩然山莊此次初定江湖,人心不穩,若是大開殺戒……怕是對浩然山莊不利。」
商弈庭目光沉靜至極,注視他時便如浩瀚江海,波瀾不起,緩緩說道:「剛才在議事廳,三伯和七叔他們說的和你一樣,這倒真是一件巧合之事。」
商弈庭的三伯商遠之和七叔商雋雖然同是商家的人,但向來不喜商弈庭心機深沉,雖然生得俊美無匹,卻是無人敢接近。
岑淵似乎隱隱想到什麼,但見商弈庭神態輕鬆,心定了一定,說道:「既然如此,不如莊主再斟酌如何?」
商弈庭臉色一沉:「五年前我們開始建功立業的時候,怎麼說的?」
「商家對我恩重如山,若是沒有老莊主將我帶回山莊,便沒有今日的岑淵。岑淵與莊主少年相識,多年前便曾說過,若是我們之間有任何分歧,自當唯莊主的命是從。」岑淵猶豫一下,「可是此事不比尋常,畢竟是七十四條人命……」
商弈庭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你是在求我?」
岑淵頓住,詫異地抬頭看商弈庭,雖有些怪異之感,但琢磨不透其中深意,頷首道:「是。」
「既然如此……」商弈庭拖長了聲音,慢慢走到他面前,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像是有些輕薄之態。
他退了一步,避開了商弈庭的撫摸,神情變得侷促不安。
「我們什麼沒做過?扮什麼天真。」商弈庭冷笑。
商弈庭說的不錯,他們之間名為主僕,但私下卻是夾纏不清的關係,若是暴露出去,恐怕會天下大嘩。
絕不會有人想到,表面上維持著公事公辦面孔的兩人,卻是在無人處做盡了下流之事。
最先開始的那一次到底是怎樣的,或許商弈庭都不記得了。
剛開始時,商老莊主將岑淵給了商弈庭,便是因為他幼年時相貌清俊,除了讓他做商弈庭的侍衛外,還有點做性奴的意思。
商老莊主喜歡他性格堅強,不喜多言,又不似女子柔弱,商弈庭絕不會憐惜於他,兩人之間絕不會發生感情。
到後來,岑淵日漸嶄露頭角,商弈庭又厭他鋒芒畢露,兩人之間的性事也單純變為商弈庭的發泄。
幸好一年當中,也只有三、四次而已,商弈庭似乎還是更喜歡長相柔媚的男子一些。
「這個不太好吧……」他囁嚅著,若不是商弈庭就站在他身邊,否則幾乎聽不到他的聲音。
「有什麼不好的?」商弈庭頗不以為然。
「這裡……畢竟是宋家地界上,被人看到,恐怕有些不妥……」
感受到商弈庭逐漸逼近的氣息,岑淵的額角滲出一層細汗,卻沒有避開,垂著眼睛,臉上微微露出些許紅暈。
商弈庭的目光卻注視著他的下身,隨意地用手覆住了他身體的中心,使得下裳裡顯露出的慾望無所遁形。
此時仍是盛夏,所著的衣物不多,岑淵雖然自己不敢看,但眼角也依稀能看到自己的青衫那處,有些許濡濕了。
被商弈庭發現自己潛藏於心的衝動,岑淵有種想死的感覺,所有的愛戀、慾望,在這個男人面前根本無所遁形,而自己還想隱藏,徒然被他嘲笑。
商弈庭的目光卻是沒有一絲感情,收攏了手指,將他的慾望在掌心裡玩弄著,他窘迫起來,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商弈庭的肩膀:「莊主……別……」
商弈庭像是沒聽到,手指不停絞動套弄著。
以商弈庭高超的技巧,岑淵很快便喘著粗氣,幾乎克制不住自己,便要傾瀉而出,想推開商弈庭的手也變得像是無力的扶住,幾乎快要靠到商弈庭的懷中。
商弈庭輕哼了一聲,似乎變得有些不快,連動作也忽然之間粗暴起來,皺眉道:「不想在這做就到床上去!」
岑淵似乎還沒從茫然中回過神來,被商弈庭推搡著往內房設的床踉蹌行去,好不容易穩住腳步,卻是很快被商弈庭鉗制住,扔上了床,商弈庭的身軀覆上了他的,手掌在他的身體上四處撫摸著。
這張床甚是寬大,雖然商弈庭入主後,命人換了寢具,但依稀還能在空氣中聞到一種稀世的香氣,那本是絕世美人所有。
北十八幫的宋幫主坐擁三大奇珍——離殤劍、赤舄璧、如夫人。
離殤劍號稱天下第一名劍,赤舄璧上面帶著一份絕世功法,練了便可使人長生,如夫人乃是天下第一美人,名揚天下後,就被宋幫主所得。
宋家上下原本有七十五個人,而商弈庭要殺七十四個,剩下的一個是誰,不言而喻。
岑淵像是忽然想了起來,急急說道:「宋家的人……」
「副莊主既然願意用身體為他們贖命,那七十四人自然是不殺了。」商弈庭的臉上帶著無可無不可的神情,仿佛殺人對他來說,也不過只是打個哈哈就完的事。
「還請莊主立刻下令赦免他們……」面對商弈庭的奚落,岑淵面上發熱,垂著頭小聲催促他。
早就被逼著做太多無恥之事,像今天這樣和以前的相比也不算什麼。他甚至有些懷疑,商弈庭並不想殺宋家的人,只是為了等待自己自投羅網。
若是別的女人,恐怕會竊喜商弈庭的垂青,但岑淵卻是清楚,商弈庭對他並不是出於愛情。
倘若真的有著一絲所謂的愛情,則必有十倍溫柔。
看著他垂下的眼,商弈庭輕笑了一聲,但這一聲輕笑完全無法讓人感到放鬆。
「現在就下令,是不是太早了?若是你……」他細長白皙的手指,慢慢挑起他的下巴,似乎在審視這個人的斤兩。
「你何時能讓本座快活,本座便何時下令。此地離刑場不近,到時宋家還剩幾個人,就看岑副莊主的本事了。」他的聲音低沉冰冷,雖是三伏炎夏,卻讓人冷汗涔涔。
發現岑淵臉色大變,商弈庭不由笑了幾聲,笑聲透露出不少愉悅之意。
戲弄別人一直是商弈庭的愛好之一,商氏的叔伯因此對他恨之入骨。
岑淵不敢多言,便要去解商弈庭的衣衫。
商弈庭手疾如風,扣緊他手腕,往後一扭。他不敢掙扎反抗,只得任由商弈庭將他翻轉過來,抽出他腰間的腰帶,將他的雙手反綁在身後,動作熟練俐落,也不知做過多少次,語調仍然是慢條斯理:「你若是不用手也能解了我的衣衫,那才是真本事,知道麼?」
岑淵下意識地掙了掙,卻沒掙脫開來。
看到商弈庭仍然站著等他服侍,他便雙膝落地,跪到他身邊,用脣抿住衣帶的一端,舌尖輕輕挑動,徐徐解開繩結。
他雖然說不上英俊到了極致,但劍眉入鬢,目若星辰,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器宇軒昂了。許是神情沉靜的緣故,即使做的事再下賤,卻也仿佛神聖至極。
商弈庭俊美的面孔上毫無表情,注視著岑淵半仰著面孔,看著這個男人跪在自己身前。
儘管這人和女子毫無一絲相像之處,甚至還頗有陽剛之氣,但此時此刻,他只想用肉刃狠狠地頂入這個男子的口腔,羞辱他,讓他放蕩地張著大腿,躺在自己身下呻吟。
岑淵自然不會知道商弈庭的心思,他雖然覺得做這種事毫無意義,但商弈庭是何等心狠手辣的人物,他若是多猶豫一瞬,恐怕就會多死一個人。
碩大的性器充盈了整個口腔,他的舌尖幾乎無法移動分毫,但商弈庭仍然沒有完全進入。
不悅的神色在他臉上顯現,他扣緊了岑淵的肩膀,讓自己的熾熱深入到岑淵的喉間。
柔軟和溫熱包裹著自己,岑淵使盡了渾身解數要取悅自己,商弈庭不知怎地竟走了神,喉間逸出一聲滿意的呻吟。
看到岑淵的眼角無法控制而溢出的淚水,商弈庭露出了一抹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笑容。
他放開了岑淵,岑淵無力地跪坐在地上,輕輕喘息著,面頰也有些發酸,溢出的淚水落到地上,他才驚覺自己已是堅持了太久,抬眼向商弈庭望去,商弈庭仍然沒有釋放的徵兆,慾望仍然保持著昂揚的姿態。
感到商弈庭剝開他的衣裳,推著他壓倒在床上,在他身上胡亂地撫摸著,準備一逞獸慾,岑淵苦笑了一下。
被人撫摸的感覺雖然十分異樣,但畢竟是自己喜歡了很多年的人,也並沒有什麼厭惡之感。
商弈庭將他的大腿分開到極致,在他的臀部拍打了幾下,便要從那個狹窄的甬穴中進入。
毫無前戲的入侵,讓穴口不由自主地蠕動收縮,抗拒著體外的異物。
幾乎是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疼得皺眉,但他只是輕輕吸了一口涼氣,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商弈庭隨意地拍著他的腰間,仿佛自言自語一般:「不錯,怎麼弄都弄不壞,還不會像女人一樣大喊大叫,實在是好用得很……」
岑淵的嘴角動了動,皺著眉頭忍受著商弈庭的抽插,他知道商弈庭向來不喜歡他,卻沒想到商弈庭對他還有正面評價,雖然這種讚揚也猥褻低俗至極。
內心極為看不起這樣的性事,但身體習慣了仿佛虐待式的愛撫,漸漸也有些莫名的快感涌上。
在這樣恍若強暴的交媾之下仍然能達到高潮,也難怪商弈庭嘲笑他,甚至懷疑他喜歡性虐。
誰又會去喜歡讓自己每次都以為會就此死掉的愛慾?岑淵在心底自嘲著,但他反駁幾次後,商弈庭也只是冷笑以對,顯然是完全不相信。到後來甚至連他自己也懷疑,明明遭到虐待,甚至毫無半點溫柔,而自己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拒絕這樣的性事,其實本身就變得有些扭曲了吧。
發泄過後,商弈庭將自己的肉刃從他身體裡慢慢拖出,紅白相間的濁液從穴口中涌了出來,將簟席染得到處都是。
岑淵渾身赤裸,大腿完全無法合攏,便連聲音也嘶啞起來。
商弈庭整好自己的衣衫,想了一下,把他翻了過來,解開綁縛住的手腕。
「自己打理乾淨,明天召集所有壇主、香主,把北十八幫各地的產業分割了,後天啟程回山莊。」說完便要起身下榻。
岑淵不顧自己被壓得發麻的手,抓住商弈庭的衣裳下擺,低啞著嗓子道:「那宋家的人……」
商弈庭轉過身來,看著狼狽不堪的岑淵,眼角露出些許似笑非笑的神態。
他每次露出這樣的神情都會魅惑眾多女子,顛倒眾生。
「你扯著我的衣裳,我怎麼出去下令?還是你要我將人喚進來吩咐?」
岑淵只得訕訕地鬆開手。
他們之間的事,自然是不能被手下知道的,若是暴露出去,莫說無法統御下屬,他也無顏再在山莊中立足。何況商弈庭向來說話算話,他其實不必擔心。
商弈庭出去後,就沒再回來。
日頭已經偏西,太陽也沒那麼烈了,只是空氣仍然是逼人的悶熱,連簟席也被身體煨得發燙。
他動了一動,就覺得下體疼痛,完全沒辦法起身,胡亂用內衫擦拭著簟席上的污跡,穿了外裳。
雖然覺得甬穴中的濁液正順著大腿滑下,但他卻不敢再在商弈庭的書房久坐。
這間臨時的書房原本是如夫人的閨房,布置得頗為雅致。幸好是夏天,若是冬天,弄髒的床單被子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擦拭了簟席後,仍覺有著情慾後的味道,他只得喚了一個丫鬟,胡亂找了個名目讓她將簟席換了,而弄髒的衣褲卻被他偷藏著帶出去處理掉。
山莊裡別的事情再是紛繁浩雜,他也不嫌麻煩,總是能有條不紊地做完,但面對這種事,總會讓他面紅耳赤。迎面撞到一個僕役就會讓他窘迫不安,擔心走路的姿勢不對,被人看了出來。
次日清晨的山莊大會上,商弈庭顯得臉色頗為陰沉,岑淵雖滿心不解,卻不敢多問,直到有人透露,商弈庭昨日意外赦免了宋家的人。
當時宋家已斬了十一人,家主和幾個夫人都已死了,最小的一個兒子宋鳴風沒死,而那宋鳴風便是嘲笑商弈庭過於貌美,造成商弈庭大怒殺人的元凶。
在商弈庭心裡,該死的人沒死,這才是讓他震怒的吧。
他覺得很是奇怪,宋鳴風年紀不大,據說是個紈褲子弟,何況商弈庭武功極高,宋鳴風縱使再是厲害,落到商弈庭手裡也掀不起巨浪來。
敢於觸怒商弈庭,不得不說,這個宋家的小公子也是一個傻大膽。
雖然死了十一個人,但總算沒讓商弈庭殘忍好殺的名頭再次傳揚出去,所有人都知道莊主的忌諱,自然沒人敢再提及莊主的容貌一句,就連直視他也是不敢。
商弈庭雖然抱了如夫人回山莊,一路騎馬,如夫人那嬌小的身子被商弈庭擁在身前,上馬下馬便如拎小雞也似,一代絕世美人落在他手中,只會瑟瑟發抖。
小伍看著這一幕,喃喃自語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莊主嫉恨如夫人生得美貌……可是明明是莊主比較美啊……」
岑淵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可多言。
小伍應了一聲,低著頭迅速離開。
小伍一直是他身邊使喚的人,他也想保全幾分。值得慶幸的是,此時四周並沒有什麼人,除了留下來鎮守北十八幫分壇的人馬,大多已走得乾乾淨淨。
岑淵輓了一匹馬的韁繩,在是否要騎馬這件事上顯得頗有些猶豫,下體的傷沒有愈合,若是馬上顛簸,怕是又要裂開了。
「小伍說的不錯。莊主倒行逆施,又愛在花間流連,對全莊來說,終非幸事。」
一個中年男子慢吞吞向岑淵踱步過來,開口說道,「我是看著莊主長大的,如今武林一統,莊主卻似變得越來越陰冷好殺。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今日死的是宋氏一家,他日想必死的就是你我。」
「七爺,你……」岑淵吃了一驚,似乎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
此人是商弈庭的七叔商雋,因此岑淵喚他七爺。
商氏家族的元老,武功才智實是令人不可輕視。商弈庭年紀小他十多歲,即使天縱奇才,也缺乏經驗,未必勝得過他,何況商弈庭懶於玩弄權術,更不能和他相比。
商弈庭是嫡傳長子,其父重傷病故後,就由他繼位。如今大仇已報,又權傾江北,商弈庭也不免生出了幾分倦怠之心,竟沒有注意家中尚有隱患未除。
其實岑淵也曾提醒過商弈庭幾句,只是商弈庭自恃武功,並未放在心上,甚至還屢次嘲諷他算什麼東西,又不姓商,與他何干?
二十年間無師自通,練成無上武功,執一柄長劍縱橫南北,無一敵手,也難怪商弈庭會如此驕橫。
不是沒注意到,只是他向來沒把這個七叔看在眼裡罷了。
只有自己這個奔波勞碌於雞毛蒜皮的小事的副莊主,才會如此勞心勞神。
商雋看著他半晌,略顯得陰冷的面容露出一絲微笑:「老莊主當年視你為親子,商弈庭掌權之前,眾多兄弟也一直聽你號令……如今商弈庭倒行逆施,日後我商家怕是要敗盡在他手裡。你不想老莊主創下的一番基業,就這麼毀在這小子手裡吧?」
岑淵不動聲色,淡淡道:「不知七爺所言為何?」
商雋輕笑一聲:「岑副莊主一直清心寡慾,卻是常常趁人不注意偷瞧商弈庭那小子,其實副莊主好的是男風,對商弈庭的美色動了心罷?」
他有些心驚,卻毫不掩飾思慕之情敗露的惱怒,冷冷看著商雋:「不知道七爺在胡說什麼。」
商雋見他如此,更證實了心中猜測,笑道:「男歡女愛,這也沒有什麼奇怪。副莊主有沒有發覺,表面上看不出,實際上浩然山莊逐漸分成兩幫人馬,一半跟隨莊主,另外一半對副莊主愛戴尊敬,恨不能殺身以報副莊主恩義。既然這個浩然山莊遲早會分崩離析,莊主又只有匹夫之勇,不如……」
岑淵看到他沒有再說下去,於是湊近了一步,顯出極有興趣的樣子:「願聞其詳。」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合謀……」商雋抬了抬手,做出一個「殺了」的手勢。
岑淵臉上笑容雖然不變,但手指卻是微微的一顫。頓了一頓:「七爺也說了,兩派人馬在五五之數,恐怕勝負也在五五之數,如今成敗未定,萬一……」
「那小子倒行逆施,早晚自尋死路。只要副莊主有意,便大事可期!」商雋笑道,「我等齊奉岑莊主為主,他日奪了大權,讓那小子委身於你,豈不痛快!」
「既有七爺在,怎輪得到在下?自然是奉七爺為新莊主。」岑淵顯得有些義憤填膺,「那小子仗著父親余蔭,竟篡了這莊主之位,以七爺才智氣魄,這莊主之位本該屬於七爺才是。」
他說的頗為情真意切,商雋陰沉白皙的面孔也露出幾分笑意:「別的事不忙,待他日大權在握,這小子自然是岑兄囊中之物。」
見著有外人過來,兩人便開始言及其他。
第二章
商氏本就是以家族做大起家,商氏的權力盤根錯節,如今浩然山莊成了天下第一幫派,商氏的作用仍然不可忽視。他身為副莊主,對兄弟極講江湖道義,但在商氏其他家人面前,卻不得不卑躬屈膝,逢迎以對。
商雋的提議,他並不是不心動,只是任何讓商弈庭失望的事,他都不忍去做。
然而商雋所說的,也有幾分事實。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他不是不知道。
商弈庭最近的種種舉動,也顯示了對他的不信任。便如昨日在會上他的種種建議,商弈庭都像是沒聽到一般。
若是真如商雋所說,對他服氣的人並不喜歡商弈庭,或許回到山莊後,商弈庭便要像處理垃圾一般處理他了。
他按了按眉心,心緒雜亂至極。
若是要就此離開固然是極為安全,浩然山莊雖然勢力極大,但他要藏身也並不為難,只是商弈庭未曾圖窮匕見,他就此遠逸江湖,也很有些不願。
莊中繁雜的事極多,特別是並了幾大幫派後,又有了無數煩心事,按商弈庭的性格必定是殺之為快,可是有很多事並不是靠殺戮就能解決。
他不由嘆了一口氣,說來說去,終究因為舍不得離開商弈庭。所謂的種種理由,只是藉口罷了。
「副莊主!」顧準遠遠叫了他一聲,疾步過來,看了看他的馬,說道,「副莊主這就要啟程了麼?」
「正是。路途遙遠,我還要到保定去辦點事,只怕不能及時趕回去,所以要早些啟程。」
「有些弟兄的傷勢未愈,而且滄州城……我們還沒有來過……」顧準的聲音越來越小聲,轉過臉去偷瞄了一眼遠處幾個兄弟,正在拼命打手勢,分明是要他多說幾天,最好求得他們可以在此多玩幾日。
岑淵忍俊不禁:「那你們就留在滄州城,過兩天再回去也行,莊主那邊我來說就是。」
顧準喜上眉梢:「謝謝副莊主!晚上大家去賭坊喝酒賭錢,副莊主也一起來罷?」
岑淵頗有些心動,但若是與他們一路騎馬,身上的異狀勢必會被他們看出,於是推託了幾句,便牽著馬告辭。
說是路上要改道去保定,只不過為他路上拖延時間找個藉口。
過了兩天,他甬穴處仍然流著渾濁的黑血,竟在路上大病了一場。萬幸他身體結實,拖了半個月才回到山莊,也比之前瘦了一圈。
到家時又聽說了一件事,讓他有些吃驚。
商弈庭將如夫人帶回山莊後,嫌棄如夫人嬌滴滴的只會哭,又無法承受他的粗暴,一夜昏過去三次,到最後竟然把宋家的小公子弄上了床。
雖然宋鳴風罵不絕口,又踢又打,但怎架得住商弈庭的蠻橫,這幾日商弈庭日日與宋鳴風廝混,竟是一日不曾出過房門。
岑淵從來沒見過那宋鳴風一面,如今想來,那定然是個粉雕玉琢的人兒,否則不會讓商弈庭如此沉迷。
商弈庭在性事上雖然風流放縱,但從未如此不分輕重,竟然把山莊一切事務都暫停下來,只為了整治宋鳴風一個人,害得下屬的壇主、總管全都亂了套,看到岑淵回來,才如釋重負。
岑淵只得忍著疲累將所有大小事務都處理完畢,卻已到了深夜。廚房送的飯菜都已涼了。
因著下體傷勢未愈,每次解手都會痛不欲生,他這半個月吃的都是稀粥,要人重做已是來不及,於是就著涼湯吃了一些冷飯,吃完後回去自己的院子裡。
他的院子和商弈庭的住處離得極近,回到房中時還能看到對面樓上的燈光未滅,依稀聽得到宋鳴風隱隱約約的哭罵聲,商弈庭時而冷笑嘲諷,時而溫柔勸慰,若不是辨得清商弈庭的聲音,他幾乎不能想像,擁有那麼多情緒的男子竟會是商弈庭。
這一夜竟是熱得可怕,令他輾轉難安,直到次日凌晨仍然不能安睡。
第二天仍舊有幾個管事來找莊主。
岑淵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停下來,卻見商弈庭斜斜靠在門邊上,雙手抱胸,臉上似笑非笑,也不知站了多久。
岑淵連忙起身下拜:「莊主!」
商弈庭揮手讓眾多管事退下,走到案桌面前,隨意地翻了翻他批閱過的卷宗,說道:「怎的昨天才回來?」
岑淵小心翼翼地道:「路上有些事耽擱了。」
「我聽說你去了保定。」商弈庭仍舊檢視著他批閱過的卷宗,似乎像要從上面找出些什麼來。
「莊主是聽到誰說了什麼?」岑淵心中一凜。
「前幾天保定的分壇被人滅了。」商弈庭淡淡的道,「你既然去了保定,可曾打聽到什麼消息?」
「被人滅了?」岑淵驚得重複了一遍,隱隱覺察到似乎發生了什麼,但面對商弈庭冷漠的眼神,便什麼也想不起來。
「保定分壇裡全都是我親近的心腹,竟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全死了,你好毒辣的手段啊!」商弈庭慢條斯理的道。
岑淵吃了一驚:「莊主為何認定是岑淵下的手?可有何證據?」
「還用證據麼?有人說親眼看到你從分壇裡出來。」商弈庭神情冷淡,看不出任何心思。
岑淵赫然想起,頓覺一身冷汗,抬頭看著商弈庭,輕聲道:「是不是七爺說的?」
商弈庭袍袖一拂,轉過身去,顯然是不願為他所觸動。
岑淵見他如此,已知是實情。
商雋先是試探他可有謀反之意,若有,他日便可合謀,再將他作為踏腳石;如是沒有,便在商弈庭面前倒打一耙,讓商弈庭少了一大臂助,他日謀逆之時,便可多有幾分勝算。
只可惜那天和商雋說話時,雖是虛與委蛇,但不知是哪裡說錯,還是被商雋看出他的口不應心。
心裡惦記著一個人時,總是萬分溫柔,又豈會有半分殺意?
商雋是個老狐狸,自然騙不過他。
他不由後悔顧忌商雋乃是商氏族人,沒有趁機痛下殺手,反被他倒打一耙。
「你寧可信他,也不信我?」他已不知從何開口,只覺聲音嘶啞難聽,仿佛不是自己的。
「你又不姓商,我為何信你?」商弈庭眼底略有幾分譏諷之色,「赤舄璧沒有藏在保定,可惜,讓你白走一趟了。」
「什麼赤舄璧?」岑淵訝然,便即想起,這是北十八幫的三大奇珍之一,傳說其中藏著一門驚天動地的武功,足可讓人由武成聖,直到與天地同壽的境界。
可惜赤舄璧輾轉多人之手,除了給它的主人造成殺身之禍外,沒有一個人看得出它藏著什麼秘密。
「你還在裝傻麼?我放出消息,說赤舄璧就在保定,這個消息知道的絕不超過十個人,而你偏偏就從保定經過,難道還不能說明真相?」
商弈庭眼裡殺機凜然。
岑淵呆怔了半晌,還是反應不過來。
他從不知道保定有赤舄璧,更沒有聽過這個傳言,商弈庭也從來沒對他提起。
南征北戰多年,經過手的寶物何止千萬,他又豈會多看上一眼?
會從保定繞道經過,只不過是因為那是山莊的一大分壇,既然路途不遠,便可巡視一番。商弈庭從來不顧這些小事,他沒辦法,只好親自去一趟。
沒想到世上當真有些事巧合至此。
不,不是巧合!
想到商雋那雙仿佛毒蛇般的眼睛,他渾身一涼,去保定要赤舄璧的,可能就是商雋!
只可惜自己孤身一人行路,竟沒人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岑淵扯了扯嘴角:「我若當真要去保定殺人,又豈會告訴別人?」
「你若沒去保定,為什麼會回來這麼晚?」
「七叔回來也晚,為何莊主不查他?」想也不想的,他就知道商雋不能及時回來。
只是這一點,卻是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了。商弈庭也不會給他辯解的機會。
「七叔是我商氏族人,他若是想要篡位,早就奪了浩然山莊的莊主之位,又豈會容我到今天?」
昔日的浩然山莊豈能和今日相比,今日的天下,幾乎可說是商弈庭一手成就,再加上他從旁輔助罷了。
「莊主是信他,不肯信我?」
「我為何要信你?」
聽到商弈庭的聲音都是冷的,岑淵怔了怔,隨後心底盡是涼意。
他終於明白,不管他怎麼分辯,商弈庭這次都沒打算放過他,所謂的為赤舄璧殺盡保定分壇的下屬,不過只是一個藉口。
沒想到心甘情願做他身邊一條狗,任由他打罵凌辱,都不能消除他的疑慮。
一直以為商弈庭不拘小節,所以才讓自己處理莊中事務,但如今看來,商弈庭其實一直不放心他。故意裝成不關心瑣事,看來也只是想麻痺他。
其實不是沒想到的,只是一直把商弈庭當成當年那個少年,忘了他也會有權謀心計。
或許是這天終於來臨,他竟然有了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不由笑了一笑,道:「你既然不信,我再說什麼也是枉然。」
商弈庭深恨他此時還能笑得出來,擊掌三聲,即刻便有一個侍女進來,奉上了一壺酒,盤中只得一個杯子。
那侍女將酒放在桌上,斂衽一禮,便即出去。
想必商弈庭怕泄露什麼,所以特地讓個啞女來伺候。
到了此時,岑淵反而平靜下來。
收了北十八幫後,武林恢復平靜,天下大半都是山莊的天下,從此之後,可說再也沒有大事。
即使再粗神經的人也會有所感應,所以他才會潛意識發現有危險,遲遲不回莊,可是到最後仍然會自投羅網。
這樣愚蠢的自己,簡直就不是自己了。
商弈庭緩緩道:「你才智武功高絕,想必山莊是容不下你了。如今既然有人懷疑到你身上,我自是不能一味地袒護你。如今只得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路,你從商家離開,從此不再說自己是岑淵,也不許再提岑淵這個名字,就當天下從來沒有這個人。」
商弈庭的意思,顯然是希望他走得越遠越好,從此不再介入他的生活。從此……他和宋鳴風雙宿雙飛。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冷風,他轉頭看了看窗外,悶熱得幾乎令人窒息,桌上那壺酒仍然放著。
他嘴脣動了動,說道:「那麼第二條路呢?是不是要我死?」
他靜靜說完,抬起頭看著商弈庭,一向沉靜的神色此時顯得有幾分不該有的偏執。
商弈庭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平靜如常:「雖說家父曾經收養了你,但是這些年你為我商氏一族立下汗馬功勞,若是就此殺你,不止別人說我,恐怕你心裡也會有怨言罷。」
怨言?他何曾想過自己心裡的想法?
岑淵勉強笑了一下,說道:「若是我死了你就會放心,那麼一死又何妨?」
他頓了一頓,又道:「只是,我死之後,千萬記得,不要相信七叔。」
商弈庭俊美冷酷的面容上現出一絲不耐:「這個不勞你多慮。」
看到商弈庭若有若無地按著腰間佩劍,似乎他再不飲下毒酒就拔劍相向。
岑淵苦笑了一下。
作為一條狗,他早該有了必死的覺悟。
只是事到如今,他仍然幻想著,商弈庭能夠在這一刻回憶起曾經有過的纏綿。
他是犯了?症了吧,對商弈庭來說,和他之間的情慾只不過是發泄而已,又哪裡說得上纏綿?
更何況自己毫不知情識趣,又木訥無聊,商弈庭現在感興趣的是宋家的小公子,和自己當真是雲泥之別。說太多的話,也只能從商弈庭眼中得到更多的厭惡。
也罷!這條命都屬於他,如今還給了他又有何妨?
只願來生來世,再也不與他相見。
他走到桌前,獨自倒了一杯,舉杯對商弈庭一示意,笑意在脣邊若有若無地顯現,隨即一飲而盡。
看到他向來平靜,仿佛永遠深不可測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了這樣的微笑,竟讓商弈庭的心中莫名其妙地一疼,似乎有種說不出的不捨涌出,像是想將他的酒打落。
商弈庭欲言又止,卻見他已飲下毒酒,身軀軟倒下來。
商弈庭沒想到他說喝就喝,竟是呆住,隨即想到這是他早就做好的決定,皺了皺眉,讓人將岑淵帶到地牢。
這人權勢壓主,顯然不能再留,但要殺了他,又顯得自己無情無義,那毒酒並不會致人於死地,只會散去他的武功,日後另行處置。
剛喝下毒酒岑淵就失去了神志,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漸漸醒轉。
這個地牢建得十分隱蔽,就在商弈庭書房下面,原本是用來關押一些位高權重並且不可宣揚身分的犯人。
當時建地牢時是他找的工匠,如今浩然山莊沒有敢與之正面為敵的幫派,這個地牢也很久都沒再關押什麼人。
厚厚的稻草發出一陣腐爛的臭味。
四周並沒有燈,只是在隔著的柵欄外面的頂上開了一個小孔,從小孔中投下一束晦暗的光芒。
他動了一動,渾身酸軟不堪,似乎比每次和商弈庭發生情事後更為不適。
運氣一試,才知丹田空空盪蕩,苦練多年的武功也已毀之一旦。
他茫然了半晌,不知商弈庭不殺自己是想做什麼,總不可能還余情未了吧。
他苦笑了一下,死了還好,若是不死不活的被他折騰,當真連最後一絲尊嚴也不剩了。
他慢慢爬了起來,但剛剛失去武功,渾身一點力氣也無,就連坐著也十分難受,只得靠坐在墻上。
這面墻是由生鐵所鑄,光滑異常。
天氣熱得可怕,才靠了一陣便覺得背部的汗水浸濕衣衫,幾乎全黏在身上,仿佛漿糊一般難受,他想換個位置,但就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
漏下的光芒逐漸暗淡,第一天在他昏昏沉沉的時候過去了大半。
仿佛頂上的鐵板被掀開,沉悶的聲音打破了地牢的寂靜。
岑淵睜開眼睛,昏暗中看到四方的洞口垂下了一個軟梯,一個啞奴提著食籃從軟梯上爬下,徐徐走過來,將食籃在鐵柵面前放下,打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吃飯。
許久不見到人,他看到這個啞奴時也並沒有顯露出激動的神色,見那啞奴仍然沒離開,顯然是想等他吃完將食籃帶走,沉吟一陣,問道:「莊主呢?為什麼沒有來?」
啞奴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問,他便沉吟不語。
那啞奴見他沒有食慾,也不催促,等了片刻,便收拾東西離開。
啞奴提著食籃上了軟梯,出口是在書房的後院。
經過書房時,她見商弈庭百無聊賴地翻著卷宗,於是欠身行禮,正準備離開時,商弈庭忽然開口道:「他沒吃飯?」
啞奴點了點頭。商弈庭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想不到岑淵居然也學宋鳴風絕食。但這兩者之間自是不可相提並論了。
想到宋鳴風,商弈庭心情頗為愉快,於是起身往臥室走去。
這些年一直忙著東征西跑,浩然山莊雖是綿延幾個山頭,但屋舍仍舊是三年多前比較簡陋的格局。
若是能哄得宋鳴風心甘情願,和他在一起了,日後便要為他修一處別院,也配得上他的風儀氣質。
他仍在思考如何取悅宋鳴風,已來到自己的臥室前。
侍衛向他行禮,他微微頷首,踏入屋內。
宋鳴風的眼睛有些紅腫,似乎又哭過了一次,但仍冷冷地瞪著商弈庭。
商弈庭心情極好,笑道:「你瞪我的樣子,當真可愛死了!」
宋鳴風嘶聲大罵:「你這個妖怪,有本事殺了我!把小爺綁著算什麼本事?」
「我這般愛你,你說這些話真讓人好生傷心。」
「你不用甜言蜜語!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若得自由,一定一刀殺了你!」
商弈庭笑容一冷,道:「你這麼說,我可是一輩子綁也要綁著你了,讓你吃飯睡覺,都離不開這張床。」
見他臉色都嚇得慘白,隨即又溫言道,「其實你爹娘做得這麼大幫派,也並非清清白白,你既為人子,又豈能不知?我殺了他們,乃是替天行道,沒怎麼作惡的人,我不是都留了他們的性命麼?你看你的姨娘和妹妹也都還在,當然這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宋鳴風咬著下脣不說話,櫻色的脣瓣被咬破了些,滲出鮮紅的血來。
商弈庭看得心動,指尖輕輕滑過他的脣。宋鳴風扭過頭去,哼了一聲。
商弈庭也不生氣,笑笑說道:「昨天晚上還哭著要我,怎麼今天就翻臉起來?」
「你若是……若是再碰我一下,我便、我便咬舌自盡!」宋鳴風咬牙切齒。
商弈庭微微一怔,見他怒目而視,一副剛烈模樣。
雖然知道可強要了他,但一直逼迫,也無甚意思,勸慰了幾句,見沒有任何反應,宋鳴風瞧也不瞧自己一眼,也覺得十分乏味,哄了他幾句,便起身離開。
然而興致一起,實在難以消除。白天的悶熱還沒散去,晚上令人毫無睡意,不知怎的,他竟又想起了岑淵。
岑淵若是當初選擇離開,他便暗中找人下手殺了他,以絕後患,想不到他竟會飲下毒酒,這也的確出自己意料之外。
留著一個人也沒什麼大礙,宋鳴風和岑淵雖然同為排遣無聊,但兩者大不一樣,一者便如宣紙,宜賞心怡情,當珍藏高置;一者便如草紙,只能供排泄之用,自然放在茅房裡。
第三章
再回到書房時,已是深夜。
商弈庭讓侍衛退下,關上書房的門,提了一盞燈籠往後院走去。
後院中只種了幾桿修竹,修竹外便是小溪,平日並沒有人來,晚上螢火點點,更顯得幽深寂靜。
開了地牢入口,一盞燈籠將整個地牢照亮。岑淵仍舊靠坐在墻上,看到他來,目光注視著他,卻是極為平靜。
「為什麼不殺我?」他的聲音略帶些許低沉嘶啞,也許是許久未曾進食,嘴脣顯得有些乾裂。
商弈庭將燈籠掛在墻上,開了鎖,進入囚室。
似乎囚室內的腐臭令他十分不快,他皺了皺眉,走到岑淵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比起以前沉穩老練的樣子,此時的岑淵顯得落魄了幾分,髮髻已被打散,衣衫凌亂,頗像每次歡好後的情狀,只是眼底顯得過於平靜。
商弈庭自己也說不出為何會忽然多了幾分興致,笑道:「殺了你?豈不是少了許多樂趣?」
他俯下身,手指輕捻岑淵的衣帶一端,輕輕一拉,便將繩結拉開,將手探到他衣袍下面。
岑淵並沒有穿多少衣裳,商弈庭很快便摸到他緊致的肉體。
溫熱的軀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岑淵震驚地看著商弈庭,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他究竟想做什麼。但很快感覺到商弈庭抓住他的性器,隨意地撫摸起來。
「你、你幹什麼!」沒想到商弈庭竟然還會對他產生興趣,驚怒之下,他抓住了商弈庭的手腕,想要掙脫這仿佛夢魘般的一切。
可惜的是,他武功已失,反抗變得極為微弱,即使費盡全力,也掙不脫商弈庭的鉗制。
商弈庭將他壓在身下,見他喘息不止,衣衫也在扭打之下揉得凌亂不堪,皺緊了眉頭。
以往岑淵的逆來順受只會激起他的虐欲,除此之外並無多大感覺,想不到這隻狗也會張牙舞爪,讓他有些意外,卻是冷笑道:「我要做什麼,你不清楚?」
「你不是有了宋鳴風,何必還來碰我?」
「你和他能比麼?」
商弈庭只覺得不服帖的岑淵十分礙事,將他壓在身下,所有阻礙的衣物盡數撕碎,見他仍舊掙扎,便用撕得一條條的布條綁了他的手腕,卻見他閉著眼睛不看自己,不由輕哼了一聲。
他算什麼東西,竟也學宋鳴風那一套。
發現掙扎不過,岑淵也不再徒勞,心中萬念俱灰。
昔日同生共死,原以為商弈庭會對自己有幾分特別,雖是不能像對結義兄弟一般對他,至少也看在他為他出生入死的分上,網開一面。卻是沒想到自己竟是和個初次相識的人也比不上。
方才所說的那一句,倒像是自取其辱。
商弈庭見他不再掙扎,略有幾分詫異,見他神色黯然若死,看起來竟是令人有幾分心動。
想凝神細看時,燭光明滅,燈籠忽然熄了。
商弈庭雖然內功深厚,但在地牢中一絲光線也沒有,顯得地牢中腐臭的氣息更為濃厚,登時也少了幾分興趣,只是身下因宋鳴風而起的慾望仍未消退,昏暗中分開那處幽穴,將早已難耐的慾火挺身而入。
寂靜中,強忍著疼痛的男人並沒有發出呻吟,只是輕抽了一口涼氣。
沒聽到意料中的呻吟喘息,商弈庭自然十分不滿,動作也更為粗暴。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商弈庭才發泄完,感到身下的軀體沒有方才因震怒而起的微顫,他便知岑淵定是又暈了過去。
他武功極高,動作難免會用力過度,能在房事上承受他的人幾乎沒有,岑淵練過武功,又習慣他的碩大,自然不相同,即使暈過去,也很快會恢復。
以前甚至有女子失血過多,險些死去。
他經歷了不少次,自然也覺得掃興,所以對於女子就碰得少了,只除了艷名遠播的如夫人。
上次和宋鳴風,他也是小心翼翼,只怕傷到那少年,再也不見他鼓著一雙煞是好看的眼睛和自己鬥氣。
許是情慾後的氣息衝淡了地牢中的難聞味道,商弈庭一時竟是不願離開,抱著岑淵半晌,感到他的身軀仍舊溫暖,發現他仍然有心跳,便覺有幾分放心,將岑淵從他的懷裡放下,照舊關上牢門離去。
商弈庭從地牢出來就考慮日後如何安置岑淵。
放他出去自然是不能,即使真是冤枉了他,但是現在已經做了,就不能再回頭。但若是把人放在地牢,在歡愛時又多有不便。
書房中雖然另有密室,就在書櫃後面,但這樣的話,日後可能被他聽到浩然山莊的機密,很是不妥。
山莊中事情繁雜,少了一個副莊主,更是忙得他不可開交。這個問題只在他腦海里過了一遍,就再也沒想起來。
第二天后啞奴打著手勢對他說,岑淵昏迷許久,一直未曾醒過來。
商弈庭雖想過讓莊裡的大夫過來看看,但是岑淵的事只能成為一個秘密,不可被人知道,更何況以岑淵的體質,只做了一次不可能會有什麼嚴重後果,除非是他想裝病逃走。
商弈庭眉心微蹙,再次回到地牢。
燈籠照亮了整間凌亂不堪的囚室,他吃了一驚。
岑淵的衣服沒一塊是完好的,乾草上到處都是血跡斑斑。人雖有呼吸,但臉色蒼白,已是進的氣多出的氣少。
由於以前善後都是岑淵自己做,商弈庭面對自己發泄過後的景象,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開了牢門,那啞奴見他神情,便進去清理岑淵的身體,上面新的舊的盡是咬痕,一塊一塊都是青青紫紫,竟沒一處完好。
商弈庭見啞奴驚訝地圓睜雙目,心裡不知怎地有些怒意,說道:「你出去吧。」
這啞奴已是四十多歲年紀,以前是服侍父親的,因她忠心可靠,他便一直留下來。沒想到今日他火氣如此之大,連對啞奴也看不順眼。
啞奴聽到他的話,自然不能違抗,離開了地牢。
商弈庭不顧地牢髒污,坐在乾草上,讓岑淵半躺在自己的懷中,按了按岑淵的人中穴,發現並無反應,於是燃了一小塊艾絨,在岑淵鼻端下熏了片刻,見到岑淵悠悠醒來,竟不由松了口氣。
「你醒了?」
岑淵迷茫的眼眸似乎找不到焦距,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才看清商弈庭。
「莊主……」他幹啞的嗓音似乎已快撕裂,幾乎語不成聲,但無疑是清醒了過來,並且認得是他。
商弈庭神情有些陰沉不定,緩緩說道:「若你只是想裝病借機逃跑,恐怕打錯了主意。我已發了武林帖,說你盜走赤舄璧,離開浩然山莊,無論是誰,拿到你的人頭和赤舄璧,便可得重賞。」
「你!」他又驚又怒,氣得渾身發抖,「商弈庭……我從未負你,你為何如此待我?」
他這是現出原形,連名帶姓地叫他了麼?這麼叫他的方式,倒是新奇得很。
商弈庭輕笑道:「你沒反意,你手底下那幫兄弟難道就都服我麼?哪次不是他們幫著你來頂撞我?此時還看不出什麼,再過些時候,他們自然會為了不聽我號令,設法逼你叛出浩然山莊,到時你難免會為了他們的性命背叛我。如今豈不是極好,你心中愛戀於我,我便讓你日日見我,以慰你思念之情。」
商弈庭雖是柔聲細語,岑淵卻覺得連心也漸漸冷了,脣哆嗦了一陣,終於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無論如何痴心以對,在他眼裡,不過只是一個可笑的玩物。
「你……你還是殺了我吧。」他低低地說著,卻知道商弈庭定然不會答應,慘笑一聲,臉上漸漸現出絕望之色。
商弈庭自己也不知為何有了衝動,竟想在他蒼白的脣上輕輕一吻。但等他湊近岑淵的臉時,岑淵卻以為他想再行不軌之事,猛地奮力掙扎,極力掙脫他的懷抱。
肉體摩擦之下,早已習慣兩人親密的商弈庭只覺慾望開始勃發,皺緊了眉,緊緊扣著他的手腕,不讓他掙扎:「你亂動什麼?」
岑淵掙扎不過,仿佛瘋了一般又踢又咬。
商弈庭見他眼睛幾乎變成血紅,也不由心驚,一下不小心,被他咬在左手手背上。商弈庭手背疼得鑽心刺骨,只得點了岑淵的穴道,將自己的手從他口裡抽出。
此時手背鮮血淋漓,若是有絲毫遲疑,恐怕被他咬下一塊肉來。
商弈庭心中狂怒至極,從來沒有人膽敢冒犯於他,就連他捧在掌心的妹妹,看他在發怒時也立刻不敢吭聲,竟有人敢咬他!
他赫然起身,恨恨地朝岑淵的下體踢了一腳,拂袖而去。
岑淵發出一聲仿佛野獸的悲鳴,下身還在汩汩地流著黑血,身體卻因為被點穴的緣故,完全不能動彈。
他原來在保定時便已重病,如今舊病復發,兩日未曾進食,更是處境凄慘,登時渾身發起熱症。
那啞奴只負責送吃食,連囚室也不能進,見他如此情狀,當下又去稟告商弈庭。
商弈庭怒氣未消,氣衝衝道:「不去管他,讓他病死好了!」
啞奴看他如此生氣,也不敢拂逆他的意思,只得照常將三餐送過去,自然是帶什麼去,又送什麼回來。
商弈庭原先擔心別人發現岑淵的行蹤,吩咐過廚房特地準備給自己的點心,再讓這啞奴送給他的。
很多點心精緻華美,色香味絕佳。岑淵竟然不吃,給臉不要臉,還去管他做甚。
商弈庭心中惱怒,卻是連宋鳴風也不去看了。
昨日從地牢出來,他用白布纏了手背傷處,仍是劇痛未止,痛入骨髓,當時便在心裡將岑淵罵了一千遍。
回到臥室,卻被宋鳴風嘲笑他武功不濟,扯得好大牛皮,號稱武功天下無敵,卻是聯手都被人傷到。
宋鳴風原先說話就極為尖刻,商弈庭向來在他面前談笑自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幾時變得如此狼狽,竟是連與宋鳴風調笑也是不願,終日埋首於莊內事務之中。
原先浩然山莊雖大,但有岑淵為副手,他只需核實有無失誤,如今將岑淵換下,才發覺找一個能代替的卻是極難。
商家雖有商雋那般才智絕倫之輩,但根系極深,一旦上來,便再難消除他們的實力。
商弈庭從未後悔過廢掉岑淵,只是事情過去了幾天,當時的震怒漸漸消退,對這個於浩然山莊有恩的人自然存著幾分歉疚,特別是連續幾天忙得忘記了他的存在。
商弈庭揉了揉眉心,將幾個商議的管事斥退,又喚了啞奴進來。
「他最近好些了麼?」
啞奴比了手勢,卻是「還沒有醒」的意思。
商弈庭臉色大變,赫然起身,扣緊了啞奴的肩膀:「你說什麼!」
那啞奴是個中年婦人,又乾又瘦,被他扣住肩膀,雙手劇痛,抬也抬不起來,只是「嗯嗯啊啊」地說不清楚。
商弈庭放開她,立時往後院疾步而行。
掀開鐵板,顧不得取了繩梯,從洞口躍了下去。到了囚室外面才想起沒帶鑰匙,見岑淵仍躺在地上,心下一陣莫名的慌亂,當下用掌力震碎鐵鎖。
進入囚室時,地上的血跡早已乾涸變成黑色,若非岑淵的脈象微弱,幾乎像是一個死人。
商弈庭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岑淵,還沒反應過來時,已橫腰將他抱起,自己也是呆了一呆,隨即不管不顧,出了牢門。
原先只想隱藏岑淵行蹤的想法早已消失無蹤,商弈庭將岑淵放在床上,立時叫人去傳喚一個大夫過來診治。
岑淵的手腳冰冷,面色卻是極為蒼白平靜,令人看了只覺得恐懼到窒息。
好不容易大夫過來,隨行的人卻帶來了另一個消息——宋鳴風趁看守的人不防備,已逃出莊外。
商弈庭臉色已極為難看,喝道:「你們還不快給我追?追不回來,你們就給我提頭來見!」
莊主一聲令下,下屬自然不敢怠慢,立時出莊去追。
那大夫看了診,只說岑淵高熱不退,若是熱症好了,自會無礙。商弈庭雖然覺得這大夫眼神閃爍,看起來不是正人君子,十分令人不快,但既然他這般說了,料想也不敢騙他,登時心安,又擔心岑淵的心腹會來救人,於是讓人拿了鐐銬鎖鏈將岑淵綁縛在床。
才過了一個時辰,便聽說找到宋鳴風了。
商弈庭看岑淵一時也沒清醒,要收拾他也不急在一時片刻,倒是宋鳴風要好好教訓一頓。
商弈庭走到前院,看到宋鳴風被五花大綁地綁在一棵大樹上,脣角便不由自主地揚起。
還沒等他開口,宋鳴風就開始連珠炮似地大罵:「商弈庭你這個神經病,有本事你就殺了小爺,只會用武力逼人低頭,算什麼本事?」
商弈庭也不生氣,輕笑道:「我既有武力,為何不用?難道也要學那些窮酸書生寫幾句酸詩討你歡心?我可不會吟詩作對,只怕是班門弄斧,教你失望。」
宋鳴風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雖說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被他日夜像防賊似地防著,卻於報仇無望了。
他咬了咬牙,道:「我說不過你,你殺了我罷!」
看到他閉目待死的神情,商弈庭心中若有所動,手指輕輕撫摸著少年嬌軟的脣瓣,卻覺得如斯生氣勃勃,許是世間少有。
剛一分神,便看到宋鳴風眼中狡獪之色一閃而過,竟是一口咬向他指尖。他收回手,宋鳴風自然是咬了個空。
商弈庭毫不生氣,甚至還有些自得:「鳴風啊鳴風,你若真能有一天傷到我,可真算你長本事了!」
宋鳴風鼓著眼睛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商弈庭心情愉悅,又摸了摸宋鳴風白皙幼滑的臉蛋,說道:「其實你所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我若是強要留著你,你日日想著逃跑,反倒沒什麼意思。從今往後,我可放你自由,任你在浩然山莊之中去哪都可以,但不許離莊,你可敢答應?」
宋鳴風昂然道:「有什麼不敢的?你留我在身邊,只怕日後要後悔!」
「後悔什麼?」商弈庭看到他驕傲的樣子,不由失笑。
「後悔有一天,我能殺了你,為我爹娘報仇!」
他話音一落,商弈庭不由哈哈大笑:「你的武功,就是練上一萬年,只怕也比不上我一根手指頭。」
「你胡吹什麼大氣!若真有那麼一天,你可不要後悔!」
「很好!」商弈庭緩步走到一個侍衛身前,抽出他腰間的腰刀,割斷宋鳴風身上的繩索,笑道,「你可要記得你今日說的話,沒有報仇之前,不能離開山莊一步。」
宋鳴風「哼」了一聲,揉著自己被綁得生疼的手腕,把頭扭到一旁,不去看他。
商弈庭只覺十分有趣,想再調笑幾句,卻聽得有個侍衛從門外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莊主,不好了!岑淵不見了!」
自從岑淵「偷竊赤舄璧,離開浩然山莊」後,商弈庭便廣發武林帖,告知武林同道,浩然山莊中不再有岑淵這個人,即使岑淵再次在山莊中出現,也是以叛徒的身分,全莊上下也不得再稱他為副莊主。
如今岑淵消失,商弈庭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人救走了岑淵。
山莊中對副莊主忠心耿耿的人不少,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段,就連不少商氏的子弟,也對岑淵極為遵從。
雖然預料到必有死傷,但趕到書房時,商弈庭也為眼前的景象吃了一驚。
原先負責守衛的幾個人沒有一個活著,全躺倒在地上,顯然已是斷了氣。
這幾個人雖然算不上山莊中絕頂高手,但也是商弈庭的親信,若是有人來救,勢必有打鬥喧嘩,能在悄無聲息之間將這幾個高手斃於劍下,就連商弈庭自己也難以做到,自然是內奸無疑。而那個形跡可疑的大夫,也已從山莊中消失。
商弈庭臉上盡是寒氣,侍衛從未見他如此模樣,心下駭然,一時竟是鴉雀無聲。
「把岑淵給我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下了令,仍覺心下震怒,不可遏止。
若將岑淵擒回,不論生死,必然先抽他一百鞭,以發泄他心中不快。
雖然商弈庭知道那些人和岑淵走得近,但他也只能讓人暗中監視這些人,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還不宜發難。
然而令商弈庭吃驚的是,跟隨岑淵的下屬中,對岑淵成了叛徒這件事信以為真,而另一部分人因為與商弈庭的所作所為大不贊同,已經離開浩然山莊。他讓人暗中跟隨,竟是沒有一個人露出蛛絲馬跡。
浩然山莊也有很多人在暗中尋訪著岑淵,他們的目的自然是打探天下第一奇珍赤舄璧的下落,沒人知道,這塊赤舄璧就在商弈庭書房中的銅鏡後面。
如今,知道赤舄璧仍在商弈庭手裡的,當然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岑淵。可是即使有人懷疑岑淵可能並不知道赤舄璧的下落,也無人敢質疑商弈庭的話。
商弈庭不相信岑淵會為他保守秘密,可是如今消息還沒有泄露,極有可能的原因是,岑淵已死。
死人當然不會透露秘密。
可是若是有人辛辛苦苦將岑淵救走只是為了讓他死掉,不免有些滑稽。
或許只是因為岑淵當時病得甚重,救人的人還沒來得及知道這個秘密,岑淵就已斷了氣。
心裡起了這個念頭時,商弈庭微微一震。
雖然他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但沒見到屍體,總存著一個念頭——岑淵未死。
以浩然山莊的勢力,要找一個活人並不困難,奇怪的是,竟然整整找了三個月,仍然沒找到。
宋鳴風見到他時雖然不再破口大?,但也不見得好聲好氣,總是怒目相對。
商弈庭再是有耐心,不免也有些心煩。
以前在所有人面前他總能保持溫文爾雅的表像,除了面對岑淵。
或許是因為多年交媾,內心的陰暗也已不需隱藏,而岑淵對此也似乎並不反感,兩人之間玩盡了扭曲變態的情事。
如今少了這麼一個人,倒真有些麻煩。
「怎麼樣?累不累?」商弈庭站在荷塘邊上,看著宋鳴風舞了一套劍法,正在擦汗,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宋鳴風轉過身來,看到是他,白了他一眼:「看我武功低你就笑話我?哼,總有一天,我定會報仇!」
商弈庭笑了笑,道:「武功低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不會讓他太防備。
如今他將自己的臥室也送給了宋鳴風住,自己獨居在書房,書房下面,就是那間牢房。
宋鳴風不答應,他也不會強迫於他。
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君子,但在宋鳴風面前,卻是難得的守禮。
或許是心裡的那點驕傲使然吧。
不過也怪不得他,素來只有別人向他投懷送抱,像宋鳴風一般倔強的卻是少見。
而他逼迫岑淵,當然是因為岑淵是他一個人所有的禁臠。
「有什麼好處?」宋鳴風輕哼了一聲。
商弈庭看著少年薄薄的汗濕了衣衫,露出纖細的身段,帶著淡淡笑容:「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就像你家中藏著異寶,即使本莊不去奪,自會有人前去偷盜。這麼多人惦記著,你們家能留得住幾天?」
宋鳴風恨恨道:「若是我武功高強,自然能保得住赤舄璧,我爹娘也不會被人所殺,我也不會被你欺辱!」
「我幾時欺辱了你?」商弈庭笑吟吟。
「無恥!」宋鳴風冷笑,「你為了我家的赤舄璧不惜滅我滿門,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赤舄璧到底也沒在你手裡。」
商弈庭笑道:「赤舄璧既然是武林至寶,又怎能不歸於本莊?何況那赤舄璧原本也並不是宋家的東西吧?話說回來,赤舄璧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值得你們前仆後繼的去搶去奪?」
「既然你也說了,本來不是我家的東西,我又怎會知道?你堂堂浩然山莊的莊主,還要來問我,豈不是可笑得很?」
商弈庭被他譏諷,也不生氣,笑笑道:「其實赤舄璧藏著什麼秘密,我根本不在乎。它的存在只是權勢的象徵,誰拿到它,誰就是武林的霸主,你明白麼?不管是誰,拿到這塊玉璧而不交予浩然山莊,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臉上雖然帶著笑意,眼神卻是森然,氣勢展露無遺。
宋鳴風初次發現他毫不掩飾自身的鋒芒,只覺得他身上的光芒仿佛千萬根小針刺了自己一下,不由打了個寒顫,卻仍然倔強地瞪著他,一言不發。
商弈庭本想摸摸他的下巴,再調笑幾句,但此時忽然沒了心情。
不了解他的人大多被他的容貌吸引,認識得久了,卻大多對他的手段又恨又怕。
他自知殘忍狠毒,一直注意不被宋鳴風發現,此時宋鳴風驚懼地看著他,他心裡除了不快之外,又有些說不出的失望,也不多說,轉身拂袖去了。
自從副莊主帶著異寶赤舄璧離開,浩然山莊在各地的分壇也悄悄換了不少領袖人物,如今商弈庭大權在握,只有商雋仍然掌控著淮南一路,找著各種藉口,不肯交出權力。
商弈庭也知道他有商家的幾個宗族前輩撐腰,也沒有威逼,此時浩然山莊也因為異變而人心惶惶,商雋不見棺材不掉淚,自有他哭的一天。
也許是擔心赤舄璧的下落最終會被人知道,商弈庭也一直在尋找岑淵。然而他卻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個理由,一個找人的理由。
赤舄璧對他可有可無。當初岑淵雖然飲下毒酒後,就已證明了他的清白,他可以殺了他,或者放他離開。但二者都沒有選擇,卻以赤舄璧為名,讓岑淵一輩子困在他身邊,再也不被第二個人知道。
他只想囚禁他,蹂躪他,以發泄他天性中的暴虐,這種陰暗的想法他當然不會告訴別人,即使是岑淵本人,他也不會說。
這是岑淵招他的,是他自己活該。
若不是他幾年前被仇人下了春藥,機緣巧合之下,岑淵竟然撞了進來,他也不會發現自己潛藏在心裡的凌虐慾望。
會在那時候出現的,不是主謀卻又是誰?
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這個下屬對他的感情不純,他並不反感和這個人做愛,何況這個人對他大有用處,才一直留了下來。
岑淵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別人手上。
否則的話,還不如自己當初就殺了他,免得泄露了赤舄璧的下落。
這麼苦苦地想知道他的消息,是為了赤舄璧吧……
他想著,卻覺得自己有一瞬間的錯亂。
赤舄璧對他來說並不重要,要不他早就想盡一切辦法要知道赤舄璧的秘密了。如果岑淵的地位還不如赤舄璧的話,為何他會這麼計較他的死活?
第四章
三年後,浩然山莊修葺一新,另增了幾處別院,宋鳴風搬進了其中的一處。
令人奇怪的是,商弈庭並沒有和他住在一起,反而對宋鳴風守之以禮,雖然每天都去看宋鳴風,但態度溫和,十分君子風範。
宋鳴風開始時心驚膽顫,到後來逐漸放下心來,每日潛心練武。
商弈庭知道自己當然沒有變成清心寡慾的好人,而是另外找到了發泄的方式:一是找到岑淵的下落,狠狠折磨岑淵一頓,令他此生不敢再逃;二是處處打壓商雋,翦除羽翼,直到他走投無路。
然而岑淵仿佛消失了一般,杳無音訊,於是他的所有精力幾乎都傾注在商雋身上。
終於在三年後,商雋所占據的淮南分壇被商弈庭肅清。
來到揚州接管商雋的產業時,商弈庭頗有些意興昂揚,甚至還帶了宋鳴風一起去。
宋鳴風原本不想來,還想留在山莊中練武,卻被商弈庭軟硬兼施,逼著前來。
站在頂峰時,商弈庭極需有人與他一同分享其中的快樂,即使這個人再不情願也無妨。
商弈庭攜著宋鳴風的手,悠然走在揚州城的街道上,神情頗為自得。
宋鳴風任他牽著手,面無表情,看不出心裡想些什麼。
據聞商雋被抓到時,是在揚州城的勾欄院裡。
商弈庭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羞辱仇敵的機會。何況除掉商雋後,天下再也沒有讓他不痛快的人。
他含笑看了宋鳴風一眼,宋鳴風仿佛被蛇盯住一般,打了個寒顫,冷冷道:「你看什麼?」
商弈庭牽著他進了天香樓,往二樓走去,徐徐說道:「這個天香樓裡,匯集江南眾多絕色,卻是不知宋公子能否掠其三分之美?」
宋鳴風輕笑一聲:「閣下的容色才可稱得上奪西施之艷,區區不才實是差之遠矣。」
商弈庭微微一笑,看著他半晌,湊過去在他頰邊輕輕一吻。
帶刺的玫瑰更有朝氣,仿佛帶著清晨的露水,新鮮嬌艷,他自然不吝讚嘆。
他上了二樓,踏入房門。
這一間房原本是一個名妓的住處,半個時辰前商雋還和這個女子顛鸞倒鳳,如今那名妓也已被人帶走,正在盤查身分來歷,但凡為商雋辦事的人,他都會萬分小心。
商雋被點了穴道,用鐵鏈鎖在椅子上,一身陰鷙冷厲之色再也不隱藏,哈哈大笑:「商弈庭,你果然來了!」
商弈庭溫言道:「請恕小侄不能全孝道,恐怕今日就是七叔的祭日,不知七叔還有什麼遺言麼?」
「你這個狼子野心的混帳,商家不知造了什麼孽,竟然生出你這大逆不道的東西出來!」商雋破口大?。
「七叔沒有什麼要說的,那小侄就送七叔歸天了。」商弈庭湊到宋鳴風的臉頰邊上,吻了一吻,說道,「宋公子,接下來會有些血腥,你要不要迴避一下?」
宋鳴風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你要我前來,不就是為了殺雞儆猴,好讓我乖乖聽你的話的?」
「你說這話可真讓我傷心,我這麼愛你,一日不想和你分開,你卻這麼冤枉我?若我當真存了嚇唬你的心思,豈會讓你迴避?」
商雋冷笑道:「傷風敗俗,不知廉恥!商弈庭,你要殺就殺,何必這麼噁心我?」
商弈庭臉色並無不悅,仍舊是笑吟吟地,走到商雋面前:「七叔,這三年你給我弄了不少麻煩出來,可惜都被我一一解決。如今成王敗寇,你也應該心服口服了罷?」
「我還有一件事問你!」商雋眼中精光爆射,厲聲道:「那赤舄璧,是否還在你手中?」
商弈庭一怔。
若不是商雋此時詢問,他都快忘記這塊價值連城的玉璧了。
眉頭微微一蹙,說道:「不錯,正是在我手裡。不過那塊玉璧我仔細看過,與普通玉石並無不同,甚至玉質也並非上乘,最多隻值數百兩白銀。所謂能借此修仙得道,恐怕更是無稽之談。」
如今商雋註定一死,宋鳴風即使會把這件事透露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只會當成是他的栽贓陷害。
宋鳴風滿臉詫異之色,看著商弈庭,說不出話來。他雖是宋幫主的兒子,但父親對這赤舄璧寶貝得很,從沒有一天給他看過。
「果然在你手裡。」商雋滿面咬牙切齒之意,「那該殺的岑淵,竟然寧死也不透露一字!」
商弈庭臉色微微一變:「岑淵果然落於你手?」
終於能讓商弈庭動容,商雋不由仰天長笑:「我還說他怎地如此硬氣,無論如何都不肯告訴我赤舄璧在哪,原來當真是個情種,對你這陰險狡詐的小子動了真心!」
商弈庭哼了一聲,神情冷凝,看著商雋:「他在哪裡?」
商雋反而鎮定下來,略帶風霜的脣角微揚:「聽說這些年來,你一直在找他?」
可笑他竟然因為商弈庭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岑淵,就以為赤舄璧在岑淵手裡。
不過現在知道也不遲,他可以當岑淵是個護身符借此逃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保住性命,總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他眼底的死寂重燃的求生火焰並沒有逃過商弈庭的注意,久居上位,讓他對揣測自己心思的人深惡痛絕,何況是一個註定要死的人。
「他知道浩然山莊太多秘密,不能留他性命,既然七叔幫我動手,那自然最好不過。」商弈庭嘴角輕揚,笑得雲淡風輕。
一直用眼角悄悄注視他的宋鳴風心中一凜。
「是嗎?」商雋盯著他的臉,慢慢道,「那你高興得太早了,我並沒有殺他,只是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把他放在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地方。」
商弈庭心中一跳,臉上的笑意仍然不變:「沒想到七叔藏起人來倒是真有本事。」
「他不是原本就被廢了武功麼?如今斷了四肢筋脈,不必我派人仔細看守,他也逃不出去。只有我知道他在哪裡,若是殺了我,你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一面了。」商雋笑得惡毒而得意。
「這個世上除了七叔,無人知道他下落,他又逃不出去,看來只能一死了。」
商弈庭神情十分平靜,令商雋忽然有些驚慌,或許他押錯了寶,這個人是個惡魔,即使多年的副手為他而死,他也絕不會動容。
他越想越是覺得自己之前認定的錯了,如果赤舄璧一直沒有流落在外,商弈庭仍然一口咬定是岑淵盜取拿走,讓千萬武林中人追殺他,可見他對岑淵沒有一絲感情。
商雋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猛地掙扎起來,但他渾身是血,又被綁著鐵鏈,只聽得到鐵鏈碰撞的聲響,卻是動彈不得。
「好!好!商弈庭,你果然不愧為一代梟雄!即使有人為你受盡折磨而死,你也能踏著他的屍體過去!」商雋笑得太大聲,以致於嗆咳起來。
「商雋。」商弈庭平和地喚著他七叔的名諱,「即使天香樓現在還有很多我的心腹,你也不必說得那麼大聲,妄圖擾亂人心。浩然山莊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賞罰分明,而不是因為商某的個人喜怒。岑副莊主忠心為山莊,商某感念萬分,你能說出他的下落,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商某也不強求。」商弈庭慢慢鬆開了握緊宋鳴風的手。
不知為什麼,他的手心一直冰冷,即使宋鳴風的掌心出汗,似乎也不能溫暖他的。
他走出房門,喚了一個侍衛過來,說道:「商雋十惡不赦,大逆不道,應處凌遲之刑。找個刀工好的師傅來,若是商雋招供出了有用的東西,即刻稟報,否則的話,三天后就給他痛快吧,也當是小侄的一片孝心。」
他說得極為溫柔,卻讓那侍衛無聲無息地打了個哆嗦,也不敢多說,領命而去。他聲音不算低,商雋在房內自然也聽到他的話,登時破口大?起來。
連親生的叔叔都能下得狠手,這個人幾乎已經不是人了。
商弈庭轉頭看向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宋鳴風,微笑地伸出手道:「我們走罷!」
宋鳴風不願他看出自己心中的懼意,勉強移動著僵硬的步子,任由他牽著自己離開。
「出人命了!死人了!」
「奇怪,這個人病了好久都不死,怎麼現在忽然斷氣了?」
下樓時看到後院有些喧嘩,商弈庭心中不快,耐著性子走了過去,幾個門下見到是他,行禮退下,登時靜悄悄地,只有一個抹著脂粉的少年在一卷葦席旁邊小聲啜泣。
那葦席中似乎包著一具軀體,看不分明,但葦席毫無起伏,也無動靜,即使裡面真是個人,顯然也不活了。
天氣漸漸有些涼了,那少年仍穿著單薄的衣裳,見到商弈庭過來,跪著爬了過去:「公子!我兄長他染疾去世,還請公子行行好,讓他得以安葬……」
商弈庭微微一怔,便已明白,這天香樓中上下都有可能是商雋的奸細。正因如此,他命人把所有人拘到後院,關押起來,只有查清與商雋無關的人等才能離開。
算起來天香樓也要至少一個月後才能重新開張,而到那時這少年的兄長屍身也已發臭,自然不能入土為安。
「這人是怎麼死的?」
商弈庭漫不經心地掀開葦席,裡面的男子用白布裹著全身,連頭臉也遮住,只露出有些枯黃的頭髮。
商弈庭按了一按軀體,還是溫熱的身子,卻是沒了氣息,連血管裡的血都已不再流動。若是用龜息大法裝死逃過問案,也絕不會裝得這麼像。
宋鳴風沒想到他堂堂第一大山莊的莊主竟然屈尊去看一個下賤的人的屍體,皺了皺眉:「好髒,有什麼好看的?」
商弈庭站著不動,旁邊一個龜公湊過來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天香樓前面住的一片是女妓,後面這裡住的都是一些小倌……」
「長話短說。」
「是是是,這死去的小倌原本就有些痴傻,也沒什麼客人,所以住得遠,平時也沒人來管。前段時間又染了瘟疫,想不到剛才忽然病發了起來,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話就死了。真是晦氣,什麼時候死不好,偏偏在公子大駕光臨的時候斷氣……」
這龜公還要囉囉嗦嗦地說一大堆,宋鳴風已皺眉道:「不過只是一個男妓,竟讓你們這般勞師動眾,哼。」
商弈庭見他這般驕傲模樣,不由微微一笑,說道:「你說得不錯,一個男人有手有腳,做什麼不成,偏偏要做男妓,也真沒出息得緊。既然染了瘟疫,最好早些處理,給他二兩銀子,好好安葬罷。」
那龜公連連稱是,宋鳴風發現商弈庭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多話,跟著他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半個時辰,到了郊外,商弈庭仍然悶聲不吭。
宋鳴風也一直跟在他身邊,此時溫言道:「商莊主,揚州沒意思,我們到別處去罷!」
「你知道什麼!」商弈庭忽然生氣起來,宋鳴風登時呆住。
這三年來,商弈庭對他一直十分寵愛,幾乎是有求必應,他自幼被父母寵慣,如今父母過世,他仍然稜角未磨,不得不承認是商弈庭的功勞。
商弈庭見他面頰脹得通紅,想哭卻又不敢的樣子,這才驚覺自己的惡劣脾氣在他身上發作。
他摸了摸宋鳴風的頭髮,柔聲道:「我在揚州還有事,你不是還要練劍麼?再過半個月我就要檢驗了,不想又被我打敗吧?」
宋鳴風看他半晌,竟是有些痴痴的神情。
商弈庭展顏一笑:「乖,回山莊等我。」
宋鳴風抿了抿脣,欲言又止,卻見商弈庭沒有和自己道別,轉身去了。
宋鳴風看他的背影半晌,悄悄跟了上去。
雖然方才經歷的只是十分平常的江湖爭鬥,每天都會發生,但商雋提到岑淵時,難得的神態有異。
除掉商雋後,商弈庭知道自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事可做。
其實調戲宋鳴風很有趣,畢竟他很有朝氣、俊美、年輕,幾乎是自己最好的選擇。
商弈庭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但卻不明白為什麼失去自製力,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到商雋行刑的地方,只為了問出一個廢人的下落。
或許他對那個人……不是沒有歉疚。
可是那時天香樓中人實在太多,他並不想讓太多人發現自己急欲知道岑淵的所在。即使是宋鳴風,他也不想。
商雋自然已經不在天香樓。
天香樓若是染了太多血,以後就不能開門做生意了——商弈庭雖然不待見男妓,但對開妓院卻是沒什麼反感。
商弈庭走回來時,仍舊有些魂不守舍。
斷了四肢筋脈,再好的武功也不能用了。
不知怎麼的,他心裡翻來覆去的,只是這一件事情。
離天香樓還有幾十丈遠,就有門人看到他,迎上前來,帶他去商雋行刑的地方。以商雋的心性,明知自己要死,便再也不會透露岑淵的消息,但他偏偏還是要活剮了商雋。隱藏三年無處發泄的陰暗狠毒忽然爆發,卻是無從發泄。
還沒走到商雋的囚室,便有人向他行來,到面前時行了一禮,說道:「莊主,七爺已死,壇主以為你回了山莊,所以飛鴿傳信了回去。」
凌遲商雋的消息他沒打算讓商家全族知道,因此守在附近的也都是他的心腹親衛。
商弈庭渾身微微一僵:「他說了?」商雋竟然肯說出岑淵的下落,當真讓人意料不到。
「正是。」這人頓了一頓,看看四處無人,輕聲道,「七爺說,方才……死在天香樓的那人就是副莊主。商雋本來不肯說的,但幾個兄弟說話被他聽到,他知道後院裡那個得了瘟疫的人死了,就開始大笑,壇主還沒開始逼供,他就說出當年他讓人裡應外合,擄走副莊主的事。只可惜副莊主醒過來就一直渾渾噩噩的,他找了大夫來看,大夫說是高熱不退,燒壞了腦子,七爺不信,於是將他藏在天香樓後院……」
商弈庭呆了半晌,似乎很久沒反應過來:「他……他高熱不退,燒壞了腦子?」
這親衛雖是商弈庭心腹,對岑淵的欺上瞞下經常看不過眼,但也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受。
「七爺說,副莊主看似隨和,其實最是心高氣傲,定然是熬不過被販夫走卒所凌辱。這三年來副莊主有時會清醒片刻,但就是清醒的時候也沒說赤舄璧在哪裡,看守的人不嚴,還被他尋著機會偷偷自盡了幾次,幸虧有人發現,才救了回來。」
商雋會肯鬆口告訴他真相,當然是確信岑淵已死。
當時在天香樓吵吵嚷嚷,商雋又早知道岑淵染了瘟疫,會死也不奇怪,商雋知道自己必死,所以臨死之前也要刺激他吧。
可笑的是,商雋竟然到死的這一刻,仍然以為岑淵的遭遇會讓他感到痛苦。
商弈庭神色陰沉了片刻,才道:「副莊主去世的消息封鎖起來,別走漏了風聲。若是傳出去,讓別人知道堂堂浩然山莊的副莊主竟然會去做男妓,於山莊的名聲有損。」
這侍衛應聲領命,商弈庭在門外停了一停,踏入了囚室。
商雋的死狀並不十分悲慘,嘴角還帶著一絲詭秘的笑意。
商弈庭看著七竅流血的商雋半晌,試了試商雋的鼻息,拔出長劍,往商雋的心口慢慢刺去,慢慢地,旋轉劍柄,已乾涸的傷口仍舊滲出一股黑紅血液。
即使見到屍體,人也未必就是真的死了。
商弈庭抽回長劍,回劍入鞘,走出囚室。
第五章
天已經完全黑了,這間宅邸只是揚州分壇的一個落腳處,也開始掌燈。
星星點點的燈火,刺得人的眼睛很不舒服。
商弈庭在門外站了半晌,招了一個侍衛過來,說道:「今天白天在天香樓裡的那個小倌帶著他兄長的屍身葬去哪了,去查一下。」
他說完後,也不騎馬,往分壇徐徐行去。
不為什麼,只為那個人的恩義,或許便應該到他墳前拜祭。
到分壇外時,揚州分壇的壇主親自來迎,見他興致缺缺,並無談興,於是讓人帶他去歇息。
許是睡得不大習慣,怎麼也睡不著,於是他半夜披了衣裳,踏出門外。
門外的守衛見著是他,躬身說道:「莊主還沒歇息麼?剛才莊主命人查探的消息已有人回來復命了,但因為看到莊主在歇息,所以……」
商弈庭應了一聲:「人在何處?」
那守衛道:「那小倌本家姓謝,十二歲被父母賣入天香樓已有三年,如今叫做雪紫,那人也不是他兄長,只是在天香樓中相識。今天得了莊主恩准,他帶屍體出去,卻是買不到棺材……」他猶豫地看了商弈庭一眼。
「說下去!」
「這兩天棺材鋪裡的棺材大多漲價,所以那雪紫如今還沒迴天香樓,跪在路邊行乞,只等攢夠了棺材錢葬了義兄後,再迴天香樓,天香樓已讓人跟著他,不讓他亂走。」
棺材漲價,自然是因為最近城中並不太平的緣故。
商弈庭一時也不知該問這侍衛什麼話,頓了一頓,讓人帶他去見那雪紫。
已到深夜,雪紫仍舊在路邊沒走,旁邊放著卷好的葦席。
他生了一堆火來禦寒,像是葦席中的人也怕冷一般,他也把卷好的葦席放在火堆邊上。
雪紫啃著一塊冷硬的饅頭,感到有人在看他,抬起頭時,呆了一呆。
眼前的男子分明是白天所見的山莊莊主,依舊是氣勢凜然,絕世的容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出一種懾人的魔魅。
「公子……」
商弈庭斥退左右,慢慢走到他身邊。
這個據說有十五歲的少年又乾又瘦,並沒長開,看起來雖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可惜渾身沒幾兩肉,做了小倌恐怕也沒什麼收入。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雪紫輕輕說道:「我兄長一直照顧我,他雖然有些痴傻,但他從不讓人欺負我,寧可讓人對他……」他頓了頓,自嘲地道,「我太沒用,做不了力氣活,又不識得字,所以找不到謀生的本事,就連做小倌,也……每天……只能賺十幾文,所以……」
雪紫似乎覺得自己說了太多,抿了抿脣,低下頭用一根木棍撥弄著火堆。
商弈庭默不作聲,逕自走到葦席旁邊,掀開席子。
雪紫大吃一驚,商弈庭方才還如此溫和,還給過他銀兩,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種無禮的事!
雖然他兄長沒有棺木,但人死為大,商弈庭的做法卻是毫無敬意。
雪紫待要阻止,商弈庭已掀開葦席,揭掉裹住他全身的白布,露出這個人的身軀。
他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臉上極為乾淨,沒有脂粉,就連嘴脣也是白的,愈發顯得膚色白得?人。
也許是為了妝容更討喜的原因,原先修長入鬢的眉峰已被刮掉,用眉筆劃成柳眉的形狀,令整張面孔英氣大失,卻增加了一絲不太協調的嫵媚。
這種違和感讓人移不開眼睛,卻又覺得的確是屬於這個人。
外表的英俊和硬朗完全掩飾不去他骨子裡的那種奇特的柔媚,只有在將他壓在身下時,從他緊皺的眉心看出,從他細碎的呻吟中聽出,從他低低的顫抖中感覺得到。
分明是這個人了。
商弈庭先前還有懷疑,但在這個時候也已盡去。
他開始時懷疑是這個人想和商雋合謀,向他復仇,懷疑過這個人想瞞天過海,躲過他的耳目,但此時真正相對,觸摸到他肌膚已冷,血色全無,顯然是死得乾乾淨淨了。
怎麼……怎麼竟會死了?
商弈庭的心中仍舊是恍惚,他無法接受岑淵已死的事實,沒注意雪紫推開了他,胡亂用白布蓋住他一直凝視著的蒼白的面孔。
「公子!人死為大,何況他得的是瘟疫,你怎地不怕過了病氣?」
商弈庭從未見過有人膽敢阻攔他,哼了一聲,將雪紫甩開,雪紫登時踉蹌幾步,仍然站立不穩,仰天倒下,頭磕到地上。
他不慎用了內力,雪紫又只是普通人,自然承受不住。當下磕得後腦勺破了,鮮血直流,卻仍然掙扎著爬向前,想阻止商弈庭的所作所為。
商弈庭看也沒看他一眼,揭開蓋住的白布,一手托起這個人的頭顱,讓岑淵的屍身半躺在他懷裡。
他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神色十分平靜,除了毫無氣息,身體微冷僵硬之外,幾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商弈庭難得溫柔地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臉,火光映照在他的面龐,顯得說不出的溫和。
他依舊聽話地躺在自己懷裡,從始至終都那麼聽話。
可是他卻一直在懷疑這個人。
或許他已經站得太高,所以對什麼都不再信任。
這個最不該懷疑的人……卻是被他害死了。
雪紫爬到他的腳邊,抓住他的衣袍:「別……別動我大哥……」
商弈庭看了看雪紫的樣子,知道他受了內傷,不想和他計較,退了幾步:「他是我浩然山莊的人,我要帶他回去!」
「不……他是我大哥……」雪紫緊緊抱住了商弈庭的腳。
商弈庭不禁為雪紫的執著而感到心浮氣躁:「兄弟之情有你們這樣的麼?其實人要下葬有什麼難,墳地上挖個坑就能埋人了,你留著他的屍身不下葬,其實不是為了買什麼棺木,而是想對他的屍身做什麼吧?」
雪紫被他這麼污衊,登時臉色發白,又氣又急:「我、我大哥已過世,我只盼他在九泉之下安息,沒什麼別的意思……你不要胡說……」他說得太快,咳嗽起來,吐出了一大口血。
商弈庭也發現自己失常,竟會和一個小倌爭辯,不再多言,抱了岑淵就走。
他只覺得懷中的人兒很輕,一個大男人,身體的體重似乎還不如女人,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讓商雋就這麼死了,當真是便宜了商雋!
他心思混亂至極,說不出是憎恨還是痛楚。
不知不覺走到荒郊野外,而幾個侍衛或許是擔心他有什麼吩咐,遠遠跟在身後,沒敢走近。
商弈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買棺材銀兩不夠,再讓人多賞賜些便是,自己將屍體帶走,難道是想運回去風光大葬麼?
江南秋天的天氣雖然算不上熱,但也絕不能讓屍體好端端地保存幾天不壞,而且他只想讓岑淵葬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忌日的時候除了他自己,不會再有人知道到何處拜祭。
這種可怕的想法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只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來就夠了,岑淵就是做鬼也只能見著他一個人,想著他一個人,記著他一個人。
他到了野外荒山上,將侍衛召來,讓他們去找一副棺材和衣裳,和喪葬所用的鐵釘鐵鍬,隨後便讓他們離開,眾侍衛見他神色十分平靜,不像過於傷心而瀕臨崩潰的樣子,辦妥之後便放心離去。
此時四處無人,天色漸亮,懷中的軀體仍然冰冷。
商弈庭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安寧,他凝視蒼白的容顏半晌,不帶情慾地吻了吻他的額頭,抱著他坐了半晌,輕輕說道:「岑淵……如今我方知,你是一心一意待我,從未想過害我……可是如今卻是晚了。你若泉下有知,下一世千萬別看上我這種人,只會累著你,將你生吞剝骨……」
他輕輕一笑,摸了摸岑淵的鬢發,開始解他的衣裳為他換入殮的衣裳,觸摸到他身上斑駁傷痕時,吃了一驚。
他早知道商雋沒留情,但沒想到竟會如此陰毒,竟在那般脆弱的地方燙傷灼燒多次。
他臉色漸漸變得猙獰,只聽一聲脆響,他一直握緊岑淵的手竟捏碎他的指骨,慌忙鬆開,看著他再也不會皺眉忍著痛楚的表情,不由呆住。
他手腕上還有深淺不一的疤痕,想來是偶爾清醒時不堪折磨,用碎瓷片自盡所致。
岑淵的確是死了,再也不會活了。
而他依舊活下去,活在沒有這個人的世界裡,直到幾十年之後。
天色漸漸變亮,屍體變得越來越僵硬,而這具軀體將會逐漸腐爛,終將成泥。
商弈庭慢慢站起來,將他的軀體放入棺材中,合上棺蓋,挖坑將棺木埋下。
他武功極高,這一切做起來有條不紊,也絲毫不覺得疲累。
這一片地極為鬆軟,葬了人後只隆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包。
他在墳邊靠坐了好幾個時辰,天漸漸亮了,他也沒什麼感覺,只知道露水沾濕了衣裳。
明日莊中的卷宗又要堆案如山,若是不能早些回去,恐怕又要幾日不能歇息。
若是岑淵還在他身邊,他必然不會如此疲累。
在墳邊坐到午時,心知若是再耽擱下去,必會有人來尋,於是起身離去。
商雋已除,岑淵已死。
商弈庭的所有顧慮都已消散一空,卻完全沒有任何志得意滿,只覺極為暴躁,想找宋鳴風排遣一下。
可惜宋鳴風並不在身旁,何況他對宋鳴風一向溫柔以待,忽然暴虐起來,宋鳴風恐怕立刻敬而遠之,從此再也不理他。
揚州分壇的眾人頗為奇怪,莊主一向雷厲風行,雖然喜歡一些魚水之歡,但並不曾妨礙過大事,如今怎地忽然沉迷青樓之中。
雖然說天香樓是商家的產業,莊主要玩樂也沒有什麼,但弄得天香樓中的眾多風塵女子談莊主而色變,眾人都不由得相顧駭然。
從未聽說過莊主有如此性癖,幾乎所有人進了莊主的房裡,直著進去,便是橫著出來,身上斑駁,不成人形。
商弈庭漸漸變得脾氣暴躁,暴戾殘忍,但凡有人敢拂逆他的意思,便立刻遭到責罰,弄得上下心驚膽顫。
商弈庭也自知心中煩悶,無法消解,他原以為是戾氣沒有發泄的地方,但找了不同的人試過,甚至有不少是男子,但只會讓他越來越殘忍好殺,不能讓他心情安定下來。
懷中的男子痛醒後再次暈厥,商弈庭退了出來。
看著他與岑淵有一、兩分神似的面龐,默然半晌,才徐徐整了衣裳。
這個是最久的了,但也只有三天而已。
推了門出去,外面什麼人也沒有。
重開天香樓時,很多攢了不少金銀的風塵女子都已自己贖身離去,而天香樓也開始江河日下,生意不比往常,來往的客人稀少,半夜推門出去,自然也不會遇到什麼人了。
不知不覺走到後院的那一排低矮的房子前面,在一間敞開大門的房前停下。
屋裡的主人已離開,據說是得瘟疫死的,所以暫時沒有什麼人住。
用具都已被搬走或是燒掉,只剩下一個冰冷的床架,床架上的木板還沒來得及拆走。
這間房他早就知道,但一直抗拒著進來。如今卻是不知不覺來到這裡。
或許冥冥之中一切早已註定。
商弈庭在這間昏暗的房裡默默站立半晌,空氣中依稀還停留著藥的清香。
那個人斷了四肢筋脈,無處可去,終日便躺在這房裡。
商弈庭心中極輕極靜,慢慢走了進去,慢慢躺在沾滿灰塵的床板上。
心漸漸沉靜下來,他看到房頂有蜘蛛在結網。
或許那個人每天都看著這四壁,和窗欞外狹窄的天地。
商弈庭忽然自失一笑,轉過頭想要側身,忽然之間,再也不能動。
從他這個方向,堪堪可以看到門外進來的客人,或許這正是商雋的目的之一,讓岑淵眼睜睜地看著有山莊中的親信出入,卻無法求救,只能遠遠地看著。
他在後院之中身分低賤,平日並沒有什麼恩客,在他身上發泄獸慾的,都只是些尋常的販夫走卒,自然也不會有親信到此。
而那一天,他攜著宋鳴風的手,踏入天香樓,在宋鳴風的臉頰上印上一吻時所在的位置,也正是窗外能看到的地方。
或許……那天正是被他看到了,所以他才會忽然斷氣吧。
商弈庭低低笑了一聲,目中忽然有種他不願滲出的液體溢出。
這個傻子,明明只是……一場風月,偏偏被他當真……
不知躺了多久,他側轉過身時,忽然眼睛微微一疼。只見靠床的墻壁上,一個不明顯的角落裡,歪歪扭扭地刻著「商弈庭」這三個字,痕跡極深。
那個人當時已是痴傻,什麼都忘記了,卻還只記得這個名字。
心口痛得幾乎窒息,他按住胸口疼痛的地方,低低地笑了起來:「岑淵,你這個傻子,這麼待我,又有什麼用?」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扶著門站了片刻,天香樓中隱約傳來歡聲笑語,但與這後院似乎隔著千萬重。
他穿過內堂,走出門外,在寂靜的長街上行著,往郊外葬著岑淵的地方疾行而去。
遠遠看到才葬了幾天的新墳被挖開,棺木也被起出,棺蓋打開,商弈庭大驚,幾步趕過去,只見棺木內岑淵的屍體已有腐壞的跡象,別的卻沒人動過。
再次看到岑淵的屍身,商弈庭只覺得胸口破出一個大洞,劇痛難忍,扶著棺木慢慢坐下。
幾乎是同時,身後一陣冰冷的氣息如針尖般傳來,商弈庭只來得及避了一避,劍尖已刺入他的背部。
商弈庭掌心向後抓住劍身,登時手掌刺痛。
他卻像是完全沒發覺一般,奮力一握,將長劍從自己身體抽出。
鮮血從背部的傷口涌出,溫熱的液體讓他有些詫異,原來他的身體早已如此冰冷。
他慢慢轉過身來,看到刺他一劍的少年,臉上便是一笑:「鳴風,你這一劍雖然高妙,卻仍然刺不死我。」
宋鳴風嘴脣蒼白,看著商弈庭,臉上萬般頹然:「我殺不死你,一輩子都殺不死你,你殺了我罷!」
商弈庭輕輕一笑:「你愛上我了。若不是愛上我,又怎會殺不死我。」
「你住口!」
「愛上自己的仇人,這種滋味怎麼樣?」雖然是穿過身體,但他避開要害,武功又是驚人,這一劍甚至不影響他說話平緩而諷刺的語調。
「住口住口住口!」宋鳴風眼淚都流了出來。
「可惜……卻是晚了……」商弈庭輕聲道,「你看,已經晚了,我們都不能回頭了……」
宋鳴風大喊一聲,聲音中盡是痛苦絕望,他扔掉帶血的長劍,轉身飛奔而去。
看到宋鳴風離去,商弈庭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心裡沒有半分失望,反而是松了一口氣。
傷口處劇痛難忍,他一手撕下一大片衣袍,纏住傷口,默默在棺木旁看著裡面的男子,才慢慢合上棺木。
宋鳴風設下這個陷阱,令他心神大亂,自然也是看出棺木中的這個人對他十分重要,恐怕這幾天,他一直在尾隨自己,也看到了之前發生的種種。
商弈庭扶著棺木,手微微顫抖著,卻是不肯將棺木下葬。
他心中一直有著一種詭秘的想法,要不惜一切代價將屍身留在身邊。
即使這樣,也無法輓回些什麼。
斯人已去,再也不能朝夕相處,再也不能溫言以對。
而岑淵若是泉下有知,恐怕也不想他生前冷落虐待,死後還對著屍身不敬。
不知是怎麼葬的棺木,不知是怎麼離開的揚州,不知是怎麼回到的浩然山莊。
商弈庭知道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一些,也不再是原來的自己,偏偏人卻理智到了極點,事無巨細,有條不紊,從不出錯。
看到商弈庭無心風月,開始對山莊的事如此勤懇,莊內眾人都十分欣慰,但見他日夜不分,人也幾乎瘦了一圈,也不由心驚。
眾下屬紛紛提議,讓商家說得上話的長輩勸勸他,他卻充耳不聞,直直從說客身旁走過。
商弈庭有時甚至覺得,會一輩子這麼過下去。
他不願想起岑淵,每次想起這個人,他都會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自己,變得陌生,變得無法控制,仿佛理智從身體中完全抽出,幾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瘋狂。
晚間或許將來一場雨。空氣變得沉悶,像是無法呼吸。
商弈庭按了按眉心,站起身,走出門外。
橋上蜻蜓飛得極低,眼看就要下雨。
今年的夏天來得早,春天還沒過去,就已熱浪逼人。
商弈庭信步走到原先的書房。他已許久不來這裡,幾乎有整整一年的時間他搬到了山莊西南一角的別院,此時竟然不知為何,重新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
他記得他曾在後院的地牢囚禁過那個人,記得他曾在銅鏡後藏著毀掉那個人的赤舄璧。
風景依稀如昨日,只除了所有的器具上面都蒙了一層厚厚的灰,空氣中寂靜得仿佛凝固,那個人也已不在。
赤舄璧算不得通透,在玉質中只能算中下乘,暗沉的玉色中仿佛有種凝滯的紅光在緩慢流動,但細看時,偏又看不分明。
那個人寧死也不透露玉璧的消息,可是誰又知道,在他心裡,這玉璧其實一文不值?
昔時人已去,如今留著這塊玉璧,豈不是可笑。
一滴水落在玉璧上,他低低地一笑,順手將玉璧擲在地上,玉璧應聲而碎。
他掩住沾濕了大半的面龐,無法克制地發出仿佛野獸般的哀鳴。
碎裂的玉璧發出耀眼的紅光,周圍的氣流也似乎隨之旋轉,仿佛漩渦一般,將所有東西吸入進去。
商弈庭仿佛忽然驚醒,被眼前的這一幕震驚得直覺地去摸腰間長劍,卻是摸了個空,原來他今天並沒有帶劍在身。
漩渦越來越大,硯台筆墨和桌椅都相繼被吸入紅光之中,而紅光逐漸照耀了整間內室,便連商弈庭身上的白衣也照成血紅色。
注視眼前奇詭的一幕,商弈庭心中卻是十分平靜,反倒向玉璧走近幾步。
巨大的吸力讓他腳步不穩,他只覺自己被吸入玉璧的漩渦中,踉蹌幾步,終於站立不穩,跌坐在地,手邊抓住了玉璧的碎片,鋒銳的碎片刺入掌心裡。
血滲出來。
痛。
這並不是夢。
可是如果不是夢,為什麼會發生這種無法解釋的事?
如果這是夢,為什麼又沒有見到想見的那個人?
他恍惚著,只覺得眼前漸漸模糊,似乎自己也被吸入玉璧的其中一片碎塊裡。
第六章
奇怪,玉璧怎會大得容納整個人?
商弈庭想著,只覺掌心刺痛,幾乎痛進心裡,而此時四周一片明亮,他仍舊坐在書房裡。
書房中的玉璧碎片都已不見,只有他掌心的一塊碎片嵌入他手中的肉裡,被他的血染成紅色,整隻手也幾乎全都是自己的血。
想必是方才發了夢魘,將玉璧砸壞,外面的女侍聽到後進來收拾,又將他扶到椅子上靠坐著吧。
可是為什麼還留著他手中的碎片沒有收拾?
玉璧雖然沒用,但留著總是一個念想,會讓他想起那個人。
他將玉璧碎片放在一塊手帕裡,收在懷中,又叫門外的人進來,想問剩下的碎片在哪,進來的卻是那個手腳勤快的啞奴。
商弈庭皺了皺眉,早在三年前岑淵消失後,他就將這啞奴放出山莊外,並讓她一輩子居住在鄉下,不可回來。
「你怎麼擅自回莊?」
那啞奴有些愕然,比著手勢說,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頓了一頓,又比劃著,副莊主發了高熱,恐怕得了急症,當真不請大夫救治麼?
商弈庭怔了一怔,只覺得這一幕十分眼熟,竟像是三年前曾經見過。難道自己竟然因為過於思念之故,而產生了幻覺?
「你……說的是真的麼?」商弈庭手如閃電,握緊了啞奴的肩膀,啞奴肩膀疼痛,驚呼一聲。
幻覺中的啞奴如此真實,那麼這幻覺也必能使人身臨其境。
能見他一面,即使只是幻覺,也別無所求。
商弈庭眉間染上喜色,轉身便往後院地牢飛奔而去。
下到地牢,昏暗的囚室裡,那個人衣裳凌亂地躺在地上,下體不斷地滲出黑血。
商弈庭站住了腳步,低下頭看看自己手背上被咬的清晰傷痕,顯然是新傷,只因剛才手上全是血,所以才沒有注意到。
三年前,他發了武林帖,告知天下,岑淵盜了赤舄璧後逃出山莊。把這件事告訴岑淵後,被他一口咬在手背上,他便踢了岑淵一腳,再也不去看他。
想必岑淵當時傷透了心才會咬他吧。
可是這極狠心的一口,仍然比不上玉璧的碎片刺進掌心的傷痕那麼深。
如今想來,他當年費盡心思,讓岑淵無路可走,不過只是為了讓他留在自己身邊,讓所有人都看不到他。
竟然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會變得扭曲,只是為了他一個人,會對他發泄是因為對愛寵著自己的這個人的放縱。
商弈庭扭斷囚室的鎖,聲音有些嘶啞,對跟來的啞奴道:「你到山莊外去請個大夫,讓他直接到我書房,不要被人知道。記住,不要找莊裡的大夫。」
顧不得其他,從懷裡拿出了莊主的權杖就交到啞奴手裡。
那啞奴十分詫異,卻沒多說,拿過權杖便退下了。
商弈庭進了囚室,抱起那人,只覺懷中軀體溫熱,脈搏雖然虛弱,卻是十分清晰。
他忽然心中一陣顫慄,只覺得摟抱的雙臂都似乎因為緊張而在微微疼痛。
即使這只是一場幻境,就讓他一生都不要再醒。
大夫看過岑淵的病情後,說是萬幸救助及時,否則再過兩天,後果不堪設想。
後果商弈庭自然知道,已不需設想。
當年他因為一時之氣,不願見岑淵,兩天后,他才發現岑淵病重,而那時岑淵已渾身高熱,燒得腦子也糊塗了。
事事譬如當年,就連一衣一物也不曾變過,商弈庭也不由得不相信。
他的的確確是回到了當年的那個時候,那時山莊未重建,那時他對宋鳴風仍糾纏不清,那時岑淵還沒被他害死。
他衣不解帶在岑淵身旁,扶著他吃藥擦拭身子,岑淵開始時連藥汁也咽不下去,他便含著藥汁以口相喂。
雖然藥是苦的,但含著的脣瓣卻是有種說不出的回味余甘。
岑淵迷迷茫茫地,只覺得自己作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夢中場景譬如修羅地獄,令他輾轉不能,只記得最後他見到商弈庭的身影,想呼喚他的名字,卻是發不出聲音,只見商弈庭懷中擁著宋鳴風,眼底溫柔,令人痛得心也似乎裂成千萬片。
他睜開眼睛,卻見是一間明亮的臥室,窗明幾淨,桌邊伏著一個男子,似乎在沉睡,卻是背向著他,看不到面容。
他動了一動,發覺身上都是汗水,也不知是因為重病,還是因為噩夢引起的冷汗。
才過了片刻,夢中發生的事記得又更不分明了。唯一清晰的,只是那種疼痛入骨的心傷。
早以為被商弈庭傷得麻木,誰知竟會因為一場夢,感到痛楚。
他幹裂的脣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自己也覺得很是不自然,便想起身找些水喝,誰知那床沿趴睡的男子枕著他蓋著的被子,他一起身,便驚動了他。
這個人慢慢醒轉過來,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半晌,露出喜色:「你醒了?」
岑淵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這個人會對著他露出笑容,而僅僅只是為了他醒了過來。
他呆了片刻,恭恭敬敬地道:「是,莊主。」
偷偷看了商弈庭被咬傷的左手一眼,被纏得像是一隻粽子一般,心裡五味雜陳。
他對商弈庭不是沒有恨,但到如今,更深的是一種失望,一種心痛。
只恨自己為什麼被商家買下,為什麼遇到這個人,讓他夢裡仍然不能安生。
商弈庭似乎看到他偷瞄的眼角,微微笑了:「你躺了兩天,現在才醒轉,大夫說不能吃別的,只能喝些米湯。」
商弈庭過於熱烈的目光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垂下眼睛,心裡更多的是茫然。
難道商弈庭又從他身上發現別的利用價值了麼?可是即使如此,也不必向他微笑。
讓他以為自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商弈庭已讓女侍拿了米湯過來。湯很清,幾乎能照得見人影,喝這樣的一碗湯肯定是沒什麼力氣的,自然也沒辦法逃走。
岑淵不聲不響地就要接過碗,商弈庭卻是避開了,輕輕說道:「讓我喂你。」
他不知道商弈庭是什麼意思,看著商弈庭舀起一羹,細心地放到脣邊吹了吹,試過了溫度,才喂給他。
岑淵呆怔著,乾裂的嘴脣緊抿,看著他不動。
他有些懷疑,病的人不是他,而是商弈庭。
見他不動,商弈庭笑了笑,很久以來,他笑的次數都沒有今天這麼多,這笑容顯得十分僵硬艱難。
「乖,把米湯喝了。」
如此溫柔的語調讓他心裡一陣酸澀,他想問宋鳴風呢?為什麼商弈庭會不在宋鳴風身旁?但想到每次提起宋鳴風,都只是自取其辱,便沒再多問,喝下了米湯,又喝了一碗湯藥。
商弈庭見他任由著自己喂食,心裡十分歡喜,想說些什麼,卻聽到有人在門外叫道:「莊主,不、不好了!宋小公子逃出山莊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這幾天竟然忘了還有這個人。
商弈庭眉心一蹙,揚聲道:「不必理會,讓他走罷。」
岑淵有些遲疑,抬頭看了看他,卻沒說話。
經歷地牢一事後,他也知道商弈庭對他抱著很深的懷疑,如果激怒商弈庭,他翻臉起來,可能會讓他馬上回到地牢。
如今有很多事情已輪不到他插手,並不是明哲保身,而是他沒這個資格,也沒這個能力。
「怎麼了?不說話?」商弈庭展顏一笑,坐到床邊,沒有受傷的手抓住他幹燥冰冷的手指,輕輕搖了搖。
「沒什麼。」他避開了他的眼睛,輕輕說著。
或許商弈庭對宋家的小公子是欲擒故縱吧,但這和他並沒有關係。
怎麼預料得到,他辛苦救下的人,轉眼就成了他的情敵。
不過……也算不上情敵吧,就算自視甚高,也不要以為真能入得了莊主法眼。
商弈庭知道他不想多說時絕不開口,即使當年愛自己重於他的性命,也不肯多說一句,沉吟說道:「你若不喜歡,我便讓人去殺了他?」
岑淵怔了怔:「莊主,你……」
「嗯?」商弈庭微笑著看他。
「他……他父母喪生,又孤身一人……」岑淵斷斷續續地說著,看著商弈庭注視的目光,終於還是住口不說。
或許商弈庭是移情別戀,所以才能對不再愛的宋小公子下毒手,自己可說與他同病相憐,又有什麼能力為他求情。何況向商弈庭求情,下場通常都是生不如死。
「你不想他死,是不是?」商弈庭輕柔地問。
他早知道岑淵不會讓自己殺了宋鳴風,所以才有此一問。其實他對宋鳴風並不是非殺不可,但更不想讓岑淵多心。
岑淵看著商弈庭溫和的目光,遲疑地點了點頭。
「你既然不想他死,那便不殺他好了,他雖傷過我,但也罪不至死。」商弈庭看他半晌,忽然笑道,「不過,這次你還用身體來贖麼?」
岑淵自然沒想到商弈庭將他扔到地牢當泄欲工具後,還會詢問他的意願,不由呆了呆。
他雖然想不出商弈庭的用意,但那麼熾熱的目光卻是明顯對著自己,讓他無法錯認。
他冰涼的指尖慢慢移到衣帶上,緩緩解開:「如果莊主不嫌棄,屬下自然從命。」
商弈庭原來只是玩笑,岑淵身體還沒痊愈,激烈運動之下怕是會有什麼不妥,但中衣解開,露出底下肌膚,卻讓他腦海中一聲炸響,幾乎控制不住。
指尖微微顫抖著,探入他的衣裳,在他的胸口處撫摸著。
多日重病後原先緊致而並不明顯的肌肉變得有些病態的松弛,但肌膚仍舊如同往常的細膩有彈性,胸口微硬的突起附近還沒有恩客惡意虐待而出的傷痕……
岑淵被他壓倒在床上,不停地摸著胸口處,照例是不能反抗,否則只會激起商弈庭更殘忍的蹂躪,可是他從未被商弈庭這麼溫柔地撫摸過,讓他幾乎微微顫慄起來。
其實並不是刻意地挑逗,而只是仿佛確認什麼似地撫摸。
從沒被如此溫柔的對待過,身體的反應卻是仿佛不受控制。
商弈庭自然沒有錯過他微微顫抖的反應,看到他的臉染上微紅之色,便連耳廓處也紅得厲害,卻是轉過頭不敢看他。
這樣一個男子,默默地愛著他,讓人如何抗拒。
「岑淵……」
他輕輕喚了一聲,低下頭便要在他的脣邊一吻,卻聽外面有人道:「稟告莊主,宋小公子已生擒回莊,正等莊主處置。」
商弈庭十分不快:「我不是說讓他走了麼?」
那人小心翼翼地道:「莊主下令之時,弟兄們已出去尋人,如今尋了回來,不如莊主再去探視一眼?」
商弈庭心念一轉,便知這人必然是商雋遣人來調虎離山,好將岑淵帶走。如今這間書房外想必已是陷阱重重。
他摘了長劍,開門出去,卻見門外一隊侍衛,約莫十五、六人,全都躬身站著,大多是陌生面孔。
商弈庭冷笑一聲:「難道連我說的話你們也要懷疑?若是以後再在山莊中看到宋鳴風,小心你們的項上人頭!」
眾侍衛面面相覷,沒想幾天不見,商弈庭便轉了性子,對宋鳴風如此無情,恐怕大家日後有心討好他也是不能,說是伴君如伴虎還是輕了。
商弈庭沒有照預計地離開這裡去看宋鳴風,眾侍衛沒了主意,也不敢多言,只得退下。
宋鳴風走了商弈庭沒有讓人去追,還可以說是在氣頭上不願相見,但是人回來了卻還是不去見上一見,也太說不過去。
岑淵雖覺奇怪,但商弈庭做事自有他的深意,想的越多便越是心灰意冷,於是也不多想,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商弈庭方才被他勾得一身的火,卻被侍衛打斷,心情十分不快,想著要早些將商雋等人解決了才能安心,再進房時,卻見岑淵已睡著,不由很是失望,但看他沉睡,卻又不忍驚醒了他。
他對宋鳴風便如所有在他身邊的男女一般,一旦到手,便再無興趣,只因宋鳴風一直不肯愛上他,他才興致勃勃地追逐多年,如今生死一遭,他也見過了宋鳴風動情的樣子,當初的激情也已不再。
若是宋鳴風離去之後,從此平安,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商弈庭心中歡喜,用指尖輕觸著岑淵的臉頰。
他對所有人都能進退由心,偏偏對這個人卻是不能。
商弈庭想著,卻也不覺得有什麼不悅。
岑淵這一覺睡到半夜,只覺四周一片漆黑,身上都是汗水,渾身發熱的癥狀減退了許多,棉被都似乎已快濕透,他想下了床喝水,卻聽有人說道:「醒了麼?餓不餓?」
仍舊是商弈庭的聲音,火摺子亮起,點燃桌上油燈,照亮了整間書房。
商弈庭吹熄了火摺子,轉過來看著他,笑意吟吟:「我讓人燉了燕窩,你吃些吧。」
岑淵看了他半晌,見他衣袍上沾著血跡,顯然剛剛血戰過,然而神情自若,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他忍住快出口的詢問,點了點頭。
仍舊是商弈庭喂他,他也不拒絕,或許是身體恢復了不少,這一次比上次吃得多了些,商弈庭很是高興,又讓人上了些點心。
岑淵挨不過他勸,只得吃了一些。東西雖然滋補,但吃在口中沒什麼味道。
或許這一次重病耗盡他的體力,便連味覺也變得遲鈍了。
他神情沉靜,被商弈庭碰觸時也並不反抗,只是燭光照耀下才看得出他耳根泛紅。
商弈庭只覺得自己心中萬種柔情,一時竟是全集於心懷,忍不住在他面頰上吻了吻,卻見他仍舊沒什麼抗拒的樣子,只是垂下眼睫。
商弈庭不由笑了笑,十分高興,可惜岑淵仍然病重未愈,再有什麼想法,也只能過幾日再說。
他抱了抱岑淵,只覺得他衣裳都被汗水濕了,不由吃了一驚,想必是岑淵病糊塗了,所以沒什麼感覺。
商弈庭讓在門外隨侍的婢女拿了新的衣物過來,卻發現床單被子都被汗水濕透,也不多說,用衣裳給岑淵披了,將他抱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夜涼如水,風吹得岑淵打了個寒顫,他直覺地環住了自己的手臂。不管商弈庭帶他去哪裡,他也不會再驚惶,即使是再次回到地牢,死在那裡。
商弈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抱緊了他,往岑淵原先的住處走去。
今晚有幾個黑衣蒙面人闖入,他早有準備,因此下屬並無死傷。
若是不澄清事實,別人還以為赤舄璧在岑淵手中,他又不能時時刻刻都守在岑淵身邊,終究是十分不妥。
但要讓人懷疑容易,要去掉別人的疑心卻是極難。
如今赤舄璧只剩下在他懷裡的一塊碎片,就連他自己也不知剩下的碎片去了哪裡,只能重新偽造一塊赤舄璧,放回莊中,便說岑淵其實不是叛徒,只是去追查赤舄璧下落,所以才變了身分,如今赤舄璧也已尋回來。
反正天下間也無人知道這赤舄璧究竟是做何用處,就是一個假的,也沒人看得出。
商弈庭尋思著,已走到岑淵住的宅院前。
一路行來,別人看到是莊主懷裡抱著一個人,男女也不知,都遠遠地行了禮,不敢衝撞。
看到他停在岑淵的院子前,有兩個侍衛為他們開了門。
夜色漆黑,竟然也沒人發現莊主抱著的人竟然是副莊主。
這裡已有好幾日沒有人來,被子床單仍然疊得十分齊整。
商弈庭以前也是常來的,只是都匆匆來,匆匆走,如今點了燈燭,卻見這裡十分簡樸,並沒有過多修飾。
他以前只當岑淵是心懷不軌,所謀甚大,卻沒想到他竟是愛著自己的緣故,所以別的小節都顧不得了。
商弈庭眉眼都蘊含著笑意,低頭吻上他的脣。
他也並不抗拒,嘴脣微啟,任由商弈庭長驅直入。
兩人吻了一陣,岑淵便環住商弈庭的腰身,去解他身上的衣帶。商弈庭勃發的慾望已然蠢蠢欲動,他有些尷尬,竟在岑淵面前有些控制不住,卻見岑淵含住了那裡。
柔軟濕熱的口腔包裹著自己,快感顫慄一般涌上四肢百骸,商弈庭情不自禁地想要更深地進入。
岑淵便如往常一般迎合著商弈庭,只覺得性器幾乎進入喉嚨裡,難受異常,幾乎連舌頭也不能動了,鼻端酸澀,痛苦得眼淚都快溢出來。
商弈庭每次歡愛之前都喜歡別人給他用口來做,若不讓他發泄些許,接下來持久激烈的情事更難挺過去。
而如今他病重未愈,若是不能在開始時就好好伺候商弈庭,只怕真會死在床上。
看到岑淵眼角的濕潤,商弈庭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將分身從他嘴裡抽出,已是堅硬逾鐵,頂端微微滲出白濁。
他貼近了岑淵的身軀,嘴脣印上他的眼角,伸出舌尖輕輕舔著。有種苦澀的鹹,味道並不好,但觸感光潔細膩。
商弈庭輕輕嘆息著,擁了擁懷中的身軀,讓他平躺在床上,順著他的身體慢慢吻了下去。
儘管男人的神色平靜,只有身軀在微微顫抖,但這樣根本不能算是反應的反應卻讓他極度興奮,他想粗暴地彎折他的身軀,像往常一樣進入他,讓他在他的身下哭泣求饒。
商弈庭把岑淵的褲子褪到了膝蓋處,分開臀瓣,手指漫不經心地做著擴張,指尖遇到的阻礙讓他停頓了一下,那裡不像是緊窒的肉壁,卻像是剛結痂的傷口。
油燈昏黃的光照在私處上,乾涸的血變成黑色,他用手指刺入的小穴裡滲出剛剛涌出的鮮血,顯然是甬道內壁的傷口重新裂開。
商弈庭停下了手,皺起眉頭看著岑淵。
岑淵也在看著他,神情有些疑惑,卻是無言地用雙腿夾了夾商弈庭勁瘦的腰身,似乎在示意他動作快些。
商弈庭苦笑了起來。
他雖然現在摸得清岑淵的想法,可是在面對這種仿佛獻祭似的性愛卻是心口發疼。
他沒有選擇進入,也沒再做不必要的擴張,只是將岑淵的褲子完全脫下,纖長的手指覆蓋著岑淵仍然懨懨沒精神的分身,輕輕套弄著他形狀美好的下體。雖然是同性的身體,卻完全沒有排斥的感覺。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裡依舊沒有勃發的樣子,岑淵開始時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商弈庭會有這個耐心。
商弈庭的逗弄雖然給他帶來極大的刺激,他卻完全沒有以往那種渾身血液逆流的感覺。
想到幾天前在地牢,這個極為脆弱的地方曾被商弈庭大怒之下踢過一腳,當時的劇痛此時還隱隱約約,他似乎有些清楚是怎麼回事,臉色變得有些慘白。
商弈庭目光直直看著他,並沒有漏掉他的神情。「怎麼了?」
岑淵神色閃過一絲尷尬和狼狽,推開了商弈庭的手:「沒什麼。」
「是不是不能用了?」商弈庭眉頭緊鎖,執著地去撫摸他的下體。
「可能是吧。」不想商弈庭多想,岑淵露出無所謂的表情,但被商弈庭的目光逼視,仍然令他感到十分羞恥,仿佛隨意地用被子蓋住了下半身。
「什麼時候?怎麼回事?」商弈庭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見他用被子捂住下半身,便要掀開。
岑淵下意識地抓緊被子的一角,一條被子幾乎被繃直。
兩人目光對視著,互不相讓。
看著岑淵平靜的神情,商弈庭先鬆開了手,心中五味雜陳,心裡已隱隱接受這個事實。
以岑淵的身體相貌,即使淪落到天香樓中,也不至於過得那般窮困,必然是有些隱疾,才會讓人沒有興趣。
「忘了。」不想商弈庭還在這件事上面糾纏不清,岑淵顯得很是淡然,手握住了商弈庭的堅挺,湊過去要再含住,卻被商弈庭猛地按倒在床上,手掌攏著他的雙腿外側,把他雙腿夾緊,性器在他大腿的縫隙中猛烈摩擦著。
雖然沒有直接進入,但這麼情色激烈的摩擦仍然讓岑淵的雙腿之間火辣辣的,有些承受不住。
他只覺得商弈庭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瘋狂,卻竭力克制著沒讓他痛楚。痛楚的反倒是商弈庭灼熱而傷感的目光,令他仿佛迷失。
或許此時他的眼裡,是另一個人。
岑淵閉上了眼睛,心裡卻是極輕極靜。已經不能用了,商弈庭或許很快就會失去興趣罷。
「岑淵……岑淵……」低沉嘶啞的嗓音在他耳邊輕吟著,他含住了他的耳垂,低低耳語,「我必將設法治好你,必將讓你得到這世間最尊貴的榮寵,必將讓你成為我最心愛的人,你信我麼?」
雖然下體失去反應,但被商弈庭這麼親吻,岑淵眼神已有些渙散,心裡卻仿佛明鏡也似。商弈庭不可能會忽然改變,如果不是他瘋了,就是商弈庭瘋了。
「岑淵……你說說話好麼?」商弈庭輕輕吻著他的脣,岑淵垂了垂眼皮,安靜地用手環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脣上回吻了一下,默許了他的掠奪和征服。
或許商弈庭在宋鳴風那裡吃了癟,所以急於在他身上尋求安慰吧。他的話可以不必當真,但是如果不順著他一些,吃苦的自然是自己。
早已被商弈庭認定是淫賤不知羞恥的人,也不需要解釋太多。
「你說話啊!難道你是假的麼?」商弈庭忽然暴躁起來,扣緊他的肩膀。
他感到肩胛骨一陣劇痛,冷汗冒了出來:「莊主……」
商弈庭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動了內力,以岑淵此時的身體肯定承受不住。
他鬆開了手,凝視著身下的男人。
「抱歉,我失手了。」他的聲音十分低沉,聽不出什麼意味,眸中卻似乎流轉著一種令人不解的憂思,「你好好養好身體,以後再說。」
他穿了衣裳,頓了一頓,回頭看了岑淵一眼,走了出去。
岑淵微微有些發怔,這次居然在心情起伏不定的商弈庭手裡全身而退,並沒有受傷,可說是十分幸運。
更古怪的是,商弈庭一次高潮都沒有達到就放過了他……也許是因為這個身體令他感到無趣,他還是去找了別人。
明明是值得慶幸的事,但心裡還是會免不了失望。岑淵擦拭著身上被商弈庭曾經吻過的地方,呆坐了半晌。
或許他是極希望這次死在商弈庭手上的,如果死了,或許真的能一了百了吧。
可是,這種行為,和懦夫沒什麼兩樣了。
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尋死覓活,他心裡也終究不會記掛自己,反而更會看輕。
當初商弈庭讓他選擇時他就應該離開山莊,雖然會被商弈庭派人追殺,但以他當時的身手,未必真的會死。反倒是現在病懨懨的樣子,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他自嘲了一下,身體困頓,漸漸又昏睡過去。
第七章
這幾天每次醒過來時,商弈庭總在他身邊。
開始時以為是幻覺,商弈庭怎麼可能這麼溫存備至,為他沐浴更衣,喂他吃飯,雖然有親昵的舉動,但不會近雷池一步。
岑淵開始時有回應,但發現商弈庭沒深入的意思,也不再自取其辱。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倒像是真的相敬如賓的愛侶。
岑淵問過了下屬,知道當日商弈庭大怒讓宋鳴風離開後,宋鳴風就一直沒回來。
而也從那日開始,商弈庭的行止就一直十分古怪,或許當真是因為宋鳴風惹惱了他的緣故。
商弈庭曾經下令讓人不可再去尋找宋鳴風,別人也不好違逆於他,於是再也沒見到宋鳴風的影子。
莊裡的侍衛看到本來勢如水火的兩個莊主,如今好得像一個人,天天黏在一起,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但又不敢私下議論。
岑淵享受了本來不屬於自己的溫柔,並沒有快活之感,反而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難受至極,漸漸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他離開山莊,商弈庭就是要移情,也不至於到自己身上。
可是當他向商弈庭提到此事時,商弈庭卻是十分不快:「莊裡有什麼不好?為什麼要離開山莊?」
岑淵苦笑一下:「並不是山莊有什麼不好,岑淵已是個廢人,做不了什麼事,不如辭去副莊主之位,自請離去。」
「你的武功並不是不能恢復,只是那些藥物對身體有些傷害,等你的身體好了些時,我便會恢復你的武功。」商弈庭凝視著他半晌,握住他的手指,移近自己,「在我身邊幫我不好麼?我很需要你……」
岑淵動了動嘴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商弈庭會需要他?
如果是以前還有可能,現在北方武林都掌控在商弈庭一人之手,他怎麼還會用得著一個多話的下屬。
「岑淵……」見他沒說話,商弈庭吻了吻他的手指,「幫幫我好麼?你不在我身邊時,事情都好像多了幾倍……」
他的聲音更輕更軟,讓岑淵苦笑起來——差一點就想答應他了。可是,要是再錯一次的話,恐怕再也沒人同情吧。
「讓我考慮考慮,好麼?」他心不在焉地說著,卻是在想,或許自己應該親自跑一趟,將宋鳴風尋回來。
商弈庭雖有不滿,但也沒有辦法。
岑淵自從醒過來就一直是這麼魂不守舍的樣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問他話時,他常常在低頭髮呆,似乎一直在斟酌著言辭,可是到最後說出口的卻只是短短的只言片語。
商弈庭對他冷淡的樣子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他在他身邊有時只是為了聽聽他的聲音,和他說說話,可是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能做,自然很是不適,陪著幾個時辰就離開了,並不在他的住處過夜。
岑淵雖然抱著去尋找宋鳴風來代替自己的想法,但商弈庭天天來看他,不好脫身。
一旦離開,恐怕當天就會被發現。商弈庭礙不過面子,不肯找回宋鳴風,自然會阻止他去。
岑淵想了一陣,趁著商弈庭不在的時候,便找了幾個心腹,吩咐他們去查探宋鳴風的消息,找到後即刻稟報。
「在想些什麼?嗯?」商弈庭看到岑淵站在九曲橋的木欄桿旁邊,走過來便直接從後面環住他的腰,將他困在其中。
見他微微一顫,卻還是任由自己抱著,心中愉悅,輕輕吹著他的耳廓。
如今雖然重新解釋過這是誤會一場,赤舄璧並不在岑淵身上。可是赤舄璧是永遠找不到了,只除了自己藏在身邊的唯一一塊碎片。
他雖然造了一塊假的赤舄璧放在山莊裡,但當年北十八幫聯盟何等張揚炫耀,見過赤舄璧的人不知凡幾,定然會有人知道那是假的,而將目光重新聚集在岑淵身上。
如今岑淵失了武功,要護著他並不容易。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
可是如此一來,不但要限制岑淵的出入,而且直接要求岑淵被自己金屋藏嬌,岑淵也不會答應。即使答應了,也會不快活。
岑淵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內剛外柔,死不悔改的人,可是自己偏偏就對這樣的一個人發了瘋似的著迷。
思來想去,商弈庭只覺得要想個辦法,不讓岑淵?頭露面,最好一輩子都待在他床上,永不出臥室的房門。
「莊主,岑淵有個請求,不知……能不能提?」岑淵忽然猶豫著開口。
「什麼事?你說罷,不管什麼請求,我一定會盡量滿足你。」商弈庭有些喜形於色。向來唯命是從的岑淵竟然會向他提要求了,不知這是否算是一個好的開端。
「當年聽聞老莊主無心之下提過岑淵的身世,所以如今卸下副莊主之職,難得有些時間,也可查明親生父母是誰。」岑淵緩緩說著,心裡已做了打算。等到找到宋鳴風後,他便再也不回山莊。
查清身世只是其中一個理由。其實這些年他為山莊東征西戰的同時,早就在查自己的身世,也早就查得七七八八。
之所以沒有回到將自己賣到山莊的家裡,也是因為兩個原因:一是父母故去,如今只有兄弟在世,相見與否並不重要,二則由於商弈庭的緣故,他也狠不下心離去。
即使商弈庭懷疑於他,他也不想忘了昔日情分。
商弈庭逼他飲下毒酒,兩人之間算是撕破了臉。雖然他不明白現在商弈庭在做什麼,但是商弈庭每次欲言又止,多半也是有事相求。
如今萬事皆休,他與商弈庭維繫著這種搖搖欲墜的關係,他也不想勉強繼續下去,忽然起意,便想去看看與自己有一半血緣的兄弟們一眼。
當年生活困難,他不介意父母將自己賣入商家,只可惜在商家過著這種在刀口舔血的生活,並不是父母能夠預知的。
聽到他竟然請辭離去,商弈庭面色變換了幾次,若不是岑淵提起,他幾乎認為岑淵是為他而生,卻忘了岑淵也是有父母的。
本朝最重孝道,岑淵拿這個做理由,實在是讓他無法回絕。
「你武功未曾恢復,浩然山莊仇敵太多,我不想你涉險。這件事,等你武功恢復了再說罷。」
岑淵想再開口,但看到商弈庭臉色陰沉,只得住口不語,心下卻是隱隱有了不好的猜想。
事情果然沒有出乎岑淵的意料,隨著時日過去,他的病症恢復大半,身體也漸漸強健,但商弈庭一直沒有讓他恢復武功的意願。
事已至此,已經無需多問。
商弈庭想拿他做禁臠的心思一直沒變,只是最近因為他身體的緣故而有些躊躇。
岑淵一顆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若是質問商弈庭為何不恢復他的武功,便會遭他疑心,不如不問,直接離開。
此時正好接到心腹傳來的消息,宋鳴風離開山莊後,在滄州郊外住下來,每天苦練武功,顯然是打算日後回來報仇。
以宋鳴風的武功,苦練十年或許能及得上今日的商弈庭的一半吧。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真不知宋鳴風是性格堅毅,還是傻氣。不過也正因如此,才博得商弈庭的喜歡吧。能讓商弈庭這般迷戀的人,又豈會是普通人。
勸說他回來已是極不可能之事,除非是將人強綁回來。
雖然為了自己的解脫,就把另一個人扔進虎穴龍潭,不算厚道。岑淵與宋鳴風只得幾面之緣,並未說過話,更談不上了解。但宋鳴風與商弈庭之間宛如電光火花般的糾纏,卻是瞎子都能看得出。
讓宋鳴風放下仇恨有些不可能,但時過境遷,岑淵也不想夾纏在他們中間,做個若有若無的影子。
商弈庭看守得十分嚴密,他又失了武功,傷勢未愈,本來不容易離開。但浩然山莊的每一寸地方每一個人他都相熟,又有人接應,於是盜了商弈庭的權杖,趁著商弈庭與各分壇主議事時帶了幾個人離開山莊。
以山莊的勢力,要想瞞天過海絕不可能,但要趕在商弈庭之前找到宋鳴風,卻並不為難。
連騎了三天的馬,岑淵頗有些疲累,再次來到滄州城,當年的意氣昂揚已不復存在,甚至有些蕭索之感。
「副莊主,天色已晚,離那地方還有十餘里,不如我們先打尖住下,明日再起程?」顧準看了看岑淵毫無血色的面容,緩了馬速。
自從赤舄璧「失而復得」,副莊主「重回山莊」以來,副莊主便有些心事重重。
顧準身為下屬,也不好多問。
一路行來,岑淵悶了一路,偶然開口,便只是勸說他們把山莊的事情處理完,就暫時離開浩然山莊,他自己也會很快離開山莊。
幾個兄弟竊竊私語,都知道莊主和副莊主之間又有了矛盾,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卻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在赤舄璧沒丟失前,他們曾經勸說過岑淵帶著兄弟們離開浩然山莊,另起爐灶,但岑淵一直沒同意,如今看來,副莊主是有了想離開的想法,但眼下情形卻又讓人更茫然。
若說副莊主想自立門戶,但又為莊主的私事奔忙,若說莊主容不下副莊主勢大,也早該砍了他的腦袋,卻不該像現在一般,兩人朝夕相處,卻又仿佛籠罩著一層詭異氣氛。
「不用了,十餘里也不過半個時辰。」離開山莊的這三天,的確讓人精神一振。岑淵說話時,還帶著淡淡微笑。
顧準還想多說幾句,岑淵已縱馬前行而去。
灶裡的火燃不起來,濃煙從灶口涌出,嗆了宋鳴風一頭一臉。宋鳴風咳嗽起來,用袖子一抹面孔,袖子上污黑一片。
他才在後山練劍回來,天色已近黃昏,於是生火做飯。
向來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宋鳴風剛開始時很是不習慣,常常到市集去買些乾糧吃食,但他知道,總要習慣一個人過,否則泄露行跡,後果不堪設想。
感到有人的目光在注視自己,宋鳴風頓了頓,手抓住放在柴堆上的長劍,轉過身來。
這裡原是農戶廢棄的木屋,宋鳴風住了只有三天,連門都是破破爛爛的敞開著,無法關閉。
門外一行人看起來都做商旅打扮,看到他時,紛紛下了馬,為首那人形容雖有些憔悴,但相貌頗為英俊。
那人看他半晌,似乎想從滿面塵灰中分辨出他本來的容色。
「宋公子。」岑淵的聲音聽不出輕視鄙夷的意思,仿佛有種說不出的嘆息。
宋鳴風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這個人他是見過的,是浩然山莊裡的副莊主。也是他要殺的仇人之一。
「想不到你們還是找來了。」宋鳴風一字一頓,慢慢站了起來。
岑淵走近幾步,顧準等人想要跟上,被他伸手攔住。
他看著宋鳴風,微微一笑:「宋公子當年在這滄州地界上,可謂一呼百應,風光至極,如今落到這般田地,卻無一人相助,當知令尊令堂當年對待別人,並不仁義……」
「先父先母如何不好,與你何干?」宋鳴風厲聲大喝,「何況先父先母已過世,人都死了,你還論人是非,豈不是更恬不知恥?」
岑淵原本就不擅長做說客,此時才說了一句,就被宋鳴風頂得無話可說,不由呆了一呆。
他說宋父宋母不仁義還是輕了,其時北十八幫橫行江湖,無惡不作,宋鳴風會無處容身,也是因為當年北十八幫樹敵太多。
「請恕岑某無心之言。」他頓了一頓,說道,「莊主他最近很是想你,請宋公子隨我們回去吧。」
宋鳴風臉上怔忡了一下,旋即厲聲道:「不要再提姓商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若再是多言,休怪我劍下無情!」
他長劍疾刺,刺向岑淵咽喉。
顧準等人相顧駭然,上前救助,卻是慢了一步,眼前一花,只見一個白影形同鬼魅般出現,宋鳴風手中的長劍已被人絞斷,人也被點中了穴道。
世間有此身手的,自然是商弈庭無疑。
第八章
岑淵見他忽然出現,斷劍點穴,迅捷至極,也並不覺得驚惶,見他二人重逢,退了一步,似乎茫然了一下,才轉過了身,對幾個兄弟道:「我們走罷。」
商弈庭陰沉沉地開口道:「你想去哪啊,岑淵?」
岑淵微微一僵,卻沒有轉身。
「你們先走吧,我隨後就來。」他自知此時絕難逃避,於是揮手示意顧準等人先走。幾個人沉默了一下,紛紛告退。
商弈庭也沒有阻止,任由著幾個人自行離去。
岑淵緩緩轉過身來,抱拳行禮道:「莊主,是岑某多管閒事了。」
商弈庭不置可否,看了他半晌:「你來這裡做什麼?」
不知為什麼,岑淵覺得商弈庭的表情有些可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他轉頭看了身後一眼,帶來的馬系在十餘丈遠的樹下,同行的下屬已走遠,仍在頻頻回望。
下屬沒被遷怒,算是一件好事,可是自己的下體免不了要遭罪了。
商弈庭見他分心,十分不悅:「我不是早就說過,不許任何人再在我面前提起宋鳴風,也不許他在我面前出現嗎?你身為副莊主,竟敢抗命?」
如今是商弈庭自己出現的,可不是他帶著宋鳴風在他面前出現的。岑淵即使覺得商弈庭無理取鬧,卻也無可奈何,畢竟他現在做的事情就是設法讓他們見面。
也不知之前宋鳴風怎地得罪了他,竟然讓他生那麼大的氣。
岑淵硬著頭皮道:「此事……是岑淵的不是,岑淵願意任憑莊主處置。」不管怎麼處置,暫時也不會殺了他罷,否則早就動手了。
岑淵自己也覺得有點死豬不怕開水燙,臉上微微泛紅。
這句話不過說得好聽罷了,宋鳴風就在眼前,難道他還能不管宋小公子?
「聽憑我的處置嗎?」商弈庭笑容有些陰森,慢慢靠近他。
看到商弈庭的表情,岑淵竟有種奪路而逃的衝動。
此時商弈庭忽然出手,扣緊他的腰身,便去撩起他衣衫下擺,剝下他的長褲。
遠去的幾個下屬只剩下幾個模糊的影子,但被點了穴道的宋鳴風還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
他瞪大眼睛,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幕。
宋鳴風早就知道商弈庭好色無恥,不僅把如夫人收入囊中,連他也不放過。
如夫人和他都稱得上相貌細膩嬌柔,但這岑淵卻是高大英俊,毫無女子的模樣。
雖然這次見他,似乎得了重病,大失英氣,卻也不失為大好男兒。想不到商弈庭竟然和這副莊主也有一腿,當真是讓人看不出來。
岑淵看到商弈庭身後被點了穴道的宋鳴風的表情,面對商弈庭的動作,又是吃驚又是恐懼,掙扎著要從商弈庭的手裡掙脫,卻被他按倒在地上,只聽「嘶」的一聲,臀部一涼,褻褲也被撕了下來。
由於多日騎馬,他的大腿內側又紅又腫,稍稍蹭一下便會流血。
商弈庭輕撫了一陣,臉色極為陰沉,也不說話,只是伏在岑淵身上,手掌撫摸著他的腰身順著滑入股間。
若是在往常,岑淵必定忍著痛苦難堪,毫不反抗地讓商弈庭為所欲為,但此時在宋鳴風的注視下,這樣帶著懲罰意味的交媾充滿了羞辱凌虐,他渾身都幾乎顫抖起來,拼命從商弈庭的身下爬出去。
如果叫救命的話,已經離去的下屬會回頭的罷?
岑淵心裡浮現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卻是更深的明白,以商弈庭此時的瘋狂,即使再來幾個人也無法阻止。
他的掙扎讓商弈庭有些不耐,將他按在地上不讓他動彈,以免他過多的掙扎弄傷了自己,手掌胡亂地摩挲著他的身體。
凡是有阻礙的衣料都被他撕開,不用多時岑淵身上好端端的衣裳被撕碎。
商弈庭一手扣緊他意圖遮蔽身體的手腕,並壓在他的頭頂上,單膝跪在他的雙腿之間,阻止他雙腿併攏。
「別……別在這裡……」他聲音顫抖著,小聲哀求著商弈庭。
商弈庭卻並不答話,上下審視地看著岑淵,想看出分隔多日,他身上是否有所損傷。
岑淵緊緊閉上眼睛,自然看不到他古怪的目光。他渾身都無法控制地打著哆嗦,感到股間的那個位置被分開,眼看著就要當著宋鳴風的面被強暴,他一時克制不住,鼻端酸澀,眼睛已有些濕潤。
商弈庭忽然低下頭,咬住他的嘴脣,有些粗暴地吻下去。
驀然的親密讓他暫態睜大眼睛,也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吃驚,鼻端竟然一酸,淚水順著眼角滑下,他推著商弈庭,想要分開,卻被商弈庭緊緊抱在懷裡,幾乎像要嵌入身體,卻又並不讓他感到疼痛。
激烈的深吻讓他腦子一片空白,脣移開時,他竟覺得脣瓣已有些麻木。
他眼神有些渙散,不知何時被抬起了後腰,商弈庭從懷中取出一盒白色藥膏,在他下體塗抹著。
清涼的感覺讓他顫了一顫,想要躲避,但在商弈庭的目光注視下,他竟然動彈不得。
商弈庭喜歡有血的刺激,若是用藥膏潤滑,在他看來便和乾女人一般,今日這一盒藥膏都幾乎被他從盒子裡挖出來,抹在他身上,或許真的是怕他死吧。
千古艱難唯一死。若是真的死了,或許並不會這麼痛苦。
此時此刻,他心裡反而說不出的平靜。他看了一眼宋鳴風,宋鳴風緊緊地閉上眼睛,想必是受不了這麼激烈的歡愛場景,面容扭曲,不停叫道:「無恥,無恥……」
商弈庭卻似乎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咬著岑淵的耳垂,在他耳廓處若有若無地道:「你自找的……須怪不得我……」
他費了不少心思才尋到這藥物,原是用來治岑淵身上的隱疾,除了潤滑外更有春藥的作用,此時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盡數抹了上去,抹完之後才開始擔心會不會因為抹得太多過於刺激。
其實這藥膏本來是半年的份,卻被他全部抹了,發作極快,才剛剛將密穴外部抹開,用手指試探著送入甬道之中,便看到岑淵面色有些發紅,喘息也急促起來。
商弈庭心情說不出的愉快,之前暴怒瘋狂也消退了一些,在岑淵的脣上輕輕吻了吻,說不出的柔情蜜意。
他摸過藥膏的手指都有些發熱,自然知道岑淵身上沒了內力,藥膏又抹在那麼脆弱而敏感的地方,自然更是難受。
岑淵咬著下脣,忍著沒發出呻吟,但喘息聲在逐漸加重,只覺得下體密穴處又麻又癢,似乎極為空虛,難受至極。
從未有過這種想要被進入的想法,他也想到了是那藥膏產生的作用,心裡的恐懼漫溢開來——若是忍耐不住,呻吟出聲,宋鳴風更要看輕自己。萬一傳了出去,後果更不堪設想。
他咬著的下脣沁出血絲,眼眶也都紅了,原本在掙扎時發絲早就凌亂,更讓人有種想凌虐的快感。
商弈庭吻住他,發現無法撬開他的脣,立時放棄,一口咬住他胸前的凸起。岑淵猝不及防,「啊」地驚叫了一聲。
商弈庭不失時機地將手指放入他的口中,觸摸著他的口腔內部,不讓他再次合攏。
藥物的清香混著唾液源源不斷地流入口裡,被商弈庭目光注視,他竟不敢咬傷商弈庭的手指。
被同時愛撫的胸前的小顆粒變得腫脹不堪,疼痛和刺激讓他再也無法克制地喘息呻吟,或許羞辱和快感同時而來,眼角竟滴下淚水。
「別哭了,你再哭……我會心疼……」商弈庭仿佛嘆息一般,不再逗弄他,托起他的腰身,用自己滾燙的碩大挺身進入那狹窄熾熱的甬穴。
被柔軟火熱包裹住自己的慾望,商弈庭忍不住更狂熱地吻著他。
「弈庭……」岑淵初時還顧忌著宋鳴風在場,但自身受了藥物刺激,腦海中漸漸混亂一片,分不清今夕何夕,只覺得商弈庭的狂熱不似往常,仿佛他在這世間只有自己一個人,千載以來,也只得他一個人。
眼角有熱淚涌出,卻立時被商弈庭吻去。
他二人做得盡興,宋鳴風卻被冷落在一旁,早已被二人拋在腦後。
宋鳴風原先認定商弈庭是藉著羞辱岑淵來嘲笑自己也曾委身在商弈庭身下,只覺得商弈庭無恥至極,也打定主意,絕不看他二人一眼。到後來聽到岑淵呻吟,卻覺得這副莊主更為無恥,淫蕩下賤得不堪入目。
他原本緊緊閉上眼睛,只想著衝開穴道後就趁機逃走,誰知這兩個人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行這苟且之事,仿佛這世上所有的歡愉都不過如此。
他再也抗拒不了好奇,睜開眼睛,只見岑淵渾身赤裸,被商弈庭抱在懷中,原本禁慾的面孔上全是情慾之色,竟是妖艷已極,不由吃了一驚,臉上不由微微發紅。
「嗯……」被商弈庭咬在胸口的岑淵仰起頭,嘶啞地低吟著,面上紅潮一片,宋鳴風竟然感到下體在不知不覺時開始堅硬。
這是怎麼了?難道自己……被商弈庭所影響,竟然當真會對男子起了反應?
他越想越是害怕,可是越是害怕,慾望就越是熾熱。被點住穴道的宋鳴風一步不能一動,垂下眼睛便能看到自己的衣袍微隆起的地方,已有些微微濕潤。
商弈庭仍舊托著岑淵的身體律動著,岑淵全身幾乎都泛出了艷麗的粉紅色,仿佛情慾的極致,偏偏身體的中心只是微微勃起,並沒有過於堅硬挺直的樣子。那樣美好的形狀讓人只想著用手撫摸套弄,讓他在自己的掌心綻放,或許用嘴更能感受到它形狀的均勻雋美。
宋鳴風光是用想的便覺得自己面頰發燙,當他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時,只覺得仿佛晴天霹靂,令他震驚當場,而幾乎在同時,衣衫的下擺竟然已經漸漸濡濕。
沒有任何套弄,光是看著,他就已經達到了慾望的頂峰。
宋鳴風呆立了不知多久,歡愛的兩人似乎還沒有結束,彼此相擁著,商弈庭說著一些聽起來淫穢卻又極為親密的言語,岑淵只是呻吟喘息,像是根本沒聽到商弈庭的愛語。
他喉嚨仿佛也已嘶啞,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讓宋鳴風心裡對商弈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妒意。
身上的穴道被他衝開,他腳步一動,像早已麻木一般,踉蹌了一下。
他跌跌撞撞地拾起被商弈庭絞落在地上的長劍,手中卻像握有千鈞,抬不起來。
這無疑是報仇的最好時機。
他咬緊牙關,雙手握住劍柄,直直向商弈庭的背後刺去。
岑淵看得分明,面色微變。
電光石火之間,商弈庭忽然低下身,吻住他的脣,堪堪避開這一劍。
宋鳴風刺了一個空,身體不由自主地上前幾步。
商弈庭反手一掌,打在宋鳴風的小腹上,宋鳴風被打得後退幾步,咳嗽起來,竟是咳出了血。
對心愛的人竟然也能下得這般狠辣的毒手!岑淵的神情登時恢復了幾分清明。
商弈庭慢條斯理地道:「你以為,我會讓你再次得手?」
再次?
岑淵有些疑惑。難道宋鳴風不是第一次動手了?
商弈庭假裝沒看到岑淵詫異的表情。
他至今還沒敢確信岑淵未死,只是發生的一切過於真實,讓他不得不相信,而岑淵令他失措的反應也證實了這一點。
按這人的性格,他的確是會離開自己的。
再次見面時,他心中不知是怨氣還是惱怒,抑或是放心多些。隨後竟然看到他要離去了。若不是岑淵要走,他也不會忘了處置宋鳴風,竟留著一個外人在旁,什麼都看了去。
本來他還想手下留情,但宋鳴風屢次觸怒於他,已到他忍耐的極限。
他安撫似的摸了摸岑淵的臉,便要抽身而出。宋鳴風此時已經反應過來,扔了長劍,跌跌撞撞地飛奔而去。
岑淵看到商弈庭眸中殺機隱現,吃了一驚。若是此時殺了宋鳴風,他日後多半會後悔。
於是,在商弈庭要抽身離開時,岑淵下意識地下腹收緊,穴口收攏,不讓商弈庭離開。
商弈庭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已經羞恥得不能再羞恥了。
岑淵臉色慘白,看到商弈庭撫慰似的撫摸著他的身體,卻是執意起身殺人,當下再也顧不得其他,抱緊了商弈庭,吻住他的脣。
方才深吻過的脣瓣在觸碰時感到些許的疼痛,他猶疑著吻著商弈庭的脣瓣,不敢更進一步。
商弈庭猛地扣緊他的肩膀,狠狠地吻了下來。
激烈的深吻仿佛狂風驟雨一般,讓他感到招架不住,下體的抽插再次開始律動,背上摩擦著地面的地方想必已磨破了,卻完全感覺不到疼痛,身體的空虛只想要更多。
岑淵只能緊緊抱著商弈庭,讓自己不至於在欲海中沉淪。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藥性漸漸開始褪去,商弈庭已高潮了三次,岑淵只覺得渾身無法控制地痙攣,但下體卻一直只是保持著不能勃起的樣子。
極樂的歡愉過去後,商弈庭讓他靠在懷裡,用手套弄著他的分身。纖細修長的指尖輕輕刮著分身的前端,強烈的刺激讓他渾身顫慄,卻是始終無法多硬起一點。
「算了吧,也沒什麼要緊的。」情慾後的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岑淵低著頭,若無其事地拿開他的手。
「誰說不要緊?」商弈庭惱怒地瞪他一眼,繼續鍥而不捨地奮戰。
或許對商弈庭來說,這裡不行了,會少了很多趣味吧。
岑淵有些無言,只能任由他想怎麼摸就怎麼摸。
疲憊漸漸襲來,讓他感到有些睏倦,昏昏欲睡地靠在商弈庭的懷裡。
天邊一輪彎月,已升到了天空。
萬籟俱寂中,商弈庭忽然開口:「你來找宋鳴風做什麼?」
岑淵聽到他說話,立刻就驚醒了,發現自己竟然仍舊保持著和商弈庭如此親昵的姿態,吃了一驚,要從他懷裡起身,卻被商弈庭按了下去。
感到自己的要害還被商弈庭握在手裡,保持著躺在他懷裡的姿勢,他不由苦笑:「莊主往日也有喜歡過的人,但從來沒有帶回山莊裡,而且……那麼長的時間都沒有分開,所以屬下以為,莊主其實對宋公子愛戀已深而未覺。」
「我以前把他帶回家,是因為他沒有地方可去。」商弈庭皺著眉頭,將他往自己的懷裡抱得更緊了些。
七月的滄州,晚上吹來的山風微冷。
「有很多人無家可歸,不是麼?」岑淵十分平靜地說道。
明明是最敏感的地方被他握著,但卻沒有激情洶涌的感覺,果然是已經廢掉了。
「那當然是因為他是因為,是因為……」商弈庭有些暴躁,卻是無法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的確是為宋鳴風的美貌而憐惜過,但那只是憐惜而已,卻沒有像對岑淵這種……類似於有些敬佩卻又忍不住戲弄,明明歡喜卻又不敢讓對方知曉的心情。
岑淵按住他的手:「莊主不必向我解釋的。岑淵出身卑賤,雖得莊主提拔,坐了副莊主的位子,但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心裡清楚。如今……你既然尋得了宋公子這樣值得珍視的人,便應該好好待他,莫要再過以前那種日子了。」
商弈庭吻了吻他的眼角,隱約嘗到一絲苦澀的鹹味,幽幽嘆了一口氣。
會栽在他手上,並不算冤枉。
這麼傻氣地愛著他的人,當真是再也沒有了。
「我是曾經喜歡過他……」
感到懷中的人顫抖了一下,商弈庭連忙道,「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而且僅僅只是喜歡而已,談不上多麼驚心動魄。」
商弈庭雖然能藉著月色將這四周一覽無余,但岑淵低著腦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猜測他此時的想法,到底是錯愕還是迷茫。
寂靜了許久,岑淵終於低低開口道:「你們之間如何,輪不到岑淵置喙。但莊主實在不宜與岑淵過密接觸,免得讓宋公子傷心。像今日之事,日後是再也不能了。從今往後,岑淵自當避道而行,莊主也應小心謹慎一些,免得與宋公子之間造成不必要的口角。」
夜風之中聽著岑淵低啞的嗓音,便如吟詠一般,說不出的曼妙可喜,心曠神怡。
本來想哄得他多說一些話,但他說到後來,實在是越來越難以入耳,商弈庭皺了皺眉,道:「難道我方才表現得還不夠明顯麼?我如今愛著你了,你卻要將我推到何處?」
岑淵無言了半晌,這些日子以來,他雖然有些感覺商弈庭對他似乎變了許多,但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如今商弈庭忽然提起,仿佛像是發夢一樣,但商弈庭這種熟悉的不悅語氣,偏又如此真實。
不過仔細想想,以商弈庭的心性,移情別戀得如此迅速,也難保不會偶然注意他一下,會說喜歡上他也不足為奇。
可若是自己信以為真,把商弈庭的一時興起錯當成了真心實意,只怕日後下不了台。
他勉強笑了一下,道:「原來是這樣……」只覺這句話怎地親昵無比,竟是再也說不下去。
好在此時已經是深夜時分,商弈庭看不到他臉上神色,吻了吻他:「冷不冷?」沒等他回答,便脫了外裳,披到他身上,連人橫腰抱起,走入茅屋裡。
灶裡的火早熄了,鍋裡的飯也沒熟。
七月的天氣,晚上雖有些風,但並不覺得冷,反倒是兩個人肌膚相貼,有些汗漬漬的不大爽利。
商弈庭也不覺得黏膩,仍舊抱著不放。
「歇息一會兒,很快就天亮了,到時我們到滄州城去吃早飯,然後再到附近地方逛上一圈,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過半個月再回去,怎樣?」
商弈庭原來不是喜歡多話的人,素來喜歡獨斷專行,但為了引誘岑淵多說些,他便也開始多說幾句,甚至開始詢問別人的想法。當然這種詢問也只是意思意思而已。
岑淵躊躇著道:「可是……若是被他們瞧見我穿著莊主的衣裳,恐怕不大好吧……」
他越說越是小聲,說到後來,幾乎已細不可聞,饒是商弈庭耳力極好,也聽得十分吃力。
商弈庭忽然笑了,在他耳邊道:「怎麼什麼都做過了,還這麼害羞?被人瞧到你穿我的衣裳就這麼害怕?若是有一天被人瞧見我們在床上,豈不是……」
「莊主!」岑淵赫然推開商弈庭,便想起身離去,偏偏下體僵直麻木,一時竟是站不起來,反而再次被商弈庭撲倒在地。
商弈庭俯下身,手指摸著他的面頰,看著他又是氣憤又是害怕的樣子,滿心歡喜,卻是無從言說。
他自負聰明,但這個人一直在他身邊,他卻從未真正懂得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如今每接近一分,便覺得越是讓他感到新奇愉悅。
「岑淵岑淵……」仿佛咒語,他反覆念著這個名字,又低下頭去,在他脣間一吻,「你心裡那麼愛我,為什麼從來不肯對我說……」
沒想到他會問到這個問題,岑淵不願面對商弈庭逼視的目光,他垂下眼睛,略有些尷尬。
商弈庭吐出一口長氣,道:「我是著急了些,但我若是告訴你其中緣由,你必定不會相信……」他遲遲沒有說出赤舄璧的事,便是擔心這是一個夢境,一旦提起,夢境就會消逝。
那種孤獨冷寂的感覺,他不想再體會一次,只有岑淵在他的懷中,他才仿佛覺得有些真實感。
岑淵聽得仿佛雲山霧繞,但商弈庭既然不肯說,他也不願多問,或許商弈庭只是在找一個移情別戀的理由,而這個理由並不適合被戳穿。
想必當時的宋鳴風也曾經體驗過這種溫柔,所以才會舉棋不定,連那一劍都不夠決絕。
愛上一個不值得愛的人,只會讓人痛苦不堪。他早在多年之前就看出商弈庭是個薄情之人,那時也已決定,可以為商弈庭死,可以為商弈庭做一切事,但卻千萬不可愛上商弈庭這個妖魅一般的男人。
然而世事無法盡如人意,陰差陽錯之下,他走到無法全身而退的絕境。
會來尋找宋鳴風,也正是因為對這個少年的同情,希望有一個也同樣身不由己淪陷其中的人可以得到幸福。
卻是沒想到,商弈庭竟然向他伸出了手,願意助他逃出泥濘的沼澤。
他並非不想得救,只因害怕有一天重新被推入更深的泥濘之中,萬劫不復。
第九章
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兩人踏上回到滄州的路。
岑淵坐在馬上,看著輓著韁繩牽著馬的商弈庭,有些心不在焉。在商弈庭的堅持下,他也沒辦法拒絕商弈庭的好意。
令岑淵驚訝的是,商弈庭並沒有回分壇,而是在一間布莊停下,拍開店門,為兩人買了幾件衣物後,直接去了滄州一家不起眼的客棧落腳。
商弈庭停下馬,向他伸出手來,顯然是打算扶他下馬。
看到他沒有下馬,商弈庭伸出的手仍舊不動,岑淵猶豫一下,感覺他的目光灼熱得燙人,匆匆伸手讓他扶著,下了馬背。
從來沒有被他這麼溫柔對過,岑淵除了驚訝之外,自然還有一種警惕心,時時在等待著商弈庭什麼時候會翻臉。
若說在飲下毒酒之前,他還能揣測一下商弈庭的心意,但如今的商弈庭所作所為,簡直可以稱得上匪夷所思。
「我去讓人燒了熱水,先吃點東西,好麼?」商弈庭微笑著在他的脣角輕輕一吻。
「是。」他應了一聲,被商弈庭攙扶到了桌前坐著。
下身雖然很是不適,但比起以前的性事,可說是強了許多,並不需要像個殘廢一樣地被扶著,但商弈庭的強勢不會讓他有拒絕的機會。
商弈庭點的幾樣小菜、點心都十分精緻,似乎是故意迎合他,口味十分清淡,大多都是蒸煮的菜肴。
岑淵由於身體無法承受過多的情慾,以前喜好的辛辣口味早就戒了。胡亂吃了一些。
商弈庭自己不吃,卻總是在給他夾菜。
或許是因為精神緊張的緣故,岑淵只吃了幾筷就吃不下了,一直在想商弈庭怎麼還沒有事離開。商弈庭卻像是在試圖引他開口說話,找些話題出來。
「再吃一些吧?」
「不了,多謝莊主。」
「晚上吃些什麼呢?」
「隨意。」
「你不是說準備去查探身世麼?可需要山莊派人幫忙?」
「走一步算一步罷。」
他言辭十分恭謹,商弈庭雖然有些嫌他不知情知趣的木訥,但他的嗓音帶著情事後的余韻,卻是說不出的悅耳。
兩人漫無邊際地閒聊了片刻,都是商弈庭在問,岑淵答得頗為謹慎敷衍。
若非真的見識過這個人對自己愛戀纏綿到幾近瘋狂的地步,當真要以為他是無情,或者是天生這麼冷淡的性子。
木桶裡盛了熱氣騰騰的熱水,商弈庭試了試水溫,便去解開岑淵的衣帶。岑淵也不拒絕,任由他將自己剝得一絲不掛。
即將發生的或許是性事,或許是單純蹂躪,他已不願去多想。這個身體早就不是自己的,是他的奴隸,是他的發泄工具,是他無聊時的排遣,他從來不能主宰自己,自從遇到這個人開始。
商弈庭把他攔腰抱起來了。
他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
聲音雖然極低,但商弈庭沒有錯過,輕笑地用鼻尖輕觸他的額頭,「昨晚弄髒了,要洗一下的。」
或許他幫每一任的愛人洗過,但對於相伴多年的岑淵卻是第一次,也不知該是受寵若驚,還是悲痛莫名。
岑淵暗自笑了一下。
早就拋棄了尊嚴,自然說不上什麼尷尬,何況那裡又已經不能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岑淵坐在浴桶裡,微閉雙目,任由商弈庭用濕布在自己的身上擦洗著,靈巧的指尖刺入內穴,不停地進出,在水下發出淫靡的聲音。
不知是羞恥還是熱氣升騰的緣故,岑淵的面色有種酡紅,但神色間仍舊十分平靜。
這樣仿佛無事的平靜讓商弈庭有幾分焦躁,岑淵的反應,倒像是沉醉其中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而這個人對他的迷戀仿佛已經消失殆盡,如今已是雲淡風輕。
「你還愛著我麼,岑淵?」他狀若無意地開口,指尖慢慢握緊了岑淵柔軟的下體。
低低的嗓音仿佛因為疼痛發出的呻吟,岑淵仍舊沒有睜開眼睛,倒像是在享受著他施加的痛楚:「愛恨……就有這麼重要麼?」
看到岑淵平淡的表情,商弈庭沒來由地有些焦躁,但臉上笑容依舊緩緩:「是沒什麼重要的,不過,你為什麼會為了我做任何事,甚至……死?」
岑淵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似乎為了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他將頭轉過一旁,輕輕道:「商老莊主待我,有養育之恩……」他的臉上氤氳著水霧的氣息,朦朧得仿佛不是真實。
「是麼?」
面對不誠實的岑淵,商弈庭不置可否,這個人寧可被他利用,被他蹂躪羞辱,被他鴆殺,都不會吐露愛他的心意,而是一直冷眼旁觀他出入花叢,看他如何引人上鉤,看他與人情意綿綿,看他把人玩膩以後將人甩掉。
而他那時又是抱著怎樣的心理看待這些事情?
是嘲諷,冷笑?還是不以為然?
「剛才有人看到莊主和副莊主好像經過這裡,我們到處問問。」一個男子在外面的大街上大聲呼喝著。
岑淵認得那是滄州分壇的副壇主倪壇主,面色微微一變,兩人要的這間房臨街,窗戶關著,外面樓下的聲音仍能傳上來。
這裡是分壇附近,但以兩人的身分地位,路遇此地,分壇自然要來人伺候,也好有個照應。可是現在兩人這個樣子,自然是不便見人。
倪壇主此人是粗豪漢子,向來顧不得有什麼避諱,要是沒人應聲,便是直接推門而入的。
商弈庭若有所思地露出一個笑容,出了浴桶,隨意擦了身上的水,將他橫腰抱起,直接放到床上,這才慢慢地給他擦拭身軀。
岑淵有些焦急,便要起身去找衣服穿上,看到商弈庭仍舊壓在他身上不動,急忙提醒:「莊主,有人要來了!」
「我自然知道有人要來。」商弈庭慢條斯理地擦著他身上的水,低下頭吻了吻他的嘴脣,將他的手拉到頭頂上,忽然極為迅速地用腰帶綁在床頭。
「莊主……」岑淵有些焦急,這都什麼時候了,商弈庭還想著要玩這種情色遊戲,若是被人撞見,他以後在兄弟們面前還有何威信?
商弈庭原本不是這麼分不清輕重的人,怎地忽然變得這麼無聊?
他努力掙扎著,卻發現商弈庭打的是個死結,臉色更是慘白。
「莊主,我們回莊裡再做,好麼?現在兄弟們就在外面,給他們看到不好……」
難得見到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商弈庭心情大好。以他的喜好,自然不願意被人看到岑淵難得一見的媚色,恨不得藏在房中,永遠不被人知道。不過現在逗逗他,也甚是有趣。
「有什麼不好?我們偷情久了,早晚會被發現的。」商弈庭愉快地道。
「不、不行……」
岑淵幾乎能想像兄弟們看到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樣的表情——被商弈庭壓著綁在床上,全身赤裸也就罷了,幾乎每一寸肌膚都是又青又紫的吻痕,教他以後如何見人?
能夠在這一點上和岑淵看法相同,商弈庭更是愉悅,慢慢靠近他的耳朵,輕輕吹了吹他厚實的耳垂,微笑道:「要我放了你也容易……」他的手掌覆上了他胸前的乳首,昨天被咬了一夜的乳首顫巍巍地立著,脹得鮮艷奪目地紅,讓人忍不住再咬到嘴裡,慢慢舔舐著。
聽到有人在樓下詢問掌櫃二人的消息,岑淵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商弈庭向來說一不二,這次卻不知要如何折磨他。
「懇請……莊主明示……」
「其實也很簡單,只要你說其實你愛著我的,我即刻便放了你,怎樣?」
岑淵怔怔地看著商弈庭鎮定自若的笑容,心中卻是一陣的疼痛……只維持著表面的風光,身體淫蕩而下賤,即使被商弈庭粗暴地對待,仍然無怨無悔,他這樣的人,他這樣的人,難道也有說愛的權力?
商弈庭的手掌撫摸著他的身體,即使昨夜已歡愛過數次,他仍覺得商弈庭所過之處,自己的身體都在發熱,有股說不出的慾火無從發泄,只能自己靠近商弈庭的手,享受更多的愛撫。
「莊、莊主……」他小聲哀求著,擔心脣間逸出的呻吟會被門外的人聽到。
「你要快些,若是來不及,可怪不得我。」看著他緊張侷促的樣子,俊容盡是酡紅之色,便連耳朵也微泛紅,下腹便不由得一緊。他見過無數的男女,可是沒有一個人在床上時會像他這樣妖艷,讓他的內心起了一種莫名的愛慾,想要擁他到懷裡,嵌入自己的身體。
或許之前錯認了內心的征服欲,所以才會粗暴地對待。這個男子仿佛一口利刃,鋒銳,迷人,他以前卻只想著為己所用,卻忘了除了駕馭外,還需要袒護愛惜的心,否則便會因為使用得過於暴力而從中折斷。
「莊主……你饒了我吧……」
他小聲哀求著,只覺得商弈庭握住了自己的中心,在他掌心中不停地套弄著,自己仿佛一個孌童被他恣意玩弄。
「你若不說,我自然不能放過你。」商弈庭笑著凝視他,「你應當知道,我說出的話從不收回……」
岑淵猶豫著不語,卻見商弈庭忽然低下頭,含住他的慾望。
雖然那裡是不能了,但並非毫無所覺。
商弈庭的鳳目微垂,聚精會神地取悅著他那本來已毫無反應的部位,這樣的神態妖艷得不可思議。被水浸濕的發絲垂在他的小腹上,岑淵只覺得極度的痛苦和愉悅讓他喘不過氣來,他低低呻吟著,卻是無意識地輕喊:「救命……救……救我……」
此時此刻,卻又有誰來救他?
想到門外還有兄弟在尋人,便又是一陣的緊張。焦灼和恐懼幾乎是同時涌入他的內心,下體極度的刺激,卻是讓他毫無反應。
聽到門外已有人在敲隔壁的門,他渾身都在顫慄著,幾乎不可遏止。
「莊主……別……別這樣……」
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裡面有人嗎,快開門!」
商弈庭慢慢將口中脆弱東西吐出,嘴角還帶著一抹笑意,輕輕柔柔地道:「很快他們就要進來了,要是被發現……」
岑淵急促喘息著,嘴脣微張,嘶啞的嗓音從脣齒之間逸出:「我……我不……」
就在門被踢開的一瞬間,他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極度的刺激和詭異的興奮感涌遍全身,卻因無法泄身,身體一抽一抽地痙攣了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商弈庭忽然將被子一掀,蓋住他的全身,被子邊緣只露出幾縷乾枯的玄黑長髮。
幾個下屬敲門時沒聽到有人答話,但經掌櫃確認,這間房的確是住了人的,於是倪壇主一腳踢開了大門,只見床上發出的動靜極大,轉過頭去看時,卻見他們家的莊主渾身赤裸地正坐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倪壇主不由咽了一口口水,早知道莊主美絕人寰,誰知身材竟會這麼健碩修長,也難怪這麼多男女會為他前仆後繼。但打擾了莊主好事,的確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幾滴冷汗登時從他的額角冒出來。
被子下蓋著的顯然是一個人,露出青絲和被綁在床頭的手。
十指修長乾淨,被腰帶縛住的手腕勒出了紅痕,指尖微微無力地蜷縮著,不知是不是情慾過後的疲憊。
這分明是一雙男子的手,但這雙手卻宛如劍客般保養得極好。
他卻不由咽了咽口水,想看一下被子下面的男子是何等容貌。
莊主縱情聲色,非美人不喜,此人卻是不知如何的絕色了。
也許是他凝視得太久,莊主大人眼簾微微抬了抬,哼了一聲。
「屬下該死!屬下這就離開!」
他回頭罵了幾個跟在他後面的下屬,「還不出去,杵在這幹什麼?」一群人急急忙忙退了出去,順手關上房門,
被子被掀開,手掌扣住身下之人的腰間,慢慢地摩挲著,卻是不經意的輕柔:「拗得很啊,寧可為我死了,也不肯說喜歡我。難道說一句話,就有這麼難麼?」
他掌心摸過的地方,讓岑淵感到十分不適。
他一直小心地沒透露自己的心意,免得連自尊也絲毫不剩,不知怎地莊主竟會知道他內心的想法。
「身為下屬,為莊主赴湯蹈火,自然在所不辭。但所謂喜歡云云,怕是莊主有所誤會。」他小心翼翼地措辭,又怕得罪了商弈庭,不敢將他摸在自己身上的手移開。
「如果是誤會的話,你的身體為何會顫抖?面頰為何會泛紅?」商弈庭有些微的不悅,「除了這裡還是軟的,你身上哪一點的反應不像是動了情?」
「這又有什麼?身為男子自然容易撩撥,莊主徘徊花間,最是明白不過,縱是我已……已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但身體也怕受到誘惑,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竭盡全力才能讓自己將這句話平穩說完,臉上沒有一絲羞臊,坦然得讓人氣惱,「莊主若是……若是……不想做了的話,就請放過屬下吧。」
他自是發覺到自己面頰滾燙,渾身像是著火了一般,偏偏性器軟垂,便如宣泄處被人堵住,痛苦不堪,此時被商弈庭撩撥,不由暗自慶幸他廢掉了自己。
若是以前,商弈庭肯這麼取悅他,他早就有了反應了,好在現在沒了能力,不必在他面前袒露心意。
本來以為身體廢掉,便是人生最難忍受的痛苦,卻沒想到竟也成了值得慶幸的事。
商弈庭臉上的表情登時變得危險而可怖:「若是我還想做呢?」
岑淵原本閉著眼睛等待,此時聞言睜開眼睛,縱是他已動了情慾,但目中仍然一片清明:「那就請莊主速戰速決,免得耽誤了光陰。」
商弈庭被他這幾句話氣得肝火上升,看到他這種無所謂的態度,仿佛妓女讓恩客快些辦完事,還要等下一個,沒來由地想到他藏身天香樓時,日日被無數人凌辱——難道他當時的心情也是這麼迫不及待?
他難道一直誤解了這個人,這個人其實從來沒有愛過自己,他對他只有恨,恨意深得他失去神智了,仍然還記得他,乃至於用無力的手指在墻上刻下他的名字?
不,不可能的,他若是恨著自己,當初為何不放手一搏,而是寧可飲下毒酒?
商弈庭自知被他一言所激,氣得沒了神智,只能暗自安慰自己,可是卻壓不下內心涌起的暴虐。
慢慢低下頭去,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本來想讓你好過些,既然你不願,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話語中的嗜血讓岑淵一顫,卻感覺後庭中猛地被手指頂入,不由倒抽了口涼氣。
這種熟悉的凌虐讓他變得清醒了許多,閉上眼睛忍著被強迫進入的痛楚。
仍舊是那麼火熱巨大的性器,仍舊是橫衝直撞地進入他的下體,讓他劇痛之下不得不將雙腿張開到了極致,以免受了更重的傷。
他這種隱忍的表情看在商弈庭眼裡更是生氣,雖是被他緊緊包裹著,爽得幾乎能立刻射出來,但這種快感完全比不上心頭憤怒。
想到他曾經在無數人身下婉轉承歡,商弈庭便克制不住自己地想要殺人。
「忍著點!」商弈庭冷冷地說,將他的雙腿壓向他胸口。
修長勻稱的身體能擺放成任何姿勢,健康的膚色完全不像三年後那種死氣的蒼白。
商弈庭狠狠抽插了幾十下,心頭的暴虐登時消去了幾分,摩挲著他的肩膀,心底不由起了幾分溫柔,就著交合的姿勢,低下頭,想去吻他的脣舌。
此時卻見岑淵緊閉的雙眸仍然沒有睜開,顫抖的脣動了動:「莊主……你快些吧,我……」
他的不自然讓商弈庭立時發現了異狀,正看到他的性器開始變得有了反應,他緊緊握著自己的前端,包裹住自己的性器,像是不願被商弈庭注意到。
只可惜他的臉色過於羞恥,甚至是難堪。
商弈庭先是一喜,看到這個他準備好好愛惜的人並不是不能人道,他自然是高興的,但看到他的難堪神色,幾乎是立刻反應了過來。
他……他似乎只能……只能在被暴力和虐待下才能有反應。
怎麼會變成這樣?
商弈庭停住了抽插的動作,難以置信地試圖去碰觸岑淵僵硬的下體。
比起小倌們的細嫩粉紅色澤,岑淵這裡算不上美好。畢竟小倌們都服過藥,又是從七、八歲時就開始淫弄過的,比不得岑淵十六歲時才被破了身。
他每次擁抱他時,總是下意識地避開這個地方,只注意到岑淵的好處,否則抱也抱不下去了。
捫心自問,岑淵的好處是極多的,身體結實,武功高強,不必小心翼翼地伺候,比起女人來是要好太多了,只是這一根是普通男人的尺寸,讓他無法無視他是個男人的事實。
可是現在看來,這個令人厭惡的地方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憎,被手指包裹著,若隱若現的性器微微滲出淫液,像是懼怕自己而遲疑,並沒有繼續自瀆的動作。
因為被發現,身體的主人渾身僵硬,在他的注視下竟是不知要套弄好還是不套弄好,只能尷尬地握著已然硬起的恥處。
岑淵也沒想到自己不能人道居然是另有原因,還是在這個人面前暴露出來,不由心中盡是絕望。
剛才被強迫進入時,他只感到熟悉的痛楚和羞恥感,令他的小腿肌肉也仿佛要繃得筆直,地牢中被踢到的劇痛就在這一刻重現在心底。
這個他愛戀了多年的人,帶給他的只有無盡的絕望和痛苦。
極度的心理刺激讓他不知怎地就起了反應,他幾乎是立刻就能明白,只怕……只怕自己以後只有被人虐待才能人道了。
這種認知涌上心頭時,他不由得心中一片悲涼。
還期望商弈庭只顧著自己發泄,並沒有注意到別的,所以想趁著他不注意偷偷泄了身。
卻沒想到商弈庭幾乎是立刻發現了他的不對,登時安靜了下來,就連自己體內那根猙獰的巨物也有了軟化的跡象。
被對方發現身體變成這樣,比起不能人道本身,更要可怕百倍。
不能人道也就罷了,商弈庭玩膩了自然會有放過他的一天。對他自己來說,身體沒反應,也就能守得住那顆不受控制卻對商弈庭言聽計從的心。
可是現在算什麼?
難道他以後只能靠被人凌虐來獲得快感?
商弈庭喜歡施暴是一回事,可是他恐怕也不會忍受一個喜歡被虐待的怪物吧?
變軟的肉塊很容易從腸道中脫出。岑淵推開了商弈庭,不顧自己軟不下來的性器,撿起一件衣裳,急急說了一句:「莊主若是無事,屬下便先走一步了。」
他面色灰敗,完全不像原先的神色,商弈庭一看便知不好,連忙叫道:「站住!」
這次的岑淵顯然沒有以前那麼聽話,他動作雖然艱難,但已將衣裳系起,往門外走去。
一種被拋棄的擔憂忽然浮現於商弈庭心底,他聲音都沉了下來:「你都沒武功了,還想到哪去?」
岑淵卻像是置若罔聞,慢慢走到虛掩的門前,正要拉開大門,商弈庭又道:「倪壇主他們必定在門外守候,你確定要出去?」
這次的聲音有種壓不住的惱怒,但岑淵終於停下腳步,臉上神情迷茫至極,像是發現走投無路,怔忡正當地。
商弈庭輕輕一掠,身形已移到他身邊,張開雙臂抱住了他,將他抱在懷中。
「岑淵……」他將頭埋在岑淵的肩膀,盡情地呼吸他的氣息,像是確認對方的存在。
剛才那一瞬間確實有些呆愣,只不過是因為,想不到岑淵的體質變了而已。
商弈庭對喜歡的人向來呵護備至,萬分溫柔,就是打罵一句都十分舍不得,只有對不在乎的人才能狠心絕情。
可是既然重溯光陰,他已決定要善待岑淵,又怎能對他下得了手?
方才無意中粗暴了一些,已讓他滿心都是悔意,好在沒怎麼傷他,否則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既然他並不是不能人道,商弈庭不由得想到他被商雋擄走,帶到天香樓接客時,那些通過虐待那個傻子發泄生活苦悶的普通人,一旦發現傻子身體的秘密,會怎麼對待他。
發現的人自然是不會說的,而有了那種變態的慾望的人,也絕不會淺嘗即止。那些人雖然是少數,可是也不是沒有。
三年時間,什麼人都有可能碰到,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商弈庭說不出是恨還是妒,一張俊容都變得微微扭曲。
只是現在實在不是發泄的時候。
岑淵臉上盡是茫然而絕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令商弈庭心下抽疼,只能放下自己複雜的心思。
他不會允許三年的事再發生,這種可怕的經歷他半點也不想在岑淵面前提起。
「你放心好了,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好好待你。」
他慎重其事地囑咐,發現岑淵心不在焉,便沒再多說,看他神色間難掩疲倦,便讓他好好歇息,卻沒注意到他神色間有些不對。
第十章
夜色慾靜。
兩人一同用了晚飯,看到岑淵吃得很少,商弈庭便多點幾個菜。岑淵原本就不想莊主操心,下意識地多吃了些。
他一直以來祈望商弈庭對他有對宋鳴風百分之一的溫柔而不可得,沒想到在這幾天全部實現。
這種變化,似乎是從他失去武功後開始,在發現他的身體的秘密後變得尤為明顯。
他一直想知道,商弈庭會不會因此歧視他,嘲笑他,可是商弈庭眼中的憐憫讓他不容錯認。
想必這種身體在他眼裡,就連女人也不如了吧。既然如此,商弈庭也不會吝嗇這一點點的同情。
內心的狂亂只有自己知道,沒有泄露半分。甜來覆去地,只是想到了一個死字。
入夜後,商弈庭竟然讓他和他躺在一張床上安歇。
從未得到過這般尊榮的岑淵卻絲毫沒有受寵若驚的想法。在商弈庭眼裡,只怕他更像一隻貓兒、狗兒,如今又拔去了爪牙,自然毫不擔心他會對他不利。
他的確不會對他不利的,只是商弈庭從未相信,只有在他失去武功,變成個具有奇怪性癖的怪物才相信,沒了武功沒了自尊的他,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甚至對他口吐愛語。
「小淵,你睡了麼?」商弈庭的手摸了過來,碰觸到岑淵修長柔軟的手掌,輕輕握住了。
岑淵氣息均勻,仿佛入睡了一般,面容也十分平靜。
其實他的年紀比商弈庭要大兩歲,商弈庭這麼叫他並不合適。只是蓄養寵物的人給寵物起名,並不會在乎寵物的感受,他也就沒拒絕。
所剩的時間不長,反正也沒拒絕的必要了。
卻聽商弈庭輕笑了一聲,溫言道:「睡著了也好,有些事,你不知道還好些。其實我在三……」
商弈庭這一句戛然而止,竟然不知怎地沒有繼續下去,只是像窒息了一般,輕咳了一聲。
岑淵並不在乎商弈庭想說些什麼,他知道商弈庭此時的溫柔,只不過是多餘的憐憫,這並不是給岑淵的,而是施捨給一個身患隱疾的可憐人。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就死,
岑淵恍恍惚惚地想著,卻聽商弈庭放棄一般道:「罷了,以後你自然明白我的心意。」
他的心意?
他的心意都是留給鮮花美玉一般的美人,對自己只不過有些新鮮感罷了,又有什麼心意可言?
他抽了抽嘴角,眼前像是忽然恍惚了一般,依稀看到商弈庭萬種深情,輕輕地吻在一個少年的面頰上。
其實他從未見過兩人當面親昵,最有印象的還是半個多月前他初回莊時,聽到商弈庭和宋鳴風的吵鬧聲。不管末鳴風怎麼辱?,商弈庭都能坦然受之。
不知那揮之不去的記憶又是從何處得來?
他心思混亂至極,已無力多想,滿腦子只是商弈庭發現他在暴虐後勃起時的震驚表情。
若只是不能人道,還能隱姓埋名,從此遠逸江湖,再也不管他人,可是變成如今模樣,他幾乎能想到以後被人恥笑嘲弄,想到他時就覺得噁心反胃。
人生至此,已沒有活下去的必要。或許只有一死,才能證明他的清白。
聽著商弈庭鼻息緩緩,已然睡熟,想來商弈庭為了追蹤宋鳴風,不眠不休地連番趕路,又在他身上發泄了兩次,難免會有些疲倦。
他慢慢將手從商弈庭的手中掙脫,看著商弈庭熟睡的面容沒有一絲不舒服的痕跡,心裡忍不住想,大概商弈庭說的是真話,他並不是真的喜歡宋鳴風。
這個男子雖然武功絕高、容貌絕美,但孤傲任性、花心難測,不值得別人愛上他,這也正是他從來不曾在他面前提過自己的感情的原因。
然而感情的事,並不是不提就不會被人看出來。
商弈庭質問他是否還愛他時,他表面平靜,當時心中驚懼交集。
還以為隱藏得很深,卻沒想到早就被他知道了。
從未想過會在他身上得到回報,如今被他溫柔對待過兩次,也算是值了。
見好就收,才不會走到商弈庭翻臉的那一步,到時彼此臉上都不好看。
他坐起身來,胡亂撿了一件衣裳穿上,心神不定地出了門。
他身體十分疲倦,走得極慢,唯恐發出聲音,驚動別人,他連鞋也沒穿,赤著雙足走了出去。
滄州的地界他來的次數不多,但那幾日尋找宋公子的住處,卻是在這附近打探了多日,很是熟悉,於是出了客棧,逕自往東而行。
卻說商弈庭與岑淵同臥榻上時,原本想訴說一番別後思念之情,雖說對岑淵而言,其實並未分別,但對他來說,卻是相隔了整整三年。
開口時還好好的,提到三年前,便忽然發現,從他口中竟然無法發出聲音。
明明嘴脣在動,卻是無法發出聲音!
他以為是他變成了啞巴,但卻極為冷靜地聽到外面風過樹梢的風聲,躺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男子的呼吸……
正當他汗流浹背之時,感到了胸口處一熱,不由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個被他磨去了稜角的硬物。
他已將那枚赤舄璧碎片串了起來,做成墜子掛在脖子處,並用衣裳遮住,當作是自己的幸運之物,沒想到那時竟忽然感到碎片熱得發燙,像是要將他的肌膚灼傷。
他按著碎片,閉口不語,心中卻是又驚又懼。
原來光陰倒流,知道前事的只有自己,卻並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訴其他人。對於自己來說是光陰倒流,可是對於旁人來說,這些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自然不能說出口。
若是他勉強壓製這種灼傷感,奮力呼喊,想必也能發出聲音,可是到時會發生什麼事,卻是難以揣測。
或許碎片發燙,正是在向他示警。
他不由暗自慶幸將這枚赤舄璧的碎片當成了幸運符隨身攜帶,否則沒有發現碎片的奇異之處,強行說了出口,導致意外發生,他自己死了也就罷了,若是又回到三年後,發現只不過是一場夢……
到時本該完好的赤舄璧不翼而飛,他便再也無法彌補。
一念及此,不由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商弈庭向來橫行霸道,不信鬼神,但如今卻覺蒼天待他已是不薄,又有誰有這種運氣,能夠使時光重溯,輓回他畢生的最大錯處?
他勉強壓著自己驚惶不定的心,回想起岑淵必定在等待他的下文,於是隨口說了幾句將來如何如何的話,可惜心神不定,只好作罷,只能緊了緊掌心中的手,閉上眼睛,裝做漸漸熟睡,不再言語。
若是往常,他必定很快就能睡著,只是今天心中有事,不免想到既然有這麼大忌諱,不能說出曾經發生的將來,只怕以後會有什麼隱患。
商雋此人一定是要除去的,宋鳴風頗有幾分小聰明,又會喜歡上自己,最好還是送走,越遠越好。其他那些女人,雖然身嬌體軟,但比起岑淵來還是差得太遠,也都當成賞賜,送給下屬了便是。
岑淵此人表面上不會拈酸呷醋,但要是板著臉拿他們來堵自己一句,自己也難受得很。
他一一盤算,漸漸有些睡意時,卻感到岑淵掙開了他的手。
商弈庭皺了皺眉,正要重新將他的手抓回來,卻感覺對方的目光看著自己。
明明閉著眼睛,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是有實質的一般,輕輕碰觸著自己,卻又擔心將自己驚醒。
這種溫柔的感覺過於舒服,只是卻帶著一種濃郁得仿佛膠著的悲涼,讓他有些疑惑。
隨即立時想起,岑淵的身體變成那般模樣,他必然是十分難受。
對商弈庭來說,有那種性癖的人雖然十分奇怪,但對方既然是自己決定要相處一生的人,那自然會想方設法令他回轉過來,畢竟只是一樁小事,並不值得岑淵這麼耿耿於懷。
岑淵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的股肱之臣,從來不必他操心,想來這件事他也能想得通,只是夜半睡不著,難免心情煩悶,他多想一會兒就自然能想通了。
雖是如此一想,但看他出門,仍然不太放心,於是也穿了衣裳,跟著出了門。
擔心驚動岑淵,他並不敢離得太近,只是遠遠跟在身後,看他走得太慢,甚至想上前扶他一扶。
這種旖旎的心思,令他的心癢進了骨子裡。
這個人做副莊主時,他對他十分顧忌,看他多和別人說一句話,便覺得他是想籠絡別人,想奪權篡位,只想狠狠在他身上發泄,讓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如今想來,這種古怪的心思完全不對勁。
岑淵出門時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竟然沒注意外袍穿成了他的衣裳。不過這也說明岑淵其實與他不分你我。
商弈庭不由得有些暗自得意。
他灼熱的目光緊緊盯著十餘丈外的那道背影。
那人的長髮只是隨意地束起了前額的一些,夜風吹拂他猩紅色的衣袂,微微露出裡面雪白的袍角,赤裸的雙足踏在砂石地上,然而主人卻似乎毫不在意。
商弈庭發現他壓下去的情慾幾乎是立刻被挑了起來,只想上前將他按倒在地上,剝去他的衣裳。
商弈庭心神不寧地看著他的背影,渾然沒發現這是一條上山的路。
直到發現路的盡頭是萬丈高懸的懸崖,他才停下腳步,心下悚然一驚。
由於一直是上山,這個地方又恰好是鷹嘴崖,若非臨近,實在看不到盡頭並沒有路。
此時岑淵已站在懸崖邊上,山風凜冽,吹動他的衣裳,像是要將他吹落山崖,他卻是站得筆直,仿佛一桿槍立在那裡,不會撼動半分。
雖是決定一世相守,但商弈庭在心底深處難免有些抱憾岑淵是個沉悶的人,以後過日子難免要小心翼翼,但此時看到這般情狀,不由驀然驚正當地。
這麼驕傲、這麼倔強的男子,世間的確是少有。
這幾年來南征北戰,他只顧著擴張地盤,細枝末節都是讓岑淵打理,如今看來,若是沒有這個男人,浩然山莊完全走不到今日這一步。
他只目眩了片刻,便立刻回過神來。
雖有明月懸空,但也太晚了些,腳下一個不慎,便可能跌落深淵。更何況,他站得離懸崖邊實在太近!
不,他不是湊巧站得那麼近,他是特地來這裡的!他是要死在此處!
發現這種可能時,商弈庭驚呼一聲:「快回來,岑淵!」
他聲音中盡是驚惶失措,疾步上前,就要將他拖拽回來。
聽到他的聲音在夜空中傳來,岑淵像是怔了一下,這才回轉過身。
「你別過來。」
他的神情渾渾噩噩,像是眼神放空,直到目光碰觸到商弈庭時,才像是燒著了一般,猛地回過神,卻已向懸崖邊上退了一小步。
「你若過來,我便跳下去了!」
他果然是想死!
商弈庭只後悔自己為何不早些發現,在半路就阻止了他,竟然鬼迷心竅地跟了他過來,看著他的背影,便能有無數迷戀心思。
商弈庭縱是有萬般心機,此時腦子也是一團混亂,只急急說道:「那裡太危險了,快回來!有什麼話回來再說便可,切不可傷了性命!」
卻是怕驚嚇到他,不敢上前一步。
「是麼?莊主又怎麼會在乎岑淵的性命?」他低低笑了一聲。
「我自然在乎你!」
商弈庭卻覺得口中像是含了黃連一般。
時光重溯之時他欣喜若狂,對岑淵調笑有之,戲弄有之,甚至為了逼問他的一句愛語,就險些讓他暴露於眾多下屬面前。
對他雖有同情憐惜,卻是不夠尊重,也難怪他以為自己只是一時興起地玩弄,而不把他的感情當回事。
怪只怪他只懂得褻玩美人,卻是不知傾心相愛的人又該如何相處。
「多謝莊主在乎岑淵的性命,不過苟延殘喘,活著也無甚意思。」岑淵笑了一下,臉上卻是十分木然,像是並沒有在意商弈庭說什麼,他的表情顯露了他如今神志恍惚,其實並不十分理智。
一個人越是頑強,在信念被摧毀,意志力被瓦解時,就會受到越大的打擊。
他曾經的願望無非就是浩然山莊崛起,如今浩然山莊在武林中獨一無二,不必他掛念在心,而此時他的身體損毀,連男人的自尊也不可得,自然提不上什麼意志力。
商弈庭只覺得心中一疼,像是被千萬根細針刺過。
他以為,他和他之間將會有無數時光,他有無數機會可以慢慢彌補,卻沒想到,重回的這個時刻仍然太晚。
岑淵如今只不過是一個空殼子,活在世上的行屍走肉。
「岑淵,不管你變成怎樣,我都不會嫌棄你的,你又何必自暴自棄?」
商弈庭越來越慌亂,他發現自己不管怎樣地情深意重,但說出口時都會顯得毫無說服力。
嫌棄……這樣的男子,又豈是輪得到自己嫌棄的?只可惜他仍然沒有做到珍愛無比,愛逾性命的地步。
這段時間他所做的實在太少,只顧著自己的心情,卻沒注意到對方早已瀕臨絕境。
「我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你……」
「是麼?」岑淵低低地笑了一聲,似乎在笑他所說的話荒謬絕倫,「多謝莊主憐憫。岑淵此生其實早已無憾,要說的,早就在飲下那杯毒酒之前說完。『淵』之一字,是莊主少年時給我選的名,要我虛懷若谷,淵淳岳立。只怕這件往事,莊主並不知道。如今恰能尋到一處,與此字相符,想來岑淵當時未死在地牢之中,除了莊主當時的手下留情之外,還有冥冥之中的定數。」
「不,你不必死的!」
岑淵的話令他心下大駭,他上前幾步,卻見岑淵竟又後退了一步,正站在山崖之巔,只得停住腳步。
「莊主,我的自尊全都不要了,也請你給我一點臉面,讓我死了吧。」他神情滿是苦澀悵惘,「你要的那句答案我可以現在告訴你,儘管不甘不願,但我心中,仍然對你……對你愛戀萬分。」
像是終於把沉寂在心底已久的話說完,他像是松了一口氣,又有幾分釋然,「以後……以後多珍重了。」
岑淵似乎並不想說得太多,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往懸崖一步踏入,隨即向萬丈深淵跌落。
「不!」商弈庭聽他吐露愛語時,不由心下激動,正不知如何回答他,沒想到他如此決絕,才剛說完便躍下懸崖,令他措手不及,不由大叫一聲。
他用盡渾身內勁衝上前去,卻是因相距太遠,連他的一片衣袂也碰觸不到。
低頭下望去,卻見一片紅影飛速追落,而懸崖竟是深不見底。
若是岑淵武功還在,還會有一線生機,但他卻因一念私心,怕他對自己不管不顧,決絕離去,從此再也尋不著他。
原來只要心死了,是怎麼也留不住的。
此時此刻,竟像是被一種深重的夢魘魘住了一般,仿佛難以呼吸。
他苦熬了三年,才機緣巧合地摔破赤舄璧,回到三年前,難道仍然無法逃過岑淵死去的命運麼?
赤舄璧已碎,世上自然不會再有另一塊赤舄璧。
而他所擁有過的人,一直以來都沒有真正屬於他。
如果赤舄璧的存在,只是讓他作了一個夢的話,那麼他寧可這個夢破碎,從來沒給過他希望。
「赤舄璧!赤舄璧!」他大笑了幾聲,笑聲卻盡是蒼涼,像是要與風中的戀人相擁,他張開雙臂,躍下了懸崖。
《待續》
書名:《無情璧·下》
作者:月佩環
繪者:四喜
出版日期:2013/09/18
出版社:威向
文案
跳崖不成反被救起後,
耳裡聽見的全是商弈庭充滿愛意的告白,
想起當日那人欲致他於死的無情,
岑淵只覺心下森然,
不知還有什麼樣的屈辱得去承受,
讓他直後悔沒能自刎來個痛快。
但這回,商弈庭似乎變了,
百般柔情,呵護備至地寵著他;
只是岑淵也變了,
殘酷粗暴的性事似乎才能喚起他的慾望。
然而被那人捧在心上待若珍寶的滋味,
原來是這般甘甜。
若是這人終將如過去那般反目無情,
岑淵不禁困惑
──如此賭上一生,他會後悔嗎?
第十一章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但卻未曾達到商弈庭輕功速度的極致。
因是在夜間,雖有明月當空,但從山頂往下望去也只能看到一團漆黑,但他仍然忍不住睜開雙目去搜尋那人的蹤影。
可惜隔著重重的藤蔓,竟是看不分明。
可是也正因被藤蔓所阻,他墜落的速度不斷放緩,心下不由有了些渺茫的期望。
當看到那一點暗紅色竟在駁雜難辨的墨綠中出現,他不由心口狂跳,一種難言的喜悅傳來。
足尖在崖壁上一點,借力下躍,他下降的速度登時更快,直到快落到崖底下時才踏足在直立的崖壁上,這才放緩速度。
崖底下是一個積水潭,可惜運氣不夠,水潭甚淺,並不能將岑淵下墜之勢減慢,只將他的衣裳浸得濕透。
商弈庭顧不得他全身濕透,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岑淵!」
躺在泥水中的男子毫無回應,顯然已是人事不知。
商弈庭將人攬在懷中,卻見懷中的人已是昏迷不醒,脣角隱約有血跡,想來是因為他墜落時避不開崖壁上突出的石稜,受了撞擊。
藉著月光看他的身體,只見他面頰上擦傷了一道,身上的衣裳也被劃傷了多處。
商弈庭按了他的人中許久,仍然未見他醒來,才落下的心登時又提起。
若是方才果決一些,一看他跳崖就跟著跳下,想必能在半途中阻住他,不會令他受傷。
商弈庭滿心都是自責,卻沒想過,當時變生肘腋,任是誰也沒想到岑淵說話那麼冷靜,轉瞬間就能跳下懸崖。
這人對自己當真夠狠。
他早該知道……早該知道……
商弈庭的手指幾乎都在顫抖,想摸一摸岑淵身上還有哪裡受傷,卻是心神迷亂,無法一一檢視。
商弈庭便把岑淵身上濕透了的衣裳脫了下來,將自己的衣裳披在他身上。
只要回到滄州地界上,自然會尋到大夫救他。雖是這麼安慰自己,但全力展開輕功,向來時的方向飛奔而去,聽著耳畔風聲呼嘯而過,卻能感覺到,懷裡的人氣息越來越微弱。
難道命中註定,他要眼睜睜地看著岑淵死在他面前?
越是多想,他就越是感到驚懼害怕,每多走一步就懷疑自己是不是徒勞,還不如費心將岑淵喚醒,多相處些時候也是好的。
這麼想著,又覺得岑淵不該如此死去,他已用盡了全部努力,怎地還要看到對方隕歿?
難道他做的還不夠麼?
藉著晨曦的微光,他低下頭,看著雙目緊閉的男子面色蒼白,像是每呼吸一次就比上一次微弱一些,他幾乎心神俱裂,忍不住慢慢低下頭去,親了親他的額頭:「不要死……一定不要死……」
雖是毫無回應,但感到脣瓣傳來的溫度時,卻讓他有了些信心。
回到鎮上,放眼一看,城中有三、兩家掛著醫館的牌子,便胡亂尋了一家敲門。
自從北十八幫的總壇被攻破,這裡就設下了浩然山莊的分舵,但認識商弈庭的仍然很少,此時若是叫幾個兄弟過來,自然辦事會更妥帖些,但此時十分焦急,也顧不得了,只希望第一個找的大夫就仁心仁術,莫要惹惱了自己,他怒而傷人事小,延誤了救治事大。
敲門沒聽到有人應門,商弈庭更無耐性,一腳就將門踹開。
大門被撞開時,本來正急急趕來開門的大夫露出驚恐的表情,轉身就想逃走。
商弈庭疾步擋在他面前,攔住他的去路,顧不得紆尊降貴,聲音裡已有哀求之意:「大夫,你救救他吧,商某不會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他說得很是懇切,顯然對病人十分看重,那大夫少了幾分懼怕,卻仍有些躊躇:「看他的外傷,怕是十分重了,難以活轉……」
「只要你救活了他,我就賞你百兩黃金,不,賞你黃金千兩!」
那大夫精神登時一振,仔細診了脈象,又在他渾身各處摸了一摸,便有了定論:「身上多處受了外傷,肋骨斷了兩根,左腿的腿骨骨折,丹田空盪,似是……似是因了藥物之故,內力全失。」
能看出內力全失,足見此人並非庸醫。
商弈庭不由有了幾分信心,他之前看這大夫慢騰騰的,正積了滿肚子的火氣,若是這人說不出什麼來,就立時將他一腳踢開,再去尋別的醫館。
「大夫好高明的醫術。」
那大夫得他誇獎,眉開眼笑:「當年北十八幫的高手受了傷,都是在敝館醫治的,小人專治跌打損傷,那是包治包好。」
商弈庭聽不得他自吹自擂,登時臉色一沉:「你知道我是誰麼?」
大夫倒是頗有眼色,小心翼翼地道:「雖不知公子是誰,但想必比那北十八幫要厲害得多……」
「算你識趣,我是浩然山莊的莊主,北十八幫就是我滅的。」商弈庭哼了一聲,「治好了他,自然有賞賜,若是一個不好……」
大夫正讓小童磨墨,寫下藥方,此時聽到商弈庭的話,手腕抖了一下,一滴濃稠的墨汁登時掉在紙上。
若是旁人說這句話,或許會有人當他是胡吹大氣,但商弈庭說這話時語氣森冷,毫不掩飾殺氣,令人絲毫不敢懷疑他的身分。
早有傳言,浩然山莊的莊主俊美冷血,這人簡直再合適這四個字不過。
看到他抖抖瑟瑟地,像是連字也寫不成了,商弈庭皺了皺眉:「怎麼了?」
大夫咬了咬牙,答道:「好教莊主得知,小人有個師叔,叫方天翎,素來有妙手神醫之名,正好這些時日來看望小人,在寒舍小住,若是他來看診,怕是更有把握些。」
這一千兩黃金委實燙手,讓這大夫終於感到有些害怕。
商弈庭隱約聽過這方天翎的名頭,怒道:「那你還不叫他過來?」
大夫便讓小童去請客人,又對商弈庭解釋道:「我留在此處照看這位……這位公子,也穩妥些。」
岑淵渾身都是擦傷,滿臉血跡,幾乎看不出原來模樣,只能憑藉脈象判斷他年紀約莫二、三十歲,十分年輕,倒是容易恢復生機,否則商弈庭如此可怖,他只有跪著求這祖宗饒命的分。
大夫便用乾淨的帕子給他擦身上血跡,露出英俊的容貌,便聽得商弈庭忍著怒氣道:「笨手笨腳的,一點小事也做不好,滾開!」
「是,是!」大夫連忙應聲,又讓人去燒熱水,準備木板和布條等雜物。
過不多時,方天翎才帶了藥箱前來。
他雖是這位李大夫的師叔,但年紀卻似比李大夫還要輕些,容貌算不得出眾,但眼帶桃花,有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
商弈庭原本信他不過,但看他蹙眉診視時,似乎頗為認真,便只好忍著,看他有何能耐。
方天翎只隨意摸了摸岑淵的手腕,便沉吟道:「身上外傷雖重,註定臥床多日,小心養個百來日也就好了,只是病人渾身虛弱無力,又濕了身子,受了風寒,這三、兩日若是看顧不好,怕是會燒壞腦子,輕則呆傻,重則喪命。」
商弈庭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穩。
他一直在擔心赤舄璧會有何不妥,如今似乎漸漸顯露出來,讓他忽然有種預感——有些事註定發生的,無法阻攔。
岑淵渾身不能動,渾身高熱,會燒壞腦子……一步一步,雖有所改變,但結局只怕是命中註定。
那麼他將會被人帶到青樓,輪番凌辱的事,是否也註定要發生?
不,不會的,原先的岑淵筋脈都被人挑斷,如今只是骨折,已比以前好得太多。
他一定是杞人憂天,一定是的。
商弈庭渾身都在發顫,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
這些日子他見到岑淵,心中歡喜,竟然忘了商雋這個心腹大患,回去之後,他定要先殺了商雋不可!
「這些也只是小疾。」方天翎像是沒注意到他的異狀,「為難的是別處。」
商弈庭眼皮一跳,勉強自己鎮定下來:「請不吝告知。」
方天翎似笑非笑地道:「他下體似乎有些異狀,後庭傷得不輕,前面也似乎很不好,怕是不能人道,似乎不是此次摔傷引起,不知我說得對否?」
此人知道得太多,委實令人生厭。
商弈庭臉色陰沉:「你若能治,我必少不了你的好處,若是多嘴多舌……」
「在下自然不是多嘴之人。」方天翎笑了一笑,「不過這傷勢七成因外傷而起,三成卻是自身原因,怕是難以治好了。」
商弈庭原本已放心了七分,只要岑淵活轉過來,他什麼事也不與他計較,什麼都讓著他,就是他身體有隱疾,以後也可以慢慢醫治。
遇到這個神醫時,他不由對岑淵的隱疾有了信心,可是聽方天翎所說,登時無比失望。
若是有所選擇,他自然是希望岑淵完好無損。
方天翎用銀針為岑淵渡了穴,讓他的瘀血行散開來,又為他正了骨,用夾板層層纏住,這才洗了手,寫了藥方,命藥童去熬藥,叮囑商弈庭經常用烈酒給他擦拭身體,以免身體過熱。
待方天翎快要離開時,商弈庭忍不住道:「就這樣就成了麼?」
「人醒了就給他吃化功散的解藥吧,若有內力在身,自然痊愈得快些。」
商弈庭沉默不語。
他對岑淵一直心懷歉疚,甚至覺得怎麼還給他都嫌不夠,這種負疚感壓得他胸口發悶,可是若是要岑淵離他遠些,放他自由,他卻覺得無法忍受。
「莊主是怕他跑了?」方天翎哈哈一笑。
商弈庭陰沉著臉,不發三舌。
「要控制一個人的行蹤,對別人來說是件難事,但是對莊主來說,卻是輕而易舉。只看莊主舍不捨得了。」
「還請先生明示。」
方天翎笑道:「北十八幫的宋幫主當年尋覓奇珍異寶,除了那三樣人人盡知的寶物之外,卻還有一件不為人知的奇物。宋幫主尋了多年,原是想用在如夫人身上,只是沒想到才到了手裡,卻連北十八幫都丟了。那件奇物莊主一問便知,乃是叫做蝶翼香丸。」
商弈庭只在意象徵權勢的那三樣寶物,對於其他的東西倒是並沒有在意,皺眉說道:「似乎有這一件東西,又有何用?」
「此藥乃是二十年前一位奇人所制,天下也只得一枚。服下藥丸後,每次出汗都散髮微弱的香氣,常人聞之不出,只有蝴蝶能識。若是服藥的人在千里之外,只需隨意找一隻蝴蝶,點燃一支龍涎香,龍涎香燃盡後,蝴蝶便會循著那人蹤跡,找尋而去。」方天翎微微一笑,「龍涎香易得,蝶翼香丸卻是難尋。我從塞外而來,原本就是想見一見這枚香丸,誰知到了中原,才知香丸落入莊主手中。」
「先生為何肯告訴在下此事?」
「天下奇物,有緣者得之。若是莊主願意的話,借我聞一聞藥丸香氣便可。」
「這是為何?」
「只憑香氣,我或能推斷此丹由何物所煉。」方天翎笑了一笑,「只怕藥草多半找尋不全,奇珍不能重現了。」
商弈庭疑心他是不是另有詭計,甚至是商雋派遣而來,但此人醫術驚人,神態氣質又飄然若仙,委實不可能是那陰險下作的商雋下屬。
方天翎看他沉思,忽然一笑:「我看莊主最應該想的是,這藥只有一枚,讓誰服用才合適吧。」
說完對著商弈庭拱了拱手,翩然而去。
商弈庭聞言一怔,想來是他風流多情,天下無人不知,又有如夫人在側,得到這種奇珍異寶讓美人服用,自然更增情趣,若是放在一個大男人身上,卻是暴殄天物了。
這方天翎發現他和岑淵之間的親密關係是真,但語氣之間卻是調笑居多,想來並不相信,他會為了緊盯一個並不嬌媚的男人而不擇手段。
以前的他或許絕無可能將奇珍異寶浪費在岑淵身上,此時珍之重之,只恨不能時時刻刻擺在眼前。連赤舄璧他都不可惜了,又怎麼會在乎一枚蝶翼香丸?
岑淵昏昏沉沉地,往日的清醒和理智似乎早已隨之而去,只留下麻木和遲鈍。
依稀感到,自己似乎躺了好多年,等待著太陽東升西落,等待著每天苦難的結束,等待著那個人有一天會前來與他相見。
可是他隱隱約約地有種預感,等來的不是他想要的結局,而是令人萬念俱灰的一幕。
他慢慢睜開眼睛,卻見眼前的一方斗室卻是比曾經住過的那間要大上許多,但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居所。
不管這裡是何地,都不是久待之地。
他雙手撐在床上,想奮力坐起,但胸口劇痛,仿佛火燒一般,左腿也被牽動得疼痛難當,只能重重落回床上。
身體的疼痛如此清晰,令他方才的迷茫登時散盡,直直地看著天花板,回想起昏迷以前發生的事。
此時不死,自然是因為,他被人救了回來。
因羞恥而自盡,的確是一件蠢事,若是要他再從崖上跳下去一次,只怕他未必再有這種勇氣。
活著是件難事,可是有尊嚴地死去,卻不是任何時候都能做出的選擇。
「你肋骨斷了,若是亂動,怕是會移位。」商弈庭緩步從門外走了進來。
方才在外面煎藥,他自然聽得到岑淵妄圖下床的聲音。
沒想到他竟不顧性命,都這副模樣了還想離開。商弈庭進來便想訓斥他幾句,但看到他臉色煞白地看著自己,指尖都在微微顫抖,便知他十分緊張,甚至對自己懷有一種懼意。
以前的岑淵多次違抗他的命令,從來沒有害怕過他,如今的恐懼,自然是因為擔心他將他身患隱疾的事宣揚出去,甚至以此要脅,強迫他做些不願的事。
商弈庭不由得在心裡苦笑,岑淵怕他,他又何嘗不怕岑淵?怕他傷心欲絕,怕他了無生趣,怕他從此拂袖而去,再也不相見。
以前從來不知懼怕為何物,現在卻覺,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他的心,像是多了一處軟肋,不能被人碰觸。
商弈庭將桌上放得半涼了的一個茶盞端起,茶盞在水上輕輕撥了撥,脣角噙著一抹笑意:「既然醒了,就把這碗參湯喝了吧。」
「不……不必。」他嗓音乾澀,目光在看到商弈庭時,便不能移動了。
在懸崖上碰到商弈庭時,他表面上鎮定,其實心潮起伏,難以平靜,仿佛千言萬語在心頭,但當時卻是無法言說。然而男兒一生意氣都已折辱殆盡,他實是無顏活在世上,只能匆匆躍下懸崖。
沒想到再次醒來,竟會又遇著他。
和商弈庭離得這麼近,他幾乎聞得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花香。
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裡,商弈庭又和別的女子在一起了麼?
「先喝些參湯提提神,藥汁等吃過了飯再喝。」商弈庭十分自然地舀了一勺,便要來喂他。
岑淵搖了搖頭,目光裡明確是拒絕的意思。
商弈庭只得說道:「參湯裡有化功散的解藥,你先喝了再說吧。」
岑淵疑惑地看他一眼,看到他又要喂自己,於是說道:「我的手沒有受傷,可以自己喝的。」
商弈庭不由十分失望,只得將茶盞遞給他,看到他端著茶盞靠近嘴脣,卻是一仰脖子飲下了,連其中的味道也沒分辨。
商弈庭露出了幾分笑意:「如此我就放心了。」
岑淵飲下時便覺花香刺鼻,卻仍然閉氣飲了下去,放下茶盞時,回想方才所聞到的花香原來並不是商弈庭身上所有,而是參湯的味道,便知是誤會了他。
解藥竟帶著如此馥郁的花香,委實奇怪。
正在躊躇時,正好聽到商弈庭說的這一句,心下不由一沉。
商弈庭會這麼容易就給他化功散的解藥?只怕是商弈庭暫時需要他的武功,卻又擔心他不能控制,所以另外在參湯中下了別的毒藥。
只怕這毒藥就是傳說中商氏家傳的丹方,摧心蝕骨丸,一旦服食後,必須每個月吃一次解藥,否則日日承受摧心裂肺之苦,生不如死。
三年前,浩然山莊打算用摧心蝕骨丸養一批死士,他勸阻無用,便設法將丹藥「不慎」染了硫磺,不能再用。商弈庭當時十分震怒,狠狠將他責罰了一頓。
他犯上的事做了無數,也怪不得商弈庭那麼恨他。
「莊主想要屬下去做什麼?」
商弈庭怔了一下:「什麼?」
岑淵苦笑了一聲,「若是屬下料得不錯,參湯裡是有摧心蝕骨丸吧?」
商弈庭氣得幾乎把碗都摔在地上:「你吃過摧心蝕骨丸?你記得摧心蝕骨丸是這個味道的?是不是我的一番好意你都要當成驢肝肺?所以我說喜歡你,你也不願相信?」
岑淵聽著他的一字一句,除了啼笑皆非之外,更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他當然希望商弈庭是真的,可是變化如此之大,卻讓他如何相信?
前一天才恨不得他去死,在地牢裡強迫於他,第二天就能萬種柔情,這怎麼可能?
他曾經照過鏡子,並沒有半分變化,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在房事上的反抗,不再順從於商弈庭。
如果商弈庭會對他有興趣,倒是有些可能,但他卻自知自己沒有這種魅力,能讓商弈庭一次又一次地說喜歡。
「莊主不要開玩笑了。」他慢慢地道,「岑淵既無姿容,又無身段,如今還不能人道,又怎能令莊主動心?唯有這一身武功還能看得過眼,若是莊主有什麼需要的話,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商弈庭氣得幾乎快說不出話來:「我有什麼需要?我只要你一直做這個副莊主,一直在我身邊,到底要我說幾次才明白?」
他看著商弈庭震怒的表情,無比清楚自己此時提出反對的意見商弈庭會更生氣,於是說道:「屬下謹遵莊主之命。」
看到他無動於衷,商弈庭神情變得更為慘澹,苦笑一聲:「罷了,不管我怎麼說,你都會不信的,只要你答應我,一直在我身邊就夠了。」
岑淵松了一口氣,卻聽商弈庭認真地道:「若是你以後輕易離開我,我一定會懲治你。你聽清楚了麼?」
聽到商弈庭森然的話語,他不由打了個寒噤。
「昨天晚上你竟然不聽我號令,我讓你不跳下去,你竟當成耳旁風,你說,我該怎麼罰你?」
岑淵看到商弈庭的表情,不由得頭皮發麻,倒是後悔自己當初沒拿了他的劍,直接橫劍自刎,卻要靜悄悄地死去,結果特意尋了僻靜之處,被商弈庭尋了過來。
他心中茫然,口中卻是說道:「任憑莊主處置。」
商弈庭眼底露出了一點笑意,這笑意說不出的溫柔:「甚好。」
這點溫柔必定不是為自己而起。
岑淵忽覺肋骨處疼得厲害,不由伸手去按住,似乎這麼按著,胸口便不會那麼疼。
「屬下傷勢未愈,怕是要等傷好後才能領罪……」
商弈庭原想和他調笑幾句,甚至只是罰他親一親自己,但卻見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便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能慢慢對他好些。
看他臉色慘白,像是氣力已盡,便道:「你好好先歇息罷,我會陪著你,你放心就是。」
喝下參湯後,他漸覺內力一點一滴地回覆,但身體卻仍然軟綿綿的沒有力氣,甚至感覺到右腿外側又癢又麻,像是被人推拿一般,既舒適又難過。
想必是摔傷的後遺症,倦意襲來,他只想閉上眼睛休息,就連商弈庭說的那句話也只是聽在耳中,並沒有分辨其中的含義,
第十二章
在醫館中一住就是七、八天。岑淵身上已有了不少力氣,只是右腿根部仍然滾燙一片。
他只是小腿骨折,卻和大腿無關,這種奇異的感覺便如被溫水包裹一般,並不難受。
趁著換衣裳時他低頭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驚,只見大腿處多了一隻藍色蝴蝶斑痕。那蝴蝶體態輕盈,身有長翼,艷麗至極。
這斑痕十分奇怪,若說是刺青,斷然他不可能不知。
最近幾日因為斷骨處疼痛難以入睡,就是有人靠近,他也會有所覺察,除了一個藥童助他換洗之外,實無他人。若說是胎記,又怎可能從未見過?
如今這個身體破敗不堪,看了更增厭惡,索性也不細看,胡亂穿了衣裳,不再多想。
「副莊主!」一聲呼喊讓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抬頭一看,竟是自己的下屬顧準,急匆匆地闖入門內,看到他時,才停住腳步,像是發現自己失態,壓低聲音道,「是不是莊主為難你,你才……」
顧準竟然以為他被商弈庭打傷,他連忙道:「不是,是我自己不慎跌下懸崖。」
他提起袖子給顧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擦傷,證明商弈庭並非蠻不講理,看著顧準一行人,不由得疑惑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顧準道:「莊主讓我們前來迎副莊主回莊。」
看到顧準臉色奇異,像是不明白商弈庭怎地轉了性子,會如此關心這個有名無實的副莊主,岑淵便道:「如今看來,莊主並非是過河拆橋的人。你們既然不願離開,那便伺機行事罷。其實我這次跌傷,還是全靠莊主照顧……」他頓了一頓,想到商弈庭前幾日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他剛醒過來時,還看到商弈庭眼底下的烏青。
若不是知道商弈庭剛和宋鳴風分開,他指不定就誤以為商弈庭是憂心他昏迷不醒。
「副莊主這次怎地傷得如此之重?」顧准將他放在房內的衣物隨手整了整,就交給跟著自己進來的兄弟,自己卻是上前來攙扶岑淵。
「只不過折了骨頭,不過百十天就好了,又打什麼緊?」岑淵笑著拍開他的手,「去把我那雙拐杖拿來。」
「幸好副莊主只是傷筋動骨,若是真的殘疾,弟兄們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你了。」
小伍湊趣說了句話,岑淵臉上的笑意登時凝了一下。
他身上看起來雖無殘疾,但實際上與殘疾無異。
午夜夢回之時,他甚至多次想到要將那令他尊嚴盡失之處割掉,但因商弈庭與他合住一室,便只好打消念頭。
他頓了一頓,說道:「你去幫我跟大夫說一聲,就說我不方便前去道謝。」
小伍應聲離去,顧準卻是有些不滿:「收了一千兩診金,還要謝什麼謝?」
「一千兩?」岑淵不由得有些吃驚,這些天他所用的藥無非是些尋常復骨生肌的藥物罷了,就連用的人蔘也只是兩、三年大小,值不得什麼錢,大不了十幾兩紋銀罷了,怎麼就能用到一千兩。
顧準哼了一聲:「莊主乃是公子哥兒出身,自然是不知民間疾苦。」
「住口。」岑淵皺眉,「莊主也是一番好意,我們為人下屬,豈能妄議主上?」
顧準卻是大為不服:「他在宋家小公子身上花錢也如流水一般,更別提那個如夫人了。如夫人住在莊裡,簡直把自己當成了莊主夫人……」
「你還說?」岑淵又氣又惱。
顧準自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屬下不是說副莊主和那些繡花枕頭是一類人,屬下的意思是,我們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憑什麼給那些沒用的公子哥兒揚州瘦馬用了?」
他越解釋,越是讓岑淵想到躺在商弈庭身下時的荒誕淫亂,從他手中奪過拐杖,自行向門外行去。
他只斷了一條腿,用不著雙拐,但肋骨處十分疼痛,若是隻用一根拐杖,難免會用了偏力。
下屬備好了馬車,出到門外便上馬車,倒也方便得很。
想到前日商弈庭的一言一笑還在耳邊,如今卻是離了自己先行回莊,說不定不知是哪家的美人又令他動了心。
有非凡的權勢、容貌、智慧,也不知多少人等著他臨幸。這麼多美人,大概商弈庭總有一天會玩到吐。
還以為他是真的愛上了宋鳴風,誰知又是一場風月。岑淵甚至覺得,自己從不出錯的預感被商弈庭攪得亂了套。
他還是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盡快忘了的好,說不定商弈庭現在還在後悔對自己說過「喜歡」這兩個字。
縱馬而行只要十餘天的路程,馬車卻足足行了兩個多月。
這兩個月以來,岑淵的傷好了大半,顧準卻沒讓他騎馬,只說回莊後註定忙碌,路上走得慢些還能休息一段時日。
這話倒是提醒了岑淵,想到回莊後會和商弈庭面對,便不由得將行程一拖再拖。
這段時間商弈庭對他極好,讓他本如死灰的心又漸漸復燃。他沒想過能得商弈庭的真心,只是商氏對他有養育之恩,他既然沒死,便留著報答商氏,所能得到的回報,或許只是……商弈庭危險而又令人沉迷的溫柔笑意。
除死之外,世上本無大事。越過了死這一關,他對所有的事都看得極淡。
或許商弈庭的溫柔讓他感到,那種令人不堪的羞辱是可以忍耐的。
這種幼稚的想法涌上心頭時,他不由得想恥笑自己,居然仰仗著一點點溫柔就可以活下去,濫賤得真令人不齒。
不管怎麼拖,都會有到達的這一天。
浩然山莊鎏金的四個大字乃是前任莊主所題,寫得龍飛鳳舞,力透紙背。
前任莊主文武兼修,只可惜商弈庭只愛武功一道,並不喜詩詞曲賦,讓前莊主抱憾而逝。
到山腳下時,岑淵抬頭看著山門上的字,躊躇不前。
「副莊主終於到了,屬下讓人去稟報莊主。」一個弟子喜上眉梢地上前相迎,「實不相瞞,屬下都在山腳等了一個多月,沒想到副莊主腳程這麼慢。對了,莊主說了,副莊主原先住的遠芳居拆了,讓副莊主暫時到綺春園去住。」
岑淵聞言,不由一怔。綺春園是貴客的住處,宋鳴風都不曾住過那裡,只有江湖上大門大派的宗主到訪時才請他們居住在那裡,平時都是閒置不用的。商弈庭此舉,難道是暗示他只是客居的身分,其實不能插手山莊的事?
想到商弈庭最近對他體貼備至,他便將這種疑慮按壓下來,抑或是他有別的用意也不可知。
進了綺春園,那弟子帶他進了房,房間的布置一如他原來,令他少了幾分陌生,只是衣櫃中原來的衣裳幾乎被扔了大半,放置了不少錦緞衣裳。這些衣物看著好看,其實出門騎馬,練武幹活都不方便,尤其是絲帛,動作略大一些就開裂了,他平時不常穿,也就沒有置備,卻沒想以前的衣裳幾乎全被扔了,只留下幾身他過年節的時候穿的衣裳。
難道……難道商弈庭的意思,是想要他專心取悅於他,便如男寵之流?
回想起商弈庭殷殷懇切地求他留在他身邊,他不由得一陣恍惚,幾乎站立不穩,匆匆挑了一套原來的衣裳出去。
服侍的小廝雖說要去燒熱水,但他趕路匆忙,又剛用過晚飯,身上盡是汗意,便阻止了小廝,自行去了院子後面的水井旁,準備衝一衝冷水便可。
綺春園倚山近湖,風景秀麗,恰好是傍晚,陽光照在沾滿水珠的矯健身軀上,肌膚細膩的光澤幾乎令人心神盪漾。
岑淵衝了幾桶冷水,擦了擦身子,便披了衣裳。
一隻小白蝴蝶繞著他的衣襟不去,他不以為意,輕輕揮了揮袖子,將那隻呆傻的蝴蝶拂開,隨即系上衣帶。
一聲輕微的惋惜聲,從身畔傳來。
「誰?」他轉身抬頭,卻見遠處一個男子倚著欄桿,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正是睽別已久的商弈庭。
他一身藏藍銀邊錦裳,頭髮系成一束,指間拈著一朵白玉蘭,手指纖長細膩,勝過玉蘭三分,容顏俊美至極,恰若一個人畜無害的世家公子,正要向一個懷春少女調情,完全讓人想不起他心狠手辣的殘忍手段。
只可惜商弈庭不是世家公子,他也不是單純可愛的二八少女。
他眼皮跳了一跳,壓低聲音道:「原來是……莊主。」
「綺春園何等住處,除了我,又有誰敢擅入?」商弈庭微微一笑,緩步向他行來,「都說岑副莊主敏銳冷靜,我這麼小聲都被發覺了。」
岑淵不知他是何意,欠身抱拳行了一禮,心中思慮萬千,慢慢直起身時,手裡已被塞入了一朵白玉蘭。
「今年的新花,真比去年還香。你聞聞看是不是。」
岑淵自然沒有聞過去年的玉蘭,但不想掃他的興,於是低頭嗅了一下,花香撲鼻,令人心醉。
「只可惜再香,也及不上我的副莊主。」商弈庭笑容滿面,張開雙手,登時將岑淵抱住。
冷水衝激過的皮膚細膩柔滑,令他克制不住,一邊上下其手,一邊還不忘問一句:「身上的傷都好了麼?」
岑淵沒想到他這麼急色,嚇了一跳,過了半晌才低聲道:「好了七、八成了。」
「既然好了,怎地不早些回來見我?我等得好心焦。」商弈庭聲音極是溫柔,將他橫腰一抱,便已抱在懷中。
衣帶只是淺淺系著,此時一掙,散落開來,露出結實的肉體,夕陽照射下,說不出的耀眼奪目。
岑淵又驚又駭,在滄州時商弈庭雖然多次攙扶他,卻沒有這麼抱過他,何況他如今傷勢痊愈,已不須別人相助。
「我自己可以走……」
「不行,我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商弈庭噙著笑意,將他抱回房中,往紫檀木床走去。
原以為進房時能看到美人出浴,卻沒想到他並沒有在房中,匆匆去到後院,看到他光滑的背部曲線,腰身細窄,雙腿修長,當真是再完美不過,便知以前的自己囫圃吞棗,委實不知珍惜。
將他的衣裳解開,露出裡面一絲不掛的身軀。
岑淵有些窘迫不安,低聲道:「屬下以為不會有人來,所以沐浴時沒帶齊裡衣褻……褻褲。」
商弈庭不以為意:「反正是要脫的,穿多了只會麻煩。」
岑淵躺在床上,面對多情而溫柔的商弈庭,他似乎有些無所適從,雙手支撐在床上,便要坐起身來,沒料到商弈庭正要親他的胸口,恰好將一點茱萸送到了商弈庭口中,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岑淵只覺得半身酥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此番就由我來服侍你,你不必主動了。」商弈庭喉間嘶啞,卻是語帶笑意。
這兩個月來日思夜想都是岑淵的滋味,如今近在眼前,才知道比他的記憶更加美好,想必美酒更需久藏,小別更勝新婚,他感覺自己比以前更珍愛他了。
岑淵沒料到商弈庭竟會如此溫柔,不由呆了一呆。
回望他時,只見商弈庭一雙鳳目正凝視自己,可說萬種深情,難以錯認。
想必他以前,也曾這般地凝視過別人。
腦海中掠過這個念頭時,便覺得鼠蹊部傳來一陣熟悉的滯脹感,令他本已微微硬起的性器又軟垂下來。
他的眼神不由得一黯,只盼商弈庭發現不到,於是被商弈庭親吻脣角時,試著環住他的肩膀回吻他。
原來的歡愛雖有脣齒糾纏,但只是粗暴地發泄,他總是默默承受商弈庭的怒氣,卻從未試過這種溫柔滋味。
越是想到他對別人百般柔情,便越是不能正常勃起。
只因……他的溫柔是屬於別人的,只有疼痛和羞辱,才屬於自己。
他試圖瘋狂地吻著商弈庭,期待商弈庭粗暴的回應,誰知商弈庭目光變得仿佛閃耀一般,眼裡盡是歡喜:「沒想到你這麼熱情,也是忍得太久了麼?誰讓你不早些來見我。」
話語中雖帶嗔怪,但動作卻是憐惜萬狀,手掌撫過他的腰椎脊背,便如對待世間的珍貴事物一般。
他只不過是前任莊主隨手拾來的棄兒,又有什麼珍貴可言?
身體被他撫摸過的地方熱得發燙,他並不是毫無所覺,只可惜所有的情潮都似乎被一條堤壩所阻,無法宣泄,商弈庭更多的溫柔,於他而言只不過是凌遲般的酷刑。
被他發現自己的不能,只會再次經歷一次難堪。
岑淵緊緊抱著商弈庭的肩部,雙腿主動去夾住商弈庭的腰身。肌膚緊緊相貼之下,他感到商弈庭的堅硬熾熱正頂在自己的臀部。
商弈庭亦是有些克制不住,看他這麼主動,不由笑道:「不是說好了此番由我伺候麼?」
「屬下……屬下忍不了了。」岑淵壓低聲音說了一句,面頰的潮紅和急促的喘息證明他並不是毫無所覺,他一手輕握住他的前端,對準自己後庭的甬穴,慢慢坐了下去。
商弈庭心中涌起一種愛憐不已的心情,以前歷經繁花似錦,讓他憐惜的人多不勝數,但會讓他想在心中開闢一片天地,單單為他留出位置的人,卻是從來沒有過。
慾望被他毫無止境地包容著,商弈庭再也忍不住了,緊緊將他抱在懷中,吻他的眼角眉梢,越是親吻,就越是能感覺內心中毫無保留的歡喜。
「疼不疼?」
雖是被岑淵主動坐了下去,但他仍然仔細分辨他臉上是否有一絲痛苦之色。只可惜他面容沉靜,看不出什麼,只有額角的汗水和面上的紅暈泄露了他情潮涌動,想來自身情慾亦是難以克制。
看到岑淵無聲地搖了搖頭,商弈庭終於忍不住抱緊了他,深深吻住他的脣舌。
激烈的性愛讓兩人都出了不少汗,商弈庭小心翼翼地抽動慾望,唯恐令身下的男人有半分不適,卻是發現對方一直喘息著夾緊自己,面容卻始終過於平靜,一如他身下軟垂的下體。
商弈庭用手指套弄他的性器,但柔軟的性器始終沒有反應,只有在他用指尖刮著鈴口時,岑淵會渾身顫抖,臉上卻是露出無法宣泄的痛苦之色。
「別……別碰……」他小聲地哀求。
「真的不行麼?」商弈庭不由得十分失望,強忍著高熾的慾火,將硬物退了出來,低下頭含住了他的性器。
岑淵震驚得幾乎無法言語,他確信若不是商弈庭發了瘋,就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可是眼睛明明看到商弈庭俊美無匹的面容埋在自己身下,被溫熱的口腔包住,垂軟的所在幾乎每一寸肌膚都在痙攣,卻偏偏無法堅挺。
他喘息聲變得急促,除了被他舌尖逗弄時難以忍耐的快感之外,亦有對於自己無法做出反應的驚恐。
「算了莊主……別這樣……」
顫抖著說出這句話時,他只覺得一種絕望籠罩著,喘不過氣來。
會用嘴來取悅自己,大約是商弈庭忍耐的極限了吧,都這樣了還不能勃起,他幾乎能感覺到商弈庭對他厭倦的那一刻,會在不久之後到來。
商弈庭仍然鍥而不捨地用不同的技巧逗弄口中的軟物,無論是吸吮或是舌尖的調戲,他都做得頗有興致。
岑淵終於忍無可忍,將他推開,面色蒼白得可怕。
「怎麼了,小淵?」商弈庭溫言詢問。
「夠了,莊主。」他聲音極低,幾乎像是哀求,「你還是打我一頓吧。」
商弈庭凝視他許久,才慢慢嘆了一口氣:「我怎麼捨得打你。」
「你若真想要我泄身,還是打我一頓快些。」
商弈庭苦笑了一下。
用盡一切努力,也仍然是這個結局,他似乎也只能認命。
其實即使是赤舄壁,也並非完美無瑕。他其實並不介意岑淵會變得怎樣,可是這件事令岑淵耿耿於懷,若是不能解決,彼此的歡愛就一直是他單方面發泄,又有何意義?
可若是什麼也不做,他不是柳下惠,又怎麼忍得住。
商弈庭不由得嘆氣:「以前傷到你已令我後悔得徹夜不安,你知道我出手很重,如今實在打不下手。」
彼此的交談已陷入絕境,岑淵默然良久,才道:「既是如此,莊主請……請回吧。」
商弈庭垂眸看著他右腿根部的深藍蝴蝶,心中萬般不捨,但此時想不出辦法,也沒強行抱他的興致,只得黯然嘆息,不抱希望地道:「若是我用鞭子打你,不知有沒有用?」
岑淵以為他將離去,正覺萬念俱灰之時,卻聽他問這一句,不由一怔:「想必有……有些用處,不妨一試。」
這種事情畢竟羞恥難當,好在商弈庭並無厭憎噁心之色,反而溫柔誠懇至極。
商弈庭此人愛恨分明,若是對他反感,決計做不出這種溫柔態度,如今自然是為他著想,心下的羞恥勉強按壓了下來。
商弈庭苦笑道:「地牢的那些刑具我已毀去,就連地牢我也用鑄鐵封死,不再用了。若是用馬鞭替代,怕是太髒了。」
岑淵聽著商弈庭真心實意,就連馬鞭也不願用在他身上,想來他心中的左右為難必定更勝於自己。
他也很想讓商弈庭盡興,若是要忍受一些難堪,其實也不算什麼。
躊躇片刻,他才看向商弈庭道:「你踢我一下,或是踩我幾腳想必也可以。」
看到商弈庭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只好加了一句:「像當初在地牢時那般。」
第十三章
商弈庭聞言,臉色登時變了一變。
曾經悔之莫及的往事,卻被這個人開口要求再做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辦到。
岑淵的心意他當然知道,可是他卻不能陪著岑淵一起發瘋。
「你不必說了,此事萬萬不可。」他系好了衣裳,起身下榻,無意地一瞥之下,卻見岑淵臉上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他的目光未必在看著他,但他的絕望,卻是因他而起。
商弈庭強壓下心中的不適,慢慢穿上錦鞋。鞋子是白緞面繡鴛鴦荷花,他費盡心思穿了一身,在後院看到岑淵為他驚艷的表情時,不是沒有得意,但鞋子再好,也不可能用來踐踏他心愛的人。
他向門外走去,可是每遠離一步,就感到百倍的艱難,腳下如有萬鈞。
終於他停下腳步,轉身走向床邊,面容越來越冷寂,甚至帶著一抹肅殺:「這是你自找的!」
岑淵被他冷酷的表情驚得恍惚了一下,依稀回到當初私下獨處時。商弈庭仍是一般的俊美殘忍,卻又似乎多出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凝滯在他的目光裡。
他被商弈庭從床上拖曳了下來,扔到地上。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並沒有令他感覺到撞擊的痛苦,可是這種熟悉的殘忍氣息卻如刀鋒一般,無聲地切割他的皮肉,迅速滲入他的內心。
商弈庭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在他的小腹上。
並不疼痛,好像根本就沒有使力,但是商弈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如當初,冷血得讓他絕望。
他一怔之下,幾乎是立時感覺到下腹的熱意毫無阻礙地竄了下去,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顫慄著,像是曾經的歡愉終於得到了熟悉的召喚,重新甦醒了過來。
不知什麼時候埋葬了的慾望似乎爆發的火山,無法遏止。
商弈庭的足尖下移,輕輕挑著那看起來無比可憐的性器,此時那性器正慢慢變得腫脹。
十足十的侮辱動作,卻讓那裡變得興奮起來。
岑淵羞慚無地,忍不住一手抓住了商弈庭的腳踝:「夠了……不要了!」
商弈庭卻沒有把腳移開,仍然試圖在那個地方輕踩了幾下,像是羞辱又像是逗弄,聲音仍然冷冷的沒有任何情感:「夠了?我看好像還沒夠的樣子,越踩越硬了呢。」
這句話的刺激無疑更大,岑淵只覺得小腹一緊,目光不由得看向那裡,卻見一向軟垂的器官竟然顫巍巍地直立起來,此時竟從前端滲出了晶瑩的液體。
他慢慢鬆開了抓住商弈庭腳踝的手,胸膛一起一伏,毫不掩飾的慾火不熄,目光中夾雜著哀求、絕望、痛苦,卻沒有說一句話。
商弈庭心下一聲嘆息。
如果是旁人,為求得一時快感,恐怕已在求他更殘忍地對待了。
原本只是感激他對自己的一腔情意,悔恨負他一世深情,如今越是相處,才越覺得他與旁人不同。這麼美好的一個人,可惜明珠蒙塵,自己久而未識,只因他當年自薦枕席,便一直輕賤於他。
如今看來,當年的初次雲雨,恐怕也另有玄機。
商弈庭單膝跪在他身旁,一手將他托了起來,低下頭親了親他蒼白的嘴脣:「我剛才所說的話不是真的,你忘了罷!」
他神情無限溫柔,聲音也甘甜如蜜。
岑淵無神的雙眸微微睜大,像是十分吃驚。
商弈庭看他恍惚的表情,不由得又親了親他,抱著他放到床上:「我若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連別人的一根寒毛也不碰了。」
岑淵自是不信他甜言蜜語,但聽在耳邊時,另有一番感受,難怪他那器物奇偉,傷人極痛,卻仍然會有那麼多美人願意為他傾心,聽著這些情話時,便如在雲端一般,此生再也不願醒來。
性器脹大到極致,輕微的刺激都能令他的前端滲出蜜液,商弈庭重將自己的硬物頂入時,岑淵強忍著才沒有射出來,卻仍然忍不住輕喘了一聲。
「綺春園這麼遠,你叫大聲些沒人聽到的。」商弈庭並沒有戲弄他,反而安慰了他一句。
等到完全進入時,商弈庭將他的腰托了起來,與他緊緊相擁,他幾乎能感到自己腫脹的性器貼在了商弈庭的小腹處,登時血液急竄,他幾乎像是產生了幻覺,覺得那裡在輕微地跳動。
那裡本來就蓄勢待發,怎能忍得住後庭的刺激,岑淵強忍著才沒有射出來,但呼吸也變得急促許多,和商弈庭絕麗的面容只有數寸之遙,連他的長睫毛都幾乎能清晰可辨。
他本就對商弈庭無法拒絕,此時只能閉著眼睛不去看商弈庭,然而面頰潮紅,盡是情慾之態,令商弈庭激動不已,忍不住抱著他迅速抽插了好幾十下。
岑淵開始還能忍得住,只是扣緊他的肩膀,悶聲不吭,但到後來忍不住喘息不止,終於忍不住噴薄而出時,他只感到溫熱的液體洶涌而出,自己的下體幾乎都被染得到處都是,但他完全顧不得了,只知自己的身體忽然繃得極緊,卻是猛然放鬆下來,便如身登極頂時,萬丈霞光照下,人瞬間變得極輕,恍若飄然而去。
難得的極致快感令他情不自禁地低吟了一聲,瞬間清醒過來,按住了商弈庭的手:「屬下無心之過,污了莊主之身……」
商弈庭的眸光深沉了幾分:「你沒說對自己的錯在哪裡。」
岑淵一怔,下體被商弈庭進入,令他的小腹都微微鼓起,越發顯得濃稠的黏液落在那裡,十分明顯。
他雖覺難以承受,但卻不敢稍動:「還請莊主……明示。」
連呼吸都不穩了,神色卻還十分認真。商弈庭舍不得折騰他,只好輕笑了一聲,咬了咬他的耳垂:「你唯一的錯處,就是射得太快了,你說,應該怎麼罰你?」
岑淵哆嗦了一下,才道:「任由莊主處置。」
多次親近後,商弈庭自然也發現,他對懲罰和羞辱十分敏感,幾乎有一句話的觸動,都會讓他有所反應,只是要讓他達到高潮,卻似乎只有身體的羞辱才行。
「怎麼處置,下次再說吧,你給我記好了就是。」
商弈庭自然舍不得折騰他,抱著他狠狠抽插了一陣,射到他身體裡。
他心中歡愉無限,卻見岑淵松了一口氣,疲倦地閉上眼睛。
商弈庭無可奈何,只得苦笑了一聲,臥在他身邊,與他手掌輕握,此時已聽他呼吸聲緩緩,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於是輕輕一吻,貼在他面頰上。
撲面而來的雖是男子氣息,但心中柔腸百轉,仿佛對待世間最美貌動人的人兒。
連赤舄璧都不要了,這個人在他心裡,自然勝過了世間所有。
「前段時間我先離開,乃是因為莊中事務繁忙,我們兩人都在外面的話,不免十分不妥,勢必要有一人先行回莊。不對你說,也是想看你對我的心意,結果你這麼久才回來,真是讓我好生難過。」
商弈庭看他毫無反應,又道,「你雖不肯說喜歡我,但我心裡知道你愛慕我久矣,至於有多長時間,想必你也不會說。你事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在你心裡,恐怕還覺得我很是幼稚,不過,如今的我已與往日不同。你且記住,昨日的商弈庭已死,如今在你面前的,不再是以往的商弈庭。」
他用巾帕擦拭了彼此身上,輕柔小心地為岑淵蓋了被子,穿了衣裳,拿了廊檐下的一盞燈籠,緩步離去。
聽著商弈庭腳步聲緩緩,靜靜安睡的岑淵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面上雖然平靜,但心底恍如驚濤駭浪。
即使彼此相處時可能有佯裝假扮,但這般親近之下,他自然能感受到商弈庭對他的態度珍而重之,甚至連他的一皺眉、一抿脣都看在眼裡。
他不是嬌弱的人兒,卻被商弈庭這麼對待,原來存著的一分懷疑登時變成了三分,結果商弈庭臨走前還說了那番古怪的話,更讓他心底的疑惑陡增。
難道……原來的商弈庭當真死了,如今的卻是別人易容而成?
若真有這麼一個男子,酷似商弈庭,卻對他如此之好,自然是他夢寐以求。可是商老莊主對他恩重如山,他絕不允許有人鳩占鵲巢,謀奪這莊主之位。
他仔細回想著今日的纏綿,只覺得商弈庭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纏綿入骨,縱使他心中再是冷硬,也禁不住感到一絲甜蜜。
和往日的商弈庭的確不像一個人,只除了……除了他轉身回來時,渾身冷冽如冰,眼中毫無一絲感情地看著他時。
不會有另一個人有如此凜冽的漠然,仿佛觸摸得到的殺氣。
既然回到浩然山莊,那麼將來的事自然沿著正軌繼續下去。
翌日,岑淵起得甚早,去尋莊中的管事來問時,卻說最近的賬簿已由莊主看過,莊中的田莊、酒肆、青樓、賭館都打理得有條不紊,就連幫農戶耕種的人手也已安排了下去,不必他再操心。
在山莊中這些事向來都是他做的,莊主只需武功高強,震懾所有人便可。他向來認為,他所做的事人人都能辦到,可是商弈庭所做的事,天下間卻是少有人能及。就連老莊主的武功,比起商弈庭也有所不如。
少年天才,驕狂冷漠一些,反而更顯得他卓爾不群。
如今商弈庭表示痛改前非,卻讓他無所適從了起來,偌大的山莊,竟然找不到事可做。
忙的時候毫無感覺,空閒的時候,卻覺得渾身酸軟,像是身上剛跑過幾千匹馬。
當然他身上並沒有跑過馬,只不過昨天晚上承歡了一夜而已,竟然比他在帳房熬夜三天還要疲累。
「副莊主,莊主有事傳喚你,請你即刻到議事廳去。」一個侍衛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禮。
「我馬上過去。」岑淵頷首為禮。
當年若不是老莊主賞識,他如今的地位,也如這些侍衛一般,因此他也不會看不起他們,彼此機遇不同,身分就天差地別,這也是命運使然。
來到議事廳,偌大的地方卻只得商弈庭一人。
他獨自坐在客位上,正拿了一本書翻看,看到他來時,便把書扔到一旁,迎上前來。
岑淵躬身下拜:「參見莊主。」
商弈庭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我們之間還講這些規矩做甚?」
「這是議事廳定下的規矩,不得不守……」
「以後只有我們兩人時,不必守這些規矩。」
「是。」
他容貌未曾修飾過,算不得出類拔萃,但自有一種醇厚溫和的氣質。
「這次找你,是因為我要下山辦一件事,所以要將權杖交給你執掌,莊裡的大小事務又要麻煩你了。」
不是第一次有這種囑咐,不過還是第一次收到如同莊主親至的權杖。
摸著那水曲柳所制的權杖,岑淵仍然十分平靜,收好後欠身行了一禮:「謹遵莊主之命。」
「你又來了。」商弈庭按了按眉心,對於岑淵刻意保持距離似乎有些無奈,「前段時間你對我提起,說七叔不可信。我仔細想過了,確實是心腹大患。」
對於岑淵來說,的確只是「前段時間」,可是對他來說,卻是碧落黃泉之別。
岑淵微感愕然,看向了他。
他回了一個微笑:「我這次出去,就是要將他擊殺於劍下。」
「……」
「怎麼,你不同意麼?」
「屬下以為,商雋武功不高,不足為慮,何況他是莊主親族,若是莊主殺了他,怕是要有人說……」
「說什麼?」
岑淵躊躇再三,終於說道:「說莊主過河拆橋。殺人對莊主名聲有損。若是再找其他藉口的話也十分不妥……」
商弈庭苦笑了一下:「不錯,赤舄璧丟失的理由用過了,即使再找別的藉口,也能被人看出,讓下屬心懷疑慮。可是我要將這個心腹大患放在一旁不管麼?」
「若是莊主一定要殺了他,不如暗中下手。莊主舉足輕重,眾所矚目,不免十分不便。屬下願為莊主走這一趟,還請莊主准許。」
「不行!」商弈庭厲聲駁斥,「所有人都可以去,你不能去!」
商雋那老匹夫十分狡猾,岑淵落在他手裡吃過那麼大的虧,他又怎能冒這個險?
岑淵被他拒絕,也沒多問,只提醒了商弈庭,如今莊內的人手都分撥出去,信得過的人其實不多。
商弈庭只得定了幾個心腹,蒙面前去刺殺商雋,不管成與不成,都不能泄露身分。
商弈庭又與岑淵商量了幾件莊內的大事,不再像以往那般,只做一個甩手掌櫃,令岑淵十分詫異,忍不住多看了商弈庭好幾眼。卻見商弈庭和以往一般俊美無瑕,就連思索時只用食指和中指支頤的動作也完全不變。若是當真由人假扮,那這人必定和商弈庭朝夕相處,寢食都在一起,便如他們一般。
接下來的幾天岑淵便在房中休息,商弈庭白天有事時,便召喚他前來商量,晚上倒是沒有歡愛,商弈庭夜夜前來,卻只是抱著他,輕嗅著他鬢發的味道就能入睡。
他開始時手足無措,整夜都睡不著。後來漸漸習慣,只是白天待在綺春園實在無聊,他也會到處逛逛。
「副莊主,快過來!」小伍站在演武場旁邊,遠遠朝他招手。
此時演武場上十分熱鬧。一個虯髯漢子拱手抱拳,朗聲道:「承讓!」
這虯髯漢子目光清朗,赤裸半身,露出條條賁起的肌肉,勇猛異常。
對手卻是浩然山莊的一個管事,搖頭笑道:「赫連大俠,你的拳法好生厲害,我鬥不過你,甘心認輸了。」
赫連越十分恭謹地道:「多謝謬讚。」
小伍站到岑淵身旁,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地道:「副莊主,你看,就是這個人。」
「怎麼了?」
「他好像是外族人,叫做什麼赫連越,一身怪力,一入山莊就說要挑戰莊主。幾個壇主和他打,都打他不過。」
管事此時已瞧見了岑淵,笑道:「赫連大俠拳法雖然高明,只怕在我們副莊主面前卻要略遜一籌。岑副莊主的武功乃是前任莊主親傳,在莊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赫連少俠不如試試?」
此時若是要叫莊主出來迎敵,不免露了怯意,哪有動不動就讓莊主上的。
岑淵不由嘆了一口氣,商弈庭把他的事都做了,卻讓他來做商弈庭的事。如今火燒眉毛,趕鴨子上架也只得一試。
赫連越此時已叫道:「哪位是岑副莊主,請指教。」
此時莊中弟子已將他迎上場去,他只得上前行了一禮:「赫連大俠才比過數場,只怕氣力不支,不如歇息片刻,用過午飯再打如何?」
他和商弈庭的行事作風完全不同,商弈庭若是在場,必然冷哼一聲,拔劍斷了此人一臂方可。正因如此,已有許多日子沒人敢上門挑戰,這位赫連越想必是外族,所以並不知道商弈庭已然糟爛的聲名。
赫連越哈哈大笑:「副莊主難道是怕了麼?在下單打獨鬥,連勝你們莊中十三人,一點氣力未損,副莊主不必擔憂。」
岑淵不由得心下苦笑。
「既然如此,那岑某就不客氣了。」他擔心弄壞了新裳,於是解了上身衣裳,交到小伍手中,學著赫連越赤著上身,抱了抱拳。
眾人一看岑淵上場,不管不顧地先喝了一聲彩。
原本對於赫連越這種單練外家功夫的,四兩撥千斤的拳法自然是十分適合,但他重傷初愈,身體不太靈便,只有就以力搏力。
眾人見他攻敵之強,顯然是打算硬碰硬,但他招法沉穩,恭謹有度,和赫連越粗獷強悍的拳風完全不同,一來一往打得甚是好看。只是這赫連越武功顯然比岑淵差上一些,岑淵卻顯得十分吃力,眾人只當他是仁慈,不忍讓對方丟臉。
終於在幾十招後,岑淵一個反掌迫得赫連越倒退三步,誠心誠意地認輸。
赫連越要下山時,眾人又起哄,闖山的人輸了要留下一隻手。
赫連越臉色慘然,此時有一個好事弟子拿了一柄長劍上來,遞給赫連越。
赫連越並不接劍,卻道:「我勝了浩然山莊十三人,也不曾砍下他們的手臂……」
岑淵微微頷首道:「既是如此,你下山去吧!」
赫連越甚是感激,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那個弟子仍然不依不饒,對岑淵道:「這是莊主定下的規矩,現在違背了,怕是不好吧?」
岑淵認得他是商弈庭的心腹,以後必會在商弈庭面前饒舌,如今他雖然與商弈庭關係緩和許多,但其餘弟子並不知情。
於是朗聲說道:「斷人一臂的規矩,終歸是不太公平。以後上山莊切磋的人,凡是清白之身,自可清白離去,若是奸狡好殺之徒,那便留下一命。」
眾多弟子沒人能勝得過赫連越,除了輸掉的那十三人被罰之外,其餘的圍觀弟子竟加倍被罰。
他自然看得出眾人是想要看他的武功,但袖手不出,卻要上司去做,實在也太不成話,自然不能將他們輕易放過了。
一眾弟子不得不多扎幾個時辰的馬步,眼睜睜地看著岑淵拿了衣裳緩步離開。
第十四章
一條桃紅色的巾子飄飄搖搖地落了下來。想必巾子上染了香油,一陣香風熏人欲醉。
岑淵皺了皺眉,正要繞道而行,卻聽上方一個嬌軟的女聲道:「公子,幫奴家拾一拾帕子好麼?」
抬頭一看,只見樓上一個宮裝女子年約二十許,正是嬌艷無比的年紀,風華絕代的容顏。
山莊中的女人多不勝數,但如此嬌媚,卻只一人而已。商弈庭必定也曾愛過她,否則不會將她帶回山莊。顧準也說,她在莊中便如莊主夫人一般的地位,得罪了她,便是連莊主也一併得罪了。
從如夫人進山莊時,他就有了這個覺悟。
他慢慢俯下身,拾起巾帕,慢慢握在掌心裡。
如夫人看他如此知趣,不由得微微一笑。
方才路過時,將這個男人看在了眼中,登時就拔不出來。
他肩寬腰窄,身量極為挺拔,肌肉雖不如赫連越賁起凸顯,卻是十分勻稱。商弈庭容貌再好,可惜喜怒無常,難以伺候。
向來眾星捧月的如夫人豈能忍受這般冷遇。只可惜她向來眼高於頂,山莊中的男人不是相貌不佳,就是無權無勢,她只能等待時機,等待著有一天能離開浩然山莊,或是有一位青年才俊拜訪山莊時,與他私奔。
沒想到副莊主比江湖上的許多少俠年輕得多。
正當她心口小鹿亂撞時,徐緩的腳步聲慢慢上樓。
他已穿好了衣裳,容貌看不出十分的英俊,卻也極為耐看。
「副莊主,多謝你體貼奴家,將奴家的帕子送過來。」如夫人媚聲說道。
岑淵只能苦笑,他其實想把帕子交給她的丫鬟就走,誰知一路上樓,竟然一個丫鬟也沒有。只看到如夫人俏生生地立著,雖做婦人打扮,然鬢邊插一朵粉色花,美艷無雙。
岑淵不敢多看,連忙低下頭道:「如夫人不必客氣,帕子就放在桌上可好?在下還有要事,先行告辭了。」
「叫如夫人是不是太生疏了?」如夫人嬌嗔,「江湖上人人都叫奴家如夫人,可是奴家的閨名卻是沒人願意知道,奴家在山莊裡好生孤寂……莊主都有兩個多月不來看奴家了。」
兩個多月前,正是北十八幫平定,商弈庭剛將地帶回來的時候。沒想到一親芳澤後,商弈庭竟然轉眼就把如夫人忘在了腦後。岑淵不由生出幾分惻隱:「既然如夫人這麼說了,我必會傳話給莊主。至於莊主會不會來,屬下不能保證。」
「要傳話有什麼難?難道別人就不能傳話麼?一次、兩次還可,多了卻讓奴家怎麼丟得起這個人?」如夫人嘆了一口氣,「莊主這麼對奴家,讓奴家傷透了心。早知如此,幫主當年去時,奴家不如投繯自盡,陪他去了罷了。」
「命是自己的,螻蟻尚且偷生,如夫人何苦如此。」岑淵溫言安慰時,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如夫人幾乎靠到了他胸前,他才猛地反應過來,退後幾步。
如夫人索性靠到他懷裡:「郎君,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麼?」
岑淵嚇了一大跳,連忙將如夫人推開:「夫人萬萬不可!」
如夫人銀牙一咬,扯開衣襟。
她沒穿褻衣,登時露出一雙雪白的玉兔:「你今日進了我的門,難道還想清清白白地走?你若真的要離開,我便對浩然山莊所有人說,你對我心懷不軌,趁著幫我撿帕子的機會,凌辱於我!」
岑淵哪裡想得到拾個帕子也會拾出桃花劫,早知如此他寧可繞道而行,也不敢惹了如夫人。
正遲疑之時,熏風撲面,如夫人偎依到他懷中,雪白柔軟的肌膚與他身體接觸,他不由心中狂跳,血液逆流,正要將如夫人推開時,如夫人柔軟的脣瓣已貼到了他的。
他並不是對女子毫無感覺,只是和商弈庭先有了雲雨之情,又傾慕他武功容貌,所以不曾對別人動過心。而商弈庭和他在一起時,別人都只看得到商弈庭,卻是沒一個人對他青眼有加,他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旁人。
沒想到盛名無雙的如夫人,竟會於此時向他表露衷情。
商弈庭雖然沒對人說如夫人是他納的小妾,但天下人無不這麼認為。雖說未曾請酒,沒有宣之於眾,但只是納小妾之禮,商弈庭何等身分,難道還要請旁人喝酒不成?
正是這一猶豫,已被旁人看在眼裡。
「啪」的一聲,如夫人面頰上脆生生地挨了一掌,多出一個五指印,人也被拉離他的懷中。
商弈庭滿面怒容,看著如夫人:「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勾引他!」
如夫人一怔,她沒想到兩個多月沒出現的商弈庭竟然神出鬼沒,忽然出現,還將最不該看到的一幕看在眼裡。
她渾身打了個寒顫,反應卻是極快,長睫一顫,登時泫然欲泣,面上雖然帶著五個指印,卻是我見猶憐。
「莊主息怒,奴家冤枉!是他要強迫奴家,奴家身無武功,又怎麼反抗得過?」
岑淵還來不及反駁,商弈庭已是冷笑一聲:「你這毒婦,胡說八道什麼?副莊主何等正直,豈是你所能污衊的?你趕快收拾東西給我滾出莊,浩然山莊不養你這種淫婦!」
如夫人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看向岑淵的目光都帶著怨毒,若是別的男子,此時已為她美色心動,為她挺身而出,但這人竟然一聲不吭,枉費她一片心機!
若是她就此離開浩然山莊,傳揚出去,都說她勾引副莊主不可得,當年的北十八幫三大至寶之一,轉眼間就要為天下人恥笑。
「奴家不服!」
「你為何不服?」
「分明就是這淫賊借機上我閣樓,還對我百般調戲,莊主卻一言決斷,卻要人如何能服氣?」如夫人又怨又恨地瞪了岑淵一眼,「莊主若能證明公平,奴家死而無怨!」
「死而無怨?說得這般輕巧!」商弈庭冷笑一聲。
岑淵聽他兩人說話,隱隱覺得有些不妥,然而他此時心思極為混亂,沒心思想到自身,看著商弈庭絕情至此,竟然想將如夫人趕出山莊,他不由心生同情。
他雖然不喜歡如夫人過於風流,但若是如夫人因他而受顛簸流離之苦,卻並非他所願。
「莊主,這件事揭過了如何?你讓她住在山莊不好麼?若是她不願留在山莊,也可自行離去……」
商弈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仿佛他說了一句很好笑的笑話。
如夫人冷笑一聲:「作罷?此事若是不分辨清楚,要我的名聲往哪裡擺?話說回來,若是岑副莊主當真清白不了,卻要怎麼辦?」
商弈庭神色忽然變得十分溫和,點頭道:「如夫人此言極是,好吧,若是副莊主的錯,你要如何?」
如夫人看他對自己變了態度,便知他尚未真正忘記自己,抽泣地道:「奴家被岑副莊主非禮,岑副莊主卻恍若無事人一般,奴家既然以命相爭,也讓岑副莊主陪我一命罷了。」
男女之間淫亂,大多數是眉來眼去就搭上了線,到底是誰先主動,委實分不清楚,何況他們之間並沒有真正發生什麼。
商弈庭雖然是莊主之尊,卻比她還小個幾歲,黃毛小子能證明出什麼清白?索性一口咬死,令別人再也不敢疑心她的名節。女子哭哭啼啼地,動不動尋死覓活本是尋常,莊主必定是嫉妒他們親近,才會如此震怒。若能證明自己清白,商弈庭恐怕還要佩服她烈性,安撫於她。
一直就有傳言,莊主和副莊主素來不和,得罪了副莊主也不算什麼大事。
她見慣了商弈庭翻臉如翻書的模樣,也不以為奇,少年人手握重極,難免會有些喜怒無常。
商弈庭聽她說完,抓住岑淵的手臂,將他扯了過來,貼近他的耳邊,在他耳廓上吹氣:「你看,你想放過她,她卻未必肯放過你呢……」
商弈庭幾乎緊貼在他背上,從未當著別人的面如此親昵過,岑淵很是不自然,正要避開,商弈庭一隻手下移,卻是解開他的腰帶,猛地褪下他的長褲。
「莊主,你要做甚?」他大驚失色,正要掙脫時,被商弈庭輕柔地按壓在懷中:「別亂動,不然怎麼證明她的清白?」
他雖然猜到多半要如此,可是當著一個女子的面被人戲弄,卻是從未有過,何況是自爆其短,將自己羞於見人的醜事讓一個絕色女子知道。
兩人耳鬢廝磨,正糾纏不休,如夫人臉上卻露出了震驚之色,顯然她也是初次得知,兩位莊主之間,竟然有這種令人不齒的關係。
「不……別這樣……」他渾身發顫,幾近無力,只覺得商弈庭的手掌包裹著他的柔軟,輕輕揉捏套弄著。
柔嫩的性器仍然垂軟著,商弈庭使盡了手段,卻依舊毫無反應。
「如夫人,你在勾引他之前就沒打聽打聽麼,我這位副莊主不近女色,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是個廢人,不能人道。」商弈庭徐徐說著。
「不可能!」如夫人臉色微微一變,「但凡不能人道者,都是性格古怪,難以接近,他……他怎麼可能是……」
商弈庭露出了嘲諷的笑意:「如夫人原來見過許多不能人道的人麼?當真是令人驚訝!」
如夫人顧不得他的挖苦,疾步行到岑淵面前,一隻雪白的玉手格開了商弈庭的手掌,握住了岑淵的軟垂。
岑淵哪裡享受過這等軟玉溫香的伺候,又是窘迫又是恐懼。商弈庭竟將他的恥處給人看,無疑是將他的傷口重新撕裂開來,令他疼痛難忍。
如夫人的技巧比起商弈庭來更勝過百倍,岑淵急促地喘息著,雙目越來越無神。
「不,不可能!」如夫人尖聲大叫,如遭雷擊,自然是因為,所有手段都已使盡,就是一個七旬的老人都會有反應了,岑淵那裡卻始終沒有動靜。而岑淵羞恥難當的表情,也從另一方面證實了這點。
正在此時,商弈庭忽然拔出長劍,刺入她的心口。
她臉上還來不及有任何表情,商弈庭已抽出了長劍,噗的一聲,鮮血噴了出來,灑了一地。
「你怎麼……怎麼……」岑淵吃驚地看著商弈庭。
商弈庭淡淡地解釋:「你既然不喜歡別人知道,那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得死。」
「那你又為何讓她知道我已……不能?」
「如果就這麼殺了她,你肯定覺得她死得太冤,對不對?」商弈庭心平氣和地對他解釋,似乎毫不介意面對著一具死屍。
「縱是如此,她也不該死。」岑淵閉了閉眼,回想起方才發生的事,若不是商弈庭步步緊逼,想必如夫人也不至於孤注一擲,要逼自己這個無足輕重的人。
「她看了你的身體,死而無怨了。」商弈庭平靜地道,「我意中人的身軀,豈是別人想看就看的。」
岑淵已不知做何反應。糟踐曾經的枕邊人來表現自己有多深愛,這只會讓他更覺心寒。試想以後他移情別戀之時,也會這樣毫不留情地踩在自己屍體上。
如夫人曾經無限嬌美的容顏如今變得蒼白驚怖,令人不忍多看。
「你是不是覺得,我始亂終棄很不好?」
他吃了一驚,卻是沒回答,只當是默認。
商弈庭將自己的大氅解了下來,披到他身上,漠然看了地上的如夫人一眼:「她美艷無雙之名不是白得的,不知有多少名聞天下的俠客上過她這張床,我將她帶回來,並不是看上了她,只不過因為,她屬於我了,自然要帶回來。」
「這裡不是談話所在,我們走罷。」
商弈庭拉著他的手,從後門而行。
有許多丫鬟看到兩人時,都驚恐地跪了下來。
原來這座閣樓並不是沒有人伺候,只是如夫人為了方便自己行事,所以將丫鬟們都摒退了。
商弈庭指著如夫人的門,對丫鬟們道:「她剛才對我不敬,所以我賜死了她。你們尋塊墓地,將她好好葬了吧,切不可入我商氏祖墳。畢竟是江湖上一縷香魂,自然是歸於江湖,入我商氏祖墳是委屈她了。」
他話雖說得好聽,但語氣中卻含著慍怒之意,哪個有眼色的不知?當即所有人都是連連磕頭,應聲答是。
兩人行到僻靜處時,岑淵終於忍不住說道:「莊主枉造殺孽,只怕以後會有不吉……」
商弈庭微微一笑:「你是在擔心我麼?」
他這話都不知說了多少遍,原以為商弈庭又會不耐煩地打斷,卻不料竟會這麼回答他,不由微微一怔:「這是自然。如今莊主仍未成家,老莊主九泉之下恐怕不安,莊主還造太多殺孽的話,只怕禍及……禍及……」他擔心自己的話成了詛咒,若是商弈庭因他的緣故,子孫有恙的話,他萬死難辭其咎,登時住口。
商弈庭輕笑了一聲:「禍及子孫是麼?沒想到你竟然這麼關心商家的子孫。」
他笑得意味不明,讓岑淵微微一怔:「莊主,你怎麼了?」
商弈庭遲遲不肯娶妻,他還以為商弈庭是想遊蕩於花叢之間,不肯定下來,如今聽他的口風,卻似乎根本不介意子孫後代。他心中十分尊崇商弈庭早已去世的父親,不免有些憂心忡忡。
商弈庭道:「說這個做甚?你且老實告訴我,為何會出現在如夫人的房中?」
他語氣中頗有妒意,岑淵自然不敢多提,只說自己閑極無聊,逛著逛著就來到這裡,如夫人落下香帕,他好心拾起,這才和如夫人相見。
商弈庭冷笑一聲:「好端端的,她怎麼會扔一條帕子下來?浩然山莊幾時虧待過她,讓她連塊帕子也斤斤計較?哼,要岑副莊主幫她拾,她好大的排場!」
岑淵聽出他對自己百般推崇之意,不由有些窘迫不安,於是說道:「似如夫人那麼美貌的女子,世上十分少見,莊主貿然殺了她,卻是十分可惜。」
商弈庭冷笑一聲:「你對她讚不絕口,又恰好閒逛到這裡,其實是早就看上她了罷?」
方才在如夫人面前,商弈庭做出那般行徑,無疑是故意羞辱他,可是轉眼間又殺了如夫人,只為了不想傳出對他不利的閒話。若不是他相貌只在中上,他似乎以為自己成了狐媚惑主的禍國妖姬,商弈庭為他殺人無數。
他忽覺得萬分疲憊,已是猜測不到商弈庭的用心。
「如夫人乃是莊主帶回山莊的人,屬下豈敢對如夫人有非分之想。莊主若真的信不過我,也一劍殺了我便是。」
商弈庭胡攪蠻纏,其實是想讓他忘記剛才的事。他剛才妒意過盛,做出占有的舉動,另外還能試探一下,看看岑淵能否接受在山莊眾多弟子面前公開彼此關係,從此不必偷偷摸摸地相處,但看岑淵的反應,顯然完全不能接受,不由得頗為懊惱。
這種事情急不來,實在不成的話,也只能偷偷摸摸一輩子下去了。
「我一得空閒,就來尋你,誰知你竟在此處和人打情罵俏。」
「我沒有……」
「當真沒有麼?」
岑淵回想到剛才軟玉溫香在懷,不由遲疑了片刻。
商弈庭看到他表情,更是妒恨交加:「你們之間果然不清白!」
岑淵無可奈何,商弈庭的醋意太大,令人難以誤解,可是他卻不願相信商弈庭吃醋是為了他,只得忍氣吞聲地道:「莊主來尋屬下,不為正事,難道是為著夾纏不清?」
商弈庭氣道:「氣都氣飽了,還提什麼正事?快說,剛才她抱了多久,我要抱回來!」
「什、什麼?」岑淵一呆,只見商弈庭抱住他的腰,吻住他的脣。
兩人正在路邊的假山旁,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人發現,岑淵嚇了一跳:「光天化日的,你……」
商弈庭被他推開,十分不悅:「你欠了我那麼多次沒還,說是任我處置,這次又欠了我,你說該怎麼辦?」
岑淵每次說那句話時,都是毫無退路,只沒想到商弈庭竟然每次都記得。一個狠心的人再小氣三分,實是讓人無法可想。商弈庭當真是他前世的冤家。
「莊主說……要怎樣?」
商弈庭趁他不備,又抱住了他,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垂,輕語道:「你先到你房中,我稍後就來。記得,要一絲不掛的等我。」
岑淵吃了一驚:「不是前幾天才……」
「你越欠越多,我怕你來不及還。」
岑淵啞口無言,卻見他輕輕摟了一下自己的腰身,飄然而去了。
看著莊主離去的背影,岑淵嘆了一口氣。
他反正是要回綺春園去的,除了綺春園外,也無處可去。既然商弈庭要來,那他回去時小心些,避開旁人為是,否則被人發現,引起別人誤解,以為他和商弈庭之間有些什麼。只能慶幸商弈庭沒讓他同行,免去他的尷尬。
商弈庭雖然解釋過他和如夫人是清白的,但如夫人的結局,只讓他想到自己也曾在地牢中有過相似遭遇,不免會有兔死狐悲之感,越發覺得商弈庭喜怒無常。
他在綺春園裡坐立不安,只希望商弈庭事情繁忙,難以脫身。只可惜沒過多長時間,就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猶疑一下,敲門聲更急,他只得硬著頭皮去開門。
看到他衣裳齊整,商弈庭臉上也沒訝異之色,只說了一句:「就知道你不會聽話。」提了一個袋子進了房門。
那袋子是絲緞所制,裡面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麼。
岑淵緊張得有些口渴,倒了杯水正要喝,卻見商弈庭微笑地看著他,只得將杯子遞給商弈庭:「莊主一路遠來辛苦。」
「嗯。」商弈庭接過杯子,飲了一半,將另一半的茶遞回給他。
被商弈庭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只好飲下了那杯殘茶。
這一舉動頗為親昵,令他面頰不由得一熱。
商弈庭談興甚濃,「前幾天令你沒有盡興,我很是慚愧,所以令人新制了一條馬鞭。我特地囑咐過了,是一匹小馬要用,皮膚嫩得很,所以鞭子不能太硬。他們特地選了軟皮,打在身上不會留下痕跡。」
每次和商弈庭歡愛,他都是只求糊弄過去就行,商弈庭卻說為了讓他滿意……
岑淵不由得十分後悔,那天晚上歡愛時不說話就好了,偏偏看不得他為難,每次他一皺眉,他就忍不住為他尋思良策,這回卻是折騰自己身上了。
看他沉吟不答,商弈庭問道:「怎麼,這條鞭子你不滿意麼?」
岑淵連忙道:「不是,莊主念及屬下,屬下感激不盡,其實……其實普通馬鞭就可以了的,不必特地去尋,實是太費心了。」
商弈庭不由得有些失望:「你的意思是,這條太軟,還是更喜歡尋常馬鞭麼?」
「不是……」
他面色有些慘澹,商弈庭立時就不戲弄他了,湊過去在他脣角吻了一吻,輕笑道:「好了,是我喜歡,你莫要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我會心疼。」
多次聽到商弈庭說甜言蜜語,他漸漸有了些真實感,但仍覺得難以置信。
商弈庭抓住他的左手,在他手掌上用手指寫下了「岑淵」二字。
「以後若是我老得什麼都忘記了,我也不會忘記你的名字。」商弈庭輕聲說道。
這句話竟有些像在許下白首之約,他吃了一驚,連忙掙脫了手:「莊主說笑了,若是什麼都忘記了,強要記得一個名字又有何用?」
商弈庭脣角彎起一個笑容,若不是那天躺在榻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被人用手指歪歪扭扭地畫在不顯眼的墻角,那字跡分明就是被人畫了千遍萬遍,他恐怕真的會被岑淵騙了過去。
「不一樣的,你是我這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人。」
第十五章
岑淵沒有回答他,只道:「莊主不是要做麼?我們還是快些做完吧。」
說完迅速脫了自己的衣裳,跪在他面前,為他寬衣解帶。
如此主動,本該讓他滿意萬分,卻是令他幾乎難以呼吸。他輕輕抬起手,放到他肩膀上,竟是不知該怎樣才能將他扶起。
他親手把這個人變成這般模樣,現在卻還來說不想殘忍待他,又有何用?
岑淵已解開了他的褻褲,粗大的性器顯露出幾分猙獰,岑淵微一猶豫,正要低頭含住,商弈庭捧住他的面頰,蹲了下來,低頭慢慢吻住他的脣。
他向來喜歡高傲倔強的美人,總覺得那些人令他有征服欲。可是到頭來,最令他心疼的卻是這個被他踩到泥濘裡的人。
他願意將他捧到雲端,可惜這人滿身髒污,早已不如當初。
只吻了片刻,他便動了情慾,試圖挑動岑淵的慾望依舊不可得,他也只好放棄,柔聲說道:「既然要用鞭子,就只能將你綁起來了,你是願意在床上,還是吊起來?」
岑淵略一思索,便道:「在床上我恐怕會躲閃,還是吊起來罷。」耽誤商弈庭的時間太久,他也於心不安。更重要的是,他有點害怕和商弈庭獨處了。如今的商弈庭實在太難應付,令他左右支絀,幾乎難以維持表面的平靜。
商弈庭又親了親他的嘴脣,只覺得他的津液都似乎帶著蜜一般的甘甜,正要再吻之時,岑淵轉過了面龐,避開了他。
商弈庭不由得有些失望,只能等他不能反抗的時候吻個夠本。
此時岑淵的嘴脣微腫,卻似比之前艷麗了許多,更令他有種驚奇之感。
他尋了一條腰帶,綁住岑淵的手腕,再用另一條腰帶掛在房梁上垂下來,與他手腕相連,仔細調整高度,令他只能保持足尖接觸地面的姿勢。
「腰帶很脆弱,容易被弄斷……」
岑淵將頭點了點:「莊主放心,屬下一定會小心的。」
能這麼乖順,當真令人無可挑剔。
商弈庭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打量了他一眼,將馬鞭從袋子裡取出來。
被束縛的男人毫無遮掩地展露軀體,略帶著羞恥窘迫的表情,更增加了一種讓人想凌虐他的衝動。
商弈庭自認自己並沒有這方面的愛好,可是面對這一幕時,心底深處卻似乎隱隱騷動起來。手中的新鞭散髮著輕微的皮子香味,銀絲纏繞的手柄,光潔的鞭身,輕輕一抖,發出清脆的響聲。
此時岑淵還不曾脫衣裳,商弈庭也不在意,輕巧的幾鞭過後,岑淵身上的衣裳已然碎裂,變成布條紛紛落下,轉瞬間已然赤裸了大半。
岑淵雖感覺不到痛楚,但看到商弈庭面無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鞭子又抽得極快,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結果卻發現根本沒有抽在自己身上,低下頭看到自己半身赤裸,就連大腿上的蝴蝶也顯露出來。
商弈庭扣住他的後腦勺,迫得他低頭,吻住他的嘴脣。
岑淵一口氣還沒喘過來,被他封在口中,只覺得他脣瓣柔軟至極,舌尖進攻他口腔的每一部分,讓他心臟都似乎感覺到麻痺,卻偏偏不能掙脫。
兩人的身高相若,如今岑淵踮起足尖,便只能維持著一個艱難的姿勢低頭和商弈庭親吻,手臂被拉扯得筆直,疼痛不堪,他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只感到嘴脣麻得仿佛不像自己的。
「好甜。」商弈庭有些戀戀不捨。
被他這麼稱讚,岑淵有些難以為情,但雙臂被吊著,卻是無處閃躲。
他能感覺到自己面頰發熱,而商弈庭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像是好多年沒有見過,要深深刻在腦海里。
「若是疼的話,就叫出來。」商弈庭柔聲道,「我們不是非要做不可,只不過每樣試一試,看看什麼方式最好,對不對?」
岑淵點了點頭,心思一片混亂。
他的身體早就不受控制,如果決定要含羞忍辱地活下去,總要知道情況壞到一個怎樣的地步。
商弈庭看他十分緊張,又親了親他,認真地道:「若是真的為難,我們以後一輩子不做也無妨。我願意為你清心寡慾,從今往後誰也不碰了。」
岑淵吃驚地看著他,幾乎難以置信。
對他的反應感到有趣,商弈庭微微一笑:「說出來恐怕你不信,其實我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身邊沒有任何人。」
剛才的震驚和感動登時煙消雲散,岑淵只當他是在說笑罷了。自從十餘年前,商弈庭開了葷,就斷斷續續地有過不少枕邊人。恐怕商弈庭所說的「很長一段時間」,指的是從早上到現在罷了。
商弈庭也不解釋,屏氣凝神,輕輕揚起鞭子。
一聲輕響,在岑淵身上留下一道紅痕。
猝不及防的鞭笞令岑淵悶哼了一聲,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身體起了反應。
「真是敏感的身體,似乎硬起來了呢。」
商弈庭一聲輕笑,左手抓住他微微硬起的前端套弄了一陣。岑淵難耐地喘息著,腳尖也似乎支撐不住自己,雙臂的肌肉幾乎都已賁起。
只可惜手指的撫慰完全及不上疼痛的刺激,商弈庭只得再打了幾鞭。不想他過於疼痛,所以鞭痕錯落有致地落在身體胸口背脊處,雖然不曾破皮出血,但都留下了鮮艷的紅痕。
岑淵自從發出第一聲呻吟後,就咬著下脣不吭聲。
他不知道該看向何處,只能垂著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慾望在鞭笞下慢慢抬頭。
商弈庭隨手一鞭將吊著他的布條打斷,岑淵的身體登時軟倒下來,他橫腰一抱,將人抱在懷中。
「我的心肝。」商弈庭笑吟吟地親了親他的額頭。
岑淵身體各處被他碰觸都感覺到疼痛,但此時情慾上涌,已是顧不上來,靠在商弈庭的懷中時,竟有種想要磨蹭他,獲得解脫的衝動。
他雙手仍然被縛在身前,商弈庭也沒有為他解開的意思,將他放在床上,手指輕輕觸碰他身上的鞭痕,皺了皺眉。
他下手仍然重了些,看樣子要很多天鞭痕才能消退。
岑淵忍耐不住,汗流浹背,只能用求懇的目光望向商弈庭。
商弈庭卻是毫不著急,誘哄著他道:「說喜歡我,不然不會給你。」
岑淵一句話不說,被縛住的手試圖艱難地握住那裡,卻被商弈庭搶先一步阻止,將他的手拉到頭頂。
每次的勸誘都只會換來他的沉默,商弈庭也只好放棄。
從未領會到這種單方面付出的滋味,實是說不出的無奈凄涼。
他心裡苦笑,低頭吻住他的嘴脣,迅速解了自己衣裳,將早就熾熱難當的硬物塞入對方緊窒滾燙的小穴。仿佛被融化的快感傳來,他忍不住嘆息一聲,沒有枉費他的一番苦心,和心裡喜歡的人合二為一的時候,果然是頂峰的極樂。
岑淵亦是緊緊夾住他的腰身,似乎留戀他的每一次進入,令他仿佛渾身血脈逆流,激盪不已。
情事過後,商弈庭仍然有些情動難抑,解了他手腕上系的衣帶,不停地親吻他身上的紅痕,心中眷戀不已。
岑淵連番經歷這種極耗精神體力的情事,只覺得雙腿僵直,幾乎難以站立,對於商弈庭的纏綿,他只覺得受寵若驚,忍不住提醒:「早上還未洗過身,怕是不太乾淨。」
「香噴噴的,哪裡不幹淨了?」商弈庭淡笑,輕撫他腿間的蝴蝶,「真想像它一般,永遠趴在你身上不起來了。」
聽他這句話,岑淵便知這蝴蝶必是他在自己身上做的手腳,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我的寶貝啊!」商弈庭佯作不知,笑吟吟地答,「全身上下都是。」
岑淵自動將他的甜言蜜語過濾掉,只選擇可以聽的那一部分,卻發現少之又少,只得重複問道:「我是說,為什麼會有蝴蝶。」
「因為我深愛於你,就會有蝴蝶了。」
「……」岑淵只得放棄,不再理會他,竭盡全力地便要起身。
「你去哪?」
「我去找些井水洗洗身上。」
「冷水太涼,身上不太舒服。我去找些熱水和傷藥來。」商弈庭親了他片刻,這才穿了衣裳起身。
岑淵被吊得太久,雙臂都已麻木,指尖現在還在輕微顫抖,未必能將井水打上來,只能任他前去。
這一次歡愛的負擔極大,他只覺得臀部又酸又疼,渾身無一處不痛,就連將被子拉過來蓋住身體也無法辦到,只能仰面躺著。身上盡是鞭痕和精液,慘不堪言,但心裡卻覺得很是平靜。
過不多時,商弈庭果然端了銅盆回來,幫他擦拭身體。
岑淵想拿了帕子自行擦洗,商弈庭也是不肯,只是笑道:「在滄州你跌傷時,我不是幫你洗過身上了麼?再讓我擦一次又有什麼打緊?」
「莊主為何對我這麼好?」岑淵輕聲問,方才的情事過於激烈,他髮髻已散,長髮披散下來,掩去幾分英氣,令商弈庭不由心中一動,幾乎是立時想到他被人將眉毛修成柳葉狀,抹了口脂的妖異模樣。
姜果然是老的辣,只有商雋這隻老狐狸才會目光如炬,看得出這人被人凌虐過後,讓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憐惜,掏錢買春自然也是平常了。
「莊主?」
想到商雋時,商弈庭眉毛一揚:「對了,其實今天找你,是有件好消息要告訴你,商雋已死,此後莊中或許能平靜下來。」
岑淵猛地坐起,牽動後庭傷勢,不由眉心一蹙:「他當真死了?」
「沒錯。吳四海他們將人頭帶回來了,我已看過,雖是灑了石灰,但也能辨得出七、八分。」
「這麼快?」岑淵吃了一驚。
商雋仗著商家的勢力在外橫行,做了不少惡事,商弈庭說要刺殺他時,岑淵也就沒有反對,但商雋武功不弱,刺殺不是一件易事。
「不快了吧,若是我去的話,當天就能回來。」商弈庭不以為然。
若是每個人都和商弈庭比的話,大半的人都只好舉劍自盡了。
岑淵只好當作沒聽到:「小心一些總沒有錯。」
這種髒污的東西讓商弈庭看一眼都懶得了,但岑淵既然這麼說,他也只好道:「言之有理,回去我讓人再驗過。」
彼此親近之時,商弈庭其實並不願意多提這些血腥的事,只不過商雋總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上,如今終於放下心來,便對岑淵說了一下。只是未經前世那些不堪的往事,岑淵對商雋倒是並無仇恨。
提到正事,岑淵便不好意思還坐在商弈庭懷中了,便要起身穿衣裳。
「都過午了,你還起來做甚,好好歇息吧。」
「我去看看莊子今年的酒做成沒有……」
「這點小事自然有別人去看,用得著你去?你既然這麼有精神,那我們就再來一次?」
「主要是和倪壇主商量什麼時候酬神……」
「酬神?我都不去了,你還去做甚?讓倪壇主自己做主好了。」
「可是……」岑淵終究挨不過商弈庭,又被他推到床上,堵住了嘴脣。
此後三天,商弈庭每日都來綺春園。
商弈庭不想再打他,畢竟傷痕累累的十分凄慘,想換些別的花招,岑淵卻總是搖頭,只說身體難以承受,除非商弈庭以莊主的身分要求,他便認命。商弈庭無可奈何,在床上想要他動情,又不想動鞭子的時候,就只好扒了他的褲子,在他的臀上打了幾巴掌。
岑淵自幼就極為聽話懂事,進了山莊也比平常人更為努力,從未被人當成壞小孩一般打過屁股,當即又是屈辱又覺可笑,偏偏被商弈庭點了穴,不能動彈,只能被他打了幾下,屁股火辣辣的疼,卻知商弈庭下手很輕,並未受傷。
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因為羞辱過甚,他的眼底都浮現出一層霧氣。
商弈庭看他的眼睛濕漉漉的,當即慾火高漲,索性將他的褲子扒個精光,直接將他放在椅子上,讓他跪伏著,從後面進入了他。
這種姿勢並不難受,可以說十分方便,商弈庭以前要他伺候時,很多時候就讓他這麼跪趴著,經常做完時膝蓋烏青,甚至破皮,就連腿跪得發麻,商弈庭都還沒能發泄出來。
感到商弈庭完全進入了自己,他將身體放鬆得更多,調整了姿勢,往右邊椅背靠了一些。
這種姿勢還有個好處,那就是商弈庭看不到他的臉,也就不會看到,他被摩擦到敏感點時微微扭曲的表情。
正在此時,商弈庭從後面握住了他的慾望,慢慢套弄起來。
溫熱的聲音摩擦著耳廓,讓人心底發癢:「好喜歡,真想一輩子埋在裡面不出來了。」
商弈庭最近調笑的話也說得更多,有時私下裡心肝寶貝地叫個不停。岑淵平時都能無動於衷,但此時面酣耳熱,竟覺情難自已。商弈庭在他耳邊的呼吸,幾乎讓他顫抖了起來。
商弈庭抱緊他的腰,深深淺淺地抽插著。他不願多說話,左回膝蓋酸麻時便悄悄地換了重心。
也許是因為沒有回應,商弈庭也沒再多言,只是輕柔地摟著他的腰,不緊不慢地持續著仿佛永遠不會厭煩的動作,彼此間只能聽到兩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在商弈庭的套弄下終於泄出體液時,他渾身顫慄了一下,卻感到甬穴內一陣溫熱感傳來。
商弈庭又射進他的身體裡,岑淵不由得一陣無奈。
商弈庭將他扶了起來,他卻是險些站立不穩。以前這種姿勢時,商弈庭都讓他自己清理,如今日漸心細,扶著他時立刻便能感到他身體一沉。
他不動聲色地將岑淵扶到床沿坐下,將他扯到大腿部分的褲子完全扯了下來,登時看到兩塊烏青。
岑淵十分尷尬,慌忙用手遮住。
商弈庭嗓子低啞,輕聲道:「怎麼不告訴我?若是難受,我不會……不會……」
他萬般憐惜的模樣,讓岑淵心臟猛地急速跳動,勉強維持平靜下來:「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的。練武時拳腳的傷更多。」
「明知我舍不得傷你半分,你為何還故意讓我心痛?」
聽著商弈庭的指責,岑淵不由苦笑,卻沒回答。
「你心裡怎麼想的,是不是從來不肯信我?是不是不管我怎麼努力,你都能無動於衷?」商弈庭抓著他的衣襟,逼近了他,想狠狠吻住他的脣時,卻猛地停住,放下了手,仿佛無限頹然,「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輓回你,是要我把心掏出來麼?」
岑淵吃驚地看著他,過了半晌才道:「莊主,你年輕時放浪形骸也就罷了,過個幾年總要成親的,我們都是明白人,你又何必說這些話……」說這些話來哄他開心。
不得不承認,他聽到這些話時的確是愉悅的。彼此都是一般晶瑩剔透的玲瓏心肝,商弈庭的用心又怎能體會不到?只是他不願相信,這種感情能夠一直持續下去,成為商弈庭口中的一生一世。
「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商弈庭冷笑,「我這一生都不會娶妻的,你若是想要孩子,我大可撿幾個回來養。」
「你不成親,怎對得起老莊主?」
商弈庭更是氣惱:「你對我好,是不是都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叫你服侍我,是不是你早就走了?」
商弈庭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前任莊主,商弈庭的父親商如禹。
岑淵臉色微微一變。
他微小的表情變化自然瞞不過商弈庭,商弈庭看了他半晌,忽然覺得過午的太陽像是忽然消失在雲裡,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空氣也感到一陣的氣悶。
他直勾勾地看著岑淵,慢慢地道:「你還記得當初是誰讓你進浣劍居的麼?」
浣劍居乃是商弈庭少年時的住處,浣劍便如浣心,每日三省其心,練劍時便能自悟許多訣竅。幾乎每一代的少莊主都住過這裡,但因商弈庭並無子嗣,這個地方已許久沒人住進去過。
往事歷歷在目,岑淵自然不可能忘記,那裡是兩人第一次交媾之處,也正是彼此混亂關係的開始。
岑淵陷入回憶:「當時是一個丫鬟,拿了大夫人的印信,說是少莊主有事急召。」
他當時入了山莊已有三年,見過商弈庭幾面。一同習武的侍衛還有很多,大家住在一個院落裡,離浣劍居並不太遠,走個一刻鐘就能到了。
那天傍晚,他接了信放在案頭,急急忙忙去了浣劍居,結果卻是遇到一個迷了心智,心神混亂的商弈庭。
商弈庭當時已認不得人,抱著他就叫:「好喜歡你,作夢都想著你……」他也不知如何就鬼迷心竅,登時被商弈庭制住,強行交歡了五次,到最後穴道自行解開時,商弈庭昏睡不醒,他幾乎是爬著出來。
還以為商弈庭不會記得這事,誰知此後一有不快就找他瀉火。
想到商弈庭曾經在那麼多年前就說過喜歡,他心下不由得苦笑。如今他能在面對這句話時保持表面平靜,自然也是因為早就聽過了,還是那麼赤忱激烈的話語。
商弈庭緩緩道:「當年我少不經事,所以做了一件錯事。」
他現在年紀也頗輕,和他天下第一莊主的身分頗不相稱,卻是老氣橫秋,岑淵不由得微笑,方才的驚訝慌張消散了許多,依稀想起商弈庭少年時俊美無儔,宛如玉樹時的模樣。
「我是嫡子,下面還有兩個庶出的弟弟,但他們年紀都甚小,我也從不把他們看成是對手。當時我習藝初成,頗有些狂妄自得,看上了伺候三姨娘的一個小廝,於是多次與他約見。有天晚上他沒來,讓人傳了書信說,在浣劍居的偏房等我。他向來不許我親近,我也十分敬重他,那次是他第一次主動約我。我快活得不行,那天晚上就多飲了幾杯茶,去偏房的路上就知道自己有些恍惚了,有時看不清眼前的人。只可惜我一心想見到他,只以為是自己激動的緣故,所以並沒有起疑心。但後來他沒來,來的是你。」
「我只知你是被下了藥,卻不知你在等別人。」
聽著這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思慕,他只覺難堪至極,但心中又無比的平靜。
那人讓他這麼念念不忘,想必是長得極好的。
他對商弈庭並沒有很高的期望,即使他說喜歡他,他也只求一時一刻的歡愉,並不奢望他能有多深愛,可是這麼毫無避諱地在他面前說出來,卻讓他不得不感到酸楚。
商弈庭看他神色有異,連忙道:「當初我以為是你設的圈套,不肯在你面前承認吃了悶虧,所以從來沒對你提過這件事,所以一直錯待了你,你怎麼怪我我也是活該。但你當時受了辱後,怎地不來找我算帳?害我以為……」
以為他處心積慮,只想躺到少莊主的床?
岑淵臉色慘然地搖了搖頭,他只當這是一次誤傷,不想提起只不過是不想增加彼此的難堪,而後商弈庭屢次以別人的性命相挾,讓他來不及多想,長久的墮落已讓他顧不得太多。
「後來你回去後,可還看到大夫人的印信?」
岑淵當時初次承歡,後庭撕裂,還因此躺了好幾天,哪裡還會注意到這些細節?他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事情過了這麼久,的確是很難查出來了。」商弈庭輕笑了一聲,「不過想也知道,那信必然是被毀屍滅跡了。敢對我下毒的,山莊裡沒有多少個人,更何況後來那個小廝失了蹤,再也不在山莊中出現,我去問三姨娘時,三姨娘臉色很不好,客客氣氣地請了我出去。」
「莊主的意思是,是大夫人……」
可能是大夫人不想親生兒子被美色所誤,所以想鏟除他身邊的狐媚子。
大夫人懷疑那小廝是三夫人設下的陷阱,於是暗中讓人除去了那小廝,上演一出狸貓換太子的好戲,讓岑淵前去救治兒子,讓兒子羞慚之下清醒清醒,三夫人對大夫人又懼又怕,自然不敢說出實情。
不過這其中有許多疑點,不管是男是女,大夫人身邊不乏有些姿色的人選,兒子長大了想在身邊要個暖床人也不足為奇,又何必從莊子裡找?若只是想找個同齡人勸導他,又何必對親生兒子下藥?
商弈庭搖了搖頭:「不是她。她雖有可能,但向來不管莊裡的事,又怎會知道選誰?如今想來,當年那麼多一同練武的侍衛當中,只有你最能保守秘密,又對商氏忠心耿耿。我上過你之後,心生厭惡,自然就對雲雨之事不再多想。那小廝再也找尋不著,我也徹底放棄了。我斷情絕欲,對美人對男人都失去興趣,專心練武,也就能順利繼承山莊。哼,當年他和南天一劍比武後,受了重傷,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卻是日日督促我練武,如今想來,他必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
商弈庭開始時還能慢條斯理地對他做分析,但到後來時,終於忍不住露出了內心的不滿,讓岑淵大吃一驚:「難道是……是莊主?」
商弈庭點了點頭:「我一直懷疑,你是被他安排來的。但真正了解你後,才知道你並不知情。」
岑淵慘然一笑,卻是沒有說話。
他一直以為,上任莊主對他格外賞識是因為他在眾多弟子當中最勤奮,結果卻是因為商弈庭需要一個用來發泄的工具,一個可以被信任的心腹,可以如臂使指的下屬。這三者合而為一,最完美不過。
他的一生,從一開始就被定下了。
「照先父的行事作風,恐怕開始時並沒有將高深的武學傳授與你。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我們發生關係後,你忍著沒對任何人說,才算正式通過先父的考驗,先父那時才將所有武學傾囊相授。」
被他完全猜中自己的過往經歷,岑淵整個人都懵了。
他曾經想過,是不是因為他被商弈庭如此對待,商如禹才想補償於他,教他高深武學,但商如禹從未對他提起,他便只留著一個懷疑,也從來不說,以為商如禹看他可憐,保存他所剩無幾的自尊。
他向來認為,商如禹宅心仁厚,令人如坐春風,商弈庭心狠手辣,完全不肖其父,結果卻是他錯了,商氏一脈中,從來就沒有忠厚的血液,他們父子之間,其實最是相像不過。
每次被商弈庭逼到絕境,他就拿商如禹待他的恩情來勸慰自己,結果完全沒有所謂的恩情,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用和隱瞞。
早知如此,當年還不如像其餘的侍衛一般,不必那麼勤奮,閒暇時偷溜出去玩耍,想必他此時已有妻子在側,不必……不必苦苦守候在商弈庭身旁,等他霸業既成,等他兒女成行。
當年有多少嚮往,多少心血,今日便有多少疼痛和悔恨。
他看著商弈庭,眼里幾乎快滴出血來,卻是漸漸歸於死寂:「原來……原來是這樣。」
商弈庭看他對父親如此忠誠,忍不住就說了當年的事,曾經想過岑淵或許會憤怒得當場將他趕出去,或許會一怒之下將他揍一頓,或許會大叫著仿佛瀕臨崩潰,卻從未想過,他竟是如此態度,而這種態度,更令人感到恐懼。
父子兩代人,一個騙了他的信任,一個殘了他的軀體,他如今得知自己並未虧欠商氏,卻遭到這種屈辱,不知心中多麼憤恨傷心。
商弈庭少年時浸淫武功一道,與別的事向來不多想,至於別人死活也完全與他無乾。當年曾經對那小廝萌動過的那些懵懂的情愫,可是到後來卻連他叫什麼名字都忘記。
如果不是心愛的人慘死於他眼前,他驀然覺察到自己的感情,恐怕他的生活還這樣持續下去,為了權勢和武功,不擇手段地掠奪和征服,直到有一天被另一個更有天賦的人殺死。
也許像他的天賦,三十年之內不會出現,可是三十年之後呢?
一直孤傲地活著,看不起任何人,但自從岑淵死去的那一天起,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不該如此寂寞。
重生之後,逐漸接觸岑淵,對他更深的了解,也就明白他完全不可能為了武功地位就出賣身體,做這個見不得人的孌寵。
他當年以為被父親設計陷害,覺得委屈,要發泄在岑淵身上,可是這個被人當成棋子,當成玩物的人,卻又對誰傾訴?
看到他慘然的面容,商弈庭不由有些後悔,這些疑點本該永遠瞞著他不說,但出自心中的貪婪,想要得到他的所有感情,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此時有一種說不出是解脫還是瘋狂的暢快感。
「我們在一起時,你都是一直忍著,什麼也不肯說。我能感覺得出你喜歡我,可是到底有多少喜歡,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很大一部分或許只是出自對他的忠誠罷了。每當這麼想時,我就無法忍受。商如禹那個口蜜腹劍之人,哪一點值得你對他忠心耿耿?」
岑淵搖了搖頭,神色慘然。
商弈庭抓住他的手,卻覺得他的手冰冷得可怕,一種難言的恐懼忽然籠罩住他,忍不住低聲道:「你是不是很難受?我真沒想到,他在你心裡,竟然占著這麼重要的位置……早知道這樣,便應該讓你先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要尋死。岑淵,我千辛萬苦尋到你,不是為了再一次失去你。若是你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一次次的打擊,令岑淵只覺得恍惚,一直以來,商如禹如師如父,比他印象中的父親更為尊貴,如今被商弈庭理清,過往的事展現出了新的一面,讓他說不出失望。
他心中極為混亂,卻見商弈庭伏在他的膝蓋上,一滴滴的水珠落在他赤裸的大腿上,一陣冰涼。
此時的商弈庭竟是無比的脆弱,像是不願聽到他否定的回答,緊緊抱著他的小腿。
從來未曾見過商弈庭這般模樣,岑淵從恍惚中回過神,嗓子已是乾啞:「放心吧,我只是想靜一靜。」
商弈庭心知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必定極大,但他此時願意和自己說話,可見他並沒有恨自己到極點,可見事情便有轉圜的餘地,忍不住道:「你靜一靜也好,我……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必等我,我不想看到你。」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沒對自己畢恭畢敬的語氣,商弈庭以為自己會欣慰,卻只感到一陣冰涼。以為岑淵是唾手可得之人,如今才知道,若不是父親當初設計他跟了自己,恐怕兩人之間,根本沒有這麼深的緣分。可惜年少識淺,將這一段緣辜負成了孽緣。
他無可奈何,只能慢慢站起,凝望他許久,苦笑了一聲,轉身離去。
第十六章
岑淵坐了許久。
他前次絕望尋死,只為自己一時想不開,但這次錯並不在他,慢慢理清過後,只覺得十分灰心。
他平生律己最嚴,對他人卻並不苛刻,既然不欠浩然山莊的,他再留在這裡,卻似乎有些礙事了,最重要的是,他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商弈庭。
不想再在山莊待下去,於是穿了衣裳,拿了長劍出門。
商弈庭果然沒在外面等候,他發現這一點時,不由得有些失望,忍不住自嘲並不如所想的那麼灑脫。
岑淵心中極為混亂,竟然忘了到馬廄去牽一匹馬。不過他此時步行尚且困難,騎馬恐怕更是不易,只能等出莊後再盤算。
綺春園就在山莊北面,走過盞茶時分就能出莊了,只是出莊後要繞好長一段山路,那裡沒有護衛看守。
走到山腳下時,已是深夜了,回頭望去,峰巒疊嶂,山莊星星點點,都是火把燈籠。
離去的念頭是忽然生出的,當斷則斷,方不負男兒意氣。
此時此去一別,只怕以後和商弈庭難再重逢。
「副莊主南征北戰,劍下不知斬過多少豪傑頭顱,沒想到竟在兒女之情上割捨不下,當真是讓人唏噓!」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哈哈大笑,從暗處走了出來,竟是本該死去的商雋。
岑淵心知以此時身體的狀態,斷然打不過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岑某早知七爺機謀百變,城府深沉,必然不那麼容易早死,沒想到的是,七爺不但活著,還窺探山莊已久。」
「商弈庭那小子表面看起來毛毛躁躁,只通曉劍術,竟會暗中害我。若非我早就防著他,養了個替身在家中,豈不死得冤枉?」商雋冷笑一聲,「我左思右想,必定是你這小子在他面前說了什麼。老夫就讓莊裡的心腹跟蹤你,沒想到向來儀表堂堂,公正義氣的副莊主,私底下竟是那小子的侍寢,說出去只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岑淵平生畏懼的正是被人知道此事,此時不由得面色慘白,握緊了劍柄:「七爺說這些話,難道就不怕我手中的劍嗎?」
商雋哈哈大笑:「若是平時也罷了,副莊主才被莊主捅了屁股,現在不知疼不疼啊?」
岑淵極少聽聞這種下作無恥的話語,一張蒼白的俊容上已有了怒意。
商雋笑容剛歇,便已拔出長劍,向他疾刺而來,他回劍去擋,牽動身下傷勢時,疼痛難當,下盤立時出現破綻。
不過十幾招之間,他便出現劣勢,十成的武功最多隻能使出三、四分。
當被商雋抵住咽喉時,他閉目待死,卻沒有得到預料中的一劍。
商雋劍尖輕點,以氣御劍,封了他身上要穴。抓住他的衣襟,往前疾行而去。
他睜開眼睛,只見四周景物飛快向兩邊遠去,耳畔風聲不斷,商雋竟是越走越偏僻。
提著他進了一座密林,林後竟然還有個山洞。
岑淵看著商雋熟門熟路地進了山洞,將他扔到地上。
商雋邪佞的目光正上下打量著他:「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何不殺你?」
岑淵閉口不言。他以為商雋殺他,是為了報泄密之仇,卻沒想到商雋另有圖謀。不由後悔方才為何不橫劍自刎。
落在商雋手中,怕是連死都不如。
「傳說赤舄璧上有一套驚天動地的武功,習之便能讓武功登到化境,破碎虛空。你和那小子走得近,必是知道赤舄璧在何處的了?」
「赤舄璧?」岑淵搖了搖頭,「不管七爺信不信,我從來未曾見過赤舄璧。」
商雋朗聲大笑:「你以為能騙得過我?我將你帶回去,慢慢逼問,你總有一天會說。」
「即使我知道我也不會說,更不必說不知道了。」岑淵說得輕描淡寫,竟是未將他的威脅看在眼裡。
商雋怒從心起,冷冷地道:「你放心,你不肯說是一回事,商弈庭如此愛重你,又怎忍你受折磨?我讓他拿赤舄璧來換你,他必然是肯答應的。」
岑淵苦笑一聲:「我一條賤命,豈能和天下至寶相比。七爺想想罷,我若真這麼重要,商弈庭又豈會一直給我臉色看,縱是如夫人、宋公子的身分也比我高些,更別提江湖上還有無數的紅顏知己。」
「你這麼說,就不怕我殺了你?」
「岑某只是實話實說。」
商雋看他半晌,忽地冷笑一聲:「既然你如此命賤,我便不必顧忌留你性命,先斷你四肢筋脈,一寸寸地折磨你,看你說是不說?」
長劍在月下泛著清冷的光芒,商雋握著劍柄,落在岑淵左腿腳踝處,只要輕輕一用力,便能挑斷筋脈,這一條腿登時廢了。
岑淵閉上眼睛,不去看自己的腿,面上一片沉靜,然而額角上卻是不由自主地滲出汗來。
「住手!」
一聲大喝制止了商雋。
岑淵聽到時,渾身一震,睜開眼睛看時,卻見落入眼中那人果然是商弈庭,心中百感交集。
商雋的驚訝比他猶有過之:「你……你怎麼尋到此處?」
岑淵也不由得說道:「莊主,你怎麼來了?」
商弈庭臉色慍怒:「我不來,是要眼睜睜看著你死嗎?」
「莊主前來又有何用?自我下山開始,我們就已恩斷情絕,你我之間,本來就是一場孽緣,即使你救了我,我也不可能不恨你。」他神色漠然,冷冷看著商弈庭,仿佛恨不得從來沒有見過他。
商弈庭怔了怔,苦笑道:「明知你說這種絕情的話,是故意逼我走,但我心裡還是感覺到難過得快要死去一般。」
「別在老夫面前打情罵俏,兩個大男人你情我濃的,你們不嫌噁心,我還嫌噁心!」
商雋很是不耐煩,對自己的侄兒也直呼其名,「商弈庭,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吧,我只要赤舄璧,你將赤舄璧交與我,我便將你的情郎還給你。」
「七叔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只是赤舄璧在山莊中,恐怕要回去拿……」
「那你就快點回去拿!」商雋看著商弈庭十分鎮定,莫名地暴躁起來,「從此處回莊,以你的輕功來回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你若多拖延一刻,我就斷他一處筋脈!你若叫了下屬前來,就別想看到他活著了!」
岑淵沒想到會拖了商弈庭的後腿,神色慘然:「莊主就算救我,我也不會承莊主的情。」
商弈庭苦笑道:「即使你永遠不原諒我,就憑你叫我一聲莊主,我就該護著你。七叔老謀深算,小侄也只有聽你的了,但你千萬不可傷他一根毫發,就當小侄求你。」
商雋冷笑一聲:「商如禹何等英雄,沒想到生下你這小白臉,為一個男人苦苦哀求,哪裡還有半點莊主氣勢。他泉下有知,恐怕要被你這小兔崽子再氣死一次。快去罷,只要你準時回來,我必不會傷他。」
商弈庭也不多言,轉身就走。
岑淵大聲道:「你若回來,我永不原諒你!」
商弈庭腳步頓了一頓,卻未停下。
心知商弈庭對岑淵愛逾生命,必然不會不回,商雋用劍身在岑淵的面頰上拍了拍,正要嘲弄幾句,卻見岑淵面色不眨,冷冷地道:「你便是習得赤舄璧上的武功又能怎樣?莊主何等聰慧之人,尚且不知赤舄璧上另有武功,你自比莊主,卻又如何?」
商雋洋洋自得:「他不知赤舄璧用法,也怪不得他,我卻從一個殘本處得知,真玉應該如何用法,商弈庭若是用假玉騙我,小心你的小命。」
岑淵冷笑道:「以你的天分,習練商家的武功尚且平平,縱是一本絕世的武功秘笈放在你面前,恐怕你也不會練。」
商雋一生鑽營,在武功一道的確沒有太大天分,但當今武林以武為尊,縱是他用陰謀奪得了商弈庭的權勢,也很快會被下屬叛變,無人聽從他號令,他也只好千方百計地尋找勝過商氏的武學。
岑淵這一句正好在他傷口上撒鹽,他臉色一變,卻是冷笑道:「你故意激怒我,是想我殺了你麼?老夫沒這麼蠢。你給老夫仔細聽著,若是想咬舌自盡,我便割了你的舌頭,商弈庭不但不會怪我,恐怕還要感激我救你一條小命!」
岑淵心知此人極難騙過,目光中不由有些黯然之色。
他相貌過於俊朗,完全不似商弈庭以往的口味,商雋不以為然,也不知商弈庭為何對這人如此上心,不但金屋藏嬌,還假裝在人前對他十分漠視,讓人完全注意不到他。
等待總是讓人焦躁,商雋只覺這一盞茶時分過得如此漫長,但和岑淵也不過說了幾句話而已,想也知道時間沒到,此時看到岑淵的表情,惡念一起,忍不住說道:「那小子竟然這麼愛你,難不成你竟是個內媚不成?」
岑淵還沒來得及答話,商雋便已扯了他的衣裳。
「住手!」被點了穴道,他完全不能阻止商雋將他的衣裳剝光,登時露出身體上還沒愈合的鞭痕。
這鞭痕如此均勻,一看就知並非是受了懲罰。商雋的目光登時變得熾熱而犀利,上下看了他好幾眼,忍不住問道:「原來你們好的是這一口?」
這種無可辯駁的問話令岑淵羞恥至極,只恨不能撞死在石頭上。
他的表情無疑承認了這一點,商雋的目光古怪至極,看了他半晌,忽地用指甲猛地掐住岑淵右邊胸口上的茱萸。赤紅色的乳首被毫不憐惜地蹂躪,岑淵不由得低呼了一聲,卻是無力阻止商雋的動作。
商雋看他皮膚竟像是泛起一層淡粉色,妖艷異常,不由得動了幾分心思,只嘆了一句:「難怪!」便從周圍的一棵松樹上摘了兩枚翠綠松針,慢慢逼近岑淵。
「不!」
他奮力衝開穴道,只求在商弈庭來之前能自救,只可惜越是驚慌失措,真氣就越是雜亂無章,反而將內息搞得一團糟,幾乎完全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商雋捏著松針,要刺穿那一粒紅蕊。
武林高手將真氣灌入時,摘花飛葉皆可傷人,更何況商雋刻意將內力注入這一枚松針中,此時的松針怕是比普通銀針更要鋒利,岑淵只覺得胸口處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那枚松針便已穿了過去,正是極痛之時,左邊的也被穿了一枚松針。
幾乎是同時,下體便有一股灼熱的氣息涌去,他的性器果不其然地硬了起來。
商雋嘖嘖稱讚道:「這麼敏感的身子,難怪商弈庭舍不得給人一看。副莊主,你怎地閉上眼睛了?這朱紅色的乳頭配上翠綠色,倒是別有一番風情呢,你真該看一看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動人。」
「住口!住口!」岑淵氣得渾身發抖,任是商雋舌綻蓮花,他也不敢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難堪情狀。
商雋還想再說,但又擔心商弈庭來時翻臉,估摸著時間已快到了,商弈庭必然不會耽擱,只好戀戀不捨地將岑淵的衣裳拉好,系了腰帶,那兩根松針卻是留在他的乳首上了。
岑淵只覺得胸口刺痛,像是不斷地滲出血來,幸好裡面還有一件裡衣,一些血跡倒是不容易洇出,至於下體堅硬熾熱之處,更是顧不得了。
他松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卻見商雋俯身看著他,慢悠悠地道:「你放心,等我武功大成,屠盡浩然山莊所有人時,必會留你一命,到時……」
他還未說完,便聽到商弈庭遠遠的聲音傳來:「七叔,赤舄璧已拿到,你幾時放人?」
這一句由遠而近,商弈庭說完最後一個字時,已到商雋二十餘丈外。
「站住!」商雋厲聲喝道,「你將赤舄璧擲過來,我驗明是真,便放了他!」
商弈庭雙眉一軒,冷然道:「我若將赤舄璧給你,你卻毀約殺了他怎麼辦?我要一手交人,一手交玉!」
商雋哈哈大笑,輕輕拍了拍躺在地上的岑淵的胸口,「沒想到我這乖侄兒恁的多情,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七叔教你一個乖,人最怕的就是有短處,你這麼輕易就把短處暴露出來,就不怕被人利用麼?你武功勝過我三分,我又怎能放心你近我的身?」
「七叔要怎樣?」
商雋淡淡地道:「你用手中的劍自刺小腹一劍,再將劍扔在地上,便和我武功相若了,到時你再拿著玉,走過來。」
岑淵大吃一驚:「莊主,不要!」
商弈庭搖了搖頭,沒有理會岑淵的話,只對商雋道:「七叔打得一手好算盤,我自刺一劍,武功也只剩下一半,又怎能及得上七叔?到時七叔先殺了我,再殺了他,又該如何?」
「你既然不同意,那便罷了,要嘛你就將玉扔過來,要嘛你就自刺一劍。」商雋看了看左右,忽然一笑,「只怕你現下已布下重兵埋伏左右,我不易脫身,罷了,我便一劍殺了他如何?」
商弈庭慘然一笑,慢慢拔出長劍。
「莊主!」
岑淵也不知該如何阻止他,只見這個高傲俊美的男子,倒轉劍柄,一寸寸地將鋒利的劍身刺入小腹。
習武之人對自身經脈氣血都極為熟悉,便是這麼自刺一劍,小心一些絕不會傷及內臟,但畢竟是要害部位,免不了流血不止,時間一長必定會危及生命。
岑淵看著劍身穿過他的身體,不由得雙目赤紅,濕熱一片。
以商弈庭的脾氣,做錯事了也絕不承認,他肯低聲下氣地請自己原諒,恐怕也是他一生當中唯一一次。這個人對他情深意重,縱是以後變了心又能怎樣?
人生在世,轉瞬即過,有暫態的貪歡已是極難得的事,又有何求?
商弈庭面不改色地從身體裡拔出長劍,扔在地上,提著一隻木質捧盒,向商雋走去。
第十七章
他腳步不似來時那麼輕盈穩健,反而沉重黏滯至極,令商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得色。雖然他只為了拿赤舄璧,但順手能殺了這天下公認的第一高手,又何樂而不為?會為了美色而做出自殘的蠢事,商雋已對盒子中肯定是真品信了七分。
商弈庭走到他面前,鮮血便滴了一路。岑淵怔怔地看著他,像是從未見過這個人。
「這是赤舄璧,你快放了他。」商弈庭將盒子開了一下,再度合上,示意商雋接過去。商雋看到紫檀木盒打開時,裡面放著的美玉泛著稀世的光芒,不由面露喜色,連忙抓住箱子。
商雋用劍尖割開食指,塗抹在玉璧上,卻見毫無反應,便知這玉雖美,卻不是真正的赤舄璧。
「小兔崽子,竟敢騙我?」
連命都不要了,卻還惦記著同性情人,更舍不得身外之物。商弈庭行事大違常理,連商雋也騙了過去。
商雋不由得怒極攻心,恨不得將商弈庭斬於劍下,挺身將長劍疾刺向商弈庭面門,被商弈庭合掌夾住。
發現商弈庭赤手竟能接住他這一招,商雋不由面色一變。此時已來不及多想,兩人登時纏鬥起來。
岑淵穴道剛被解開,正渾身酸麻,實是無法上前相助,此時踉踉蹌蹌地卻是去拾商弈庭扔在地上那把沾滿鮮血的長劍,向商弈庭飛擲而去:「莊主,接劍!」
商弈庭雖讓他離開,但仍然注意他離開的方向,自然先於商雋反應過來,當即凌空一躍,一個鷂子翻身,輕輕巧巧地將劍接在手中。
若不是滿地的鮮血,岑淵幾乎不敢相信商弈庭是受了重傷,更驚訝的卻是商雋。他見過商弈庭的武功,受了重傷後絕不可能勝過自己,可此時的商弈庭劍術更為精湛,像是平白多了好幾年的修為。而岑淵並未離開,還在盤膝打坐,像是等回覆氣力後便要上前圍攻自己,心下略一猶豫,於是清嘯一聲,翻身向後疾躍,竟想逃走。
若是他有了一拼的心思,未必沒有斬殺商弈庭的能耐,但就因為商弈庭多出的這些修為讓他有了懼意,懷疑商弈庭一直隱藏自己的真正實力。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商弈庭並不是他印象中的商弈庭,多了三年的生死參悟,商弈庭的武功有了更高的進境。
拼死相鬥時,決定勝負的往往不是武功,更多的取決於意志和信念。商雋轉身逃脫時,便已註定他敗了。
商弈庭竟也使出輕功,追逐而去。
岑淵想將他叫住,但知他鬥志上時,必然不會聽自己的話。然而此時的商弈庭便如負傷的野獸,潛藏的殘忍幾乎是完全激發出來,卻是比野獸更冷靜可怖。
兩人身形極快,岑淵的腳力已追趕不上,只能循著商弈庭落下的血跡跟上前去。
遠遠看到他們一前一後地進了幾乎和人差不多高的蘆葦叢,消失了蹤跡。忽然劍聲極快地響起,顯然兩人又交上了手。像是兩人快劍拆了上百來招,只聽一聲慘叫,劍氣破空之聲登時消失。
岑淵站定腳步,在這一刻之中,他擔心贏的人如果不是那個人……
忽然間的恐懼籠罩了他的心,直到他看到商弈庭搖搖晃晃地拖著長劍,一步一步地從蘆葦叢中走出,面色蒼白如紙,身上鮮血淋漓。
看到他時,商弈庭竟然露出了一個極為好看的笑容,只可惜這一笑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讓他軟倒在地上。
岑淵連忙上前扶住他,卻見他十分清醒,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還要去摸他的手。
他任由他抓住了自己,心中五味雜陳,已知自己心中,雖然能承受離他而去的痛苦,卻是萬萬不能接受他死去的事實。
商弈庭上下掃了他一眼,雖然狼狽至極,卻是充滿了昂揚自得的神情,像是在審視自己的戰利品,接著面色一變,顯然是發現岑淵衣衫有些不整,「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岑淵搖了搖頭,只打算回去後悄悄將那兩枚松針摘下。他剛才憂急於心,竟是沒注意到自己,那松針似硬實軟,行走時又刮到衣裳,酥麻得令他生受不住,也不知有沒有斷在裡面。
「我就知道!」他的神色盡數看在商弈庭眼中,氣得商弈庭完全控制不住自身的冷靜:「我早該殺了他!」
有些人氣血虧虛時便會身體衰弱,商弈庭卻是更為精神,讓岑淵頗為無奈,小聲道:「莊主,你還是休息一陣吧。」狠了狠心,往商弈庭的昏穴上按去。
商弈庭表情極為不甘,但卻是無法阻止岑淵了。
許是為了他的聲名著想,商弈庭並沒有讓弟子們暗中埋伏。商雋或許是讓人接應的,只是沒逃到接應的地點,就已被人所殺。
回想起剛才商弈庭渾身是血的模樣,便如地獄中殺出來的殺神,完全不像他此時安靜躺在自己懷中的樣子。
岑淵完全不明白,他為何對著自己的堂叔有這麼大的恨意。
商弈庭看似傷得極重,其實只不過失血過多,只需休養些時日便好。岑淵將他帶回莊中,請了大夫來看,大夫開了補氣血的方子,也只說是無礙。過不多時,便有下屬來請示內奸應該如何處置。
商雋留在莊中的探子向商雋告密,商弈庭來不及處置,便讓人看押著。原來商弈庭一直讓人注意商雋所屬勢力的動靜,他當初的建議,商弈庭是的的確確聽進去了。他的轉變真是大得驚人,岑淵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
莊中肯定還有殘餘的內奸,商弈庭自然存了殺雞儆猴的意思,要狠狠處置他們一番,但商雋已死,內奸都成了廢棄的棋子,若是過於狠辣,怕是令人心寒。
商弈庭已然甦醒過來,有氣無力地道:「頭都砍下來,掛到議事廳外面的大旗上去。」
岑淵小聲道:「他們的親屬還在莊中,看到了怕是過於悲慟。」
「婦人之仁!」商弈庭冷笑,對下屬吩咐道,「親屬通通沒收家產,趕出山莊,讓他們討飯去。本莊上下,一概不得施捨他們一文錢。」
下屬應聲退下,岑淵知道不能阻止什麼,嘆了一口氣。
「你對他們這麼心軟,難不成商雋賄賂了你?」此時房中無人,商弈庭立時開始口不擇言,「我才離開多久,你就倒戈了?在山下時我問你的話你居然敢不老實回答,你……」他說得太急,不由得咳嗽起來,小腹處的傷本已包好,此時滲出不少血跡。
岑淵不由得有些慌亂,上前扶住他,一手輕拍他的背:「莊主息怒……」
商弈庭趁著他近在身前,伸手一扯,將他衣帶扯開,竟要去剝他衣裳。
方才倉促之時,岑淵只將松針取出,但胸口血跡仍在,唯恐被商弈庭看出,他臉色微變,當即將衣帶從商弈庭手中扯過,緊緊攏住衣襟。
這種心虛的反應登時讓商弈庭震怒:「脫,給我把衣裳脫了!」
岑淵發現他竟然忘了兩人還在吵架當中,此時竟然覺得對不起商弈庭,但衣裳是萬萬不能解的,於是小聲道:「莊主還在病中,不宜風月。」
商弈庭氣道:「我都快死了,還風月什麼?」
他如此中氣十足,哪有半點要死的樣子,岑淵不由得心下嘆氣。正在這時,丫鬟已將藥煎好,呈了上來。
岑淵連忙道:「莊主先喝了藥再說。」
商弈庭登時又恢復為剛才奄奄一息的模樣,有氣無力地道:「喝藥也是沒有用的。」
岑淵左右為難,雖然他病情不重,但不喝藥也怕出意外,只好道:「等莊主病好了,不管怎麼樣都隨莊主,莊主又何必急在一時?」
他這話已是相當於原諒了商弈庭,商弈庭面上露出喜色,但旋即更是惱怒,「你連這個都肯答應,都不願脫衣裳,你讓我怎麼想?他是拿刀子劃傷你了麼?還是打了你一掌留了掌印?你不給我看,那就讓我死了罷,反正你不信我,不理我,還不如不管我,讓我死了個乾淨。」
岑淵無可奈何,只得將藥碗放到床前的矮凳上,頓了一頓,才去解了衣裳:「他當真沒對我做什麼。莊主要看,那就看吧,只是看完之後,要將藥喝了。」
那松針已被摘下,不過留幾個微小的血孔,縱是商弈庭瞧見也未必注意得到,縱是注意到了,也未必知道是怎麼弄的。若是一直拒絕,反而讓他起疑心。
衣裳緩緩墜落於地,商弈庭勉強坐起身來,凝目注視片刻,登時大怒,一腳將矮凳踢翻,那碗藥汁也連帶被掀翻了。
「商雋欺人太甚!」
岑淵慌忙道:「莊主為何如此生氣?」
「你還敢問?」商弈庭氣得胸膛起伏不平,「你乳頭是不是被他用針刺的?」
「一點小傷……」
「閉嘴!」商弈庭冷冷地道,「你屢次狡辯,還敢瞞著我,不是他刺的,難道是你自己刺的?」
面對商弈庭的蠻不講理,岑淵面紅過耳,只怕他說話太大聲了,連外面的人也聽到。心中卻是十分清醒地發現,他在商弈庭面前越久,商弈庭就越是無法鎮定下來。
「莊主既然不肯喝藥,屬下只好先行告退。」
「站住!」商弈庭猛地拉住他的手臂,迫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卻見商弈庭借力下了地,赤著腳站在他面前,猛地吻住了他。
柔軟靈巧的舌尖剛要啟開他的脣舌,忽然,岑淵感到懷中一重,兩人脣瓣分開,商弈庭倒在他的身上。
原來他已到強弩之末,最後這一吻已花掉他所有力氣。
岑淵愕然,隨即則是哭笑不得,將他抱回床上,讓丫鬟再去煎了一服藥,哺著他喂了下去。
今日發生的事實在太多,若不是商弈庭前來相救,只怕他現在不知是何下場。
若不是商弈庭坦言當年的舊事,他不會覺得浩然山莊不可久待而深夜離去,若不深夜離去,就不會被商雋趁機擒住,若不是商弈庭浴血相救,恐怕他不會因此內疚,再次回來。
雖然還是在他身邊,卻覺很多事發生了改變。
此時靜下心來,才發現他和商弈庭之間一筆爛帳,實是說不清誰欠了誰。
當年的商弈庭對他的確帶著偏見,甚至到了反感的地步,在地牢時,他甚至懷疑商弈庭是真的想弄死他。可是此人現在待他極好,令他忍不住去想,他們之間是不是真的有兩情相悅的可能。
看著商弈庭俊美蒼白的容顏,熟睡時帶著一種無辜的神情,令人忍不住想親近他。
岑淵心想,他應該從來沒有清醒過。
因著在山莊中,岑淵擔心下屬看出兩人關係,只喂了藥便出門去,讓外面等候的丫鬟進來服侍他。回到綺春園時,岑淵方覺有些奇怪,他離開時已十分小心,除了一直監視他動靜的探子遠遠跟蹤他外,他自認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商弈庭又是怎麼找到他的?若是早就查明了探子的身分,又怎地不告訴他?
思來想去,他也想不通,也只好不想。身上早就疲累至極,於是倒頭便睡。
迷迷糊糊地聽到丫鬟在旁邊呼喚,他一驚而醒,看到丫鬟慌慌張張地扯住他袖子:「副莊主,不好了……」
「什麼事?」
「莊主說,你不在,他不想喝藥。」
岑淵擔憂疑慮的表情登時僵在臉上:「這是什麼大事?用得著一驚一乍的?」
「莊主摔了好多東西……還打人……」
岑淵用手按了按眉心:「你下去吧,我馬上過去。」
他神情凝重地來到商弈庭房中,卻見商弈庭躺在床上,看到他來時,有氣無力地把人都斥退了,對他道:「你終於來了,你再不來,我就死了。」
「哪有人動不動就把『死』字掛嘴邊的?」
商弈庭滿含希冀地看著他:「你是在心疼我嗎?」
岑淵瞥了他一眼:「你再不老實,我就走了。」
話雖這麼說,但岑淵卻十分自然地端了那碗黑漆漆的藥汁來喂他。
商弈庭登時十分歡喜,靠坐在床頭上,讓他一勺一勺地喂自己,目光卻緊緊看著他,像是黏在他身上:「我想抱你了。」
「莊主要我報恩的話,也請等傷好了再說。」
商弈庭一驚:「我的意思不是逼你報恩。」
「那莊主為何要弄傷自己?當時拿出真玉不是更方便?難不成莊主舍不得真玉,也是想知道赤舄璧上藏著怎樣的秘密?」這個問題從商雋說出「假玉」那個詞時,就一直潛藏在他心裡,此時終於說了出口,其中更有當時的擔憂和恐懼。
他並不怕死,但不想莊主死得不值。
商弈庭露出無奈的表情:「他竟知如何辨認真玉,在我意料之外。其實真玉早被我摔碎了。」
岑淵「啊」了一聲,卻見他表情不似作偽,不由呆住。
商弈庭緩緩說道:「那玉璧並不是藏著一套驚天動地的武功秘笈,而是能讓人得償所願,若願望是習得一身絕世武功,那自然能讓人脫胎換骨,戰無不勝。此物並非凡品,說是人間奇珍也並非溢美之詞。三大至寶也只有赤舄璧才稱得上實至名歸,其餘二寶麼,不過如此罷了。就是離殤劍,也只得一個鋒利,名字很是不吉。」
「莊主怎麼得知赤舄璧的用法?」
商弈庭輕咳了一聲,「偶然在一本書上看到的。」
對於這種志怪傳奇,岑淵向來是不信的。但看他莫測的表情,忍不住問了一句:「若是莊主未曾摔了玉璧,卻不知會許個什麼願望?」
商弈庭凝視他半晌,看得他忍不住側過了臉,商弈庭才道:「我要你還像原來一般待我,我要你生生世世在我身邊,我要你與我恩愛不移……」
岑淵登時呆住,無法反應過來。
「我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商弈庭微微一笑,「像是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心願,還要等待無數時光來完成。我知道你心中仍有芥蒂,雖然這一世你不肯完全接受我,但我一直這麼努力,下一世或許就接受了。」
岑淵見他如此認真,不由怔住,低聲問道:「哪有什麼下一世?」
「自然是有的。」商弈庭拉他的手將他扯到懷中,吻住了他的脣。方才說話時他就緊緊盯著岑淵的嘴脣一張一合,早就神思不屬,此時與他脣齒相接,不由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真想抱你。」
這一句仿佛溫水一般,浸透他身上各處,令身體仿佛起了一陣顫慄,卻是很快清醒過來:「你的傷……」
「要不……你坐上來?」商弈庭仍然是商量的語氣,但微眯起的鳳眸似笑非笑,帶著令人沉迷的誘惑。
「等莊主傷勢好了再說吧。」
商弈庭露出失望之色:「是不是因為這種姿勢,不能滿足你?」
「莊主不必總想著我。」岑淵神色極為尷尬。他主動為商弈庭服侍過無數次,但卻從來沒用過這種姿勢,以前的商弈庭絕不可能允許他坐在他身上。
「那還不上來?」
岑淵乾咳了一聲,看了看商弈庭,才去關了門窗,走到商弈庭床前。
因是臥病在床,商弈庭只穿了褻褲,蓋著被子。岑淵揭開被子,就看到他下面早已蓄勢待發。
商弈庭的表情十分鎮定,還笑了笑:「你看,我不是哄你的罷?」
他的慾望不是普通的男人可比的,並不一定是為他而起。岑淵本想脫口而出說給他請兩個青樓女子,但現在才去請,難免有點推脫的意思,何況他本來就是用他來泄欲的,早就成了習慣。
即使是他說喜歡了,卻還是會感到壓抑,壓抑得喘不過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自己只是一個廢人,商弈庭想要他,那就湊合著過吧。
岑淵也不想在這關口拒絕,非常乾脆地脫了外裳,卻只解了褻褲,赤裸著下體,上半身穿著中衣。
商弈庭試著自己寬衣,但小腹抽痛,每一個動作都十分艱難,完全讓人想不出他當初是怎麼追敵十里,更想不出的是,都這樣了還想著上床。
岑淵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不必脫了,我小心些,不會弄髒衣裳的。」他低眉斂目,像是不願和商弈庭目光對視。
商弈庭最難以放下的,就是他鎮定之下無法掩飾的羞澀,不由得口乾舌燥,舔了舔嘴脣:「我想親親你的臉。」
岑淵只想快些解決就走,不想和他多費脣舌,但商弈庭直勾勾地看著他,又說了一次剛才的話。
他沉默片刻,慢慢俯下身,與他脣瓣輕觸。
商弈庭飛快地露出了一個得逞的微笑,抱住了他,飛快地回吻住他。
他擔心壓到商弈庭的傷口,用手支撐在床上,維持著一個艱難的姿勢。直到手臂漸漸酸麻。
商弈庭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男子氣息,登時飄浮的心定下了幾分,只可惜氣力不足,才吻了一會兒便喘不過氣來,盯著對方被吻得紅潤的嘴脣,仍覺心有不甘。
「怎麼不把中衣脫了?」商弈庭語帶沙啞地問。
岑淵臉上有些不自然,但商弈庭幾乎是立刻發現他的心思,「你怕刺激到我?」
岑淵不回答,神色更是不自然。平時的商弈庭或許能冷靜狠辣,但受傷時任性得幾乎到了無理取鬧的地步。
商弈庭深吸了一口氣:「別擔心,我沒這麼幼稚。」
能說這話已算幼稚到家了。岑淵沒理他,只將他的褻褲褪到大腿間,登時那猙獰的肉棒跳了出來,看得讓人眼熱。縱是普通的男人也會嫉妒,何況是他這種身懷隱疾的人。
他閉上眼睛含住了那火熱的肉棒前端。肉棒脹到極大,根本不能完全吞下去,只能勉強含住三分之一,輕動著面頰,時而吹氣時而吸氣,甚至挑起舌尖,舔著口腔中的硬物。
商弈庭輕哼了一聲,試圖坐起身,卻是毫無力氣,不由喘息起來。
岑淵的技巧太好了,這麼多年來,在他身邊最久的人,說不了解他的喜好是不可能的。
他輕喘著吐出一句:「你坐上來罷。」
岑淵仍然含住他,反而用舌尖不斷地取悅他,不斷地吞吐他那裡,神情專注,仿佛對待一件珍寶。
他只覺得這表情性感得讓他難以克制,喘息也越來越快。
「放開,我憋不住了!」他低吼出聲,岑淵卻像沒聽到一般,仍然認真地為他吹簫。
商弈庭原以為還能忍住一段時間,但看到他的反應,那里幾乎是立時噴涌而出。
岑淵含著他的愛液,竟仰著脖子咽了下去。
他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卻見岑淵用帕子沾了清水,為他擦洗。動作比他溫柔的多的是,但是光是擦洗就能讓他硬起來的,卻是少之又少。
「剛才你怎地不坐上來?」吹蕭固然刺激,可也因為太刺激了,面對他這張臉更是情難自禁。
「反正我那裡也廢了,就不必強求了。」
岑淵解了衣裳,卻什麼也不做,商弈庭總覺得過意不去:「要不再做一次?」
只見男子沉默許久,才道:「其實不能射的感覺不太舒服,既然以後可以用嘴就能伺候莊主的話,我們還是用嘴吧,這樣對大家都好些。」
若是他說「還好」那必定是有些不妥,若是他說「不太舒服」,怕是極為難受了。商弈庭自然也知這個人什麼都能忍,即使天大的委屈,他也不願多吭一聲,心中萬種憐惜,於是拍了拍床:「過來,躺這裡。」
「莊主應該沒吃飯吧,我去廚房看看。」
「不用,陪陪我就可以。端茶倒水的雜事,怎能要你來做。」商弈庭啞著嗓子道。
「以前也不是沒做過,不算什麼。」
「以後誰敢讓你做,我弄死他!」
商弈庭忽然大怒,讓岑淵驚愕之下,不由苦笑,「莊主如此維護我,把我當什麼人?」
他不以下屬自稱,自然是不願再和浩然山莊有任何瓜葛,可是你我相稱時,卻顯出一種更詭異的親近,讓商弈庭心中更有旖旎的心思。如今的岑淵不願意仰視他,卻讓他感到,兩人並肩而立更讓他歡喜。
「我把你當我心愛的人,我的女人……」他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岑淵臉色忽變。
「我早該看出來。」
他一字一句,迅速穿了衣裳褲子,只覺得多說一句話都能令他無地自容。
商弈庭態度大變是在他身體殘疾以後。他對他更多的只是同情和憐憫,更或者商弈庭只喜歡看他搖尾乞憐的模樣。如今他廢了身體,和女人也沒什麼不同……
不,女人還能生孩子,他能做什麼?如今的他,已與太監無異!
商弈庭對他的好奇,或許只是因為沒玩過太監,等到新鮮感過去,他還能剩下什麼?
「岑淵,你聽我說……」商弈庭大聲呼喚,他像是沒聽到一般,已開了門而去。
聽到身後商弈庭一聲慘呼,他連忙回過頭,卻見商弈庭捂著傷處,臉上微微扭曲,似乎痛苦至極,但那傷處並沒有一絲血跡。
他心知被騙,商弈庭又在使苦肉計,旋即轉身,不再回頭。
第十八章
今天是半個月一次的小會,在山莊的管事和壇主都會例行參與,稟報各處分壇發生的要事。近幾個月江湖太平,時常出現在小會的也就七、八個人,彼此間已熟得不能再熟,開玩笑也是常有的事。
這壇主聞到空氣中似乎有詭異的氣息,腦袋登時不敢胡亂轉了,只用目光瞟了附近幾眼,卻見副莊主岑淵坐在廳中客位,面色如水,依舊如原來那般平靜,但他附近飛著一隻蝴蝶,也不知飛了多久。
「副莊主,你身上是不是比花還香?」這壇主看到莊主沒來,於是打趣道,「外面的花開得正好,這蝴蝶居然像沒聞到一般。」
他湊近了假裝要聞一聞,卻聽到一個森冷的聲音道:「伊壇主,你在做什麼?」
伊壇主回頭看到莊主出現,連忙站直身,乾咳一聲:「我是看這蝴蝶飛來飛去的好比蒼蠅似的,副莊主竟然能忍得住沒有驅趕。」
另一個壇主小聲道:「在外面的時候副莊主就拍死了幾隻了。」
「居然有空在這裡聊天,日子過得太閒了是不是?」商弈庭掃了一眼眾多下屬,聲音很是平穩,卻是讓人生生打了個寒噤。
「莊主明鑒,屬下只是……只是和副莊主開開玩笑……」伊壇主幹笑。莊主心情好的時候固然好接觸,心情不好時卻是無人敢惹。也不知今天是誰捋了虎鬚,早知道莊主會來,打死他也不敢亂開玩笑。
商弈庭淡淡地道,「山莊現在的勢力遍及中原,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都是功臣,開開玩笑也沒什麼。」
「是是是……」伊壇主說完,看商弈庭面色有些不對,又連忙道,「不不不……」
商弈庭沒管他胡言亂語,逕自道:「昨夜有快馬送了急報過來,說是幽州分壇的路壇主病了,想回山莊養病,這一住可能要住到過年,要莊中派個人去駐守。伊壇主看來是極好的人選。」
伊壇主也不知是哪裡得罪了他,哭喪著臉道:「莊主開恩啊,屬下是南人,那幽州到冬天就天寒地凍的,走一趟路,身上的血都能凍成冰,哪裡生受得住?」
「你受不住,路壇主為何就能受得住?」
伊壇主只得用求助的目光看著岑淵:「副莊主,我就要被流放了,你也說句話吧!」
和岑淵合得來的壇主都被打發在外辦事,在座的要不是商弈庭的心腹,就是前任莊主留下的余部不想理事,以免被牽連。這位伊壇主就屬其中之一。
岑淵進來後自然發現這一點,便一直沉默不語。此時伊壇主求到他頭上,便站起來道:「莊主和伊壇主所說的都很有道理,既然如此,在座的一共有九位壇主,不如都說說,看看伊壇主該不該去?」
伊壇主向來以為副莊主心慈手軟,此時發現他神色漠然,不由噎住。
商弈庭也是十分詫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指尖的確沾著不少蝴蝶身上的鱗粉,也不知那些倒楣的蝴蝶撞他身上,不知被他弄死了多少,心知前幾天的確是得罪了他,更遷怒於伊壇主,索性也不讓他們夾纏不清了,一句話發配了伊壇主。於是倒楣的伊壇主不得不到幽州去過年。
今天的事情並沒有多少,商弈庭又沒什麼心情,很快就能散了聚會。
商弈庭想了一想,又道:「山莊最近的開銷好像大了些,全莊以後還是不要燒龍涎香了。」
「啟稟莊主,龍涎香是海鹽幫進貢的,其實不花什麼錢……」
「海鹽幫也是要漁民冒險到深海采到的,他們要上下打點也不容易。傳令下去,莊中所有的龍涎香全部罰沒。」
「莊主,莊中驕奢之物不獨龍涎香一樣,為何只對龍涎香……」
「還有什麼奢侈之物,都寫上來,看看哪些該禁了的。這種驕奢淫逸的東西,用多了只會讓我們習武之人產生懈怠,武功難有進境。以後江湖上再有別的幫派崛起,浩然山莊如何抵擋得過?山莊擴張太快讓你們自滿了吧?聽說上次副莊主在演武場罰了你們,我看罰得對啊,以後每個月都應該辦一次切磋比武,點到為止。武功拿不出手的那幾個就別做壇主了,省得丟人。」
眾壇主面面相覷,臉上都是懊悔之意。他們這些大男人當然用不著龍涎香,但有了權勢金錢,自然想對自己的妻妾好一些,在衣裳上熏上一些只有皇宮裡才能用得起的香料,自己的糟糠妻也看著像仙女似的。沒想到才多了幾句嘴,卻是給自己多了好多事。天天練武是一回事,畢竟他們現在每天都有練武,可是每個月要切磋,就大不一樣了。
眾人怏怏地散了會,岑淵也隨著他們離開。
商弈庭立時開了口:「副莊主留一下,本座還有話要說。」
眾位壇主看了看岑淵,都是一副同情的表情。岑淵只得勉強對他們回了一個笑容,卻更加肯定了眾人對他即將到來的悲慘遭遇的猜測。沒想到剛才岑副幫主對莊主屈低服軟,表示兩不相幫也得罪了莊主,也不知莊主會怎麼訓斥他。
眾人退散後,偌大的議事廳也只得他們兩人。
岑淵背著身不想見商弈庭,卻聽他幾乎是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抓住他的手,神情萬分誠懇:「我前幾天的確是無心之言,你若生氣,就打我一掌吧。」
這些天他一直讓丫鬟來尋岑淵,岑淵都不肯見面。
他假裝不肯吃藥,故作憂鬱都用過了,在岑淵身上再也不起效,於是等他傷勢好得差不多,連忙下床就來參加這次小會。
岑淵看了看他,似乎看他是不是當真傷口愈合,但面色仍然冷寂:「莊主何等身分,屬下豈能放肆?」
「你打我吧,不管怎麼打都不放肆!誰讓我說錯話了呢!」
「莊主沒說錯,我本來就……就不是個完整的男人了。」岑淵面色雖然不變,但嘴脣卻已在微微顫抖。
商弈庭心中一疼,忍不住將他緊緊抱在懷中:「胡說什麼,你這根還在,又不是不能用了。何況就是不能用了,那有怎麼樣?我喜歡啊!」
岑淵被他氣得額上青筋暴跳了一下,心中的感傷也蕩去了七、八分,他這話說得好像他就喜歡他殘疾似的。不過說起來,他這毛病的確是因他而起。
岑淵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黯。
他們之間當時的確是有誤會,如果當初能不顧顏面地對他解釋,商弈庭或許會相信他幾分,即使不會放過他,也不會非要置他於死地。
或許是因為一時想岔了,或許也只是因為商弈庭當時和宋鳴風走得太近,或許只是他當時有些累了……把他的遭遇全推在商弈庭頭上也不太公平。
他卻不知當時就算他苦苦哀求也是無用,若不是有赤舄璧在,他現在也不過是一抔黃土。
「總之都是我不好,你要是生氣,儘管撒在我身上便是。」商弈庭溫言安慰。
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因一時身體缺陷便自暴自棄,若是如此,就連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
一念及此,岑淵收斂了黯然,平靜地回道:「我自然不是生你的氣。」
商弈庭立即眉開眼笑起來:「我就知道你心中愛我至極,絕不捨得怪我。」
他逕自地往臉上貼金,偏偏俊美的容貌艷麗奪目至極,岑淵注目在眼睛下方,以免被他亂了心,緩緩道:「今年的蝴蝶好像有點多。」
商弈庭心中一驚,聞過龍涎香的蝴蝶都會被他身上氣味吸引,所以他才嚴令莊中上下不許再燃龍涎香,難道是被他看了出來?又暗想那方天翎常年住在塞外,不像是多嘴多舌的人。於是微微一笑:「百蝶齊飛,這是吉兆啊,莊上不久之後大概就會有喜事了。」
「什麼喜事?」
「比如我們倆結為……異姓兄弟?」商弈庭本想說夫妻,看他面色不好,當即改了口。
岑淵搖了搖頭。
當年商如禹曾經當著他的面,要商弈庭視他如同兄弟,這些年商弈庭對他不敬,卻一直處處忍他。如今既然知道商如禹是那種人,難免會讓人想,商弈庭在山莊初定時就要殺他,出自於商如禹的囑咐。
「莊主不要開玩笑,讓這麼多壇主怎麼想?山莊中只能有一個莊主。」
商弈庭捏著岑淵的下巴輕輕一抬,笑吟吟;「你以前陽奉陰違的事,做得還少嗎?」
岑淵正色道:「屬下所做的,都是不得不為之事。若是莊主固執己見,屬下也都一一遵從。十餘年來,岑某陽奉陰違,也不過摧心蝕骨丸那次。其實莊主也知那是倒行逆施吧,只不過商氏有幾位長老急於求成,所以莊主才不得不如此。」
商弈庭聽他提起過往,亦是不由得有幾分懷念:「我想起來了,那次讓你在太陽底下跪了三個時辰,你暈倒了。」
天下人在他眼裡,不過豬狗馬羊一般,岑淵只不過比旁人更好用一些,才留了下來。
岑淵苦笑了一下:「是啊,那次若不是莊主網開一面,屬下又豈能熬得過來?」
商弈庭心中一顫,輕輕與他雙手交握:「天可憐見,我沒有錯過你。」
他的話情真意切,讓岑淵恍惚了一下。打下了偌大的基業自然需要商弈庭的利劍,可是如今江湖已定,不宜多生事端,商弈庭的利劍反倒成了阻礙。他就此轉性自然是極好的事,可是卻讓他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商弈庭輕聲道:「真想讓你與我成親,從此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不敢動你一絲毫發,不敢多看你一眼。」
聽著商弈庭瘋狂的話,岑淵一驚,連忙叫道:「莊主!」
商弈庭只得長嘆了一口氣。走到這一步,在江湖上執牛耳,幾乎人人都看著他們,若是當真有何狂妄悖德的舉動,難免會被有心人討檄。從此之後,兩人除了偷偷摸摸地在一起之外,別無他法。
「想到你先前在演武場赤身裸體,被那麼多人看了去,又被商雋無禮,我恨不得將他們都砍了。」
「哪有赤身裸體?」岑淵沒想到他竟然神通廣大到連這件事都知道,不由心驚,看他面色十分不郁,便知定不會這麼輕易就肯放過自己,更是惴惴不安。
兩人方才還是回憶滿路荊棘,一句話不對便觸發了火石,他覺得商弈庭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對勁。
商弈庭十分溫和地道:「商雋死得太容易了,我很不高興。不過對於你這次遇險,我有一半的錯。」
岑淵聽他認錯,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商弈庭目空一切,居然會向人道歉?
隨後從商弈庭口中吐出的字句打消了他的疑慮:「我不該在你身體沒有完全恢復的時候就放你亂走,不該讓你毫無顧忌地在大庭廣眾下就脫衣服。」
商弈庭抓住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撫摸著,指腹輕輕觸碰他手指之間最柔軟的一處,令他又癢又麻,幾乎是立刻掙脫他的手,壓低聲音斥責道:「莊主,這是在議事廳!」
「嗯——」商弈庭勉強收攏了心思,「我有些東西給你看,你隨我來。」
聽他說得慎重,岑淵知道是大事,連忙應是,隨他出了議事廳。
兩人一前一後行在路上,商弈庭滿面春風,岑淵神色嚴肅,這都與平常沒什麼不同,來往的下人和丫鬟自然也毫不起疑。
商弈庭帶著他七彎八拐地到了自己住的臥房,推門而入,隨即摒退了房中的丫鬟。
岑淵看這陣仗,心下很是慌亂,心知商弈庭定是前幾天沒有盡興,所以找到機會就把他往床上拖,腳步不由一頓。
「愣著幹嘛?快進來!」商弈庭扣住他手腕,將他拉進了門。
房中傳來一陣濃冽的甜香,嗆得岑淵咳嗽不止。游目四顧,卻見花瓶上插著不少去了葉子的桂花。
時下正是桂花開放的季節,丹桂飄香,令人心曠神怡。
商弈庭柔聲道,「我讓人燉了蓮子百合羹,放了桂花糖,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岑淵走了一路,確實有些累了,看他從桌上端了漆盤過來,淺黃色的湯汁,雪白的百合蓮子,一摸竟是冰鎮過的,令人精神一振。
「這都秋天了,冰窖裡的冰還沒用完?」
浩然山莊有冬天藏冰的冰窖,天熱了便拿出來放在房中降溫解暑。他們這些練武之人,自然不懼寒暑,所以所藏的冰都是用來做吃食,或是莊中地位尊貴而又不會武功的人用的。據說如夫人來到浩然山莊後,還沒過三伏就將冰用得七七八八了,還把管事的諷刺了好一頓。
他當時已在病中,這些事也是事後知情。
商弈庭捧一個人,的確可以捧在掌心裡,只可惜給他的都是別人用剩下的了。
岑淵神色毫無異變,商弈庭卻已解釋道:「去年存的冰不夠,用完了。這是我用寒冰掌化出來的冰。」
「莊主辛苦了。其實不必特意……」
「我只是想對我喜歡的人好些。」商弈庭柔聲道,「你快吃吧,放了大半時辰,都快不涼了。」
岑淵不想拂逆他,於是一勺勺吃了。
商弈庭笑顏逐開,但自己面前那碗卻沒有動。
「味道怎麼樣?」
「莊主所賜,自然是極好。」
「碗裡放了另一半化功散的解藥。當初沒全給你,是怕你妄自動了真氣,沒想到卻讓你遇險。」商弈庭緩緩地道。
岑淵一直以為自己傷後仍然力不從心,是因為虧了身體的緣故,聽商弈庭一說,登時了然。
「你也要答應我,從今往後,不得在別人面前袒胸露背。」
他說得十分認真,岑淵一時半晌沒反應過來,隨即脹紅了面龐:「若是練武,到澡堂子洗澡,別人都脫了衣裳,我……我豈不顯得十分奇怪?」
「你還想去澡堂子?」商弈庭大怒。
岑淵張惶失措,也不知如何應答。
商弈庭無奈,只好道:「好吧我答應你,我也不在別人面前袒胸露背的,我們扯平。」
他自小就是公子少爺,幾時到大澡堂洗過?若要和人動手,也是要先行換過了箭袖長衫,甚至可能要焚香沐浴三天,怎麼可能打了赤膊就上陣的?
岑淵無言了半晌,只好轉了話題:「莊主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商弈庭連忙拉住他的手,將他扯到懷中,氣息輕輕吐在他面頰上:「幾天沒見到你,我想你想得好苦!」
「莊主找別人也可以。」
「我就想要找你!」商弈庭吻住他的嘴脣,竭盡所能想要挑逗於他,卻見他仍然無動於衷,嘴脣依舊冰冷,不由得苦笑地放開他的脣,「你明明也是喜歡我的,為何卻對我總是愛理不理?」
他聲音裡盡是痛苦之意,讓岑淵不由微微一怔。
「我好想你,在議事廳我就想讓他們都滾,然後抱著你不放,偏偏你看也不看我一眼。你是天生下來,讓我明白五內俱焚是什麼意思的嗎?」
「莊主……」他抗拒著商弈庭的親昵,可惜此時心思胡亂,很快被商弈庭攔腰抱了起來。
商弈庭快要將他放到床上時,腳步停了一下:「我們這次綁在床上吧,總是吊著太吃力了。」
岑淵早就有預感,商弈庭絕不會輕易放過他,但他本就對這個人無法自拔,也沒必要矯情,於是點了點頭。
「先讓我脫了衣裳,免得弄壞了可惜。」
「可惜幾件衣服做甚?」商弈庭有些不滿,「我讓人給你縫的放在衣櫃的那些,不夠穿麼?」
口中這麼說,但商弈庭卻聽他的話,幫他寬了衣裳,讓他袒露上半身坐在床沿,才用一條長綾慢慢綁住他雙手手腕。
感覺到商弈庭目光盯著自己胸口不放,便知被他看出了異狀。
前段時間松針留下的小孔因為沒處理得妥帖,化了膿,用烈酒擦過後好些了,只留了小孔,便不在意,此時不由有些懊惱。
早知如此,便該拖到小孔都愈合了再來見他,誰知道激起了他的邪性。
此時手被商弈庭拉到頭頂,他只能順從地躺倒在床上,讓商弈庭把長綾的另一端系在床頭。
商弈庭笑吟吟地掏出一個盒子,從盒子中拿出一對銀墜子,墜子下端各垂著一粒血紅色的珊瑚珠,很是小巧可愛。
「我穿在你的胸口處,以後你就不會隨便解了衣裳給人看了。」
岑淵瞳孔微縮,不由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卻是立刻被商弈庭點了穴道。
「你這裡原來就有孔,穿上去不會疼的。」商弈庭溫言安慰,「我看著這墜子久了,就會忘記商雋那個老匹夫了。這是兩全其美的事,你不要取下來。」
這對墜子是女子所用之物,穿過乳首的銀針和女兒家的耳洞一般大,珊瑚珠也十分小,並不會拉扯到乳首。適應後其實並不會刺激身體,只是其中的羞辱和難堪卻是難以言喻了。
「不……」他呻吟著,卻困於無法掙扎,只能用求懇的目光看著商弈庭。
商弈庭發覺他身體緊繃,於是吻上他的嘴脣。
極盡纏綿地脣齒糾纏,令岑淵的目光逐漸渙散,沒發現商弈庭慢慢往下吻去,將他胸口的一點含入口中。
不斷的刺激令岑淵呼吸變得急促,卻苦於不能勃起,看著商弈庭的目光也帶著痛苦之色。
兩邊乳首都被濡濕得帶著閃亮的光澤,商弈庭的手十分輕巧,或許傷口微微愈合了一些,岑淵只覺得一疼,墜子便被一一穿過了。
「果然不愧是我喜歡的人。」商弈庭毫不吝嗇地讚美,「真的很好看。」
岑淵只覺得羞恥難當,不管商弈庭怎麼勸誘,他也不願多看一眼,直到商弈庭的手隔著褲子,輕輕將他的性器握住時,他才驚覺自己竟然慾火如熾,硬了起來。
這個身體不堪入目,令人絕望得難以面對。想必早在商弈庭的預料中,所以商弈庭才會平靜地接受他的反應。看來這副墜子以後是很難摘下來了。即使摘下來,又豈知商弈庭沒有第二、第三副墜子?
「疼不疼?」商弈庭極盡溫柔,甚至還用帕子輕輕拭去了擦破傷口的一粒血珠。
岑淵喘息著,胸口的疼痛又如何比得上下體的刺激?自然是無法回答他的問話。
卻聽商弈庭溫言道:「若是疼的話,我灑些金創藥上去?」
岑淵搖了搖頭,聲音已在發顫:「莊主,你快些進來罷!」
商弈庭的臉上亦是帶著細汗,面對這個最令他動心的肉體完全展露在他面前,等對方起了反應再有所動作,已耗盡了他所有的忍耐力。
他解下自己的髮帶,系在岑淵昂揚的慾望上,這才倒了些香脂,抹在岑淵的後庭。
岑淵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他這麼能折騰,就不該答允他縛住雙手綁在床上。還不如忍著疼痛讓他捅上一個時辰,至少片刻疼痛比起長久的羞恥和無助要容易忍受得多。
「淵兒,你耐心一些,我很快就進去了。」
岑淵被他叫得一陣頭皮發麻,張了張口,卻是沒說話。
雖然他身體的慾望被一條髮帶制止了,但這種感覺比起受了刺激卻不能人道,還是要好一些。
「怎麼了,淵兒?」商弈庭將前端頂了進去後,後面要進去便容易得多,抱著他時自然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岑淵只好苦笑:「太肉麻了,有些不慣。莊主還是直呼我的名字吧。」
商弈庭頗有些不滿,托起他的腰身,慢慢將自己的全部一寸寸地進了他的身體。溫暖的甬穴緊緊纏著他的性器,令他生出無限的柔情和愉悅,連被駁斥的不快也一掃而空。
「都說一夜夫妻百夜恩,我們都是這種關係了,你還這麼叫我,是不是過於無情?」
商弈庭一邊說著,一邊看著他的表情,等他快要開口時,便狠心地往他敏感點上一頂。
「莊……莊主……」岑淵一開口便有一陣酥麻傳來,令他顫慄得仿佛聲音都變了調,自然發覺了他的不懷好意,只好閉上嘴巴,看著商弈庭的目光不免包含了無奈和祈求。
「乖啦,叫我名字。」商弈庭最怕的就是他這種表情,只好換了種方式。
岑淵閉口不答,但身下不斷傳來的刺激,卻讓他細碎地發出呻吟。
空氣中彌漫的甜香令他不斷地懷想起方才的那碗糖水,往日禁受的種種,真如噩夢一般。
又怎知今日發生的不是一場夢?
岑淵從始至終都不肯叫商弈庭的名諱,令商弈庭十分失望,到最後關頭時他只得解開了岑淵的束縛,迅速地抽動下體的性器,彼此幾乎是同時到了高潮。
情事後的疲倦和興奮令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房中寂靜無聲,卻流動著一種溫暖的甜香。
商弈庭仍然不想從他身體裡出來,抱了他片刻,用帕子給他擦了汗,柔聲道:「晚上睡這裡了好嗎?我讓他們不用進來伺候了。」
「這次待得已是太久了,怕是會露出行跡,對莊主名聲有損。」岑淵勸他道,「七爺還有不少心腹在莊中,他們想必知道一些事了。」
他嗓音嘶啞,卻是比平日的冷漠迷人了不知多少倍。商弈庭只想不斷地聽下去,最好還能叫一叫自己名字,這才是真正的令人歡喜無限。
頓了一頓,商弈庭才回道:「這麼晚了,你回去也很不便,我放心不下。今晚就睡這罷。」
他竟沒有從他身體裡退出的意思,岑淵只得點了點頭。
商弈庭喜不自勝:「我讓他們準備晚飯,你想吃什麼?」
「莊主還是先出來再說,好麼?」他聲音壓得極低,神色雖然鎮定,但面頰卻一直紅著,想必是情事後的紅暈。
商弈庭雖然不願,卻也只好退了出來,用帕子給他擦了身上的污跡。
岑淵試著將雙腿合攏,但微微一動,便覺腰部酸疼,下體那個地方鈍痛感傳來,令他無法動彈,只能放棄。
他雖然留宿在商弈庭房中,但卻不敢過於張揚,有下人將飯菜呈上時,只好放下帳子,說副莊主已經走了,讓丫鬟送一個人的飯食,兩人分著吃了。
商弈庭不忍他忍饑挨餓,到半夜時只好悄悄將他送回綺春園。
第十九章
光陰似箭,轉眼兩個多月過去。
商弈庭見異思遷的毛病竟然沒再犯,表面上對所有人都冷冰冰的,但私底下和岑淵相處時卻是極為熱情,就連笑容也萬分的溫暖。
岑淵有時情動難抑,在床上時拗他不過,也會悄悄地叫他一聲「弈庭」,只把商弈庭激動得連連叫他心肝寶貝,令岑淵手足無措,登時不敢再叫了。
這樣的柔情自然不可能只是逢場作戲,岑淵也說不清是感動還是茫然。
日子不可能一直就這麼過下去,縱是自己不說,子嗣的問題也會被眾多下屬擺到明面上。
商氏有許多同宗子弟,但依照商弈庭對商氏的不以為然,不太可能將一個子弟放自己名下作養子。
岑淵建議商弈庭納幾房小妾,被商弈庭嚴詞拒絕,也只好作罷。
他以前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並沒有考慮到將來,如今相處得久了,竟覺得對商弈庭越發地割捨不下。
此時或許還能拱手相讓,等到以後,恐怕他無法做到。
人總是得隴望蜀的,以前只希望有片刻的纏綿,短暫的愛情,如今到手了,又想要天長地久。
岑淵自嘲地笑了一聲。
貪念是所有人都會有的,原來他也不能免俗。
快要入冬了,莊中趕制了一批冬裳。於是令莊中所屬的最近的制衣坊上山,給眾人量身裁衣。
店老闆三十餘歲,姓王,原配過了世,新娶的媳婦兒只十七、八歲的年紀。
因衣裳趕得急,於是連媳婦也上山指揮一群幫工,幫眾人量身。那媳婦兒模樣標緻,又十分能幹,做事有條不紊。
岑淵到時,王家小媳婦竟帶了個七、八月的娃娃來,想必是家中無人,於是一邊幹活一邊帶孩子。
他心有所感,不免對那孩子有了憐惜之意,想著莊主若是規規矩矩成親的話,孩子只怕也有這麼大了。於是逗了逗那孩子,只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孩子連話也不會說,只是勉強會認人,岑淵怔怔看著,忍不住想當時如夫人若是未死,想必也該懷有身孕了吧。
只可惜如夫人沒得到他三天的恩寵,宋鳴風也沒得到一個月的垂愛,算起來自己是空前絕後的了。
他自認無甚魅力,也不知商弈庭是哪裡想不開,竟然一直對他百般留戀,溫情不減反增。
「副莊主似乎頗為喜歡小孩兒?」商弈庭來尋岑淵時,看到的便是他半蹲著,逗弄搖籃裡連路也不會走的的孩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怔怔出神。由於旁人在場,商弈庭仍舊是不冷不熱的神情。
岑淵一看是商弈庭到了,「啊」地回過神來,隨即起身,向商弈庭行了一禮:「見過莊主!」
「免禮。」商弈庭微微頷首,目光卻注目在孩子身上,「這孩子長得玉雪可愛,晃眼看時,竟和副莊主有幾分相似。」
王家媳婦登時臉上一紅,低著頭將孩子抱在懷裡,退了一步,才向商弈庭屈膝半蹲,怯生生地道:「見過莊主。這孩子是……是奴家和郎君所出,奴家還是第一次上山莊,第一次見到副莊主……」
她以為是莊主在打趣她是不是和副莊主偷情,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那邊的王裁縫看著不對,連忙一路小跑過來,點頭哈腰地對商弈庭道:「莊主,是不是我媳婦不會說話,得罪了莊主?」
岑淵知道商弈庭今天是吃了醋了,但這麼多人在場,也不好解釋,於是對王裁縫道:「無事,莊主開個玩笑罷了。」隨即轉頭對商弈庭道,「今日遇到一點難事,還想和莊主商量商量。」
一邊說著,一邊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兩個多月前的抑鬱漸漸消失,逐漸恢復成原來沉穩淡定的岑淵,商弈庭稍覺安慰。只是令他有些不滿的是,自從當年的事捅破後,岑淵便不再對他言聽計從,畢恭畢敬,甚更多次在床上拒絕他,令他幾乎抓狂。
商弈庭幾步跟上前去,與他並肩而行。
他自然知道岑淵並沒有什麼要事,只不過是想將他從孩子身邊拉開而已。由此可以看出,岑淵的確十分喜歡這個孩子。
「看這天氣,過幾天多半是要下雪。」
「今年的冬天,像是來得很早。」
商弈庭回憶起前世的那一年,到底是什麼時候下的第一場雪卻是忘了,只記得那段時間和宋鳴風相約定期比武,模模糊糊的恍如隔世。當時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看似志得意滿,其實恍如行屍走肉,如今卻覺十分溫暖,縱是日日下暴風雪又如何。
和意中人獨處時,說些傻話也覺得有趣得很。
「訂兩件貂裘罷,你終歸是個副莊主,不能太寒磣了。」
岑淵胡亂點了點頭,卻是不知如何向他開口提出讓他成親的話。
這話不是沒提過,開始時商弈庭還能溫和地拒絕他,到後來商弈庭幾乎是暴怒,有時還會摔東西。
「那孩子當真可愛得緊,是麼?」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眉清目秀,我的副莊主自然是極有眼光的。」
雖然不能動手動腳,就連神情也必須十分嚴肅,但並不代表商弈庭在私下裡說話時不親昵。
岑淵只得乾咳一聲,正要說些什麼,卻聽有人叫「莊主」,一位管事正往此處而來,便把這個話茬按下不提。
那管事卻無甚要事,只不過迎面撞了上來,便只好向兩人行禮,不料商弈庭比他更不耐煩,才幾句話的工夫,便把那管事斥退。那管事也不知是哪裡得罪了他,戰戰兢兢地應聲答是,良久沒人回答,定神抬起頭時,才看到兩位莊主早已離去了。
商弈庭和岑淵繞過一個迴廊,他便急不可耐地將對方拉到自己懷中,親了親嘴脣,氣息登時粗重了幾分:「怎麼樣?我們回房裡去吧,這裡離我住的地方極近……」
岑淵連忙搖頭:「若是有要事發生,屬下與莊主卻一同不在場,終究會惹人疑心……」
「疑心就疑心好了,他們還能翻了天不成?」商弈庭一手摟住岑淵的腰,一手卻摸索著他的大腿外側,笑吟吟地道,「以後在莊裡就不穿褻褲了罷?我一撩起你的衣裳便能摸到你,這可方便得多,遇到旁人時也不必手忙腳亂的。」
岑淵心頭放著商弈庭成家的大事,畢竟沒什麼心情,只好道:「莊主,我……」
「怎麼了?」商弈庭抱著他在懷中,便有些心不在焉,只覺得這人的氣息仍然如往日一般令人激動。
岑淵將他的手拉開,不敢看他的表情,垂頭說道:「戴了那……那對墜子後,身體的反應好像遲鈍許多,提不起興致。」
這些日子他沒敢摘下那對墜子,移動腳步時便能感覺墜子摩擦衣裳,些微的刺痛之下,只覺得酥癢無比,人多時他只能靠坐在椅子上,不敢稍動,唯恐被人看出他渾身軟成一團水,幾乎站立不起來的異狀。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偷偷摘了。但若是被商弈庭知道,終究不太敬重他,只好一石二鳥地找了這個理由。
不過縱欲過多終究對身體不妤,岑淵雖說了謊,自認也是為了莊主著想,莊主若是知道真相,必定不會怪罪於他。
「真的?」
「屬下豈敢欺瞞莊主?」
商弈庭看他的表情半晌,只好嘆了一口氣:「看來只好另想辦法了。」
岑淵聞言,心下略安,發現商弈庭的表情盡是掃興和失落,又不由得有些不忍。
過了一天,商弈庭神神秘秘地叫他前去。
岑淵擔心他想到了什麼新的伎倆,又拿自己的身體來逗弄,不想和他私下接觸,但傳話的人卻說,莊主有很重要的禮物送他。他疑心又是那墜子似的東西,但若當真是了,想必商弈庭也不會對下人說是禮物,於是他將信將疑地去到商弈庭房中。
還沒進房,便聽到裡面傳來嬰兒啼哭的聲音,間而有之的則是商弈庭的斥責:「閉嘴,別哭了!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岑淵推門而入時,卻看到一個孩子躺在床上哇哇大哭,商弈庭正焦慮地在房中走來走去,看到岑淵來時,連忙上前拉住他:「快看,這小子怎地嗓門這麼大,是不是有毛病?」
「這孩子是哪來的?」
「我接養的孩子。等他長大,我就把武功傳授給他,讓他叫你爹爹,叫我……義父好了。」
岑淵沒理會他的胡言亂語,將孩子抱起,哄得孩子入睡了,卻發現這孩子十分面熟,仔細打量幾眼,登時呆住:「這不是王家媳婦的愛子麼?」
「孩子不是她的了,給我養了。」
岑淵也只是隨口一問,他抱著孩子,仍然舍不得放下來,心中也不知是歡喜還是感動。
若是商弈庭當真成了親,和一個女子琴瑟和諧,恐怕他的孩子自己未必有機會抱一抱。
就算商弈庭是一時興起,只為了哄他才接養了一個孩兒,也是真正用了心。
心中歡喜,但仍然忍不住疑惑:「王家媳婦怎麼會給你接養?她把孩子看得比她性命還要緊。」
「我看你那天對這孩子十分喜歡,便想著要找一個養在你名下,再找別人的話,誰知道你喜歡不喜歡?索性就把這孩子抱上山了。你放心,我親自去做的,除了你之外,並無第三人知道。」商弈庭有些得意,「王家媳婦就算看出來了,難道她還敢和我爭?」
「你……你竟然偷了人家孩兒?」岑淵張口結舌,難以置信。
「什麼偷?」商弈庭有些不悅,「我留了不少錢,夠她生好幾個的了。」
商弈庭向來把人命看得極賤,岑淵早就知道,卻沒想到竟做這種喪盡天良之事,讓無辜母子生離死別,與禽獸何異?
「難道你不知道,王家媳婦要是不見兒子,會有多害怕?」
「有什麼害怕的?」商弈庭從小就沒養在母親身邊,被父親教導了十餘年,從來沒把親情放在心上,岑淵的理由更令他嗤之以鼻,「我既然給了銀錢,那自然會好好對待孩子,他王家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養在我莊中,以後無人不敬,豈不是勝過他做個商人之子?」
「你真是……不可理喻!」和這種振振有辭的傢伙辯解,就是渾身張嘴也辯不過他,岑淵一時氣結,抱著孩子就往門外走。
「你去哪裡?」
岑淵頭也不回:「把孩子還回去。」
「站住!」商弈庭沒想到自己苦心討好他,為他尋來的禮物,他竟然想退回,登時氣惱至極,「你敢抱著孩子出這扇門,以後就別回來了!」
岑淵腳步頓了一頓,卻是一步踏出了門外。
商弈庭的那句話讓他忽然有種恍惚,覺得自己和商弈庭是多年的夫夫,為了一句口角鬧得不可開交……只可惜,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那麼牢不可破,而孩子也是別人的孩子。
他心中苦澀,知道自己這次是往商弈庭的熱臉上來了一巴掌,商弈庭定然不可能原諒他。
此時他的武功恢復到原來的八、九成,商弈庭又因為嚴守當時的承諾,不會在他沒感覺的時候逼他上床,於是身體輕便了許多,懷中雖然抱著孩子,但下山時卻是縱躍如飛。
快到山腳時,看到幾個下山采辦年貨的下屬正要上山,便將孩子交給他們,只說是在野外拾到,發現這孩子模樣和前幾日看到的王家孩兒很是相像,讓他們帶去王家問問。
他行色匆匆,滿懷心事,找的理由並不那麼令人信服。不過他畢竟是副莊主,那幾個下屬自然也不可能詢問過多,只好滿腹狐疑地領命去了。
此時已到了山腳下,商弈庭定然是生氣得不想理他,岑淵索性也不必回去,等到商弈庭氣消了再說。
第二十章
以商弈庭的腳程,若是來尋,只怕此時都追上他了。此時不來,定然是在氣頭上,不肯追他下山。
一念及此,他才發覺自己對負氣出來頗為懊悔,其實內心深處一直盼望商弈庭來尋他。可是撕破了顏面,他斷然不能再回去。
若是他回去的話,他以後更為得意。今天遭殃的是王家的孩子,明天卻又不知是哪家的倒楣了。如今分開一段時間,也能讓彼此冷靜一下。
這段時間幾乎朝夕相處,兩人之間平淡如水的關係便如鍋中熬出的糖汁,越來越黏稠,可是烈火之下,終究讓人擔心這一鍋糖汁燒得發苦。
這段時間的纏綿令他以為,商弈庭變成了一個柔情俠骨的男子,不再如當初那般濫殺無辜,但他如今離開得遠了,想得更是分明,才發現商弈庭從來就沒變過,手上的鮮血甚至從來沒有洗清。
唯一的例外,似乎只在他面前。
但誰又知道,以後的他會不會也遇到宋鳴風甚至是如夫人的命運。一直謹小慎微地陪在他身邊,可是這也避免不了早晚有一天得罪他。還不如現在離開,那麼自己在他心裡,想必也不至於那麼面目可憎。
他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回返山莊,在山下遇到熟悉的下屬時,便借了馬匹和盤纏,信馬由韁地向南而去。
浩然山莊的勢力多半在北方,南方的分壇並不多,渡河以後,遇到的熟人更少,若是小心一些,恐怕商弈庭很難知道他去了何處。
開始時是想著,隔個幾天不見能讓商弈庭反省一番,但後來沒見他來尋,便知商弈庭是當了真。
沒有任何人能改變商弈庭,自己又算什麼人,怎能妄圖讓他反省。
他苦笑了一聲。如今只不過又回到了原處,並沒有什麼改變,偏偏因為曾經得到過,所以就開始患得患失了起來。其實比起山莊剛剛平定那時要好許多了,至少他洗清了冤屈,不必擔心商弈庭發了武林貼,命天下人截殺他。
這一日到了黃河邊上,他賣掉馬,打算找了船家過河。可惜天氣不好,竟下了雪,船夫都說明天河面大約便要開始結冰,行船十分危險,只等明年開春之後再說。若是客人不懼風寒,大可等河面結冰後,與別人結伴從冰面過去。
雪花紛紛揚揚,落入河中,竟有不少浮在水面上,暫時無法消融,天氣著實冷得厲害。
他無奈之下,只好暫且找個客棧住了下來。
客棧人多雜亂,只在客廳燒一盆火,給來往的行人歇腳。他進客棧前抖落了身上雪花,掀了簾子,便感到一陣暖風撲面,令他渾身一暖。
此時等著渡江的客人已將客廳擠滿,不少人在閒談,談的還是江湖中事。店小二甚是知趣地迎上前來問道:「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有房麼?」
「有有有。」店小二十分熱情,「本店剛好還有一間天字房,小的帶您去看看?」
難道這間偏僻的客棧竟然也住滿了人?岑淵掃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登時畏縮了一下,結巴道:「本店……本店總共只有一間上房,就在二樓往東,只是單間費炭,住一天要三兩銀子,客官能不能……能不能先付了?」
三兩銀子的確是貴了些,但此時天寒地凍,外面盡是大雪紛飛,難以再去找住處。
他掌中握著劍,一看就知是江湖中人,即使這家是黑店,也不敢貿然向他下手。
他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約莫有五兩左右,拋給店小二:「先住一晚,若是明天過不了河再說。給我端些熱菜熱飯進來。」
店小二眉開眼笑,連連應是,吆喝了一聲,讓廚房上菜,隨即引他到二樓去。
這家客棧半新不舊,樓上有不少房間,但店小二一口咬定說那些房間漏風潮濕,而且又是冬天,客棧沒有多少余炭,只能打掃出一、兩間房招待客人,大部分的客人耐不得嚴寒,又出不起火耗,都會在大堂坐一晚上。
以他此時內力,其實也不需要烤火,但這家店明顯有問題,他也不想被對方知道他有武功在身,於是沒說什麼。
店小二開了鎖,推開房門,裡面的房間很是寬敞,座椅被枕居然都是簇新的。
岑淵隨手將包袱放在桌上。店小二也沒多看一眼,招呼了他一句,隨即拿了炭盒到樓下去燒。
過不多時,便有熱湯飯送上來,甚至還有一壺酒。
「我好像剛才沒有叫酒。」
店小二乾笑道:「這是我們東家送的,剛燙好了給客官暖身。」
「那就多謝你們東家了。」
他倒了些酒在杯子裡聞了聞,並無異味,又拿了銀針試過,沒有變色,卻也不敢放心。
這家店十分古怪,他只在此住一宿便可,茶水卻是不能多用了。
檢視過床鋪並無異狀,他才躺倒在床上,閉上雙目。
這一覺竟是十分睏倦,明明打算只閉目養神,誰知竟是立時睡了過去。
猛然間驚醒時,睜開眼睛,卻是一片黑暗,眼前已被人用黑布矇住。他剛要坐起,已被人用刀背按在咽喉處。
「別動!」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你的銀錢都放在何處?銀票呢?」
這裡果然是間黑店?
岑淵心下一驚,不由得十分後悔。自以為是老江湖了,卻沒想到仍然著了人家的道。想必以前出門都有同伴,此次獨行,卻是過於託大了。早知如此,寧可睡在雪地上也不能任意投宿。他原本也能吃得了苦的,想必是年紀漸長,身體不如當年,越發眷戀看似安全的地方。他卻不知他身體時常會感到酸痛是因為當年在地牢落下的病症,每到寒冬臘月,走路時都會感覺骨骼發出響聲。不過這癥狀極輕,他也沒太注意。
他雙臂掙了掙,卻是被繩索縛在身後,那繩索也不知是什麼做的,竟是堅硬至極。
「英雄且慢動手。」他苦笑了一下,回道,「若是英雄能解我心中疑惑,我身上所有東西,都任由閣下取去。」
「什麼疑惑?」這聲音粗嘎難聽之至,令人聽了一次,便不想再聽。
「我是如何中的毒?這繩索又是何物所制?」
一聲低沉生硬的冷笑,這人慢慢地道:「若是告訴了你,就不能留你性命了。你當真想知道?」
岑淵心知這迷藥必定十分昂貴,想必自己衣裳奢華,所以被人看在了眼中,又豈知他身上統共不過一些散碎銀子。這些年做這個副莊主,他一點家業也沒攢下,去到南方以後做何營生,還得容後再說。若是這人知道自己沒有銀票,只怕不能留自己性命。
或許是他命運乖舛,只有留在仿佛煞星一般的商弈庭身邊時才能平安,每次離開他時,都會有劫難。
只怕這一次是死劫了。
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卻最終只留下悔意。後悔自己對商弈庭不能更容忍一些,也不至於此時死了,商弈庭也不知。
若是透露自己身份,這人恐怕不敢放他,得罪浩然山莊這麼一個大敵。自己屍骨無存都有可能。
他沉默半晌,才道:「閣下既然不肯說,那便容我猜一猜。這迷藥無色無味,放在炭火中,繩索是天蠶絲織成,是麼?閣下如此身家,理應是江湖中屈指可數的大盜,卻不知尊駕是誰?在下並無余錢,所有的銀子都在包袱裡,總共只剩下四十多兩,閣下若是想要,盡可拿去。只是少了些,恐閣下要失望了。」
「這麼少?」這人似乎十分不悅,連聲音都變得更古怪了,隨即冷笑道,「既然無錢,我瞧你頗有幾分姿色,那就順便劫個色吧。」
說話時,風聲隱隱,岑淵只覺得身上一涼,想必是被這人用刀割了衣裳,扯了開來。
和冰涼的空氣接觸時,每一寸皮膚都輕微顫慄著,感到封方的刀背輕輕劃在自己的胸口處,摩擦得乳尖微微生疼,他不由得「啊」地輕喘了一聲。
他的容貌算不上「有幾分姿色」,這人竟然這麼說,多半是性好男色了。
心頭的懼意襲來,只能一言不發,默默地試圖運起內力,在身後用雙臂掙脫繩索。
這繩索十分柔韌,勒進了肉裡,卻是紋絲不動。
男人的手掌粗魯地摸著他結實的胸膛和小腹,像是在撫弄妓女一般,淫邪而粗暴。
心底深處的恐怖忽然涌出。從來不懼生死,他從未發現到自己竟然會如此害怕,身體發起抖來。
只聽邪佞的嗓音響起:「看不出你身上還有些肉。若是我每個地方都咬上一口……」
岑淵幾乎不會呼吸,一條腿被人抬了起來,往自己胸前壓著。他奮力掙扎,但雙手被縛,所有的反抗只不過是一場笑話。
突然之間,大腿根部一疼,像是被咬了一口。
咬的力氣不大,與其說是折磨,倒不如說是戲弄。
疼痛和羞恥令他幾乎是立時發生了反應,他急促地喘息著,勉強自己冷靜下來,然而渾身都在發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
如果死了就好了。偏偏中了迷藥,絲毫動彈不得。
那人「嘖嘖」了幾聲,握住了他的玉莖揉捏了幾下,得意地道:「小娘子這般迷人,當真是我見猶憐。」
聲音仍然粗嘎難聽,但語氣卻帶著幾分熟悉,不是那個多日不見的商奔庭卻又是誰?
一時之間,震驚和氣憤一同涌上心頭,岑淵只覺從地獄到了人間,眼角一陣濕熱。
「莊主?你在做甚,快放了我!」
既然被他認出,商弈庭也沒再掩飾,解下他眼睛上矇著的黑布,笑吟吟地道:「不是這樣,你又怎麼會這麼快起反應?上次你說墜子沒了用處,我就非常心焦……」
「你的心思就不能用在正道上?」
岑淵想怒斥他,好不容易坐起身,偏偏身體仍然處於劇烈的刺激當中,眼角的濕潤都滲了出來。
許是看見他的淚意,商弈庭的笑意登時一僵,輕輕摟著他,讓他靠在自己懷中:「沒想到無所畏懼的副莊主竟然這麼害怕。好了好了,我以後不這麼做了,就是要做,也不瞞著你,行麼?」
商弈庭的手仍然握著他那裡,溫熱的手掌包裹著他的慾望,竟讓他感到口乾舌燥,那裡更是堅硬如鐵。即使不用怎麼套弄,想必都能射出來。
他雙臂上的繩索未曾解開,只能靠在商弈庭懷中,只覺得恐懼過後,身體一陣虛軟。
終於發現,若是旁人的話,他絕不可能接受這種男男之間的性事,若是剛才沒發覺對方就是商弈庭的話,恐怕精神崩潰都有可能。
從始至終,他也只信任這個人而已。
岑淵沒再多言,此時說的每一個字,都只會泄露他內心的虛弱。對這個人的臣服早就深植在心裡,無法自拔。
他所流的淚,並不是因為恐懼生死,而是在那一瞬間,他發現了自己只有一個歸宿。
商弈庭看到他流淚,不由得心下一疼。朝思暮想的身體橫在自己面前,已讓他克制不住,對方還展露出了從未見過的柔弱表情。
他用滾燙的脣親了親他的面頰,柔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莊主能不能先鬆開我的手?」儘管兩人多次親密,可是被綁著躺在他懷裡那麼久還是第一次。
商弈庭只顧著纏綿,未曾注意到這一點。於是為他解了天蠶絲,卻見他手臂已被磨破。
這天蠶絲本事極軟之物,絕不可能傷到他,卻是沒想到他竟如此烈性。
商弈庭不由十分後悔。以後不管怎樣,都不能嚇到他了。
「我很小心的,你怎麼會反應這麼激烈?」
岑淵勉強擠出幾分笑意,搖了搖頭:「屬下也是不知,想必是今日之事讓我回想起以前作的一個噩夢,所以有些後怕。」
商弈庭心下一驚,關切地問道:「是什麼夢?」
他夢到自己半點也不能動,有不認識的人在他身上……這種夢畢竟十分古怪,倒像是他內心傾向於希望被人這麼對待似的,令他沒說出口,只是搖了搖頭,「只是個夢而已。何況這個夢都要記不住了。」
「想抱抱你,可以嗎?」
聽著商弈庭類似於乞求的話,岑淵不由得微微一愣,慘白的面頰登時染上了幾分紅暈,人都到床上了,現在還說不可以已然太晚。
看到岑淵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商弈庭如獲至寶,忍不住將他親了又親,直親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飛快脫了衣裳,和岑淵緊緊抱在一處,這才試圖用下體的硬物進入岑淵的後穴。
只可惜抱得太緊,幾乎完全進不去,岑淵也看得出他十分難受,盡力將自己的腿分開,雙手攀住商弈庭的肩膀。感覺硬物只在自己的臀部摩擦著,卻是一時無法進入,岑淵只覺得面頰滾燙,不敢朝下多看一眼。
「等一等我,稍後我們一起射。」商弈庭親了親他,這才握著自己的前端,封準他身下微微蠕動的小穴頂了進去。
比赤舄璧更要貴重的珍寶,終於重又在他的懷中了。
商弈庭完全進入他的身體時,發出了滿意的一聲呻吟,對他更是讚不絕口。久別重逢,讓他更增加了莫名的激盪和歡喜。
方才還只是叫「小娘子」,此時意亂情迷,什麼「小乖乖小寶貝小心肝」都叫了。
岑淵慾火如熾,自然顧不得他叫了什麼,只覺得性器硬得難受,便想用手紓解。然而手臂被綁得太久,無法使出力氣,稍稍動一動就疼得很。
商弈庭拉開他的手,笑吟吟地道:「不能用手,若是我不能做到讓你爽得射出來,我便幫你吹一吹簫。」
或許是激動,或許是方才的軟弱未曾散去,他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清,但眼裡的濕熱才涌出時,便被商弈庭俯下身,輕輕吻了去。
分明是色情淫靡的交媾,在此時的商弈庭做來,卻是溫柔而繾綣,即使慾望令他俊美的面容上滲出了汗水,他也只是顧著岑淵的感受,每動幾下就問他舒不舒服,會不會覺得疼。
岑淵開始時只是搖頭,但他一遍遍問時,終於有了些許回應,開口求他「輕些」。
商弈庭頗有些無奈,卻是笑道:「太久沒做了,所以你那裡又變緊了,要是你不下山,我們在山莊裡多快活。」
岑淵此時腦子已是一片空白,性器硬得已滲了不少白濁的液體,他自然顧不得商弈庭說了些什麼,只能看到商弈庭勉強忍耐的不適表情。
「莊主……你快些罷。」這句話終究過於丟臉,他才說完時,臉已紅到了耳根。
商弈庭聞言大喜,抱著他的腰,從他的嘴脣逐漸吻到胸口,不輕不重地在茱萸處咬了一下,這才加快了身下的動作。
岑淵的喘息也變得越來越急促,終究沒忍住逐漸攀沿而上的快感,體液噴射而出,達到了高潮。
他喘息著,目光失去了焦距,雙腿卻任然纏在商弈庭的腰間。
商奔庭愣了一下,不由得苦笑搖頭:「我拿吹簫來誘惑你,都不能讓你憋一下麼?莫非是我太沒魅力?」
岑淵面頰通紅,嗓子又乾又啞,唯恐商奔庭糾纏著這點不放,只好小聲道:「正是莊主將屬下迷得神魂顛倒,屬下才克制不住……」
商弈庭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這個向來沉默的男子,沒想到也會恭維別人。
即使岑淵已做了充足的準備,但商弈庭的長久和勇猛仍然讓他精疲力盡。若不是他的身體不行,到最後恐怕也不知射了幾次。
儘管不能射,但快感仍然是騙不了人的。他開始還能勉強忍住,到後來時,就忍不住哀求他。
終於感覺到對方射了進來時,岑淵不由得一陣顫慄,卻是被對方緊緊抱住了懷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商弈庭才悶聲道:「怎麼下山下了那麼久都不回來,讓我找得好苦。」
岑淵不覺啞然,過了半晌才回道:「莊主不是說,我若出了那扇門,就再也……」
「你明知我說的是氣話!」
怎麼聽也不像是氣話。岑淵苦笑著搖頭,也不會和他計較。卻是輕聲道:「屬下以為莊主厭棄我了。若是莊主不生我的氣,早該下山來了。」
商弈庭登時噎住。
他當時想著,有龍涎香在,終究能找到他的蹤影,結果令他措手不及的是,天氣太冷,所有的蝴蝶都已被凍死了,哪還有蝴蝶為他指路?
怪只怪他過於相信奇跡,卻是一時忘了,除了奇跡外,還要各種凡俗之物,還要處處記掛在心。
「我若當時攔住你,你一定會和我吵架的。我當時是想,等你氣消了,自然會回來,誰知你好幾天不回來,我只好派人去找你。」
商弈庭自然會對他說明真相,否則他當真去找那個叫方天翎的大夫,請他去了他身上的印記。且不說能不能去掉印記,塞外離中原這麼遠,那大夫偏偏還長得不醜……越想就越是讓他震怒。
岑淵聽他解釋,沉默片刻,說道:「不如莊主我們約個暗號,你若說出來,我便主動離開,從此以後再也不出現,如何?」
「你還敢再出走一次?你若再走,我……我以後可不會再來找你!」
岑淵看他生氣的表情,忽然明白他是真的牽腸掛肚,不由心安了幾分。輕聲道:「莊主若是想要孩子,我們以後找些孤兒來養就是了,沒必要去搶人家的孩子。」
「孤兒有什麼好?」商弈庭嗤之以鼻,「連他父母都不要他了,多半是有毛病的孩子,難教!」發現岑淵面色不對,趕緊又加了一句,「我可不是說你!」
岑淵也不生氯,只道:「莊主成親以後,豈不是有小孩了?又何必多生這些煩惱。」
「說多少遍了,我有了你,自然不會再去成親!」
岑淵不由得怔了怔,過了許久,才嘆了一口氣:「莊主既然無意留後,為何還要殺了七爺?七爺的兒子雖然不成器,但有兩個孫子還是挺好學的。」
商弈庭悶聲道:「我殺他,不是因為他有野心。」
看到岑淵不信的表情,商弈庭在心裡鬱悶得吐血。
商雋死在他手裡的事,並沒有宣揚出去,若是將商雋的那兩個孫子過繼到自己膝下做兒子,他也十分不快。
「想要繼承人,收養幾個就是,又何必找姓商的?」
岑淵登時啞口無言。
討論到這個地步已走到絕路,彼此之間也沒什麼解決的辦法,但商弈庭卻像是十分愉悅:「原來你喜歡王家媳婦的孩子,是想山莊以後有後嗎?」
「不知莊主以為如何?」
「我開始以為你喜歡王家媳婦。」
「……」
「後來以為你是瞧那小子以後可能生得俊,所以將他養大了……」
「莊主你都在想些什麼?」岑淵有些氣惱。
商弈庭摸了摸光潔的下巴:「其實仔細想想,有繼承人也不錯,把事情都推他頭上,我們要怎麼親近就怎麼親近,看誰還敢在我面前多嘴。」
岑淵勸道:「莊主也就二十多歲,尚未到而立之年,山莊也正如日當空,大好的事業正等著莊主,又豈可有隱退的想法?」
「只要你一直陪著我,怎樣都行。」商弈庭將他輕輕一拉,抱在懷裡,「就說一句喜數我吧,我死也心甘。」
「人在江湖,總有頗多忌諱。莊主別提那個字了行麼?」岑淵被他圈在懷裡,只聞到他身上的氣息,不由有些心跳加速。
此時情事過後,十分疲憊,但聞到他身上的氣息,聽到他纏綿的話語,卻又忍不住想和他更親近一些。
「那你倒是說啊!」
岑淵苦笑了一下,轉念一想,他們之間縱是有許多誤會,如今商弈庭肯孤身前來相見,已是消弭了所有。何況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無可回轉,又何必扭捏作態?
「我愛你,比刻骨銘心更愛。」
商弈庭原本只是想調侃得他面紅耳赤,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直白,俊美的面容上盡是喜悅:「不不不,不必刻骨銘心,只要綿綿長長無窮無盡才好。」
岑淵不由得失笑,卻被他吻住了脣。
《完》
番外
三年時光匆匆過去。
浩然山莊的所有人井然有序地進行著每日的勞作,只有兩個一大一小的孩子在小聲說話。
小一些的那個約莫只有八、九歲,睜大了眼睛看著對面十三、四歲的少年:「師兄,我是真的聽到了……」
那師兄左右看了一眼,似乎看附近有沒有人,伸指在脣邊「噓」了一下,拉著師弟的手往花叢中行去,找個地方藏了起來來。
「你真的聽到了?」秦石又問了一句。
「是的,我聽到師父被莊主打了,還看到了,師父叫得好慘,一定好痛……」陸箴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帶著淚光。
他兩人都是乞兒,原本衣食不繼,險些餓死,輾轉遇到莊主。本以為莊主極難伺候,兩人多半要被打罵,誰知竟被帶到山上,引他們拜到副莊主門下,讓副莊主做了他們師父。
副莊主待他們便如父子一般,給他們吃飽穿暖,對他們柔聲細語,幾乎從不打罵他們。
莊裡所有人都知道,莊主和副莊主平時不睦,把他們塞給副莊主,可能就是想要他們闖禍,找個名頭責罰副莊主。
每當莊主迫於大義,不得不做些違背自己心願的事時,就會公然要求把副莊主留下。有人悄悄看到副莊主出來時,都是一瘸一拐的,很是凄慘。
師兄弟兩人年紀雖小,但從小吃過太多苦頭,比常人都更早懂事。秦石也是無意中發現,師父露出的胳膊上竟然有隱約一道鞭痕。
他們習武時幾乎和師父朝夕相處,如果有什麼不對,當然也是因為師父不和他們在一起時發生的。
秦石謹慎問道:「莊主武功高強,什麼小動作都瞞不過他,他沒發現你麼?」
「我就看了一眼,就被他發現啦。還衝出來嚇唬我,問我來做什麼,為甚偷偷摸摸的。我嚇得要死,說我是追小黑不小心闖進去的。」
小黑是山莊養的貓,渾身漆黑而得名。
「不錯,還算聰明,」
「我本來就聰明。」陸箴很不服氣。
秦石揉了揉師弟的頭髮,臉上卻顯出不符合年齡的憂鬱:「以後這件事要爛在肚子裡,誰也不許說,知不知道?」
「為什麼?師父都被那個大惡人欺負了,我們還要忍氣吞聲嗎?」
「你想想看,以師父的武功,如果要走的話輕而易舉,為什麼被欺負了不走?」
陸箴凝思苦想半晌,小聲道:「是不是為了我們?」
秦石點了點頭:「所以我們要努力練武,等勝過了那個人,就把師父救出去。」
「嗯!」少年堅毅地點了點頭。
師兄弟竊竊私語,沒注意到不遠處有兩人並肩而立,正看著此處。
內功深厚足以聽到方圓數裡之內的聲音,他們當然不會被這兩個孩子發現。
事實上陸箴看到那一幕時,赤裸地被吊著的岑淵就再也沒心思,讓商弈庭把他解下來。
商弈庭也發現陸箴的神色有異,便匆匆忙忙地與岑淵穿了衣裳,尾隨在陸箴身後,把他們的話都聽個清清楚楚。
聽到此處時,商奔庭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還想勝過我,真是自負得很啊!」
這兩個弟子是他親手挑的,當然有不同常人的天資,可是要勝過他,卻是難得很。
岑淵被小徒弟發現自己難堪的一幕後,就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此時發現陸箴竟然以為他是被罰,松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對商弈庭道;「太危險了,以後這種事還是少做的好。」
「已經很少了,你是想要我餓死嗎?」商弈庭滿含委屈,「你教了這兩個鬼靈精以後,就很少陪我了。」
「我們不是天天見面麼?」雖是聽了三年,可是每次聽到商弈庭說綿綿情話時,他都有些無措。
「這麼多人在,我哪裡敢動?能看不能摸,我都要憋死了。」
他哀怨的語氣讓岑淵不由得微笑,今天會答應他白天纏綿,也是因為發現他最近火氣越來越大,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把兩個徒弟趕出莊去。
「他們只是剛入門,所以要好好教幾年,等他們入了正軌,就不必我天天跟在旁邊了。」
「這是你說的!」商弈庭笑顏逐開。
他其實並不介意山莊以後歸誰,但畢竟是兩人聯手打下的基業,自己也就罷了,岑淵的辛苦可不能白費,於是帶了兩個徒弟上山。
只是他仍然沒有成親,如果讓兩個徒弟拜入他名下,難免會讓商氏其他族人多疑,對這兩個小子懷恨在心。還不如讓他們先積攢武功名望,以後再說。
岑淵不好意思看他得意洋洋的表情,拉著他趕緊走了,免得當面碰著那一對乖徒弟,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
商弈庭知道岑淵此時定然沒了燕好的心思,還是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即使時常親密,他卻總覺得不夠。
岑淵左右看到無人,才任由他握著。
商弈庭看他神思不屬,安慰道:「只不過是兩個孩子,還不懂事,看了也不會知道我們在做什麼,你也不必多慮了。」
岑淵沒回答,卻是問道:「我叫的聲音真的很慘麼?」
剛開始做這種情事時當然是能忍住了,但現在彼此琴瑟和諧,商弈庭的體貼溫柔讓他忘記了這種歡愛方式的下流無恥。而且有時適當的反應也能讓對方控制節奏,輕些重些,都能適度,從而讓雙方得到更美妙的歡愉,他也就不再勉強自己。
可是若是如陸箴所說,聲音讓人慘不忍聞,怕是商弈庭聽久了也會排斥吧。
商弈庭咬牙切齒地道:「小王八蛋懂什麼?毛都還沒長齊!你的聲音自然是如同天籟一般,真是不識貨!」
岑淵苦笑地搖了搖頭,他的聲音怎能和天籟相比。然而商弈庭對他百般討好,卻是不能不讓他感到。
誰又想得到,在別人面前冷酷無情的莊主,在自己面前竟然是另一副神情?
「莊主……」
「嗯?」
「屬下剛才還不能盡興,不如我們找個地方繼續吧?」
商弈庭看到他恭順的表情,不由得眼睛眯起了一個月牙。
他就喜歡岑淵體貼到極致的溫柔。明明是擔心他不能盡興,偏偏要說自己不能盡興。
「好,你說去哪裡?」
「我記得浣劍居離這裡極近,那裡現在沒有人住,必定僻靜得很。」
「浣劍居不是我們第一次……」商弈庭擔心引起他不好的回憶,登時止住。
岑淵笑道:「重回故地,說不定能更盡興一些。那可是你第一次表露真心的地方。」
商弈庭不由得訕訕,隨之而來的卻是十分感動。如果他說「早已經忘記了以前不好的往事」,反倒是在心裡記得深刻,只是刻意忘記罷了,而他開玩笑似的提起,才是真正地原諒了自己。他認認真真地道:「如今看來,當時的我,真心並沒有表露錯了人。」
他的目光極為熾熱,幾乎像是把岑淵燒著了一般。
以為商弈庭感情會慢慢變淡,誰知三年過了,商弈庭並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在一個月前他狂喜地對他說。終於熬過去了,不用每天晚上睡不著,同時千里迢迢地從滄州的一家妓院接回了一個小倌。
當他以為商弈庭琵琶別抱,並下意識地和商弈庭保持距離時,商弈庭卻把那小倌扔給了一個管事照顧,讓那小倌學做賬,以後為山莊效力,再也沒過問那小倌一句。
他看著商弈庭毫無瑕疵的面容,微微彎起嘴角。
「莊主如果願意,屬下必定不負莊主。」
商弈庭笑道:「雖然是早就知道,不過親口聽你說,還是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
岑淵早就習慣了他沒來由的篤定,感覺到他握住自己的手稍稍一緊,不由微微一笑。
《完》
後記
(⊙o⊙)大家好!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激動!!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可惜不是阿黃,不過很快阿黃就會出來啦!
這個文和別的交沒啥關係,不過我挺喜歡。前面寫到死去的時候是真的覺得,不可扭轉了。
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發生了就不能輓回。如果沒有赤舄璧的話,商弈庭會孤獨一輩子的吧。
真是個美好的童話故事,感動~~~王子和騎士終於在一起了。(你在說什麼啊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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