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 - = =/阿炮/過敏季節/寧靜窗台
看了第一章就有熟悉的過敏季節的感覺wwwww
這篇書評寫到我心裹去了
【文評】愛的舍與得——《執著》 by 亮天炮/過敏季節
https://tieba.baidu.com/p/5288101510
好喜歡辛然
好喜歡陳雨晨
好喜歡鄭子恒
何海逸嗎? 沒感orz
我看到一半的時候一直忍著不要令自己站錯cp (因為我好喜歡陳雨晨QAQ, 但鄭子恒又不錯)
結果不用我選了
我操啊啊啊啊啊啊 TT_____________TT
我還在想為什麼辛然讀完信要哭, 我操操操操操操 TT口TT
3個人入面陳雨晨才是我的朱砂痣啊啊啊, 文首一開始學習委員的遭遇就像已經為這文鋪下糖中有玻璃碎的基調
我覺得這文名可以改成: 如果愛, 請放手 Orz
"記得生兩個孩子,算我一個。" 辛然說出這句的時候我心都疼了QAQ
這文有好多句我喜歡的句子和片段QAQ
此文無文案, 我就選一段節錄出來吧
文案:
我趴在他的懷裡哭,弄濕了他的睡衣。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樣酣暢淋漓地哭過,今天特別想放縱自己一次。
"生活充滿選擇,而我從未把握。"
小時候從史努比動畫書裡讀來的話,如今快二十歲了,還是我生活的真實寫照。
樹林裡出現的岔路,我順著人跡罕至的那條執拗地走了下去,錯過了大多數人的風景,包括我摯愛的人。
去他的,誰敢說這不是一種人生。
一.
大概是在我上高二的時候,爸媽離婚後的第三年,媽媽的精神出了問題。她整日整夜坐在鏡子前面自言自語,化很濃的妝,哭過以後就抄起手邊的東西砸我。我有點怕,給爸爸打電話,他說你媽其實早就瘋了,只是別人沒有發現而已。
"找你姥姥和舅舅送她去精神病院。"他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姥姥和舅舅接走了媽媽。"都是你那個混蛋爸爸害的。"他們臨走前憤恨地說。"你和他長得太像了,以後沒事不要來刺激你媽媽。"
我坐在媽媽坐過的椅子上,端詳鏡中的自己,漸漸意識到以後家裡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我把媽媽的化妝品全部扔掉,所有屬於她衣物都鎖在櫃子裡,長長地吁了口氣。
既安靜又輕松的感覺,挺好。
我照常每天去上學,不好不壞沒有存在感的學生。有一天下了晚自習,在小區門口的小超市買了方便面和香煙出來,發現有一個男人坐在路燈的下面,垂著頭,好像睡著了的樣子。
我點燃一根煙,靠在路旁的樹上猶豫著要不要管閑事。剛下過一場雪,天很冷,如果他是個醉鬼,會被凍死。
"哦……"他突然含糊地叫了一聲,胡亂地揮了揮手,又恢復了原狀。有只手包從他的懷裡掉出來,落在他腳邊。我看了看四周沒人,走過去拾起包打開看了看,一疊佰元鈔票,各種卡,黑莓手機。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大衣,高檔貨。
我碰到了一個有錢的醉鬼。
爸爸給我的生活費勉強夠花,但不是很及時。有錢的時候我就給自己做點好吃的,沒錢了方便面榨菜湊活著,懶得看他臉色。我抽出大概十來張塞進自己的口袋裡,把包放到他的膝蓋上。
"醒醒,先生。"我搖晃他的肩膀。"我送你回家。"
"謝謝。"他費力地抬起頭,蒼白的臉上居然不忘展開一個禮貌的笑容。"安和裡十八號樓,806室。我的包裡有錢,麻煩您扶我一下。"
我有點後悔。這個人腦子很清醒,只是身體醉掉了。
幸虧有電梯,否則一米七五只有一百一十斤的我無論如何也沒法把高大的他弄上去。饒是這樣,開了門,我還是和他一起癱倒在地板上。
"太謝謝你了。"他掙扎著爬起來,東倒西歪地衝進了衛生間,隨後我聽見了嘔吐和抽水馬桶的聲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我拿起書包和購物袋,悄悄地退到門口。門鎖太繁復了,一時打不開。
"這就要走嗎?"那個人從衛生間裡出來,步履明顯穩健了不少。他已經脫掉了大衣和鞋子,穿著銀灰色的高領羊毛衫,頭發和臉都濕漉漉的。
"是啊。"我稍稍有點緊張。"得趕回去做功課。"
"利源高中。"他看著我敞開的羽絨服裡的校服笑了。"重點中學啊。怎麼會有你這種趁人之危的壞孩子。"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轉過身用力地扭動門鎖,這次開了。打開門的一剎那他在我身後懶洋洋地說:"我會找遍每一個教室的,直到指認出你為止。"
我僵在門口,沉重的書包慢慢滑落在地上。他走過來關上門,把我手裡的袋子放到鞋櫃上,脫下我的羽絨服。
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身上殘存的酒味和房間裡溫度過高的暖氣讓我作嘔。從兜裡掏出錢遞給他,我對他鞠了個躬。
"對不起先生,我錯了。把錢還給您,您放我走吧。"
他突然呻吟了一聲,捂著頭歪倒在沙發上。有那麼一秒鐘我在想可不可以用鞋櫃上的一個銅雕砸死他,但是這這種行為的後果超出了我心理承受的範圍。
"過來。"他拍了拍沙發,開始解自己的褲子。"幫個忙就放你走。"
家裡的電腦和有線電視都因為欠費斷了網,我每天晚上做完了作業,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爸爸留下的一大書櫃的亂七八糟的書,想從中窺見一個大學中文系教授拋妻棄子瘋狂愛上一個農村出來的紅臉蛋的舞小姐的心靈軌跡,未果。不過收獲還是有的,長了不少見識,例如現在,我很清楚自己碰上了一個同性戀,變態。
他褪下了自己的褲子和內褲,露出濃密的毛發和軟趴趴的性 器,盡管不是勃
起狀態,尺寸還是很可觀。說來可笑,爸爸從未帶我洗過澡,媽媽不能帶我去女池後,我只在家裡衝淋浴。因此在現實生活中,我頭一次見到別的男人的家伙。
感覺有點震驚。
"給自己擼過嗎?"他兩只胳膊搭在沙發扶手上,大張著雙腿,樣子很無恥。
我點頭,松了口氣。
還以為他要雞 奸我。
二.
我蹲在他跟前,有點猶豫。這時客廳裡一架造型奇特的座鐘突然沙啞地吟唱起來,整整九下。
"好啦,就一次。"落地燈下他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年紀,白皙清俊,眼睛因為醉意半眯著,循循善誘地說:"很晚了。"
這種事我只給自己做過幾次,不是很熟練。由於強迫自己把他想像成一頭驢子,好像弄疼了他。
"放松。"他寬容地撫摸我的頭,臉上漸漸紅潤起來。
又弄了很久,他的性 器還是半軟不硬的。我的手酸了,又換了一只。
"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覺得自己有了點底氣。"不行吃一粒偉哥。"
他沒有生氣,有點尷尬地笑了。
"酒喝得太多。"他伸手捏住了我的一個耳垂兒,我感覺手裡的東西突然脹大起來,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手上一熱,我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
把手上的髒東西惡劣地抹在沙發靠墊上,我站起來穿上羽絨服。"錢,"那個人睜開眼睛無力地抬了抬下巴。"歸你了。"
不想等電梯,我順著樓梯一口氣跑下去,彎下腰在樓下大口喘氣,發現手裡還緊緊攥著那些錢,似乎還散發著那個人精
液的味道,一惡心抬手就扔了出去。背好書包,我拉上羽絨服的拉鏈,走了幾步又返回來,蹲在地上把錢一張張撿了起來------方便面和香煙忘記拿了,不能吃虧。
在家麥當勞飽餐了一頓,我打車回到家。反反復復衝了一個小時的澡,我不想學習,圍著被子趴在窗台上看月亮,看著看著就哭了。
"去他的。"我一邊抹淚一邊安慰自己。"是男人就要對自己好一點,明天就去買那雙想了很久的耐克鞋。"
本來以為自己會失眠,誰想到一夜無夢差點遲到。課間的時候跟前桌的學習委員借作業抄,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你頭一次跟我說話誒辛然。"
"是嗎?"我有點意外,學習委員是校花之一,每天放學都有幾個男生圍在門外等著獻殷勤,我向來離得遠遠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像往常一樣坐在角落裡,剛吃了兩口,學習委員就湊過來。"我想用糖醋排骨換你的炒甘藍。"她笑的很俏皮好看。"炒甘藍賣沒了。"
我覺得她很可愛,跟這借口一樣可愛。糖醋排骨很好吃,比炒甘藍好吃。
一切進展得太快了,連著幾天我們一起吃飯,一塊放學回家。
"怎麼回事?"我忍不住問她。
"以前覺得你很拽啊。"她撇著嘴笑。"就想著有一天看看你是不是裝的。"
"現在呢?"
她低頭不語。
我在班裡獨來獨往沒有朋友,所以沒人告訴我學習委員剛剛和人分手,前任男友是校學生會主席陳雨晨。某天放學我和她被幾個人堵在一個小胡同裡,我沒怎麼跟人打過架,幾番掙扎過後,被人按在地上。
"經過我同意了嗎你就敢找別人?"陳雨晨卡住學習委員的脖子,女孩子出乎意料的強悍,抬手抽了他一記耳光。陳雨晨很有紳士風度,不動手打女人,遣開了同伙兒,對著我一陣暴踢。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聽見學習委員的哭泣和尖叫聲,後來就只聽見火車響,隆隆地軋過我,駛向遠方。
醒來的時候在醫院裡,聽見陳雨晨跟醫生解釋我被校外的小流氓打了。醫生湊近我說他們這裡是公安門診,問我要不要報警,我搖了搖頭。陳雨晨笑了一下,掐了掐我的臉。
"也不看是誰的人就敢接手。"在路邊等車的時候陳雨晨對我說。"你跟她到什麼程度了?"
"睡了。"我勉強睜開腫脹的雙眼。"怎麼樣,再揍我一頓?"
"咦?"陳雨晨驚訝地望著我。"脾氣不小啊?"
三.
我不喜歡挨揍,但是討厭被人威脅。臉上和身上的淤青還沒有褪盡,我繼續和學習委員公開交往。陳雨晨沒有再為難我,他火速搭上了五百米外一所醫學院的校花,比他大四歲。利源高中和這所大專院校之間的一場群毆最後甚至驚動了市局。陳雨晨受了處分,學生會主席也被撤了,但是他成了學校裡所有男生女生眼中的英雄,除了我和學習委員。
我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學習委員的爸媽也離婚了,她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交往一個月以後我們經常在她家樓下偷著接吻,不知道她擦什麼牌子的面霜,我總有一種在親吻花朵的感覺。
"明天晚上去你家。"她的眼睛像兩顆亮晶晶的小星星,興奮頑皮地眨呀眨。
"別。"我憋不住想笑。"我忍不住會干壞事。"
後來真的干了。學習委員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孩兒,無論和誰談戀愛,成績從未掉下過年級前五名。當她從書包裡拿出套
子的時候我望天吹了一聲口哨,覺得她有女權主義者的潛質,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你怎麼敢去買?!"
"網購啊笨蛋。你是個處兒嗎?"她挑著我的下巴裝作女流氓的樣子,然後突然泄氣了。"我也是。"
春節到來之前我們一直膩在一起廝混,從剛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她說一定會對我的貞 操負責------真的有種戀人般的感覺。至今我仍記得自己赤
裸著身子躺在被窩裡,一邊抽煙一邊看她裹著床單在地板上跳胡桃夾子。
"你真好看。"我由衷地贊嘆。
"那我將來也不會嫁給你。"她俯下身拿過我的煙吸了一口,皺著眉扔到地上。"我喜歡你辛然,我要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為什麼?"我無法跟上她的思路。
"你不看古龍的小說嗎?友誼永遠比愛情可貴。"
最後之於學習委員,我既沒有得到她的愛情,也沒能維系住我們的友誼。春日裡的一天,她正在足球場邊為我們班吶喊加油,突然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先天性腦血管畸形,就在她像小鹿一樣歡呼跳起的那一刻,爆掉了。
很多同學參加了她的葬禮,每個人手裡一支玫瑰。我所能做的只是把手指用力按在刺上,讓我的血和她一起被焚燒,升入天堂。
我的生活也跟著爆掉了。那段時間我無法正常入睡和進食,到處都是她身上花香的味道。撐到第三天放學的時候,有人在校門口撞了我一下,罵了一句你瞎了。以前我從不對這些事情計較,但學習委員的死帶給我的打擊遠比我爸媽的離去更加沉重,我瘋了一樣地扯住對方,沒命地打他。
對方不是一個人,驚詫於我的瘋狂過後,開始毫不留情地反擊。初嘗幸福滋味的我,頭一次知道了什麼是悲傷,自始至終沒有覺得疼痛。不知過了多久,落在身上的拳腳突然停住了,我依然蜷縮在牆角抱著頭,覺得自己可能死了。陳雨晨把我拉起來按在牆上,不停地踢我的腿:"站直!你他媽的給我站直!"
我貼著牆站了有兩三秒的樣子,突然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他受到了驚嚇,垂著兩只手呆了一會兒,開始像摸小狗一樣摸我的頭。
"你媽的,你……不哭啊辛然,我給你買冰激凌。"
四.
陳雨晨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大概受他老爸的影響,極具領軍氣質。那天我被逼著吃了兩個冰激凌蛋筒,搭他的摩托車回家,第二天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他的麾下走卒。
"這家伙是個情種。"他略帶奚落的口吻向他校內外的朋友介紹我。等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認真地說:"其實以前我挺討厭你的,自以為是整天陰著張臉,不等成材就會早早爛掉的小樹。"
這個人太不客氣,我其實只是缺乏點朝氣罷了。想了好一會兒我反駁他:"瞎說,我在幼兒園裡得過好幾朵小紅花呢。"
"哎呦真看不出來。"他感慨地說。"你得多見見陽光。"
他大概覺得自己是太陽,所以基本上有他的地方就有我。在足球場邊上看衣服跑腿兒,坐在他機車後座上跟人飆車,泡妞的時候當人家的電燈泡,打架的時候躲在他身後當他的累贅。
"我又不是你女人,媽的我會打架!"我無奈又暴躁,但是他基本無視。
"不行,接著進行你的光合作用去。"
萬物生長靠太陽,暑假的時候上秤一稱,胖了整整五斤。簡單粗暴的陳雨晨可能不討人喜歡,但他的確把我從悲痛中解脫出來。我的心情開朗了許多,最起碼有心情把家裡來了個徹底的大掃除。大概晚上十點,我洗完澡從衛生間裡出來,剛套上一條短褲,就聽見有人敲門。
陳雨晨一身是血衝了進來,還沒等我反應就趕緊解釋:"別怕,大部分是別人的血。"我衝到樓下去買雲南白藥和紗布,跑回來就看到他濕淋淋地光著身子站在洗手間門口衝著我笑:"沒白疼你,跑得比兔子還快。"
擦干他身上的水,發現他右臂和小腹各有一道刀傷,不過還好,不深。讓他躺在我的床上,我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塞到他嘴裡,把藥面兒均勻地灑在他的胳膊上,仔細地用紗布纏好。小腹的傷口有些麻煩,紗布只能用橡皮膏粘,第一次我沒弄牢固,撕下來重粘,這時候有肉肉的東西觸碰我的下頜。
"想什麼吶!"我給了他沒規矩的小弟弟一下子,那東西反而更加囂張起來。
"誰讓你老衝著它噴熱氣!"陳雨晨的臉居然紅了。他四肢修長肌肉勻稱,躺在那跟個模特似的,就是腿間有點不雅。我憋住笑把紗布粘好,趴在他身邊一邊仔細端詳一邊用手扒拉,比我的大些,比那個變態小些。
"去給我弄點吃的。"他嚴肅地命令我。我到廚房煮了一袋方便面,打了兩個雞蛋,回到臥室的時候在門口下意識地停住了。陳雨晨半靠在床頭,鎮定自若的一手夾著煙一手自
慰。我的心咚咚地狂跳,但並不覺得他猥瑣。他半眯著眼微皺著眉坦蕩享受的樣子抹去了上次被迫替人手 淫留在我心中的陰影。
怕他夜裡發燒,我們一起睡在我爸媽的大床上。我無法理解他對打架這種事情的執著,他輕描淡寫地解釋說只是因為沒勁。
半夜的時候我從夢中醒來,發現他靠在床頭看著我,嚇了我一大跳。
"你這樣一個人生活多久了?"他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睡意。
"不記得了。"我翻過身背對著他。"別可憐我,我過得挺好的。"
在我家養了兩天,陳雨晨被迫返家。據他媽媽電話裡說,如果他再不回去,他爸爸准備抽他的皮帶將用來抽他媽媽。足足一個星期沒有他的音訊,後來一個黃昏,他終於來電話叫我下樓。
樓下停著一輛軍用吉普,陳雨晨一瘸一拐地從裡面出來,懷裡抱著一只小狗。
"給你,我從道邊撿的。"他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小狗通體漆黑,毛毛可愛地卷曲著。我抱著它在臉上蹭了蹭,一股洗發香波的味道,跟陳雨晨常用的一樣。
"哎,這狗叫什麼名字?"我叫住他問。
"陳雨晨。"他衝著我做了個鬼臉兒。這時駕駛席上突然跳下來一個英挺的中年軍人,照著他的腦袋就是一巴掌。"混賬東西,敢拐著彎兒罵你爹!"
五.
我給小狗起名叫卷毛,它是條貪吃的傻狗,但是後來我們一起挨餓的時候,它也沒有離開我。
開學以後陳雨晨的媽媽經常叫我去她家吃飯,給他買衣服的時候會同時給我買一件小一碼的。陳雨晨開始的時候很緊張,偷偷看我的臉色。
"我會把自尊心用在恰當的地方。"我笑著寬慰他。"你當我不知好歹嗎?"
我真的很喜歡他的媽媽。她是一個活潑健康的女人,有著一份與年齡不相符的率真,而我美麗柔弱的母親從來不會像她一樣亂揉我的腦袋或者響亮地親吻我的額頭。她空閑的時候喜歡在部隊大院裡踢毽子,紅撲撲的臉龐就像一個小姑娘。陳雨晨嚴厲的爸爸通常會站在客廳的窗子後面,皺著眉臭著臉,如醉如痴地看。
父母不是自己能選擇的,羨慕別人的父母更是不對。但是我的確做過一個夢,夢裡我和陳雨晨變成了兩個嬰兒,分別被他的爸爸媽媽抱在懷裡照相,睡醒之後我仍舊咯咯地傻笑不停。
十月二十日是我們學校五十周年的校慶,學校組織了大規模的文藝演出。由於各路精英校友回歸,校門口聚集了各式豪車,場面有些混亂。我和好幾個同學一起被派去指揮交通,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他泊好車從我身邊經過時,我甚至忘記了呼吸。
"嗨,我記得你。"他穿著一款米色風衣,突然停下來跟我打了聲招呼,態度溫文爾雅,全然沒有那天晚上的猥瑣不堪。他從容地走到我身邊,微笑著壓低聲音:"不知你的技術有沒有長進?"
周年慶典開始後我溜回學校禮堂,看到那個人在主席台就坐,校長介紹到他的時候說:"歐尚假日酒店的董事長,鄭子恆先生。"
禮堂裡的座位不夠,好多學生聚在足球場邊看陳雨晨他們踢球。我擠進人群衝著他拼命地擺手吶喊,他左突右衝的根本不理睬我。等我消停下來坐在場邊喝水,一抬頭看到他正巧站在我面前,正在指手畫腳地罵裁判。我快速抬手拉下了他的運動短褲,裡面白色萊卡的四角內褲上印著紅色的KT貓,瞬間閃瞎了同學們的眼睛。在嗡嗡的起哄聲和口哨聲中我拼命地在校園裡奔跑,五分鐘後被提上褲子的陳雨晨按倒在一棵柳樹下。他不由分說扒掉我的校服褲子,嗯,比他好一點,米老鼠在衝他做鬼臉。
都是他媽媽的惡趣味。
我和陳雨晨在校園對面的一家網吧裡混了兩個小時,看到人流陸續湧出校門時我問陳雨晨敢不敢和我去砸車。
"為什麼?"他一邊打游戲一邊頭也不回地問我。
"去不去?"我再次問他,他站起身拉著我就走。
在離鄭子恆的黑色奧迪不到兩百米的地方,我拎著一根鋼管坐在陳雨晨的摩托車上整裝待發。就在他打開車門的一剎那,我們從他身邊飛馳而過,我手中的鋼管重重地砸在他的擋風玻璃上。
摩托車駛出不遠就停下來,我回過身摘下頭盔,衝著驚詫的鄭子恆微笑著比了一個勝利的V字。他愣了一下,也笑了,優雅地向我挑起大拇指左右晃了晃,然後堅定地倒豎向下。
我摟著陳雨晨的腰,把臉貼在他溫熱的後背上。周圍的一切飛快地颼颼掠過,鄭子恆略帶譏誚的眼神卻像刀刻一樣留在我的腦海裡,久久地揮之不去。
六.
"你和那個人怎麼回事?"幾天過去了,鄭子恆跟我預料的一樣,並沒有來找我的麻煩。就在我快要忘記這件事的時候,中午亂哄哄的食堂裡,陳雨晨皺著眉突然發問。
"沒事,你別管。"我埋頭吃飯,不想再提起這件事。
"我不管誰管!"他把勺子狠狠地插在米飯裡。"我打聽過了,那家伙是歐尚的老總,有點見不得人的愛好,你和他什麼過節要砸他的車?"
他的神情很霸道,看我就像看一個弱智白痴。我插起一塊兒雞肉塞到嘴裡,心裡有點不舒服。
"問你話呢笨蛋!"他抬手狠狠地推搡了一下我的頭。"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旁邊同學驚詫地注視著我們,開始端著盤子慢慢向四周挪動。我慢條斯理咽下嘴裡的食物,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和他那個了,怎麼樣?你是想宰我還是宰他?"
陳雨晨手中的不鏽鋼托盤突然毫無征兆地砸在我頭上,汁水淋漓的讓我立馬變成了一個紅燒獅子頭。我在一片驚呼中假裝淡定地脫下校服胡亂抹了幾把,張開雙眼,陳雨晨已經離開了。
我和陳雨晨的反應都有點過激,我當時把那理解為青春期正常的躁動。
此後候大概半個月的時間裡我們像兩個別扭的小女生一樣互不理睬。據我偷偷的觀察陳雨晨有點反常,不再泡妞打架惹是生非,整日裡埋頭苦讀,一副浪子回頭發憤圖強的摸樣。聽他班上的同學說,他本來准備上軍校的,現在改主意了。
陳雨晨雖然桀驁不馴,但人特別聰明,學習成績一直很好。我覺得即使他改變了想法,前途還是一片光明。靜下心來想了想,我撐死也就能考上個二三流的大學,高考過後我們應該就會分道揚鑣,此後人生的軌跡恐怕更是各不相同,這樣幼稚的冷戰真是浪費寶貴時間。
我本著先服軟兒的態度在午飯時坐在陳雨晨的對面,他一邊飛快地吃飯一邊看書,我趴在他對面兩三分鐘他都沒有看我一眼,兩個人之前的氣場很是怪異。我升入高中以後臉上的青春痘就消得差不多了,現在更是一個都沒有。陳雨晨不知為什麼,最近半年才開始在鼻子及其周邊地區冒出來。我看著他白皙的鼻尖上一粒通紅的小痘痘,突然之間蹦出個念頭:這家伙有可能晚熟。
這樣琢磨著,心裡一陣酸熱,莫名其妙有點戀戀不舍,特別想伸出手去揉揉他的鼻子。
"喂,"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點。"我沒錢打飯了。"
"餓著。"他冷冷地回答,放下勺子拿起書站起身就走。
我伏在桌子上尷尬地笑著,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察覺到周圍同學各式各樣的目光,我心一橫,把陳雨晨吃剩一半的飯菜拉到自己面前,滿不在乎地舀起一勺塞進嘴裡。
"你也不要個face了。"一抬頭,陳雨晨端著盤熱氣騰騰的飯菜站在我面前,一臉的不屑。
我笑著嘟囔:"我不嫌你髒。"
"我嫌你髒。"他在我對面重新坐下,把兩個托盤換了個位置,面無表情地繼續吃他的殘羹剩飯。
轉眼之間寒假就快到了,高三的學生只有春節到正月十五的短暫休息。陳雨晨要我和他一起去南方老家過節,我雖然很期待,但想起媽媽,還是謝絕了。大過年的,姥姥他們怎麼也得讓我見她一面。
我戒了煙,早晚連吃了半個多月的白粥鹹菜和方便面,省下二百多塊錢給媽媽買了一條紅色的圍巾。她的膚色很白,紅圍巾能讓她看上去顯得健康一點,但是我沒能見到她。
"你媽媽最近情況很穩定,我們把她送到療養院去了。"姥姥哮喘病犯了,已經住了一個月的院,舅舅看上去很疲憊。
"然然,我想和你商量個事。"舅舅欲言又止。"算了,過完年再說吧。"
療養院在偏僻的遠郊,年關將近,長途車都停了。我去郵局寄了快遞,他們說不能保證及時送到。我無所謂,其實我媽媽討厭紅色,嫌它俗氣。
除夕夜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漫天的焰火讓卷毛興奮地滿地亂轉,我揪著它的小尾巴又唱又跳和它一起瘋鬧。臨近午夜的時候我煮了兩袋速凍餃子,剛端上桌,就看見手機的屏幕在閃,陳雨晨給我發來了短信。
"拉開你書包夾層的拉鏈。"
說實話我著實激動了一把,竟然有一種千裡之外的陳雨晨遙控我拉開褲子拉鏈的興奮感覺。
抖著手沒頭蒼蠅似的在屋裡亂翻了幾圈兒,結果發現書包就在身邊,夾層裡有嶄新的伍佰元錢。
"壓歲錢,給哥哥磕個頭拜年。"手機屏幕又閃了一下。
我攥著這伍佰塊錢在沙發上呆坐著,不知道怎樣回復才好。許久打上幾個字"替我給叔叔阿姨拜年",然後迅速關掉了手機。
卷毛吃掉了大半盤的餃子,鼓著圓滾滾的小肚子趴在我腳邊睡著了。窗外的鞭炮聲漸漸稀落下去,我混混沌沌地感覺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但不想往深處探究。
如果學習委員還在就好了,我想。
七.
我生活的城市裡絕大多數人都講究過陰歷生日,但我是個例外------清明節,聽上去就透著股子別扭勁兒。今年的清明趕上一個周末,高三的學生難得也跟著放了一天假,我臨時決定去看看媽媽。
放學的路上去以前媽媽喜歡的西餅屋訂了一個小號的黑森林蛋糕,拎著幾個西紅柿和青椒走到自家樓下,發現舅舅正坐在花壇邊上等我。我的心裡一緊,有點不好的預感。果然,進到家裡四下張望一番,他嘆口氣,坐下開口。
"然然,你媽媽特別喜歡現在呆的那個療養院,想一直住下去。可那裡好是好,就是費用太高,不是我們普通家庭能夠承受得起的。你姥姥是家庭婦女,一身的病,你舅媽又下崗。我養活這一家老老小小已經夠吃力的,實在顧不上你媽媽……"
我沒有說話,靜等他的下文。通常一個人這樣有條理地訴苦,心裡自是有了主意。
"你媽媽病退的工資一個月兩仟多塊,療養院的費用呢是一年三萬五。這一萬多塊錢的窟窿我們想用這套房子的房租去堵,你看行不行?"
"您是說要把這套房子租出去?"我有點吃驚。
"是啊,這套房子地段好,能租個好價錢。"他瞅了我兩眼,目光有些躲躲閃閃,顯然底氣不是很足。"這主要是你媽媽的意思,你考慮考慮。"
"我媽媽說過要我去哪兒住嗎?"我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畢竟一個人住和無家可歸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當然最好是去你爸爸那,如果他不願意就先湊合幾個月,反正等你考上大學就會去住宿舍……"
聽舅舅的意思,這事好像已經決定了,他是在向我宣布結果而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我一點一點地憤怒起來,想抄家伙打人。
"正好明天我要去看媽媽,會和她商量一下這件事。"卷毛在一邊搖著尾巴輕輕咬我的褲腳,它餓了。我蹲下去摸摸它,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也好,也好。"我的反應顯然出乎舅舅的意料之外,他機械地點著頭說:"你媽媽的病怕受刺激,你說話注意點。"
我一夜沒有睡好,耳邊似乎一直響著淅淅瀝瀝的雨聲,醒來發現卻是個大晴天。和卷毛分吃了冰箱裡的一個面包和一盒牛奶,去西餅店取了蛋糕,兩個家伙高高興興地來到了長途車站。
我昨天晚上給卷毛洗了澡,今天要帶它一起去看媽媽。如果媽媽是清醒的,看到長高變結實的我和可愛的小卷毛,也許會很開心。
"對不起小伙子,這是公司的規定,你的狗不能上車。"售票員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很為難。我向車裡探了探頭,男女老少一車人齊刷刷望著我,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本以為把卷毛放在背包裡不會妨礙到別人,現在想來是有點自私了,公共場合沒有顧及到大多數人的感受。
跟售票阿姨道了歉,我去車站外面的路邊截了好幾輛出租,因為地方太偏僻了,怕回來空車,司機們要的價很高,我出不起。
把卷毛放在背包裡背在身後,我提著蛋糕站在公路邊發呆。長途車只有上下午兩趟,下午的那趟根本趕不回來。卷毛不理會我的憂愁,探出小腦袋趴在我肩上興奮地東張西望。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我正打算回家和卷毛一起分享蛋糕,一個念頭突然蹦了出來:攔車。
在歐美電影裡看到過酷酷的搭車族:沉重的登山包,好吧,我也背著一個雙肩包,雖然小了點;破舊的牛仔褲,沒問題,我的左膝上方有兩個窟窿呢;穿超短裙的女伴,這個差一點,我只有一條不穿衣服的傻狗……
伸出大拇指探出半個身子在公路邊攔車的我一定很帥,帥到十多分鐘了也沒有一輛車停下來搭理我,還被兩個人罵"精神病!"和"找死吶?!"我被自己的娛樂精神所感動,決定再堅持他媽的一分鐘。
在電影裡搭車的少男少女們通常都會坐上一個變態的車,或被強
暴或被肢解下場都很恐怖慘烈。當一輛黑色的奧迪在我面前緩緩停下時我仰天長嘆,暗暗罵了一句:"靠,這下齊活兒了!"
鄭子恆正搖下車窗衝著我微笑。
八.
"哎,你剛才難道不是在攔車嗎?"看我站在路邊不動沒有上車的意思,鄭子恆皺著眉有點不耐煩。"這裡不讓停車,別婆婆媽媽的。"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干脆地轉身走掉,而是像個傻瓜一樣拎著蛋糕戳在那裡。鄭子恆覺察到我的猶豫,眼睛裡都是嘲弄的笑意。
"敢砸不敢坐嗎小混蛋,嗯?還是應該叫你一聲小軟蛋?"
我像跟自己賭氣一樣狠狠地靠坐在副駕駛席上,壓得後背上的卷毛一聲慘叫。趕緊把背包抱在胸前將卷毛掏出來,雖然不情願,起碼的禮貌還是應該有的。
"可以嗎?我的狗很乖。"
鄭子恆發動車子,看來是默許了卷毛的存在。
"你去哪裡?"他掃了一眼蛋糕盒子。
我報出了那家療養院的名字:"你在順路的地方放下我就可以。"我知道一般人不可能去那麼偏僻的地方。
鄭子恆的表情有點驚訝,但很快就恢復如常。他抬起下巴示意我把卷毛放到後座去。
"它要是敢尿在我車裡,我就把你們兩個都扔出去。"
鄭子恆的車開的又快又穩,為了克服緊張的心情,我一直望著窗外的景物。他突然開口和我說話的時候,居然嚇了我一跳。
"不要再干這種傻事。現在剛考下殺人執照的馬路殺手太多,把你的半拉身子帶出一條街去他們也不見得會覺察到。"
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勸我以後不要在馬路邊攔車。我沒有吱聲,偷眼望去,他和那天晚上簡直判若兩人,我幾乎需要不停地提醒自己,才能確認眼前的斯文男人就是那個醉鬼加變
態。
"那天晚上的事對不起,我喝多了。"和我相反,鄭子恆看上去很放松。他輕描淡寫地說著,趁我不備突然伸出手擼了一下我的頭,在我發作之前又速度拿開。"下面該你了,像個成年男人一樣道個歉。"
"老流氓。"思忖了一下,我輕輕地磨牙。"砸你一百次也不冤。"
鄭子恆愣住了,沒有生氣,笑呵呵地拿起一個煙盒回手扔向後座。正在起勁兒地咬著坐墊的卷毛被擊中了腦袋,驚叫一聲躲進了座位底下。
"對你這種惡劣的小孩兒真是不能給一點好臉色。"鄭子恆收斂了笑容。"早知這樣我那天就應該把你給上了,讓你哭爹喊娘地撅著屁股求饒,再見到我腳都會軟。"
"你現在做也不晚。"我嗤笑一聲暗自繃緊了全身的肌肉。"看我會不會先扭斷你的脖子。"
車裡的氣氛一時緊張起來,鄭子恆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轉過頭繼續開車。隨後的時間裡兩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車子下了公路順著指示牌拐上一條崎嶇的山路時,我驚醒過來,趕緊大叫"停車!"
"送到這裡就行了,我可以按照路標自己走上去。"
"這段路開車還要走一個多小時呢。"鄭子恆面無表情地握著方向盤開口。"我是來這家療養院探望我哥哥,順便捎上你罷了。"
"你哥哥也是精……"我覺得不妥,把後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將頭扭向窗外不敢看他。半晌,聽見鄭子恆問我。
"誰的生日?"
"我的。"這次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來看我媽媽。"
LZ不識數,寫了兩個第七章也毛人提醒我,只好直接第九章了……
九.
療養院建在山坳裡,據鄭子恆講是因為靠近一處溫泉。
"有安神的療效,泡過之後人的睡眠質量特別好。"他停好車帶著我去接待室登記,一路和工作人員寒暄,看上去熟絡得很。我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常來。
"我哥哥住進來快十年了,我每個月都會來看他。"他微低著頭填寫探訪記錄,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薄唇,怎麼看也不像是個重感情的人。
由於男女病人分區,我和鄭子恆在一個岔路口分手。我心裡忐忑不安,走了幾步下意識地回頭張望,看見他站在原地沒動。
"別緊張。"他微笑著衝我揮揮手:"她首先是你媽媽,其次才是病人。"
正午時分,天色卻漸漸陰了下來。黯淡的日光灑在鄭子恆的身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溫和而親切。我想我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對他產生了好感-----有個患精神病的媽媽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突然碰到一個有相似遭遇的人,心裡的壓力頓時減輕了不少。
在寬敞的活動室裡,媽媽正在和幾個病友說說笑笑地縫十字繡,氣色不錯。我站在門口略感驚訝,她從來不是一個合群的人。陪我過來的是負責媽媽的主治醫生,一個嬌小的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她輕輕推了推我,同時喊媽媽的名字。
媽媽抬起頭,探詢地目光望著我,有點茫然。我鼻子一酸,好在眼淚掉下來之前她終於喊出了我的名字。
"然然。"她放下手裡的十字繡向我走來,遲疑地伸出手,又縮了回去。"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啊。"我吸了吸鼻子,舉起手中的蛋糕。"今天是我的生日。"
午飯的時間到了,征得醫生的同意,媽媽沒有去飯廳,我們兩個人在人工湖邊的長椅上坐下。媽媽穿著黑色的毛衣和米色的長褲,瘦削的臉上多了不少皺紋,近看顯得有點干巴巴的。她小口地吃著蛋糕,神情專注,就好像身旁的我和腳邊衝著蛋糕頻頻作揖的小卷毛都不存在似的。
"媽媽。"我輕輕地叫她。她的反應有點遲鈍,好一會兒才轉過頭望著我。"你喜歡這裡嗎?過得好嗎?"
她眨眨眼睛,用力地點頭,殘留在嘴角的蛋糕渣兒讓她看上去非常可愛。我掏出紙巾替她擦了擦,她不好意思地笑著躲閃。
"辛利鋒你不要這樣,給同學看見了不好。"
我的手僵在半空又無力地垂下,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媽媽低頭又開始去對付那塊兒蛋糕,一邊吃一邊無意識地點頭。突然間她的發髻松了,打了個旋兒,緩緩披散在肩頭。
我輕輕攏起她的頭發,用手指做梳子笨拙地想給她編一條辮子。她的頭發柔軟稀疏,夾雜著些許白發,我的手越到後來抖得越厲害,好容易編成了卻發現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扎緊。
"媽媽……"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哭出來,但是胸口被大石頭壓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扯下蛋糕盒上紫色的緞帶,我一圈一圈機械地纏著,極力控制住想把媽媽的頭摟在懷裡的欲望。
我怕她再次喊出爸爸的名字,那樣我一定會站起來瘋狂地跑掉。
陰雲越積越厲害,天馬上就要下雨了。我把媽媽送到樓門口,她猶豫著好像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卻組織不起語言。
"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然然,有件事我剛才一見到你就想和你說,可怎麼也想不起來……"看到她痛苦地擰著眉頭,我趕緊說沒關系,以後我會常來看你,想起來再說不遲。這時等在門口的女醫生走過來拉住媽媽的手,兩個人親密地慢慢走過狹長的走廊。
"辛利鋒!"媽媽突然轉過身開心地大叫。"我想起來了,你送給我的圍巾我很喜歡,謝謝你!"
注視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我悲哀地預感到媽媽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這個地方了。
雨越下越大,我脫下外套罩在背包上,聽見卷毛在裡面不安地哼叫。鄭子恆打著一把傘從遠處急匆匆地跑過來,羊毛開衫的前襟大敞著,裡面淡粉色的襯衣只在褲子裡扎了一半。
"你為什麼不躲雨?"他收了傘,用傘尖狠狠地戳了一下我的腦袋。"門衛給我打電話問你他媽的是不是也不正常……"
我只是傻笑,被他按著頭踹進車裡。他翻出一條毛巾用力擦我的頭發和臉,我抱著肩膀抖作一團。
"你哭了。"他突然停下手。
"是雨水。"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清明節真是討厭。"
十.
鄭子恆靜靜地讓我在他胸口靠了一會兒,把毛巾塞給我,發動汽車。我脫掉濕透的T恤擦干上身,左右看了看,沒辦法,只能光著。
"小雞架。"鄭子恆撇著嘴搖頭,騰出一只手脫下外衫扔給我。雨點密集地敲打著車頂,我把臉貼在冰涼的車窗上,感覺有點透不過氣來。
"睡吧。"鄭子恆打開空調。我戒備地看了他一眼,向門邊挪動了一下。
"我不是畜生啊少爺。"他的表情有點無奈。"第一印像很重要嗎?"
進入市區以後鄭子恆叫醒我,天已經黑了。路燈的光線被雨水衝得亂七八糟,街道上的汽車和行人像一團團朦朧的光影緩緩移動。下車前他拿過我的手機撥了個電話號碼。
"下次我去療養院之前會打電話給你。"
回家衝了個熱水澡,給自己和卷毛隨便弄了點吃的,我在這套從小居住的房子裡轉了兩圈。沒什麼可留戀的,既然能讓媽媽好過一點,又有什麼好留戀的。
我撥通了舅舅的電話告訴他,高考一結束,我就會搬出去。
五月下旬,同學們按照慣例三三兩兩開始抽時間去文星閣上香祈禱。我不信這個,可後來拗不過陳雨晨被他硬拉了去。
為了顯示誠意我們徒步上山,我和陳雨晨開玩笑說將來他中了狀元不要當陳世美忘了我。
"你是秦香蓮嗎?是我老婆嗎?"陳雨晨微蹙著眉頭生硬地回答,我剛想嘲笑他缺乏幽默感,發現不太對勁兒。他晚飯的時候辣椒吃多了,現在胃疼得厲害。
勉強爬到半山腰他終於堅持不住了,冷汗刷刷直冒。我扶著他在一個小亭子裡坐下,看看天色已晚,周圍也沒什麼人,有點著急。
想起以前自己胃疼的時候用暖水袋會比較見效,我岔開雙腿靠著亭柱坐好,讓陳雨晨以同樣的姿勢靠在我身上。我把他的衣服撩開,用手在他的肚子上輕輕地揉。
天要黑不黑,陳雨晨的臉上汗津津的,皺著眉微張著嘴的痛苦樣子顯得比平時弱勢了不少。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辦法有沒有用,手心裡全都是汗,揉一會兒就挪個地方。挪著挪著就順著柔軟而堅硬的腹肌伸進了他的運動褲裡。
於是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止痛辦法。
"你往哪兒揉呢?"陳雨晨掙動了一下,提高聲音抗議。
"噓。"我貼近他的耳朵。"集中精力,一會兒保准手到病除。"
山裡的空氣涼爽而干燥,我和陳雨晨散發出的高熱被晚風吹得四處飄散。我滾燙的左手繼續按住他的胃部,右手在他的褲子裡開始擼 動。
"等一下……"陳雨晨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只呢喃的夏蟲,他拉下自己的褲子,把家伙掏出來露在外面。"好了。"
我被他逗樂了,一邊擼一邊憋得喉嚨裡吭吭地響。後來他的家伙越來越硬,身體在我的懷裡越繃越緊,我笑不出來了。自己的家伙抵住了他。
沒過多久他就射在我的手裡,人有那麼一瞬間的癱軟。我低下頭,看到他緊閉的眼睛和鼻尖上一粒小小的痘痘,心頭又一次湧起那種酸熱的悸動。
"陳雨晨。"我輕輕地叫了一聲。
"嗯?"他哼了一句,懶懶的仍舊閉著眼睛。我就那麼扳過他的頭吻下去,吸住他柔軟干燥的下唇,鼻子裡全是他身上潮熱的類似青草的味道。
"胃還疼嗎?"我鎮定地問他,聲音聽起來不像我自己的,沙啞而低沉。陳雨晨愣了一下,突然坐直了身體轉向我。我們在黑暗中對視了一下,被燙到一樣錯開了目光。
"辛然你有病。"他扭著脖子看著亭子邊上兩棵竊竊私語的古樹。
"你有藥嗎?"我望著他的側臉笑著說,並不後悔自己的行為,心裡有種惡劣的快感。
後來我們一前一後沉默地下山,根本忘記了拜文曲星的事。事實證明不拜也沒關系,陳雨晨順利考取了遠方一所著名的政法大學,我也上了二本的分數線。盡管有許多學校可以選擇,我還是報考了本市一所大學的旅游英語專業:每個月能去探望媽媽;本市學生可以不住校,學校是不會允許卷毛住在宿舍裡的;陳雨晨的家在這裡,也許他還會回來。我不知道是哪個原因促使我做的決定,應該是三者都有吧。
陳雨晨走的時候我混在一群同學之中去送他,自打那次接吻以後我們就沒有單獨相處過,陳雨晨顯然被困擾到了。男孩子之間互相打手槍很正常,但我吻了他,那就不對勁兒了。我笑嘻嘻地站在人群的後面,頭一次覺得自己居然是一個豁達的人,想做就做,做完也不後悔。再見,陳雨晨。我在心裡默默地跟他告別,這一天我早就預料到了。
回去的路上我發現手機上有一條陳雨晨發來的短信:辛然你給我好好的,不許爛掉。我沒有回復,哢嚓一聲按下刪除鍵,干脆利落,心都沒來得及痛上一痛。
十一.
我在學校附近的筒子樓裡租了一間房,公用的衛生間和廚房,但是租金很便宜。家裡的東西留給舅舅去處理,我帶走了自己簡單的衣物和卷毛,但爸爸留下來的那些書我有些舍不得。和媽媽離婚的時候爸爸是淨身出戶,這幾年來我從未去過他的新家。我雇了一輛板兒車把書給他送過去,其實還有一點小想法,想讓他再多給我一點生活費。大學開銷大,又要租房子,原來的肯定不夠。
爸爸老了,穿著打扮也不像以前那樣時尚,想想也是,一個農村出來的舞小姐能有什麼樣的品位。他打開門指揮工人把書堆在客廳裡,時不時地看上我幾眼。
"你腦子讓驢踢了。"送走工人關上門,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點燃一根煙。"你媽媽在財政局上班,就是病退了工資也絕不止兩仟。你舅舅欺負她神志不清,你怎麼也沒個計較?"我隱隱覺得他說的話有理,但是對他不管怎樣還是抵觸的厲害。我站在亂糟糟的客廳裡四下張望,就看到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女子抱著個兩三歲的小女孩站在臥室的門口。
我有點驚訝。傳說中的舞小姐穿著樸素的牛仔褲和襯衫,沒有化妝,一點風塵氣都沒有。見我望向她,怯怯地一笑。
"我去做飯。"她把孩子交給我爸爸,低低的聲音留我吃午飯,都不敢抬頭看我。我也有點尷尬,想著要和爸爸商量生活費的事,就留下了。
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叫辛小立,我不明白爸爸為什麼會給她取一個這麼俗氣的名字。後來見她一直躺在爸爸的懷裡,脖子像面條一樣,一點也沒有同齡孩子的活潑勁兒,這才覺出了異樣。
"這孩子是腦癱。"爸爸解釋說,微笑著用食指去點她的鼻子尖,眼神看上去柔情似水。小姑娘的眼睛黑漆漆的倒是很活分,看看爸爸又看看我,一笑起來就止不住。我忍不住摸摸她的臉,柔軟的如同花朵一般。
讓爸爸加生活費的事後來我沒提。每年給小立看病就要花上兩三萬,繼母又沒有工作,我開不了口。從爸爸家出來,我站在路邊尋思了半天。
我今年整十八,應該自己養活自己了。如果可以,爸爸給的生活費也不想要了。
雖然沒有回應陳雨晨的短信,他說過的要經常曬太陽的話我沒敢忘。雖然還是喜歡獨來獨往,比高中的時候可是活潑合群多了。許多家境不好的同學都在打工,我和他們一交流,基本上都是做家教。我沒耐心教小孩子,家教掙的錢也太少。
說起來我這個人有點虛榮,就是餓肚子也要把自己捯飭的齊整一點,而且寧可買一件好衣服穿上大半年,也不願用同樣的價錢買上好幾件便宜貨。要掙錢多又不影響學業,還不能是體力活兒,在導游證考下來之前,我決定去酒吧應聘侍應生。
後來被歐尚酒店的酒吧錄用了,晚六點到午夜十二點的班,每星期能休一天。雖然月工資只有一千五,但據說還有客人會給小費。最近每個月都會搭鄭子恆的車去療養院,我和他已經很熟了,但我沒把在他酒店打工的事告訴他。
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我開始精神頭兒十足的在學校和酒店之間奔波。雖然每天只能睡五六個小時,身體卻開始越來越強壯。陳雨晨隔幾天就會打電話過來,差不多都是在晚上八點左右。酒吧裡生意正忙,我每次都偷偷躲在角落裡說"學習吶!"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功課沒有落下,跟同學的關系很融洽,基本上自己養活自己了。
陳雨晨同學,我很聽你的話,在努力茁壯地成長。
十二.
社會才是真學校,這句話不假。
剛到酒吧的時候懂的不多,頭一次看到學姐穿著現代版旗袍優雅地坐在吧台喝薄荷酒,還以為她在等男朋友。後來知道了她在干什麼,校園裡相遇的時候就有些尷尬。學姐不怎麼在意,衝我淡然一笑,我也笑,暗罵一聲"我靠!"
歐尚是五星級酒店,酒吧裡的客人檔次比較高,學姐喜歡外國人。其實老外給的價還不如某些戴金鏈子的本土暴發戶呢,但學姐好這口兒,覺得賣給外國人比賣給自己人高雅。
就衝這點我討厭學姐,如果非讓我選擇,我更喜歡蝦姐。
蝦姐綽號鮮辣小龍蝦,簡稱阿蝦或蝦姐。挺清秀的一個姑娘,有電影"清潔"裡張曼玉的味道,但是腦子不著調。她剪著狗啃一樣的短發,據說是發型師故意為之,稀奇古怪的妝容,破爛的牛仔褲和緊身背心,抽煙喝酒。據本人講跟不喜歡的人做
愛時會在腦子裡唱京戲-------她上過兩年的戲曲學校。一想到她會在高 潮的時候"喂…呀…"地吊嗓子我就忍不住狂笑。
"不會的。"熟了以後她認真地糾正我。"賣的時候到不了高 潮,都是裝的。"
"為什麼非要賣呢?又沒人逼你。"我小聲嘀咕。
"是啊。"蝦姐鼓起腮幫子吹氣,神情迷惘的很。"怎麼會這樣呢?只能說天生下賤!"
蝦姐和學姐相反,不喜歡老外,說他們身上有牲口棚味兒,做起來也像牲口。但是老外喜歡她,說她的臉是純正的東方味道。蝦姐跟錢沒仇,跟老外開了幾回房,有天愁眉苦臉的把我拉到角落裡。
"又被騙了!死鬼佬!"
"不是有喬哥嘛,事先講好價他們怎麼敢賴?"喬哥是皮條客,手下包括蝦姐有好幾個女孩子。
"他不懂英語,光比劃手指頭怎麼行?人又軟的像灘泥!"
突然反應過來她想讓我幫她去和老外講價。
"不行,主管知道會被開除的。"我連忙擺手。
"主管?"蝦姐冷笑。"沒他們默許我們能在這裡開工?你別裝傻,是不是覺得丟人?"
我低著頭不說話。
"辛然。"蝦姐揪著我袖子搖晃。"幫個忙,你不答應我也得去找別人,你覺得她會幫我嗎?"她斜了吧台邊上的學姐一眼,後者正跟一個高大的德國人聊得眉飛色舞。"幫幫忙。"
第一次我很抹不開,就跟自己要賣一樣。幾次過後就沒啥了,和在菜市場和小販討價還價沒什麼區別。蝦姐從沒提過要酬謝我,但是有一天打開更衣室的櫃子掉出來幾張錢,顯然是從縫隙裡塞進去的。
我蹲在櫃子前面猶豫了好久,覺得這錢燙手,收了就和喬哥沒什麼區別了。下意識地看看腳下,還穿著用替鄭子恆手 淫得來的報酬買的運動鞋。
"吔,吔,"我輕聲地哼唱。"天生下賤。"
主管和別的服務生果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家心照不宣。此後再接到陳雨晨的例行電話時我覺得他有可能是個先知,不過我只是在葉子上爛了一個小點,根還算健康吧?心虛是有的,但抵不過錢的誘惑。我需要錢。
十三.
在酒吧裡工作了近兩個月,一次也沒碰到過鄭子恆。聽別人講他爸爸賣建材起家,是個牛人,結過三次婚。第一任老婆生產時死了,大兒子進了精神病院;第二任老婆離了,也留下個兒子就是鄭子恆;三老婆倒是健在,生的還是兒子,在打理老爺子的大本營-----東盛建材城。
自古無論老婆兒子都是小的好,鄭子恆不怎麼回家。平時住在安和裡,工作忙了就住在酒店他自己的套房。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聽了這些我自不量力地對鄭子恆生出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細細想起來鄭子恆除了第一次見面喝醉了酒比較不堪,後來倒不怎麼惹人厭煩。尤其是每月搭他的車去療養院,斯文低調又體貼,一點架子都沒有。我不知不覺地放松下來,以為這個人和他的外表一樣,沒什麼脾氣。
我錯了。
蝦姐的國內外人緣都挺好,我隔三差五的就和國際友人交流一番,一般都在酒吧洗手間的盥洗台邊上。這一天喬哥又把我悄悄拉出去,一看是個半大老頭子,啤酒肚,頭發都禿了,不禁替蝦姐汗了一把。
老家伙心不在焉,我以為自己的英文不到位,連比劃再說,他笑了。說了一句話流利的中國話差點把我嚇死。
"你要價多少?我對你比較感興趣。"
我心裡這叫個罵,拿我當什麼人了?轉念一想,怪不得別人,誰讓我干這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可不行,估計你出不起。"一邊故作鎮定地開玩笑,我一邊尋找喬哥的身影,心說這是個中國通,我派不上用場。
"說來聽聽,萬一我出得起呢。"鄭子恆站在門口,西裝搭在胳膊上,領帶松松地掛著,襯衣扣子解了兩個。
我知道他大概是誤會了,趕緊解釋:"我,我沒有......"
"你是沒有賣,你在拉皮條。"鄭子恆直盯著我。"你總是給我驚喜。"
鄭子恆今晚陪著幾個朋友剛吃完飯,順便到酒吧來消遣。他後來倒沒怎麼難為我,進去洗手間出來洗完手就走了。我整晚忐忑不安地穿梭在客人之間,時不時偷眼瞧著鄭子恆和他的朋友們飲酒談笑,覺得自己的工作這回是懸了。
終於熬到十二點,我換了衣服步履沉重地走出酒店。從邊上的小胡同裡推出自己的自行車,我懶洋洋地剛跨上一條腿,就看見鄭子恆的車停在路邊。
"跟著我。"他探出車窗命令道。"推著你的自行車跑,不許騎。"
快十一月了,冷颼颼的大街上沒什麼人。我的跑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異常響亮,每一聲都像有人用鞋底子抽在我臉上。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為了每個月的一千五百塊錢,又怕做國際溝通橋梁的事被捅到學校裡去,只能推著自行車跟在那輛該死的奧迪後面狗一樣的跑啊跑啊,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奧迪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我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好容易喘勻了氣抬頭一看,又回到了酒店門口的起跑線上。溜溜繞了一大圈,比環城跑距離只多不少。
"怎麼樣,還有勁兒嗎?和我談談你的身價?"鄭子恆下了車,慢條斯理地踱到我身邊。
"你媽……"我仰頭痛罵,剛蹦出兩個字,被鄭子恆一腳踹趴在地。
"把你爹的電話告訴我。"他掏出手機。"欠揍!"
十四.
從我上小學的時候起,父母的婚姻就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他們從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無休止地冷戰熱戰,到拉上雙方的親戚朋友一起混戰,最後像仇人一樣殺紅了眼。等他們終於筋疲力盡地離了婚,估計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包括我。我只是單純的想睡上個安穩覺。
作為不幸的婚姻的產物,爸爸選擇無視我來忘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我本能地站在媽媽一邊,長久以來爸爸兩個字對我來說只是個薄情寡義的符號罷了。現在突然聽到有人要找他告我的黑狀,驚奇之余只是覺得可笑。
"我要是有爹,還用每個月抱著條狗搭你的車去看我媽媽?"我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你還想怎樣就直說,這罰也罰了,要是還想讓我給你擼管子也無所謂,反正我需要這份工作養活自己。"我擺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其實是有點欺負人。鄭子恆本來想充當一個義正辭嚴的父輩角色,卻被我當場拆穿他昨夜還在尿炕,氣勢立馬矮了半截。
"好吧算我多事,你好自為之別把自己折進局子裡去。"鄭子恆有點惋惜地搖搖頭。"我一直覺得你挺聰明,怪可惜的。"
他轉身離去,我也掙扎著跨上自行車。可能太累了,右腿突然開始抽筋。我慘叫一聲摔在地上,疼的縮成一團。
鄭子恆趕過來抓住我的腳腕用力地將我的腿向下壓,大概過了十幾秒鐘我終於緩了過來。我抹了把頭上的汗說你怎麼會想出這樣的餿主意來收拾我。
"我本來想把你按在引擎蓋兒上扒了褲子打屁股來著,怕你臊得慌,又覺得有點色 情。"鄭子恆笑著把我拉起來。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車裡很溫暖,我閉了眼睛蜷縮在座位上,把自己想像成母體中的胎兒。相比被罰在冷清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奔跑,我更願意讓鄭子恆來抽我的屁股。我承認自己心靈扭曲,從小到大不羨慕別人家的爸爸有錢有勢,如何疼愛妻子寵溺孩子,那些全他媽的是虛假的,都是會變的。唯有一次我滿懷嫉妒地跑到河邊嚎啕大哭是因為看到鄰居家小孩兒的褲子褪到腳腕,被他爸爸按在床邊用笤帚打屁股,因為他偷拿了家裡的錢去買零食和漫畫書。
小學四年級就開始學抽煙,無數次拿家裡的錢出去揮霍的我,從未受到過任何關注和懲罰。
"爸爸別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然後伏在他的懷裡哭。
這是我隱秘的見不得人的渴望,哪怕一次也好。
以前從療養院回來,我都讓鄭子恆把我放在鬧市區的公交站點。今天晚上由於精神恍惚,我指揮他直接把我送到樓下。我邁著酸軟的雙腿剛進到黑漆漆的樓道,身後一亮,鄭子恆按亮了手機跟了過來。
"這樓的年頭比我小不了多少,差不多該報廢了。"他的臉龐在微光下顯得很嚴肅。"你怎麼會住在這裡?"
其實有同學在校外幾個人合租能住上不錯的房子,但我一個人習慣了,又帶著卷毛。本想熬過一年半載的攢夠錢能換個地方住,沒想過會有人來參觀我的窘迫。
"離學校近……"我慌慌張張緊跑了兩步示意他回去。
"前頭走你的!"他不耐煩地追上來推了一下我的肩。"你和什麼人住在一起?"
"和卷毛啊。"
"那你有什麼好怕的!"
卷毛跟了我其實挺倒霉的,整天關在白天都要開燈的小屋子裡,只有中午的時候我從食堂打了飯跑回來能帶它出去溜溜。它已經習慣了我每晚十二點半回家,今天遲了好久,剛走到房門口就聽見他嗚嗚的不安的叫聲。我顧不上鄭子恆,打開門衝進去,卷毛嗖地一下撲到我身上。
"乖,乖,別怕。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我已經習慣了和卷毛說話,摸著它的小腦袋不住地安慰它。鄭子恆站在門邊,皺著眉打量著整個房間。
"連個暖氣都沒有,你冬天怎麼過?"
"反正就是回來睡個覺,到時候買個電褥子我們兩個被窩裡一摟……"我咧著嘴盡量讓自己顯得輕松一些。
鄭子恆的目光掃過我的床,書桌,椅子和簡易衣櫥,緩緩地落在我的臉上。
"收拾東西跟我走。"
"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帶上你的傻狗!"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嚇得卷毛又一頭扎進了我的懷裡。
十五.
鄭子恆的家與我上次來相比沒什麼變化,換鞋的時候我看到鞋櫥上那個印像派的銅雕作品,記起自己曾經想用它砸死他。已經凌晨三點多了,卷毛自來熟地趴在客廳的一塊兒羊毛地毯上舒服的直哼哼,鄭子恆拿給我一條毛毯,讓我先在沙發上將就一宿。
"只有大臥室一張床,你今晚先湊活著睡吧。"他伸了個懶腰,一邊脫衣服一邊向衛生間走去。西服和領帶扔在客廳,襯衫撇在過道,然後他站在衛生間的門口開始脫褲子,無視我的存在。我默默撿起地上的衣服掛在衣帽架上,離他兩米遠的距離等著他的褲子。
"真乖。"他揚起手,西褲砸在我的頭上,我下意識地閉眼,後來睜開一看,又閉上了。
他穿T褲。一個外表西裝革履溫文爾雅的白領精英,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他穿T褲。黑色的,密實的紗網質地。雖然不是最誇張的款式,但顯得那雪白翹實的臀實在太具視覺衝擊力,晃得我站立不穩,靠在過道的牆上微微喘息。
"干嘛呢?"鄭子恆披著浴袍一邊擦頭發一邊從衛生間裡走出來,覺察到我的視線停留在他光 裸的腿間,聳聳肩攏上了浴袍的帶子。
"我明天還是回吧。"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對你還是有點不放心。"
"我很少喝得像上次那麼醉。"鄭子恆打了個哈欠。"再說我喜歡成熟溫和的成年男人,對你這樣一肚子壞水兒的小雞仔沒興趣。"
"快睡吧,別自作多情了。"他推開大臥室的門走進去。"你要是非想著我也可以,但不許弄髒我的沙發。"
時間過去好久,沙發和靠墊的套子應該換洗過很多次了,但是我還是聞得見那上面鄭子恆精
液的味道。我知道自己今天受到太多的驚嚇和刺激,大概有點不正常。最近一段時間我長高壯實了不少,沙發對我來說有點逼仄。在黑暗中我不停費力地挪動著身子,無法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過道裡傳來腳步聲,我後背心一凜,緊緊攥住毛毯的一角。"啪。"落地燈被人按亮了,接著迅速地被調到最暗的光線。
"別折騰了。"昏暗的光影裡鄭子恆似乎嘆了口氣。"陌生的地方還是有點光會睡得踏實。我把你帶回來也是一時衝動,明天給你聯系一處好點的房子總行了吧?"
"嗯,少爺?"
他略帶含混的鼻音慵懶迷人,和逼著我滿大街瘋跑時的嚴厲態度又是天壤之別。這個人到底有幾副樣子呢?苦思冥想中他的腳步聲又遠去了,我身子一輕,毫無征兆地墜入黑甜夢鄉。
准確地說是被香濃的咖啡味道饞醒的。我揉揉眼睛掀開毛毯伸展了一下四肢,屋裡光線很暗,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在自己的小屋子。
有暗啞的鐘聲開始吟唱。一,二,三……我迷迷瞪瞪地跟著數了十下,停了。
"啊!"我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撲棱著翅膀滿屋亂轉。褲子呢?上衣呢?卷毛呢?慘了,遲到了!
終於鎮定下來,循著咖啡的香味來到廚房。鄭子恆穿著小格子的家居服坐在餐桌旁悠閑地喝著咖啡,時不時的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擊幾下。卷毛乖乖趴在他的腳邊,在舔碟子裡的牛奶。
"你怎麼也不上班?我們倆都遲到了。"我發現自己有點心不在焉,腦子裡總想著他褲衩的事。多虧他穿著正常的家居服,如果是粉紅色冒著心形泡泡的那種,我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去扁他。
"你太緊張了,今天是周六。"他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窗外。"多好的天氣。"
一場秋雨一場涼,即使隔著玻璃,我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嘖嘖,超人。"鄭子恆盯著我的內褲不住搖頭。"看不出你挺有品位的。"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我翻遍冰箱和櫥櫃,沒有任何可以做早飯的東西,干淨的像剛買回來的一樣。
"你干什麼?"
"做飯啊。你平時都吃什麼?"
鄭子恆聳聳肩不置可否。我心想你他媽的又不是洋鬼子聳的哪門子肩膀啊!沒好氣地踢了卷毛一腳,我准備走了。他霸道的要我抱著卷毛和他走的時候我承認自己不小心脆弱了,當時有那麼點被人關愛的感動。可一覺醒來直覺告訴我,這不是個靠譜的家伙。
"留下來怎麼樣?"他把電腦向我推過來,有點得意。"我擬了個同居協定。"
我噎了一下,差點讓自己的口水嗆死。
十六.
"同居不等於同床,你小小的孩子腦子裡整天都琢磨些什麼呀?"鄭子恆看到我驚訝的樣子笑得很開心,看得出他心情不錯。
"你很閑嗎?"我有點不解,夜裡明明說今天會另給我找房子。"別人做老總都忙得要死,你居然有時間來草擬這狗屁的同居協定。"
人年少的時候說話往往不加斟酌,不大考慮別人的感受。鄭子恆的膚色很白,瞬間紅了臉的樣子,讓我覺得可能踩中了他的死穴。
"你不知道我這個老總就是個擺設嗎?手底下都是我爹的人,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兒的。哪天他不高興隨時可以把我踢出去,我不跟你這樣的小雞仔攪在一起胡混,難道要去揭竿造反,變成個窮光蛋嗎?"
看到一個外表風光的人自嘲很難受,尤其是鄭子恆低下頭擺弄著手裡的咖啡杯,看似隨意輕松的樣子,修長的手指卻又亂了章法。他腦後的頭發有點翹,在沉默的廚房裡游離於主人之外脆弱地微微顫動。
透過現像看本質,這個人大概做不了我內心深處臆想的那種強勢溫柔爹,此時此刻我倒有把他抱在懷裡狠狠揉搓一番的想法。
我果然是個壞坯子麼?
裝作滿不在乎地在他身旁坐下,我拉過電腦開始研究所謂的同居協定。辛然負責打掃房間洗衣服做飯,辛然不許再做拉皮條之類的壞事,辛然不能帶外人回家,辛然不在家的時候他的狗必須送寵物店……辛然辛然,明顯的不平等條約。
"就沒你什麼事嗎?"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他恢復了正常,嘿嘿笑著開始繼續在鍵盤上敲擊。
日常生活開銷由鄭子恆支付。我瞟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
鄭子恆保證不醉酒。他抬眼看我,眼底隱藏的神情似曾相識。每天清早我洗臉的時候都會抬頭在鏡子裡看到,一點點的寂寞孤單。
卷毛在寵物店的費用也由鄭子恆負責。
"算了算了。"我合上電腦。"你不餓嗎?"
"我們出去吃,順便給你買張床。"鄭子恆站起來走向衛生間,我跟在後面,果然他又在門口開始脫衣服。
有點失望,緊緊包裹的白色平角內褲。我一個個回想昨晚和他一起喝酒的朋友,好像都是成熟溫和的成年男人,他穿T褲是為了其中的哪一個呢?我靠在過道的牆壁上,學著蝦姐的樣子,鼓著腮幫子呼出一口氣。
安和裡小區有一家寵物店,大胡子的店主身高足有一米九還多,蒲扇一樣的大手撫摸卷毛的頭,溫柔的我都想把腦袋湊過去。一屋子的蜥蜴倉鼠小貓小狗們和平相處,還有個面無表情的伙計牛仔褲外面圍了一條卡其色的圍裙忙前忙後。沒事的時候想想這才是完美人生吧。
在家俱店訂了床書桌衣櫃等等,我和鄭子恆的同居生活正式開始。好像為了證明他還是有事可做,他不怎麼回來,一個星期也就在安和裡住個一兩天。我依舊去酒吧上班,不敢再做翻譯機,利用空閑時間編了個小冊子送給蝦姐。
場景對話,每句後面都用諧音的中文進行了標注。蝦姐很聰明,不久就完全脫離侃價手冊輕松上陣。她讓我再編些在床上的情趣對話,由於比較缺乏實戰經驗我拒絕了。其實有了實戰經驗以後我也寫不出來,我在床上不怎麼說話。
後來我在別的姑娘手裡見過它的復印件,當時蹲在地上笑得起不來,直到笑出了眼淚。
英文老師對不起。
十七.
一個周日的中午,鄭子恆難得吃了一頓我做的飯,卻只在上湯娃娃菜裡動筷子。我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忙活出來的四菜一湯,有點失落。
"我對辣椒過敏,其實特想吃,但是嘴會腫的像豬八戒,身上也會又紅又癢。"他歉意地解釋。我"哦"了一聲,覺得他還是不要回來吃飯的好,我無辣不歡。
忽然想起了陳雨晨,吃辣會胃痛,可每次出去還執意要叫來吃。
鄭子恆約了朋友去健身,收拾了一個大包一身休閑的出門。換鞋的時候看似不經意地遞給我一張購書卡。
"辦公室發的,搞不懂為什麼我也有一份。送你吧。"
窗外陽光很好,我收拾好廚房准備去新華書店逛逛。經過鄭子恆的臥室,門半開著,松木的五鬥櫥一個抽屜上掩著一個寶藍色的衣角,我中了邪似的走進去。
拉開一看是各種顏色各種式樣的情趣內褲,許多都沒有開封。又拉開別的抽屜,都很正常,看來他今天又和人幽會去了。
我站在那裡發了會兒呆,把抽屜恢復原狀。走到門口心裡不痛快,衝著床柱子踢了兩腳,穿好衣服出門。
在新華書店消磨了兩三個小時,拎了一摞書出來,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去哪兒。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居然是陳雨晨的爸爸媽媽笑眯眯地望著我。
"叔叔阿姨好。"我不知怎的有點激動,陳雨晨走後他媽媽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叫我去吃飯,都被我借口推掉了。不好意思一個人去他家。
"辛然你長高了不少啊。"陳媽媽看上去很高興。"第二次發育。"
陳爸爸穿著便裝,故作生氣地敲了一下二呼呼的陳媽媽的頭:"傻,二十三還躥一躥呢!"我們都笑了。
"您出來買東西啊?"看到陳爸爸拎著個袋子,我隨口問了一句。
"我們給雨晨寄點窩瓜籽。"陳媽媽指了指旁邊的郵局。"是偏方,長骨頭的。"
"雨晨怎麼啦?"我有點緊張,想想最近他的電話一直很有規律,不像出什麼事的樣子。
"踢足球摔折了胳膊,沒大事。他出了院我們才回來的,雨晨不讓告訴你。"陳爸爸白了妻子一眼,嫌她多事。
陳媽媽不好意思地笑了,從袋子裡掏了一把遞給我。
"我和你叔叔一粒粒剝的,不是嗑的,你放心吃。"
陳爸爸陳媽媽進去郵局好久了,我還蹲在路邊攥著瓜子仁兒發愣。捏了一粒放進嘴裡,心頭湧上一種甜蜜的酸楚,從未嘗過的滋味。舍不得吃完,把剩下的放在口袋裡,去火車站買票。
跟老師請了假,也和鄭子恆說去看我的一個好朋友。
"很遠的,坐飛機過去吧。"他在電話裡停頓了一下說。"我打個電話就能搞定。"
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硬座到達目的地後,我很後悔自己拒絕他的好意。
陳雨晨所在的城市氣溫並不是很低,但這個季節格外的陰冷潮濕。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面館吃了一碗熱乎乎的麻辣面,身上的血液似乎才開始流動起來。天色已晚,我顧不上找旅館,打輛車直奔他的學校。
站在校門口突然就不想進去了。我靠在一棵樹上,心裡煩躁不安,覺得此行真是衝動。在附近的小攤上買了包煙,已經戒煙的事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三三兩兩的學生們進出校園,好多都是一對兒一對兒的。我想在其中看到陳雨晨的身影,又怕見到他,糾結的頭都疼了,蹲在地上想瘋狂地喊上兩嗓子。
"干嘛呢?"我給他發了個短信。
"圖書館。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主動聯系我?"幾乎馬上就接到了他的回復。
"人家想你了唄。"我忍不住笑。
"惡心。"
又打了一輛車滾回了火車站,路上聽司機一說才發現自己來錯了地方,陳雨晨就讀的刑偵學院在另一個校區。坐在混亂擁擠的候車室裡我一邊打瞌睡一邊想起了以前在世說新語裡讀到的小故事,王子猷雪夜訪戴。
"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古人就是牛X。
十八.
回程的時候我只買到了慢車票,這次更凄慘,足足坐了四十多個小時。從出租車裡爬出來,掙扎著去超市買了把菜芯------我滿腦子琢磨的只有新鮮又清淡的蔬菜湯。在火車上吃了兩天的方便面,要吐了。
大概晚上八點多了,打開門發現客廳裡居然亮著燈,我沒想到鄭子恆會在。空氣裡有濃重的酒味兒,我走進客廳一看,他背靠著沙發坐在地上,垂著頭一動不動,和我第一次見他時如出一轍。
這麼快就違背了協定,這家伙還真是不怎麼地道。我太累了,不想管他,衝了個熱水澡趕緊去廚房忙活。沒幾分鐘香噴噴的蔬菜湯出了鍋,我深吸了一口剛要坐下享用,恍惚聽見客廳裡鄭子恆在說話。
"辛然,是你嗎?"他勉強抬起頭,脖子軟綿綿地搖晃著。我馬上就發現了異樣,他的臉很不對稱,一側面頰腫的老高。
"誰打你了?"我在他跟前蹲下,扶著他的頭仔細看了看,這一巴掌得有多狠才能腫成這樣。
"他不讓他出來……"鄭子恆哭喪著臉。"他早就好了又不會妨礙別人,可他就是不讓他出來……"
他說的太繞嘴,我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好不容易把他拉起來,他又像灘泥似地歪在沙發上。
"誰打你了?"我又問了一次。他抬手捂住臉,皺著眉頭痛苦地思索。
"老不死的。"
我大概清楚了,他爹抽的。
"辛然,我胃裡燒得慌。"鄭子恆可憐巴巴地望著我。"你煮什麼了,聞著挺香。"
我哭笑不得,這個人喝多以後倒是不吃虧,啥都不耽誤。
"我煮了蔬菜湯你想喝嗎?"
他用力地點頭,臨了不忘叮囑一句:"你沒放辣椒吧?"
我操!
他估計是爬著回來的,衣服上都是土,手和臉髒的一塌糊塗。我去衛生間擰了一條熱毛巾替他擦干淨,才敢把勺子遞給他。
"辛然,不行….."他的手抖得厲害,小心地望著我。"能不能喂我啊?"
我餓的前心貼後背現在一口還沒吃上呢,簡直要被他氣瘋了。掄起靠墊沒頭沒腦地抽了他幾下泄憤,他笑嘻嘻地舉起雙臂擋住頭:"別鬧,別鬧……"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跟一個醉鬼發火是件極不明智的事。舀了一勺湯送到他嘴邊,他叼住勺子喝了,突然湊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好孩子。"他笑的很單純,看上去無依無靠怪可憐的。"你對我真好。"
一邊喂他喝湯一邊給他擦嘴,等他突然說想噓噓的時候嚇死我了,認真地想自己是不是得給他把尿。好在他腦子還算清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衛生間走,半路摔倒了,接著向前爬。
我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像條大狗一樣撅著屁股爬到衛生間門口,用力去夠門把手。總是差那麼一點點,後來他絕望了,嘟囔著捶了捶門,慢慢地滑倒在地上。
我又站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從後面摟住他把他拖進衛生間。解開腰帶,褪下他的褲子和內褲,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按坐在馬桶上。
"快尿。"我扶住他搖搖欲墜的上半身。
"不行。"他低下頭小聲說,在膝蓋上不住地摩擦雙手。"出不來,女人才蹲著尿尿。"
我抬頭望天吹口哨,小河流水嘩啦啦的調子,不一會兒響起水聲。
"對不起我又喝多了。"他仍舊低著頭。我彎下腰抬起他的下巴,發現他的眼角有淚光閃動。
"他就是不讓他出來……"他的身體慢慢前傾,頭抵在我身上,睡著了。
把浴缸放好水,我脫光了鄭子恆的衣服。也許是喝酒的緣故,他白皙的皮膚溫度很高,泛著淡淡的紅色。像拖死魚一樣把他拖進浴缸,我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
扶著他靠坐在浴缸裡,他依舊睡著。我用毛巾沾水擦洗他的身體,抹過前胸的時候,他突然開始哼哼。我仔細一看,他的乳 頭硬了,顏色在水珠的襯托下很是鮮艷。
"嗯。"他閉著眼睛摸索到我的手,把毛巾按在上面用力的蹭。"嗯……"
我著了魔一樣扔掉了毛巾,伸出手揪住他的兩個乳
頭使勁兒地又掐又擰,他大聲地呻吟起來,我心裡一驚,腿間又熱又硬。被自己的反應嚇住了,我拿起毛巾塞住他的嘴,匆忙放掉浴缸裡的水。
把他從浴缸裡拖出來,我盡量避免看他的赤 身 裸 體。胡亂地擦干他身上的水,我像服了興奮劑一樣突然渾身都是力氣,居然把人連拉帶抱弄回臥室,扔在他的大床上。
扯下他嘴裡的毛巾,鄭子恆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呻吟。伸展開四肢,他撈過一個枕頭放在兩腿之間,笑容滿面的放心睡去。我站在床邊注視著他不停地喘息,不是累的。
後來我就對著鄭子恆自 慰了。
事後心裡忐忑不安,一夜都沒有睡踏實。
十九.
鄭子恆著實萎靡了兩天,窩在家裡等臉上的紅腫褪去。我半夜從酒吧回來,發現他還沒有睡,偎在沙發上看電視,茶幾上亂七八糟都是外賣的餐盒。
"吃過宵夜了嗎?"他對著一盒沒開封的披薩揚了揚下巴。"微波爐裡熱一下。"
他的頭發亂蓬蓬的,被打過的一側臉頰有點發青,看上去挺憔悴。我收拾了茶幾上的垃圾,去廚房下了一小把兒龍須面,開鍋的時候磕進一個雞蛋打散,又切了一個西紅柿,放到湯盆裡給他端過去。
他低下頭看了一會兒,揉了揉被熱氣熏到的眼睛,遲遲沒有動。我蹲到他對面把筷子塞到他手裡。
"快吃,別想我再喂你。"
"真丟人。"他自嘲地搖搖頭。"總給你看到我最狼狽的樣子,我保證以後絕不再醉酒了。"
我不信他的話,就像不信自己以後不會再抽煙。看著他把湯都喝得溜干淨,我收拾東西轉身去廚房。
"別去打工了,總是睡眠不足,會影響長身體。"他突然說道。
果然,第二天十點剛過,酒吧的經理微笑著把我叫去辦公室,說我以後只做到這個時間就可以了。
"那工錢……"我忐忑地問道。
"當然,每月減少二百。"
騎上自行車飛快地往回蹬,天上飄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我莫名地興奮,結果在小區的保安室門口摔了一跤,由於沒帶手套,右手擦去了挺大一塊兒皮。
進門的時候,發現鄭子恆只在腰間圍著一塊浴巾,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一邊看雪一邊擦他的頭發。他的後背瘦削緊 致,臀部卻挺 翹結實,更顯得腰部的線條非常漂亮。
"看什麼呢?"他回頭看著我有點驚訝地問。
"下雪了。"我擠出一個笑容,趕緊去廚房的吊櫃裡找藥。
擰開水龍頭,剛要把手放在下面衝,被鄭子恆一把拉過去。
"傷口不能沾水。"他拽著我往客廳裡走,動作有點粗暴,語氣也不好。我老實地坐在沙發上,看著他拿來消毒水和繃帶,蹲在我跟前用棉簽給我的手清理傷口。
浴巾松了,我微微探頭就看到他小腹下方露出的體 毛。
"疼麼?"他頭也不抬地問。
"不疼。"我隨口應著,用自己的膝蓋碰了一下他的腿,於是浴巾徹底散開了。我甩掉拖鞋用腳掌輕輕踩住他的腿 間。
"鄭子恆你的蛋 蛋好軟。"
鄭醫生很有敬業精神,直到包扎好我的傷口才顧得上打我的頭。
"沒知識,難道你爹的卵 蛋是硬的!"他笑著罵我,拎起浴巾就那麼光著屁股走出去穿衣服。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沙發上傻笑,總覺得電視櫃邊上的一個銅雕小天使在鄙視我。
"滾!你個長翅膀的小 雞 雞!"我衝他比了比中指,這才發覺鄭子恆的家裡有不少銅雕的飾物。
鄭子恆端了一盤水果進來,我們倆很自然地靠在沙發上一邊吃一邊看電視。有個台在播一部外國的驚悚片,鄭子恆以前看過,一到關鍵時刻就劇透,當他告訴我凶手就是劇中那個人格分裂的爸爸時我終於忍無可忍,把他按在沙發上痛扁。
"哎呦你的手,注意你的手……"鄭子恆也很歡樂,但這時他家那個破鐘陰謀家一樣地鳴響了。
"你該睡覺了。"他正色道。
我一直跟著他走到大臥室的門口,他轉過身看著我,有點困惑。
"有事嗎?"
"酒吧的事謝謝你。"
"不用吧?還扣你的工錢,我是個黑心的老板。"他抬起手,我的頭皮馬上變得麻酥酥的,以為他要摸我的頭。可他無意識地又放下了,一剎那我覺得自己頭發的毛囊都枯萎了。
"可這是能讓我接受的方式啊。"我干巴巴地又重復了一句"謝謝你。"
這一夜我又失眠了。鄭子恆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當時很想跟著他走進他的臥室,躺在他的身邊,聽他給我讀一本類似安徒生童話之類的惡心人的東西,然後在他身旁乖乖睡去。只一夜就夠了,足以彌補我人生的缺憾。
這樣看來我最初的目的並不是想跟他上床。
隔天是個周六,一清早我就跑去超市,亂七八糟拎回來兩大袋東西。鄭子恆很晚才醒來,看到我圍個圍裙滿身的面粉,有點不解。
"你這是?"
"包餃子。"我揮了揮手裡的擀面杖。"芹菜牛肉餡兒的,怎麼樣?"
"你會嗎?看著挺懸的。"他搖搖頭走進衛生間。我絲毫不為他的態度所影響,一個人干的熱火朝天。我在做飯這方面很有天賦,餃子出鍋的時候一個也沒破。
"對不起你自己吃吧。"鄭子恆歉意地望著我,晃了晃手機。"朋友找我有事,我得馬上出去一下。"
"你的臉還沒好利落。"我輕聲說。
"不會吧?"他抬手摸了一下。"我照過鏡子,昨天就好了。"
一聲門響過後,我拿著漏勺站在廚房好久,直到它掉在地上。我從盤子裡捏起一個餃子放進嘴裡,把剩下全部倒在地上,用腳使勁地踩。
吃下去的那個餃子總也不肯消化,芹菜像女巫的毒藥一樣在我胃裡咕嘟嘟地發酵冒泡。我落入了魔障,感受到自己的怒意,任由它恣意橫行。
走進他的臥室,果然,裝情 趣內褲的抽屜像上次一樣沒有關嚴實。我慢慢地拉開抽屜,裡面還有五六條的樣子,都沒有開包裝。看來他把穿過的全都會扔掉。
我坐在地板上小心地拆著包裝,像個厭倦了禮物的孩子一樣平靜而乏味。回到廚房把罐子裡的干辣椒全部倒在鍋裡開始煮,我敞著鍋蓋看著水花翻滾水的顏色越來越深,關了火耐心地等它涼掉。
把鄭子恆的情 趣內褲們放在裝滿辣椒水的盆裡浸泡了半個小時,我突然有點慌張,害怕他被辣死。又用清水涮了一遍,我舔了舔自己火辣辣的手指,覺得程度剛剛好。內褲的顏色非常配合,都很深。我晾干後小心地撫平折好,仔細地放回包裝盒。
如果你不再干,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二十.
我低估了辣椒對於鄭子恆的殺傷力。
按照我的預想,無非是要他的下面紅腫癢痛,手伸進褲襠裡不停地撓,沒心思去和別人做那事罷了。可當一個周五的晚上鄭子恆被人送回來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稍稍有點過分。
一個戴眼鏡的四十左右歲的男人把他扶進來。鄭子恆叉著兩條腿,弓著腰,一邊向屋裡挪一邊擺手。
"走吧,醫生都說沒事啦,你呆在這兒也沒用。"
那個男人好奇地看了我幾眼,放下裝藥的塑料袋,叮囑了幾句挺不情願地走了。
"去給浴缸放水,不要放熱的。"鄭子恆痛苦地吩咐我,臉有點紅,額頭上一層細汗。
"你怎麼了?"我鎮定地問,心裡剛有的一點愧疚也沒了。剛才那一個肯定是奸夫或淫婦無疑。
"醫生說是過敏。"他扶住牆佝僂著身子,坐不得站不得。
"你吃辣椒了?"我幸災樂禍地問。
他搖搖頭,擰起眉頭努力地思索,突然發現我還站著沒動。
"快去放水!"他衝著我大吼一聲。
鄭子恆的西褲裡什麼都沒穿,渾身的皮膚都泛著紅,像被火烤過似的。我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他脫了褲子撅著屁股趴在床上,醫生戴著口罩手套舉著小手電觀察他的下 體的情景。
"辛然你這個變態。"我全身微微地顫抖,一邊罵自己一邊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進衛生間。
"你跟進來干嘛?"鄭子恆轉過身問我,我發現他的性 器紅腫的都發亮了,像個打了激素的畸形大水蘿蔔。
"幫你上藥……"我小聲嘟囔,直個咧嘴。"你那個東西,怎麼會……"
"我想先降降溫,他媽的都快要燒死我了。"他用乞求的目光看著我。"少爺你行行好,讓我自己呆著成嗎?"
鄭子恆在涼水裡泡了好久才裹著浴袍打著哆嗦走出來。他蹣跚地挪回自己的臥室,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跟過去,就聽見他喊我把客廳裡的藥拿進去。
他側著身子靠在床頭,露在外面的雙腿紅色似乎褪了下去。示意我把藥放下,他接過我拿來的一杯涼白開一飲而盡。
"在醫院打過脫敏針了,醫生說再上點外用藥就可以了。"他的神色舒緩了一些。"你去藥箱裡拿副醫用手套來。"
"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鄭子恆把薄薄的橡膠手套戴在右手上,取過一管藥膏。一股熱流突然從小腹竄上來,過山車似的在我身體裡串了幾個來回,咣鐺一聲在我腰上砸了個大坑。
"你要干什麼!"鄭子恆一聲暴喝,我猛的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奪過了他手中的藥膏。
"幫你上藥。"我發現自己的聲音很古怪,有點哆嗦但絕對在控制之中。
"說了我自己能行。"鄭子恆坐直身子又馬上痛苦地倒下,看我的眼神有些不解和慌亂。
"把腿張開。"我扯了他浴袍的帶子,一只手用力按住他的肩頭。
"你瘋了?!"鄭子恆劈面給了我一巴掌,我被打得側了下頭,轉過來還是那句話。"給我把腿張開。"
"怎麼著,真以為穿上個超人褲衩自己就是超人了?"鄭子恆冷笑,看得出他在盡量放松自己。"你這是對我起了下流心思了吧小雞仔?"
"我只想給你上藥罷了。"我在他床邊坐下。"心裡裝著大便的人看誰都像一灘大便。"
他被噎住了,笑容凝固在臉上。
"真的只是很單純的想幫你上藥。"我回敬他一個自以為鎮定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據他後來講我的樣子簡直可笑至極,活脫脫一個小雞仔抻著脖子學大公雞打鳴。
二十一.
鄭子恆不再與我爭執。他咬牙坐起來靠在床頭,順從地曲起雙腿然後打開,若有所思地望著我。
"戴上手套。"他平靜地說。
"我新洗的手,很干淨。"
"不是你的手。"他微微偏了頭,探究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我,我今天新穿的內褲可能質量有問題。怕影響到你。"
我沒有理會他,把藥膏擠在指尖開始仔細地塗抹。鄭子恆"咝"地吸了一口氣。
"疼啊?"
"不是,冰涼的挺舒服。"他把腿又分開一些。"多抹點。"
我穿著肥大的運動褲,不太擔心蠢蠢欲動的小弟弟會露出馬腳。鄭子恆的家伙被我均勻地塗上一層綠色的藥膏,卻開始顫巍巍地抬頭。
"都這樣了你還不老實。"我責備他。
"是啊。"他有點無奈地掃了一眼。"它從來就沒什麼節操。"
我們都不再說話,屋裡太靜了,我指尖的觸感被無限放大。兩個可憐的鼓脹的蛋蛋也抹好了,我的手自然而然地停頓下來。
"繼續啊。"鄭子恆有點挑釁地看著我。"那裡面也燒得厲害,得把手指探進去抹。"
我遲疑了一下,聽見他輕輕地嗤笑,抬手就要接我手中的藥膏。
"側過身躺著。"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臉朝裡。"
把他的睡袍撩上去,我發現他的屁股已經不那麼紅了,但是看上去比平時大,應該還腫著。蹲在地上輕輕掰開他的臀 瓣,我心裡一驚,覺得自己有點造孽。紅腫的太厲害了。
"你忍著點啊。"我偷偷帶上一只手套,用來克服心理上的稍許不適。"都封上了,也不知道進不進得去。"
鄭子恆的腰開始輕輕地顫,我反應過來他在笑。
"有什麼好笑的,就是腫的看不見了嘛,怎麼進去。"我搧了他一下。
"放心,進得去。"他極力憋住笑。"就看你敢不敢了少爺。"
"啊!"他話音未落就發出一聲慘叫,我早就一根手指捅了進去。
"你說我敢不敢,嗯?"我在裡面惡意地旋了一圈兒。"怎麼樣,還燒得慌嗎?"
"壞小子!"他把臉埋在枕頭裡甕聲甕氣地罵我。"滿肚子壞水兒!"
"再罵!"我一口咬在他的屁股上,心裡的一股邪火聚集到牙根,咬了又咬,解癢癢。
"唔……"他老實了,不再出聲,就著那個姿勢一直躺著。
松了嘴,發現都給咬出血印兒了。我收拾了東西去洗手,整理好衛生間,端著一杯熱牛奶回來時,發現鄭子恆已經睡著了,被子拉到胸口。
大概是是打了脫敏針的緣故。
關了燈,我坐在他床頭的地板上喝牛奶。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前方不遠處,我脫了襪子把腳伸進光影裡,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感到通體舒泰。
又過了很久,鄭子恆均勻的呼吸聲弄得我也困了。在意識喪失之前我拉開抽屜,把剩下的辣椒內褲都翻出來扔到了衛生間的垃圾桶裡。
爬上床,我在被子外面摟住鄭子恆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肩頭。
"為什麼這樣干?"迷迷糊糊地聽見鄭子恆問我。
"不知道。"我的手在他小腹上又緊了一緊。"你盡管再出去鬼混。"
"別考驗我的自制力。"黑暗中他好像嘆了一口氣。"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二十二.
期末將至,像我這種平時不用功的學生開始臨時抱佛腳。跟同學借筆記,問老師要重點,在酒吧打工時都不忘偷著背幾個單詞。但是我做這些的時候精力不是很集中,總忍不住走神。因為鄭子恆開始有意地疏遠我。
他幾乎不怎麼回安和裡住了,連周末我做好了飯給他打電話,他都推說有事回不來。他一個影子老總能有什麼正經事?我瞅著一桌子菜生悶氣。不長記性啊,我想。你以為我只會做往內褲裡放辣椒那種幼稚的事嗎?
從酒吧下了班,我站在酒店的樓下仰著脖子向上看,鄭子恆在十五樓的套房亮著燈。其實我也有點搞不懂自己。班上的同學平時愛好各異,有的沉迷游戲,有的腦殘做粉兒,還有人整天熱衷搞對像。只有我,不知不覺卯上了鄭子恆,看見他煩惱,不見他更煩,不正常家庭出來的小孩果然不正常嗎?
很想扔個小石子兒去砸他的玻璃,無奈太高了。我搓了搓凍得生疼的臉和手,覺得自己有更好的方法對付這個不知好歹沒記性的家伙。
工作的間隙我通常借著上廁所的由子去洗手間抽根煙休息一下,大家幾乎都這麼干,沒誰覺得不妥。我偷偷從酒吧所在二樓的樓梯上到三樓,從三樓乘電梯到十五樓。鄭子恆的套房在走廊的盡頭,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溜達過去,看看四周無人,對著他的房門噹噹就是幾拳,然後撒腿就跑。
我才不會傻到去等電梯。他的套房邊上就是步行梯,泛著淡淡光澤的原木扶手特別光滑。我蹭地跨上去身體後仰,就像坐水上公園的滑道一樣,瀟灑的出溜出溜幾下就到了十四樓。再坐上電梯優哉游哉回到酒吧,看下表,前後不過十分鐘。一根煙的功夫,長此以往,如果他在跟別人辦事,可以讓他陽
痿;如果他在睡覺,叫他神經衰弱;當然如果他不在房間裡,我權當鍛煉身體。
別笑,我真的是很認真的在做這件事,根本沒覺得自己弱智。
滿懷期待,滿心歡喜。
可幾天過去了毫無動靜。酒店裡到處都是攝像頭,他也不可能一次都不在房裡,服務員保安什麼的也應該會有人察覺吧?為什麼不來找我的麻煩呢?我漸漸郁悶起來,做壞事也不是那麼起勁兒了。最後一次,我暗下決心,看來得再想別的主意。
這次我捶了幾拳不解氣,又踢了一腳。故意慢騰騰地走向樓梯房間裡也沒反應。我蔫頭耷腦地跨上樓梯扶手,像往常一樣出溜……在拐角處動不了了。我挪了挪屁股,居然被粘住了,粘的極其結實。
我慌亂起來,這時才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伸出指尖輕輕的在扶手上點了點,膠。好像是剛刷上去的,還沒有干。
"你今天來的有點晚,害的我多刷了好幾遍。"鄭子恆從安全門裡走出來,左手提著一個小桶,右手拿著一把刷子,只穿著襯衫西褲,看起來很是悠閑。
"嗨……"我騎在扶手上動動手指跟他打了一聲招呼,暗自用力抬了抬,粘的更牢固了,屁股褲襠大腿,紋絲不動。
"鄭總什麼時候改作油漆匠了?"
"就這幾天吧。"他放下手中的東西來到我面前,低頭聞了聞。"這膠好臭,不過他們說很好用。"他扶住我的腰用力晃了晃,點點頭。
"有只知了最近聒噪得很,我忍無可忍了,決定粘住它。"
二十三.
"你看,我也是為了你好。"鄭子恆撫在我腰側的兩只手溫熱厚重,我臉上開始發燒,興奮的尾巴骨都酥了,忍不住像老外一樣攤開手聳聳肩。"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成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和亂七八糟的男人在床上鬼混。別說你爹不待見你,我都看不下眼去。"
"所以你就往內褲上抹辣椒差點整死我,大晚上學鬼敲門不讓我好好休息,嗯?辛然真是個淳樸善良的好孩子啊,你讓我怎麼報答你好呢?"鄭子恆微笑著扯下我的領結。我平時嫌它別來別去的麻煩,在後面縫了個松緊帶,鄭子恆大概覺得有趣,把它套在我的腦門上。
"乖寶寶。"他在我額上的蝴蝶結上親了一口,開始解我襯衫的扣子。
"你想干什麼?"我衝他瞪眼睛。
"你猜。"他把襯衫的下擺從褲子裡拽出來,用力一剝,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褪到後面綁住了我的雙手。
"這個姿勢好看。"他退後兩步仔細地打量我。盡管酒店的環境溫度常年控制在人體最感舒適的22-24度,我赤
裸的上身還是感覺涼嗖嗖的。我扭動了一下身子,確定可憐的知了絕無逃脫可能。
"這樓梯平時基本沒人走,但是你放心,明兒早上我會組個團,會同保衛部後勤部公關部一起來觀摩當代大學生的行為藝術表演。你一定要想出個響亮點的名字啊辛然。"他擰了一把我的腮幫子。"你有一宿的時間琢磨呢。"
"鄭子恆你個死同性戀!"我大義凜然地罵他。"你生兒子沒屁 眼兒。"
罵完我後悔了,同性戀怎麼會有兒子?正絞盡腦汁想鼓搗出更惡毒的話來激怒他,他突然從褲兜裡掏出把小剪子。
"如果是你這樣的兒子,不生也罷。"他搖頭嘆息著扒掉我的鞋,開始剪我的褲腳。"死鴨子嘴硬。本來想給你個面子,你非要讓我現在就做惡人。"
我光身穿著一條酒吧的制服褲子,連腰帶都沒系。冰涼的剪刀一寸寸在我皮膚上游走時,感覺就像一條小蛇向我的大腿根部直鑽了進去。我想掙扎,又怕被剪尖劃破,眼瞧著左腿的褲子一分為二,露出光溜溜的大腿和……
該死的鄭子恆連我的內褲也一並剪了!
我火了,飛起懸空的左腳就去踹他,無奈另外半拉屁股吃不住力,身體一晃差點栽下樓去。
"消停點吧。"鄭子恆摟住我的腰俯下身開始剪另一條褲腿兒。"你就是掙脫了也是一小光腚兒,想裸奔是咋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渾身上下只穿著兩只白色的運動襪,頭上綁著個蝴蝶結,兩手被縛在身後白條雞一樣站在樓梯上,不住地打哆嗦。
"不怎麼樣,今晚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鄭子恆打了個哈欠,收起剪刀邁開雙腿慢吞吞地上樓。"你隨意吧。"
"鄭總......"我叫住他,聽見周圍似乎有人說話和走動,趕快貼牆站好,緊張地思考屁股和雞
雞哪一個更大眾化一點。"您不能這樣,我還是個孩子呢,您要打要罵咱屋裡去。"
"別侮辱祖國花朵了,你壞的根兒都爛了。"他回頭瞥了我一眼,不為所動繼續上樓,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鄭總,要幫忙嗎?"他走過來把手機放到了我的耳邊。我傻眼了,嗖地跳開。"快說不要。"我小聲哀求他。
"說實話。"鄭子恆靠近我,伸出一只手開始撫摸我的屁股。"說實話就饒了你。"
他眯著眼睛很享受地望著我,手時輕時重,嫻熟地勾抹起我的渴望。我半個身子都被他摸得麻酥酥的,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輕輕磕碰。
"什麼,實話……"
"這些幼稚的惡作劇都是為了什麼?"他晃了晃手裡的電話。"嗯?少爺。"
"鄭總!"電話裡的人又喊了一聲。
"想著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就氣得要死......"我低著頭,恨得全身長刺。
"哦,還有呢?"鄭子恆的手突然掐住了我冰涼萎靡的小弟弟不經意地揉弄。我聽見自己嗚咽了一聲,站不住了。
"我想你和我在一起……"我聽見自己的話裡帶著哭音兒。
"沒事,回去歇著吧,都搞定了。"鄭子恆微笑著掛斷電話。"就知道你腦子裡都是些烏七八糟發霉長毛的念頭。"他解開我的雙手,把襯衣隨便圍在我的腰間,轉過去兩手拄在膝蓋上彎下了身子。"年輕人應該朝氣蓬勃積極向上知道嗎?"
"上來吧,少爺。"
我戳在那兒,看著他腰背和臀部流暢優美的線條,覺得自己特委屈。這個混蛋,今晚上對我軟硬兼施占盡了優勢,心理上一定無比的滿足。我抓住他的肩膀,並沒有伏到他的背上去,而是扳起他的身子,挺起腰身開始執拗地一下下撞擊他的臀。
"我還想操 你!"我低聲說。
"跟你說了別挑戰我的自制力,我是個禁不住誘惑的人。"鄭子恆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他忽地轉過身掐住了我的脖子。"少爺,玩火兒會尿炕的!"
二十四.
鄭子恆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他忽地轉過身掐住了我的脖子。"少爺,玩火兒會尿炕的!"
"我不在乎。"我抓住他的手腕。"尿了炕就會有人打,對我來說也是幸福的。"
鄭子恆愣住了,手上漸漸失了力氣。我推了他一把,他一個趔趄險些跌倒。沒等他站穩,我撲過去把他壓在牆上親吻。
倒不如說撕咬更恰當些。鄭子恆就像是我用不正當的手段爭取來的珍寶,我有多渴望就有多麼的焦灼不安。他有一些掙扎,似乎想跟我說點什麼,但我們的牙齒磕碰在一起,不給他機會。我將手伸進了他的褲子裡握住,沒撩撥幾下他就硬了。果然,他的小兄弟沒什麼節操。
"你想讓我在這裡干 你嗎?"我趴在他耳邊問。他抹了一把嘴唇上被我啃咬出來的血絲,低聲罵了句什麼,拉起我上樓。
幾乎剛撞上房門我就把他壓倒在地毯上,一邊撕扯他的衣服一邊像只飢餓的小獸一樣得哪兒咬哪兒,絲毫不得章法。鄭子恆疼的叫出了聲,抓住我的頭發想把我拉開。他這麼一掙扎,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小狼崽子!啊!"鄭子恆口是心非地挺了挺胸。"你他媽的餓了多長時間了!"
"不多,大概十九年吧。"我含混地應著,端詳了一下被我咬的面目全非的乳 珠,埋頭轉向另一只。鄭子恆的手不老實,探到身下一邊呻
吟一邊給自己謀福利。我雖然舍不得嘴裡的美食,但第一次就這樣讓他自給自足那可太丟人了。
"把腿分開!"我掐著他的腰命令。他怒了。
"你以為我是公共廁所呢撇開腿就上!"他一把推開我起身向臥室走去。我跟在後面撓了撓頭,稍稍冷靜了一點,這方面我的確要向前輩學習。
"有什麼講究嗎鄭老師?要先洗屁屁嗎?"
第一次和鄭子恆做 愛的過程回想起來讓人羞愧。光是看著他躺在床上對著我做擴
張我這架過山車就開始喀喇喀喇地爬坡,所以剛進入沒動幾下就是一個俯衝。鄭子恆倒是沒笑話我,他一臉寬容地摸著我的頭安慰我,態度很虛偽很惡心。
"沒事沒事,少爺你的速度是最棒的……"憋笑憋得臉都抽了。
我惱羞成怒,晃著腰攻城略地一樣向他發起進攻。那時我沒有技巧,由於對方不是學習委員一樣的女孩子所以想當然的以為用不著溫柔體貼,當然,更不會替對方著想。做到最後弄得他身上一片狼藉我躺在床上喘息,根本沒注意到他一次高
潮都沒有到過。
"天……"鄭子恆扶著腰下床,兩條腿都哆嗦了。他抹了一把淌到腿根上的我的東西,回頭衝著我苦笑。
"距離第一次被人這麼笨拙粗暴地對待好像還是十多年前的事呢。"他的眼睛裡不知為何突然泛起水光。"看不出你個小雞仔倒是挺有蠻勁兒的。"
"跟誰?"我一骨碌爬起來。他沒有回答,徑直走進了浴室。
"我不管你以前和誰,反正以後只能和我一個人。"我推開浴室的門對鄭子恆說。他正一手扶著牆一手在後面清理,聽見我的話皺了皺眉關掉了噴頭。
"你再大一點就不會這樣說了,等翅膀硬了能飛的時候再來慎重考慮和誰在一起的事吧。"
"那我們剛才算什麼?"我有點害怕,小要飯的剛到手一個肉包子就要被搶走。
鄭子恆的態度緩和下來,他一把拉過我重新擰開噴頭,抱著我一起衝洗。
"我們做個伴兒好不好?"他啾啾地親我的臉,然後按著我的頭讓我跪在他的腿間。"誰都可以自由喊停。"
溫熱的水流擊在我的身上和臉上,鄭子恆的家伙在我面前漸漸抬頭。我張口含住它,聽見他發出一聲滿足地嘆息。
我一邊賣力地吞 吐一邊認真地思索,終於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我覺得可以咬掉他的舌頭讓他發不出"ting"這個音。
二十五.
與鄭子恆的關系密切以後,我開始理解他老爹為什麼不委他以重任。他好像根本不在乎做一個沒有實權被架空的老總,樂在其中的每天去一趟辦公室,出席一些必須到場的會議和場合。當然跟這些比起來,他更喜歡與一班狐朋狗友到處吃喝玩樂,用蝦姐的話來說,沒心機的老花花公子。
酒店裡的員工私下裡都有點瞧不起他,覺得他懦弱而不思進取。每當聽到這種議論我就想起他的醉態和被他老爹抽的紅腫的面頰,很心疼。於是就想拼命地寵著他。
不過鑒於我目前的實力也只能局限於變著花樣地做好吃的,不顧他的反對替他洗內褲和襪子,然後用熨鬥熨的都能貼牆立著,再有就是做
愛。我越來越沉溺於他的身體和氣息,在他的引導下開始學著在乎他的感受。
"好像我是你兒子誒。"他沒羞沒臊地坐在我身上捏了捏自己的屁股。"你把我養的好肥。"
"才不是,你太老了。又老又胖的老情人。"我很樂於打擊他的自信,看到他訕訕的從我身上爬下來躺好。
"但是我喜歡。"
"你爸爸有一天要是沒了怎麼辦?"我忍不住問他。"你坐在辦公室裡哭嗎?"
"噓。"鄭子恆探出身子點燃了一根煙,吸了一口遞給我。"說出來你不要以為我是個不孝子,我現在的人生只剩下一件有意義的事,就是等待他離去。"
"不會吧,你又不是皇太子。"我小心地叼著香煙不讓煙灰掉在他身上,伸手拉過他的腰。"趴好。"
他順從地撅起屁股,我很輕松地一下就捅了進去。
"嗯……"他哼出一個慵懶甜膩的鼻音,我完全無法抵抗。"你越來越棒了少爺,將來分開了我會舍不得的。"
"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我恨恨地頂了他一記,一截煙灰終於落到他背上,他驚叫著抖動著身體想跑,被我死死地扣住不放。
"也不許你離開我。"
鄭子恆好像笑了,但隨即大聲地呻 吟起來。我知道他沒把我的話當回事。
有時候想想覺得挺逗。我本來是用根棍子挑著個小包袱出來滿世界找爸爸的,現在爸爸沒找到,小小年紀卻成了爹。
管他呢,反正算是個完整的家了。
轉眼寒假到了,陳雨晨在電話裡告訴我他回來的時間,說給我買了好多東西,我得去接他。
"你千萬要坐飛機啊,坐火車會累死的。"我趕緊叮囑他。
"你怎麼知道?"
"聽別人說的……"我吐了吐舌頭,偷偷去看他又不敢見面的糗事,我這輩子都不想他知道。
陳雨晨的爸爸媽媽也來接他,陳爸爸開著車,說什麼也要把我送回家。主要是陳雨晨給我買了一個大旅行包的當地特產辣鴨脖、鴨腸、鴨舌頭之類的,死沉死沉的。
"我不住原來的地方了……"我之前沒告訴他們房子出租的事,一家三口聽說我在外面租房子住還去酒吧打工,都沉默了。陳雨晨死盯著我不說話,盯得我都毛了。
前方遇到紅燈,陳爸爸停了車忽然扭過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孩子。"他的大手寬厚有力,我的眼睛不爭氣的潮了。
"雨晨你要向辛然學習。"
陳雨晨不理他爸,狠狠地踩我的腳:"有沒有挨餓?"
"怎麼可能……"
"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啦!"我覺得他這半年瘦了不少,還變得有點婆婆媽媽的。
"有帥哥找你,好帥好帥!"我從洗手間出來,蝦姐兩眼放光地抓住我。"姐今晚上不做,介紹我們認識認識!"
陳雨晨坐在吧台邊,穿著牛仔褲和長袖T恤,羽絨服搭在腿上,神情有點局促。我連忙走過去要了兩瓶科羅娜。
"你在這種地方上班啊?"他微皺著眉打量著四周。"早知道不來了,像傻子。"
"你才不傻呢。"蝦姐不知什麼時候跟過來。"你看你的一雙眼睛,多純吶……"蝦姐自來熟地坐在他身邊,脫線地盯著他的臉。"你還是處男吧?"
我捅了蝦姐的腰,她根本沒反應。陳雨晨咕咚灌了口啤酒,抹抹嘴鎮定地看著蝦姐,臉有點紅。
"處男是很丟人還是很榮耀?"
蝦姐沒說話,只是挑起了大拇指,用力地點了下頭。
"那我是處男。"陳雨晨輕輕笑起來。
蝦姐看得痴了。
二十六.
陳雨晨雖然交過許多女朋友,但是我一直深深懷疑他的目的只是為了和人打架而找借口,十之八九沒和其中任何一個上過床。穿梭在客人之間,我抽空掃一眼吧台的角落,蝦姐正以她無敵的裝傻真瘋狀態赤
裸 裸地調戲誘惑著處男陳雨晨。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心裡燃燒著一把熊熊的小火苗兒,想要衝過去把邪惡的蝦姐一腳踹翻在地拉著陳雨晨在大街上瘋跑,就像電影裡一樣,兩個人跑累了並排躺在雪地上喘氣。
不過對於陳雨晨,我的想像在喘氣之後就戛然而止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點,我匆匆換好衣服衝到了兩個人的中間。
"辛然你太討厭了,沒看我和帥哥聊得正投機。"蝦姐鼓著腮幫子瞪我。
"你就快愛上我了是不是?"她轉向陳雨晨。
陳雨晨認真笑著點頭:"我已經愛上你了,姐姐等我長大了騎著白馬來娶你。"
蝦姐含淚頷首。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好神奇。"陳雨晨有點小興奮。我費了挺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沒告訴他蝦姐的職業。
"還是在你們學校找一個吧,這個是魔女,你消受不起。"我拉著他飛快地向外走。"我剛發的工資,請你吃宵夜。"
我們站在酒店門口等出租車,一輛奧迪悄默聲地滑過來,我吃了一驚,心說壞了。鄭子恆今天晚上在樓上和幾個朋友打牌,說好不回去了,怎麼會突然冒了出來。
"少爺!"他探出頭笑嘻嘻地招呼我。"我輸光了,來接你回家!"
陳雨晨彎下半個身子去端詳鄭子恆的臉,我知道在酒店門前炫目的燈光下他覺得這輛車眼熟。
"你先回去吧叔。"我果斷地插在兩個人的視線之間。"我同學來了,我們要去吃宵夜。"
陳雨晨扒拉開我的肩膀拽開車門,鄭子恆從車裡鑽出來,有點摸不著頭腦。
"同學啊。"他看看我又看看陳雨晨。"很晚了,我請你們去酒店的小餐廳吃吧。"
"你怎麼和他混在一起?"陳雨晨鐵青著臉指著鄭子恆問我。"他不就是上次你砸車的那個老流氓嗎?"
"那是個誤會……"我覺得自己的解釋蒼白無力,突然很想一溜煙跑掉,留下他們兩個自生自滅。
"還接你回家……你不是租房住嗎?"陳雨晨咬牙切齒地問我。"你現在和他住在一起?"
"嗯。"我只能實話實說。
"不要臉!"陳雨晨揪住我的衣領踹了我一腳。"你沒錢跟我說不行嗎?就這麼把自己賣了?還賣給一個老流氓?!"
"哎這位同學,別說得那麼難聽。"鄭子恆伸出手想把我們分開。"我可不是老流氓,他也沒賣給我。"
"我早就知道你是干什麼的!"陳雨晨一拳砸在了鄭子恆的臉上。"你個專吃嫩草的老兔子,他才多大你就欺負他?我打死你!"
鄭子恆經常健身,還喜歡游泳打高爾夫球,但他絕不是打架狂陳雨晨的對手。我眼前一花。鄭子恆還沒來得及還手,就被陳雨晨壓在地上揮拳一陣亂打。
我愣住了,搓著手急的直蹦,這,這他媽的到底該幫誰啊?
鄭子恆凄厲的一聲慘叫喚醒了我的理智,救人要緊。我撲上去摟住陳雨晨的腰拼命地向後拽他。這時酒店裡衝出兩個保安,總算把鄭子恆從魔爪裡救了出來。
"辛然你敢向著他!"陳雨晨被我和兩個保安按住還是不甘心,掙扎著抬腳去踢鄭子恆,狂怒的像個小獅子。我心裡發虛,不知不覺松開了手。
"報警報警!"又衝出來幾個人,陳雨晨被徹底制服了。有人掏出手機給110打電話,我一把將電話搶了過來。
"不用報警!"我大聲叫著看向鄭子恆。"你告訴他們不用報警!"
鄭子恆的鼻子正在竄血,慌亂之中也看不清他還受了什麼傷。他匆匆掃了我一眼,接過別人遞上的紙巾一邊仰頭止血一邊擺手。
"沒事了不用報警,讓這小子滾蛋!"
保安松開了陳雨晨,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我衝過去扶他,被他用力地甩開。
"我就知道你會爛,沒想到爛的這麼快這麼徹底。"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梗著脖子走了。
我傻站在原地看著陳雨晨招了一輛出租車頭也不回地走了,心底一片凄涼。這下連普通朋友也做不成了。
"想什麼呢?"鄭子恆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身邊,鼻子裡塞著卷面巾紙,看上去有點滑稽。
"唉。"我嘆口氣,扳過他的臉查看傷勢。
"是你的夢中小情人兒吧?"他有點酸溜溜地說:"還當著他的面管我叫叔……在床上你咋不把我當叔呢?"
"閉嘴!"我怒目而視。發現他鼻青臉腫的,又有點心疼。
"只是同學罷了。"我吸了吸鼻子,攬過他的頭揉了揉。
二十七.
回去的路上鄭子恆一直沉默地開著車,不時有燈光掠過他的臉龐,投下形狀各異的陰影。我因為陳雨晨的離去而惴惴不安的心思漸漸轉移到他的身上,有點蠢蠢欲動。聽他的意思,該不是有點嫉妒吧?我湊上去吻了一下他的臉。
"嘶!"他吸了口氣,轉頭瞥了我一眼。"怎麼?終於想起心疼你的老情人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笑,裝傻充愣。
"那小伙子不錯,健康又率真。"鄭子恆突然提到了陳雨晨,我坐直身體吃驚地望著他。"他喜歡你。"
"你確定?"
"嗯。男孩子之間很純粹的喜歡,你要珍惜。不要想著有一天把他拉上床,那會毀掉很美好的東西。"
我怦然心動,很久以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被鄭子恆一語道破。
"放棄他的話那我就只有你了。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和討厭的人做 愛會陽 痿的。"
"我不是指做 愛。我是說……"愛這個字對我來說很矯情,難以啟齒,但我想鄭子恆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他沒有回應,出乎意料地從方向盤上挪開一只手,放在我的腿間。
"是啊,我們還是下半身的交流多一些。"我低下頭,多多少少有點慚愧。
"不要覺得丟人,兩只陰 莖之間的愛也是愛。"鄭子恆面不改色地說,我以後再也沒見過把性 器官講的如此坦蕩的人。
"聽上去好無恥。"
"辛然。"他不輕不重地掐了我一把。"我寧願你無恥,不想你虛偽。"
回到家後鄭子恆的注意力馬上被他自己的臉吸引了,衛生間明亮的燈光下,嘴角和顴骨上各有一塊兒明顯的淤青。他皺著眉對著鏡子發愁,明天是去療養院探視他哥哥的日子。
"過幾天好了再去吧?"
"不行,每個月固定的日子,我不去他會焦躁不安,不吃飯不睡覺。"
我其實一直想打聽他哥哥的事,但總也開不了口。只知道他叫鄭子謙,是工藝美院的研究生,十年前進的療養院。
"你上次不是說他好了嗎?"我小心翼翼地試探。"你爸爸為什麼不讓他出來呢?"
"他只是不具有攻擊性,和正常人比還是不一樣的。"鄭子恆坐在浴缸的邊沿,注視著某個角落出神。我頭一次仔細觀察他的眼睛,一雙眸子居然是深邃而澄澈的。
"那你把他偷著接回家裡來住,我讓卷毛陪著他。"我頭腦發熱,不負責任地亂講一氣。"我伺候你們兩個。"
鄭子恆一把將我的頭攬進他的懷裡,輕輕摩挲著我的後腦勺。
"如果把他接出來,我爸爸就會把我掃地出門。"他的下頜抵在我的頭頂。"我是個窩囊廢,到時候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怎麼照顧他?"
他爸爸大概是覺得有個患精神病的兒子很丟人吧?我沒往深處想,尋思著該著手准備考導游證的事了------哪天鄭子恆不再是公子哥,我可不能讓他冷著餓著。
媽媽的情況還算不錯,雖然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歡,但不再把我認作爸爸了。這次去還有意外的驚喜,她給我織了一條銀灰色的圍巾。
"然然長大嘍。"媽媽坐在椅子上滿足地看著我,不停地輕輕搖晃著身體。看來某些藥物對她還是有副作用,她變得越來越遲鈍。
"媽媽不好,總也清醒不過來。"她捏了捏我的褲子,突然毫無征兆地哭了。"我然然在外面沒人疼,大冬天的穿這麼少。"
我很尷尬,不太適應媽媽現在的樣子。她過去一直被感情的事困擾,沒有太多的精力關注我,我還是習慣以前那個疏離淡漠的她。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我褲兜裡響起了手機鈴聲,是鄭子恆的,我在車上一直用他的手機玩游戲。
是他的秘書找他,說有重要的事。我把圍巾胡亂繞在脖子上,招呼著卷毛匆匆離去。
鄭子恆的哥哥居住的VIP病房在療養院的東北角,兩排精致的二層小樓,裡面復式結構,每一間都有獨立的大門。我按響了最靠裡面的一扇門的門鈴,過了好久才有人來開門。
"你秘書讓你回電話,說有急事。"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晃了晃手機。
"進來吧。"鄭子恆遲疑了一下說。他只穿著長褲襯衣,大敞著衣襟,被冷風一嗖打了個冷戰。我有點猶豫地走進去,卷毛在後面怯怯地跟著。在門廳脫了鞋,我發現沒有拖鞋可換。鄭子恆一邊撥電話一邊向裡走,頭也不回地向我招了招手。
他居然赤著腳。
門廳進去就是小小的起居室,一個瘦弱蒼白的男人站在畫架的前面,聽見動靜側過身,愣楞地看著我和我的狗。
"你們,"他有點羞怯地微笑了。"誰是小雞仔,誰是卷毛?"
二十八.
我很好奇,鄭子恆跟他哥哥提起我和卷毛時是怎樣定義的呢?好心收留的無家可歸的流浪小孩和流浪狗,還是同居的小情人與他的寵物?鄭子謙依然溫和地看著我,他居然真的在等答案。
"我叫辛然。"我抱起卷毛走過去,吃貨抱著兩只前爪衝著鄭子謙頻繁作揖。
"它是卷毛。"
鄭子謙放下手中的筆,有點緊張地握住卷毛的小爪子,眼裡滿是欣喜。
"我該給它什麼,壓歲錢麼?"
我不敢笑,在療養院裡據說不能輕易地表露自己的情緒,都會刺激脆弱的病人。雖然我真心覺得眼前的人看上去很正常。
"你給它塊兒點心。"鄭子恆收了線走過來,表情有點不耐煩,卻又隱隱透著興奮。鄭子謙把碟子裡精致的小點心拿了一塊兒放到卷毛的嘴裡,小家伙兒滿足地嗚咽著竄到角落裡慢慢享用。
"我有急事得走了。"鄭子恆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他哥哥的笑容僵在臉上,兩只手在腿側無意識地磨蹭。
"剛來就走,還沒畫好……"
"不用著急,以後說不定有的是時間畫。"鄭子恆的氣息很不穩定,面上有古怪的潮紅。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輕而易舉地就想到也許是他這輩子唯一盼望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你爸爸出事了嗎?"我湊到他跟前悄聲詢問。他猛地回頭盯著我的臉,像看到魔鬼一般。
"小孩子太聰明了招人煩。"
我撇嘴,招呼卷毛離開。吃貨根本不聽我的,圍著鄭子謙的褲腳打轉。
"把它留下來行嗎?就一個晚上。"鄭子謙央求地看著他弟弟,他的臉上沒有歲月的痕跡,烏黑的短發映襯下,是一種與世隔絕的寂寥的空白。
"你知道這裡不允許的。"鄭子恆走過去輕輕地擁住他,他們的身高相仿,更顯出哥哥的瘦弱。
"晚上查房的時候我把它藏起來。"鄭子謙把臉轉向我。"它一看就很乖是吧?"
"是啊。"我躲開他的目光,有時候我離開時媽媽也有類似的眼神。
"我今天晚上輪休,不如陪他住一宿吧?"這句話沒有經過我的大腦自己溜達出來,三個人一時都很驚訝。
"我真的得走了。"鄭子恆警惕地看著我。"你確定要留下來嗎,好奇寶寶?"
我和鄭子謙站在門口看著鄭子恆匆匆離去,不一會兒他輕聲地咳嗽起來,我趕緊拉他進屋。我的存在顯然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擾,他步履不穩手足無措,在門廳裡慌亂地踱步。
"對了。"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松了一口氣。"你喝點什麼?"
"你這裡都有什麼?"
"白水牛奶果汁,醫生說我只能喝這些……"他抱歉地笑笑。"你一定想喝可樂吧?我像你這麼大時拿可樂當水喝。"
我沒告訴他我喜歡喝啤酒。
趁他去廚房的時候我湊到畫架前仔細觀看,我對畫畫沒研究,但也看得出是一個男人的裸 體,雖然只有粗略的輪廓。
"冬天的時候醫生不怎麼讓我出去,我只好畫小恆。"鄭子謙端著一杯橙汁走過來。"他身材很棒。"
我點頭表示同意,接過杯子一飲而盡。鄭子謙又倒了一杯,握在手裡前後左右地打量我,看的我心裡毛毛的。
"我畫你好不好?"他探過頭來征詢我的意見。"這裡沒有電腦,電視是閉路的,只有風光片什麼的,很無聊。"
我就知道一時衝動是沒有好結果的,但是本著病人至上的原則,橫下一條心脫了上衣扒下褲子,只剩一條內褲的時候發現鄭子謙的表情有點奇怪。
"我的那個東西長得比較一般。"我靠在裝飾用的壁爐邊,故作鎮靜地仰起頭。"褲衩就不脫了,你可以用想的。"
"我,我沒說讓你脫衣服呀。"鄭子恆小聲說,紅著臉低著頭不敢看我。我干咳了一聲,再次揚了揚頭。
"沒關系,我願意為藝術獻身。"
"放松啊辛然,看你的樣子好像大話西游裡至尊寶穿著紙內褲,又沒有人要過來燒你。"鄭子謙轉動著手中的素描筆,樣子認真又無奈。為了配合他,我只好開始胡天黑地的瞎扯。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
"鄭子恆家裡的那些銅雕都是你的作品吧?"我鍥而不舍地追問。
"你還是給我講一講你的生活吧。以前的好多事情我不能想的,一想就會有尖利的刺扎我的腦袋。"他扶住額頭,表情有些痛苦。
我害怕了,這人果然是不對勁的。我趕緊轉移話題給他講我那不靠譜的學校,我們系更是自由散漫金錢至上。我打工的酒吧,賣
淫的學姐,脫線的蝦姐,還有我編寫的和老外交流的小冊子。
"你說的都是真的?"鄭子謙停下筆,一臉的焦慮。"外面都變成這樣了,我,我還是不要出去了。"
"怕什麼,有我呢。"我老毛病又犯了。"你,我,卷毛,鄭子恆住一塊兒,多好啊。"
"你為什麼把小恆排在最後……"他漲紅了臉質疑。我也覺得這順序有問題,縮了縮脖子。
"鄭子恆沒跟你說過嗎?我什麼活兒都能干,飯做的特好吃,你們倆以後就跟著我,別提多享福呢。"
"說過,他說你是個好孩子。"
鄭子謙不再搭理我,埋頭專心作畫。單調的沙沙聲裡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蠶寶寶,漸漸起了困意。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驚醒,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條毛毯。
"什麼時候了?"我抬手擋住眼睛,屋裡已經亮起了燈。
"快六點了,一會兒會有人送飯和查房,你得躲一躲。"
"哦。"我慢吞吞地起來穿好衣服,看到鄭子謙兩只手背在身後望著我,有點小孩子獻寶的意思。
"你說的,是這個樣子嗎?"他遞給我一幅畫,眼裡有些期待。
好像是一間客廳,三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面前的茶幾上食物水果琳琅滿目,一只狗趴在沙發邊的地毯上睡覺。
"小恆,你,我,卷毛,是這個樣子嗎?"他又追問了一遍。
二十九.
第二天一早鄭子恆就來敲門。他眼睛裡都是紅血絲,看上去異常疲憊。我在門口攔住他,把他按在牆上伸出舌頭去舔他的胡茬兒。
"別鬧。"他擔心地向裡面看了一眼。"他還好嗎?"
"還行,和卷毛睡得昏天黑地的。"
程子恆垂下眼簾,習慣性地脫光了衣服向衛生間走去。我覺得他受到了打擊,事情沒有想像的那麼順利。
"說來聽聽。"我站在衛生間的門口,看他在蓬頭下閉著眼睛衝洗。
"昨天他突發腦溢血住院了。"
"這下你要圓滿了。"我吹了聲口哨。
"別把我想的那麼不堪。"他不滿地斜了我一眼。"不過今天凌晨又緩過來了。"
鄭子恆的頭發濕漉漉地趴在腦袋上,郁悶的樣子讓我覺得他爹也怪可憐的。扯了塊浴巾幫他擦頭發,他在浴巾裡面嘟囔。
"他大概覺得自己隨時會死,醒了就跟我攤牌。"
"怎麼說?"
"沒啥,就是透露了一下他遺囑的內容。建材城歸我弟,酒店歸我。"
"那不挺好嗎?"我停止了動作。
"前提是我哥要在療養院裡一直住著。如果我在爸爸死後把他接出來,我將一無所有。"他蹭了蹭鼻子。"連我現在住的房子都在我爸名下。"
我心裡突然有點膩煩,將浴巾扔在了地上。
"你哥把你爹上了還是怎麼的?有這麼恨自己親生兒子的嗎?"
鄭子謙睡眼惺忪的從樓上下來,我們的對話不得不中止。
早飯時分天上飄起了小雪花,怕雪下大以後山路不好走,鄭子謙督促我們趕緊動身。走出好遠我想起了他昨天畫的那幅畫,心裡很不是滋味。忍不住回頭一看,他還站在門邊望著我們。
"我哥沒有上我爸,他上的是我。"車子開上了公路,突然在路邊停住了。鄭子恆放開方向盤,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平靜地開口。
"他生下來親媽就難產去世,我不到兩歲的時候媽媽拋棄了爸爸跟人跑了。我爸和第三任妻子的感情很好,對小兒子也特別疼,所以我和哥哥從小就相依為命。我挺早就知道自己的性
向,高三的時候實在憋不住引 誘了他。他膽子小,有很深的罪惡感,但架不住我軟磨硬泡,一直到他讀研究生我上大四,都沒被人發現。"鄭子恆按下車窗,有零星的雪花飄進來。他扯開了襯衣的領子。
"十年前就是這個時候,我們放寒假回到家裡,晚上我偷偷溜進他的房間。正做到一半,爸爸踹開門鎖衝了進來。因為哥哥當時正伏在我身上,被狂怒的爸爸用床頭的銅雕砸破了頭。他受到極大的驚嚇,腦部又遭重創,外傷好了以後就一直住在療養院裡。"
"兄弟亂 倫,你爹不讓他出來,是丟不起這個人吧?"我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灌得滿脖子滿臉都是。
"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了他。"鄭子恆抽出幾張面巾紙要給我擦臉上的水,我拍開了他的手。
"你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卻因為舍不得安逸的生活把他孤零零地扔在精神病院裡整整十年,一心盼著自己的爹早早死掉來解脫你的罪過。"我發現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你他媽的還是個男人嗎?"
鄭子恆靠在座位上雙手緊緊捂住臉,肩頭不住地顫動。
我不能再在車裡呆下去,拿了外套推開車門。鄭子恆拉住了我的胳膊,說你惡心我也要等到進了城再下去。
"我想一個人走走。"我替他關上車門。"走不動會打車。"
雪越下越大,我沿著公路艱難地前行。汗水濕透了衣服又被體溫烘干,然後再次濕透,我的腦子卻漸漸清醒。我大概是太缺乏家教了,同父異母兄弟亂倫的事並沒有怎樣困擾我。我真正在意的,是鄭子恆的懦弱和自私。
十年,他怎麼忍心。
一輛運家俱的大卡車在我身邊停下,老司機捎上我,進城以後堅決不收車錢。我道了謝,在一個偏僻的小公園門口蹲下,又冷又累。不想回鄭子恆那裡,也不想去酒吧上班,我撿了一截樹枝在雪地上亂畫。
陳雨晨,陳雨晨,都是陳雨晨。
三十.
我撥通了陳雨晨的電話,他掛掉了。再撥,接著掛。我覺得自己挺沒臉的,但不妨礙我又撥了第三次。
喜歡把窘迫呈現在他面前任他嘲弄的感覺。
"什麼事?"他沒好氣地問。
"我想吃冰激凌。"
"找那只老兔子去!"
"我在XX公園門口蹲著呢。"
"趴著也不關我事!"
"我等你啊。"
我搶先掛斷了電話。只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心情就已經開朗起來。我揣著手在雪地裡蹦啊蹦的,抖落身上的雪,也抖落紛繁的思緒。
我暫時不想考慮鄭子恆的事,只覺得時間像條河流,無論長短,自會指引我向何處去。
下午五六點鐘的光景雪停了,天透黑。我站在荒涼無人的路邊看見刺眼的摩托車的燈光時,覺察到有淚水瞬間凝在睫毛上。
"這樣的天氣你騎摩托車,不想活了。"他頭盔下的一張臉凍得青白。
"市裡到處都在堵車。"他冷淡的口吻,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向後輕輕擺了下頭。"上來。"
我戴上他遞過來的頭盔跨上後座,摟住他的腰。他沒有馬上發動車子,而是伸手撩開了自己衣服的下擺。
"我只有一副手套,你把手貼著我的肉。"
他只穿著薄毛衣和機車服,我把冰涼的爪子伸進去,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肌肉在微微顫抖。猶豫了一下,我沒有抽出來,緊緊伏在他的背上。
我沒有問他要到哪裡去,他也沒有問我。我們在銀光閃閃的公路上飛速疾馳,被凜冽的寒風凍成一個大冰坨子。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突然想就這麼和他一直飛奔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接近市中心的時候被交警攔下來。四十多歲的警察叔叔指著前方鏡子一樣的路面衝我們咆哮,大概意思是爹媽辛辛苦苦把你們養育這麼大就是為了讓你們把生命當兒戲的?
"叔叔我們錯了。"陳雨晨的態度很誠懇。我們給叔叔鞠了個躬,把摩托車停在人行道上。
"去蹦迪吧?"陳雨晨突然說。"想喝酒,最好能找人打一架。"
盡管迪廳裡人頭攢動,陳雨晨還是很快就吸引了女孩子們的注意力。他自顧自地跳舞,根本不在乎周圍熱辣辣的目光。
"有人不爽了!"我衝著他耳邊大喊。有幾個男孩子正慢慢靠攏過來,臉上寫滿怒意。
陳雨晨抬頭看了看,突然擰住我的手腕向後一帶,我還沒反應過來,一陣劇痛傳來,已經被他按趴在地上。
"怎麼樣?我擒拿課滿分。"他湊到我的耳邊。"另外我看你最不爽了!"
殺雞給猴看,沒人再往前湊了。陳雨晨拖著我找了張桌子坐下,叫了啤酒和果汁。
"你喝這東西?"我指了指兩杯顏色鮮艷的軟飲。
"馬上就有人來喝。"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今天晚上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不然打折你全身的骨頭。"
我真佩服如今女孩子的勇氣,好色不要命。陳雨晨明明一副凶神惡煞的鬼樣子,還有人怯怯地湊過來。
"可以嗎?"一個高個子女孩鼓起勇氣問,她的同伴嬌小玲瓏,緊張地抱著她的胳膊。"沒有空座位了。"
我想起了學習委員說"炒甘藍賣沒了。"心裡有股暖流潺潺流動。拉開椅子請她們坐下,陳雨晨把果汁推到她們面前。
兩個女孩子比我們年長,上大二了。雖然她們一直在偷偷瞟著陳雨晨,但他幾乎不怎麼說話,我只好沒話找話的和她們搭訕。
"去開房好嗎?"過了大概二十多分鐘,陳雨晨突然冒出一句話,好像魔法師在桌子上扔了一個火球,砰的炸裂開來。
兩個女孩子都比我鎮靜。互相看了看,高個子女孩兒對著陳雨晨開口。
"你在我們中間挑一個。"
"他挑。"他抬起下頜指了指我。"他經驗豐富,跟著他比較幸福。"
女孩子們笑出了聲,穿好衣服背上包。我咬緊牙關跟上,怕一張嘴就會四處噴火。迪廳通往外面的過道上擠滿了交談接吻的男孩兒女孩兒,我猛地轉身抓住陳雨晨的肩膀把他按在牆上。
"別跟我說你已經被男人操 的硬不起來了。"陳雨晨毫不在意地冷笑。"你要是真病的這麼厲害我也豁出去了。"
"只要你別跟人亂搞,會得艾 滋。"
"你不惡心了?"我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他的眼神,心裡又慌亂又悲傷。
"都跟你說了豁出去了。"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給了他肚子一拳,他彎下腰好久都沒有緩過來。我抬起他的臉,發現他額頭上都是冷汗。
"去找個好女孩兒認真談一次戀愛。"我扯開他毛衣的領子。"以後結婚生子好好過日子,不要再惦記我這個下作的朋友。"
我狠狠地在他的肩頭咬了一口,他疼得悶哼一聲,沒有反抗。
"記得生兩個孩子,算我一個。"
三十一.
氣溫越來越低,在大街上漫無目的游蕩的我雙腳都已經失去了知覺。掏出手機,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酒吧裡的。只有一條短信是鄭子恆的。
"不要拿我的錯誤懲罰你自己,辛然,天太冷了,回家吧。另外我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喝酒,希望在你回來時還能堅持得住。"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除了鄭子恆那裡,我無處可去。
進了門,鄭子恆果然趴在茶幾上,對著酒瓶子發呆。我扯下脖子上的圍巾團成一團扔過去,正砸在他的頭上。
"我沒有喝。"他衝著我綻開一個孩童般的笑臉。"我長出息了少爺。"
我一直不懂他為什麼要叫我少爺,我明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爛人。但每次他這樣叫我,我心裡總是暖融融美滋滋的,被一個人卑微的寵愛著的感覺。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淌下來,扒
光了身上的衣服,鑽進他的懷裡。
"哎呀呀,這是怎麼了。"鄭子恆有點手足無措。他拉過一條毯子圍住我,輕輕地拍打我的背。"凍壞了吧?凍壞了吧?"
我趴在他的懷裡哭,弄濕了他的睡衣。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樣酣暢淋漓地哭過,今天特別想放縱自己一次。"生活充滿選擇,而我從未把握。"小時候從史努比動畫書裡讀來的話,如今快二十歲了,還是我生活的真實寫照。樹林裡出現的岔路,我順著人跡罕至的那條執拗地走了下去,錯過了大多數人的風景,包括我摯愛的人。
去他的,誰敢說這不是一種人生。
哭夠了,我從毛毯裡探出頭,發現鄭子恆正在擔憂地望著我。
"沒事,男人也是有生理期的,你知道。"我有點不好意思。
"哦。"鄭子恆咧了咧嘴。"其實你是對我失望了吧?一個自私的膽小鬼。"
我沒有回答,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開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人活著都挺不容易的辛然,不要被我的事困擾。"他拉著我在他身邊坐下。"雖然我不願意讓你走,但如果你覺得無法和我相處下去,我可以給你另租一套房子。"
"只是……"他反復揉搓著自己的兩只手。"生活不只是黑和白那麼簡單,你以後要試著理解別人的退縮和無奈,這樣自己也會活的輕松一點。"
"我不是在為自己的行為開脫。"他撥弄著我額前的頭發。"你再長大幾歲就會明白。"
卷毛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咬我的褲腳,鄭子恆今天沒有把它送寵物店。我去廚房做飯,它就在我的腳邊歡快地亂跳。
"擺桌子。"我吩咐鄭子恆。摘下圍裙洗了手,我給他斟了一杯干紅。
"我不喝……"他有點扭捏,受寵若驚地推脫。
"少喝對身體有好處,你得把身體養得棒棒的。"我頭也不抬地往嘴裡扒飯。"明天去療養院把你哥給我接出來。"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麼,他又那個樣子……"他的眼神裡略帶驚恐。"我們兩個廢物怎麼生活啊?"
我心說你勾引鄭子謙上床的時候怎麼沒覺得自己是廢物呢?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忍住沒用手裡的筷子去戳他的眼睛,氣得渾身哆嗦。他嚇壞了,趕緊說好的好的,你容我想想。
於是他就在客廳裡捂著腦袋想。我暗自嘆口氣,覺得有點難為他。養尊處優花天酒地慣了的人,自己都養不了自己,更別說帶著一個病人,弄不好兩個人都遭罪。早上起來到客廳一看,果然,他正裹著毯子呼呼大睡。
"醒醒!"我用力搖晃他。"洗洗上班去。"
他使勁揉著兩只眼睛想清醒過來:"那個事,我考慮了一個晚上……"
"行了行了。"我只有苦笑。"別琢磨那事了。等畢了業,我養活你們兩個。"
"不用,少爺。我真的有主意了。"他頂著鳥窩一樣亂蓬蓬的頭發,有點得意地看著我。
三十二.
早餐的時候鄭子恆心不在焉地喝著咖啡,我本想問他到底想出了什麼餿主意,後來硬生生憋住了-----狗肚子裡存不了二兩香油。果然,他吃完盤子裡的火腿煎蛋,擦著油汪汪的嘴唇吩咐我:"拿我最好的西裝和大衣過來,我要去見我弟。"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他要去勾引他弟,立時嚇得我直打嗝兒。鄭氏一門三兄弟要是一起滾上了床,他爹即使半身不遂了,殺人的事也絕對干得出來。
"鄭子恆你愁死我了。"我抱著頭痛苦地呻吟。
"你想哪兒去了?我弟孩子都上幼兒園了。"鄭子恆氣得瞪了我一眼。"我去找他談條件。"
"談條件?你有什麼籌碼跟人談條件?不把你哥放出來你就光著屁股滿大街瘋跑去?"
"這你就不懂了,世界上像我這樣知足的人不多。我決定現在就放棄酒店,讓他負擔我和哥哥下半生的花銷。"
"你爸那裡呢?"
"你別忘了,他是我爸最愛的女人生下的最有出息的兒子,還給我爸養了個孫子。他一定有辦法。"
鄭子恆信心十足地站了起來。我忙不迭的給他穿西服打領帶,臨走的時候還讓他把皮鞋踩到我膝蓋上用一只襪子給擦得锃亮。那感覺就像,就像含辛茹苦的父母發現自己一向窩窩囊囊的兒子突然間醍醐灌頂英雄氣慨,他,他要上戰場……
鄭子恆快晌午的時候回來了,表情上看不出什麼。我像卷毛一樣圍著他亂轉,就差搖尾巴了。
"到底成不成啊你給個痛快話。"
"我弟說就是我現在不放棄酒店,將來有那麼一天他也不會讓我們受苦。"鄭子恆去廚房倒了杯酒灌下一大口。"然後他說我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這事就不要驚動他了。他會找律師磋商一下,到時候我只要去簽個字就行了。"
"這麼簡單的辦法我為什麼一直沒有想到?"他又給自己到了一杯酒,手抖得厲害。"我其實也不想哥哥出來吧?我光琢磨著自己怎麼快活了。"
"嗯,你這個人是不咋地道。"我拿掉他手裡的酒一飲而盡,心裡五味雜陳,甚是惶恐。
開學的前一天我們去接鄭子謙。他的主治醫生有點激動,摘下眼鏡揉著眼睛說太久了,他在這裡實在是呆的太久了。
"他不必服用任何藥物。"醫生很篤定地說。"他早就把痛苦的記憶全部自動封存了,只要不受到強烈的刺激,正常生活沒有任何問題。"
"那以後他要是想起來了呢?"鄭子恆稍稍有些不安地問。
"那要看他是被什麼方式喚醒的。"醫生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有愛就好。"
把鄭子謙很少的行李放到後備箱,鄭子恆開著車慢慢在療養院裡轉了一圈。鄭子謙有點慌亂,我拍拍他的手,發現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個相框。
是那幅三人一狗和諧相處的圖畫。
"我有點害怕,會不會給你們添好多麻煩。"他勉強地對我笑了笑。"又不想出去了。"
我攬過他的頭枕在我的肩膀上,沒有說話。我可以強迫鄭子恆做出決定,可將來媽媽的病情好轉了,不知我有沒有勇氣把她接出來一起生活。
車子在市區裡漫無目的地繞了好幾圈兒,鄭子謙還是沒有看夠。
"我以後有大把的時間帶你出來玩兒。"鄭子恆哄他。"咱們回家吃飯吧,我都餓了。"
鄭子謙在療養院裡養成了規律的作息時間,六點半吃晚飯,散步,看書,聽音樂,九點准時洗完澡上床睡覺。天寒地凍的散步就免了,他帶著卷毛挨個房間巡視權當消化食兒。
"我們倆睡這間房。"他指著我原來住的小臥室。
"這床有點小。"鄭子恆趕緊解釋,我們早就商量好讓他先陪著鄭子謙在大臥室的床上睡一陣子適應一下環境。"我們兩個人太擠了。"
"誰說要跟你睡啊?"鄭子謙調皮地笑了。"我要和卷毛睡。"
我和鄭子恆都是夜貓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著電視發呆。破鐘敲到十點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噌地站起來,躡手躡腳地去看鄭子謙。
輕輕推開門,昏暗的燈光下一人一狗橫七豎八睡得恣意香甜。我轉身去衛生間洗澡,鄭子恆在門口攔住我。
"少爺,我們以後是不是不能做那事了?"
"對啊。"我點點頭。"近一段時間怕是不行,有心理障礙,對你哥也不厚道。"
"那,那你會不會離開我們?"他在我面前慢慢跪下去,緊緊摟住我的腰。"別走。我應付不來的。別扔下我們。"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的頭頂,知道自己一時衝動給自己找了大麻煩。可細想想,卻也不是很在意。我很喜歡鄭子謙的那幅畫,有我期盼已久的家的溫暖。
"我不會丟下你們的,兩個老笨蛋。"我撫摸著鄭子恆的頭發,心底一片柔軟安寧。
三十三.
與鄭子恆達成的協議顯然讓他的弟弟意外驚喜,因此對兩個同父異母且異類的哥哥甚為慷慨。鄭子恆只要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就好,顯然沒有為了失去老總的虛名而抱怨,他甚至比以前生活的更為自在逍遙。我每天做好早飯去上學,哥倆兒和卷毛睡到自然醒。吃完早飯鄭子謙會收拾屋子,然後就跟著他不著調的弟弟到處游蕩:寫生,健身,看電影,逛商場,嘗遍各種美食。他們大概會在下午兩三點鐘回家休息,然後打游戲看電視等我回家做飯。
我通過英語導游資格考試後辭去了酒吧的工作,掛靠了一個小旅行社,在雙休日和節假日去各個旅游景點打短工掙錢。因為有兩個賊頭賊腦的家伙和一只傻狗通常會跟在我帶的團後面,所以也算不上枯燥無味。這個臨時家庭對一般人來說太有悖於常理,但我們三個某種意義上來講都算不得正常人,反而過的心安理得。
大概因為腦子裡的那些刺,鄭子謙從不過問我和他弟弟的關系,但每天晚上等他睡熟後我都會抱著被子去沙發。欲
望有時候很磨人,但我無法突破心理障礙。一天我洗澡的時候鄭子恆推門溜了進來,給我瞧他可憐的小弟弟。
"再這樣下去我要陽 痿了。"他委屈地望著我。"你沒看見它上面刻著飢渴兩個字嗎?"
我抹了把臉上的水低頭仔細端詳,伸手替他擼了幾把,馬上就硬了。
"嗯。"我點頭。"這下看到了。"
鄭子恆衝我翻白眼兒,伸手握住我的。
"別裝了,你上面也刻著這兩個字。"
"正常狀態下是這樣的啦,但勃 起後就不一樣了。"我的家伙也禁不住撩撥,顫巍巍地挺立。"刻了八個字呢,飢不擇食,飲鴆止渴。"
"加上逗號有九個呢。"鄭子恆不屑地撇嘴。"你那個是驢 鞭嗎?"
我們像兩個老炮 友一樣互相握著對方的家伙套
弄,後來差不多同時射在浴室的牆上。這天晚上我睡不著覺,對未來感到迷惘。我還年輕,有大把可以揮霍的日子,也許應該試著離開,給蹉跎了十年的兄弟兩人一個機會。
我和鄭子恆之間應該是不會長久的。只聽說過白頭偕老,有誰聽說過龜 頭偕老呢?
"我不敢,萬一他想起來後砰的一聲爆掉了怎麼辦?"鄭子恆聽了我的建議連連擺手。
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與其冒著危險讓鄭子謙恢復記憶,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讓他懵懂地快樂著。
於是我們繼續這樣的生活。
但時間是一劑良藥,到我大二那一年的夏天,鄭子謙已經慢慢從療養院那種封閉刻板的狀態中掙脫出來。他開始回到原來的學校旁聽,甚至接受老同學的邀請加入了一個制作室內銅雕的工作室。
鄭子恆倒是一如既往地游手好閑,不過當鄭子謙不再需要他的陪伴而獨立地融入社會後,他好像有了一點危機感。
"原來我們三個裡面我是最沒用的。"他沮喪地說。
"你應該有特長的。"我寬慰他。"再仔細想想。"
一個周日悶熱的午後我在夢中渴醒,去廚房倒水時路過小臥室。門敞著一個小縫,我看到鄭子恆□□著身子靠在窗邊,正在給鄭子謙做模特。這情景我見過不止一次,並不稀奇。去廚房喝了杯白開水,回來的時候隨便又瞄了一眼,我呆住了。
把房門又輕輕地推開些,我看到兄弟倆靠在一起欣賞畫架上的作品。鄭子恆依舊全身赤 裸,忽然他轉過身攬住哥哥的肩膀,靜靜地注視著他。
時間停止了片刻,我屏住了呼吸,覺得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要發生。
許多年以後我回想起那個畫面,腦海裡浮現出的還是兩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兔子。它們後腿直立,前爪互相抱在一起,紅通通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對視著。後來其中一只湊過去在另一只的唇上啄了一下,退開,又啄。良久,另一只羞澀地微笑了。
再後來他們怯怯地吻在一起。
我又回到廚房,找了根吸管當做香煙叼在嘴裡-----鄭子謙來了之後我和鄭子恆都戒了煙。我的心裡酸脹,有些悵惘,但並不覺得憂傷。
悄悄在外面租了一套一室的房子,我收拾著衣物准備找個機會跟他們說再見。
可我最終未能如願搬走。如一本小說的名字,我們之間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告別。
三十四.
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其實有些時候,人善還會被命欺。鄭子謙從療養院出來以後身體一直很好,連感冒幾乎都沒有得過。但就在這一年的夏末,他連著好幾天早起輕微地咳嗽,發低燒。開始我們沒當回事,去醫院大夫也只是說著涼,開了一些普通的消炎藥。半個月過去了,他還是沒有起色,鄭子恆就帶他去做了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
醫生看片子後發現不對,最終結果診斷為肺癌。
我至今不明白一個從不吸煙的人為什麼會得這種病。他在療養院裡那樣好的環境生活了十年,回家後我和鄭子恆為他戒了煙,房子裡到處都是綠植。如今他好不容易修補好身體和心靈的創傷要開始享受生活,不料上蒼還是對他充滿了惡意。
鄭子恆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弄得精神恍惚,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用一種空洞的眼神注視著我。我甚至能夠聽到他脆弱的神經在咝咝作響。
"專家說還是初期,手術後恢復得好還是很有希望的。"我緊緊抓住他的手,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一定會沒事。"
"你不懂……"他湊到我的耳邊低聲說。"這是報應。我做了孽,老天爺卻要報應到他身上……"
"去你媽的報應!"我感覺像被烙鐵燙了一下,突然間怒火中燒,跳起來一拳砸在雪白的牆壁上。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把這兩個人當做了自己的至親。他們的事也許會被世人所唾棄,但對我來說,錯也好對也好,做了就是做了。又不是罪大惡極,誰也沒權利把他們任何一個捆在十字架上審判。
他們自己也不行!
對面護士站的玻璃上映出我臉上猙獰的表情,我掃了一眼,舔了一下拳頭上的血,心裡湧動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胸腔馬上就要炸裂開似的。
鄭子恆伸出手不停地撫摸著我的後背。
"好了大聖,我知道你厲害,閻王爺的生死簿你都敢撕。"他的眼神有了點活泛氣兒,說話聲音特別溫柔。"放松,放松,你說得對,一定會沒事的。"
我像個瀕死的獸類無力地喘息,終於慢慢平靜下來。抹干了臉上的淚,許久,拉起鄭子恆的手,兩個人盲了一樣小心地穿過幽長的走廊,盡量不去磕碰腳底不可預知的未來。
醫生切除了鄭子謙的右下肺。正如專家所說,他恢復得很好,出院的時候除了瘦一些,臉上比我和鄭子恆還要顯得神采熠熠。
"快走,我以後的每一分鐘都是賺來的,你們要替我珍惜。"他笑的很輕松,不是強作歡顏的那種。生死考驗來臨之際才發現鄭子謙是一個真正強大的人,目光堅定,步履平穩,用他並不強壯有力的雙手拉著我和鄭子恆勇敢前行。
鄭子恆卻一下子萎了下去,變得很沉默。他的眼睛不再像以前一樣透徹,總是蒙著一層暗色的霧。他轉了性,每天第一個起床,平生第一次圍上圍裙開始學做飯,每天都給鄭子謙熬一碗據說療效極佳的蘆筍海鮮粥。他陪著鄭子謙散步,看中醫,練氣功。對方去工作室的時候,他就看著他發呆。
"你不要太緊張,這樣對病人也不好。"我抽空勸他。
"看上去是這樣嗎?"他的反應有點遲鈍。"我其實什麼都沒想,也不敢想。難受。"
出院以後鄭子恆一直陪著哥哥住在大臥室。我半夜睡不著覺,經常坐在臥室外面的走廊上喝啤酒。卷毛很乖地伏在我身邊,偶爾從夢中驚醒,嗖地站起來抖著毛衝著房門輕聲哀叫。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人和狗都在鋼絲上行走。一年過去了,鄭子謙的病情沒有惡化。
大三的暑假,我對鄭子謙的身體越來越充滿信心,於是放心地接了一個團去轄縣著名的寺廟群。大山裡的夏夜特別涼爽舒適,篝火上的烤羊吱吱冒油,客人們拉著手圍成一圈歡快地載歌載舞。要不是旅途勞頓,我真想把鄭子謙他們也一起帶來。找了一塊兒平坦的大石頭坐下,我下意識地掏出手機。有好幾個鄭子恆的未接電話。
我的手莫名地抖起來,努力了半天都無法回撥過去。仰頭看滿天的星星,我暗想老天爺你要是惡意滿懷無處紓解就弄下來一個砸死我吧。
"速回。"屏幕上突然彈進一條短信。
三十五.
鄭子謙患的是小細胞肺癌,剛發現時症狀還僅限於一側肺部。誰料想只一年的時間,就從局限性發展到了廣泛期。我們樂觀地以為病魔被擊退了,實際上它躲藏在角落裡養精蓄銳,趁人不備全速出擊,一擊致命。
癌細胞很快擴散到了鄭子謙身體的各個部位,疼痛讓他寢食難安,體質急劇下降。醫生不建議手術,只能采取化療。一般化療都要經歷四至六個療程,但鄭子謙的身體太虛弱了,到第三個療程的時候不得不停止。
我不願再回想起那段日子,眼瞅著親人為了生存不得不接受比死亡還要痛苦的折磨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會讓人產生極大的負罪感。止痛針對鄭子謙已經不起作用了,他經常在疼痛中昏迷,又在昏迷中疼醒。我和鄭子恆輪流守在他床邊,精神也幾近崩潰。
一天早上鄭子謙突然清醒過來,笑著對鄭子恆說他想喝我們家樓底下那家有名的杏仁茶。鄭子恆高興的不得了,蓬頭垢面就衝了出去。我擰了一條熱毛巾給鄭子謙擦臉,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辛然,我走後有幾件事要拜托你。"他微笑著望著我,那樣子不像是臨終囑托,和他平時在家裡說"辛然拜托給我倒杯水"沒什麼區別。
"雖然我們兄弟給你添了好多麻煩,但是我死後還是求你陪小恆一段日子,那家伙不會照顧自己,會出事。"
我反握住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他的指尖,淚水滴在他的手背上。
"你要好起來自己去照顧你那個笨蛋弟弟,我不管。"
鄭子謙輕輕搖了搖頭,繼續他自己的話題。
"這個病,太疼,疼得我把以前的事全都想起來了。你告訴小恆,錯不在他,我是自願的。當初我要是不願意。沒有從中得到快樂,他又怎麼能強迫我。"他把手從我的手裡抽出來,轉頭望向窗外,思緒仿佛回到了遙遠的從前。
"沒錯,他成天吊兒郎當的,不好好學習,也不學做生意,就知道吃喝玩樂。但跟他在一起特別輕松特別開心,因為他就像只草履蟲一樣的單純,對我像草履蟲一樣的喜歡和依戀。你永遠不必擔心他算計你,欺騙你。要不是後來我爸把我的腦子砸壞了,我一直偷偷打算帶著他出國留學,遠走高飛呢。"
"雖然他已經三十多歲了,可很不幸還是條草履蟲……"鄭子謙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其實我是想拜托你照顧他一輩子的,不過你不用勉強,能拉扯他多久就拉扯他多久……"
我衝出了病房,在門口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我忘了帶錢包。"鄭子恆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只會反復說一句話。"我忘了帶錢包。"
這一天直到晚上鄭子謙的精神頭都很好,鄭子恆說要和他單獨呆一個晚上說說話兒。我知道他們能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就回家洗澡換衣服。去寵物店看了看卷毛,雖然它使勁搖著尾巴要跟著我,但想想沒時間照看它,我還是狠狠心一個人走了。
洗了澡躺在床上說什麼也睡不著,但身體確實已經累到了極限。我去廚房翻出了一瓶葡萄酒靠在床頭邊喝邊強迫自己數羊,半瓶下去,慢慢就睡著了。
這一覺我睡得很不踏實,一個接一個的夢境皮球一樣跳來跳去。我看見小時候的自己背著大書包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行走,不遠處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撒開腿拼命地往前追,就看到鄭子恆兄弟兩個穿我高中時期的校服手拉手在前面走。他們走的很慢,但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追不上。我哭起來,蹲在地上大聲呼喊:"等我!你們等等我!"
"少爺,你做噩夢了。"我猛地睜開眼,昏暗的燈光下鄭子恆正用毛巾擦我的臉。我一時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正猶豫間,他掀開被子爬上床擁住我,身上什麼都沒有穿。
"沒事,睡吧。"他不停地親吻我的臉,我的身體,最後含住了我的腿 間。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經歷了,腦中一片空白。釋放後去掐自己的腿,竟然沒有什麼感覺。
我一定是夢 遺了,可真夠丟人的。這時酒勁兒又湧了上來,我混混噩噩地再次墜入夢鄉。這次在夢中我抱住了鄭子恆,死死地擁住他,他決計無法逃脫。
醒來的時候我頭痛難忍,閉著眼睛等客廳裡那座破鐘報時。它依依呀呀地呻 吟了十下滿足地閉嘴,我睜開眼掀開被子准備下床洗漱。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身上一 絲 不 掛,床頭櫥上的酒瓶邊,放著一個牛皮紙袋。
我坐在床邊晃蕩著兩條腿,不想穿衣服。看著那個紙袋子足有一分鐘,咬咬牙拿過來拆開。裡面有一塊兒手表,一幅畫,還有一封信。
少爺:
這塊表是用我上大學的時候給一家雜志社做平面模特掙的錢買的,雖然不貴重,但想來想去是我唯一靠自己的能力買的一件東西,你留下做個紀念。那幅畫是我哥哥的寶貝,我沒經他同意偷偷從醫院帶了回來,以後你感覺孤單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看。
你也知道我和哥哥之間的事,這樣的罪過肯定是要下地獄的。我膽子小,光想想就嚇得要命。但無論如何,我卻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承受。我一直很後悔咱們初次相遇是那樣的不堪,所以這最後的告別我決定給你留一個好印像。陪他一起走,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你以後提起我,就不要再說"你這個老流氓了。"
時間不多,再寫下去我怕自己會反悔。記著,無論以後你是否能找到你愛而且愛你的人,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少爺。
我聽見自己發出了一聲絕望地嚎叫。
三十六.
鄭子恆和哥哥被葬在墓園偏僻的一角,除了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緊挨的兩座墳墓建造的一模一樣。葬禮不合常理地選在了一個黃昏舉行,參加的人很少,也許這正是他們家人所期望的。我和卷毛遠遠看著,等待所有人地離去。
我已經從曾經的家裡搬了出去,除了自己的衣物,只帶了鄭子恆剩下的兩瓶好酒。出事的那天晚上鄭子恆也從家裡拿走了兩瓶,後來警方在他車裡發現了空酒瓶。一想到這個家伙把車停在山頂,喝酒壯膽後帶著昏迷中的哥哥一路衝進了山腳下的傍山湖,我的心髒就會抽成一團。他肯定是一路哭著開下去的,即使後來眼淚融進了湖水,也休想騙過我。
天漸漸黑下來,我靠在鄭子恆的墓碑上喝了一整瓶酒,另一瓶灑在他的墓前。很久沒有正經吃東西,我的胃火辣辣的疼。枕著背包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突然覺得心底一片安寧,就想這樣一直躺下去。天蒙蒙亮的時候,卷毛叼著我的衣角使勁拽我,它大概是餓了。
"走吧寶貝兒,我有點累,你自己去找點吃的吧。"我揪了揪它背上的毛,挪動了一下酸疼麻木的身體。
卷毛是只膽小狗,圍著我轉到日上三竿卻也擋不住餓,一步三回頭地下山去了。放在從前我是決計舍不得它吃苦,但如今只能讓它聽天由命自生自滅。我知道自己對卷毛很殘忍,但生活對我更殘忍。這裡躺著我風情萬種的老情人,懦弱無用的父親與兄弟,笨拙天真的兒子,這裡躺著我的家。
月亮和星星與太陽再交換幾個起落過後,我會趕上在黑暗中怯怯行走的他們,牽起他們的手,走向傳說中最初與最終的恐懼。
傍晚的時候卷毛興奮地跑了回來,嘴裡叼著一個破塑料袋,裡面有小半只燒雞和不少雞骨頭。它拱我的頭,咬我的手,把東西獻寶一樣放到我的胸口。我摟著它哭,沉沉睡去,醒來時又見一個日出。卷毛後來又跑出去過一次,第三天的下午它終於放棄了努力,趴在我的身邊望著天邊發呆,偶爾回頭衝我叫上一聲。
幾天來我看到過好幾個來給親人掃墓祭奠的人,但都離得很遠。可這次有一個人提著個很大的購物袋來到了兄弟倆墓穴的附近。他放下手中的東西看了我兩眼,表情甚是平靜,轉過頭有條不紊地對著一個很大的合葬墓焚香磕頭擺祭品,完全無視我的存在。我早就沒有了飢餓的感覺,全身空洞洞輕飄飄,覺得自己像蒲公英一樣自由。我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這個人,決定趁他不備,飛到他的脖子後面吹口氣。
秋老虎的時節,天氣熱的不像樣子。這個人卻穿著規規矩矩的黑西裝白襯衫和黑皮鞋,雖然在我看來很老土,但跟環境極是搭調。
"你還差一副墨鏡。"我這樣想著,居然順口說了出來。由於嗓子干得厲害,聲音聽起來像被無數只腳踏住了喉嚨。
那個人沒有理我,恭恭敬敬地又磕了幾個頭,嘴裡念念有詞。我有點失望,扭過頭不再理他。真沒勁,臨死前碰上個缺乏幽默感的人。
"你在這裡幾天了,頂風臭十裡。"我轉過頭,發現那人在我幾步以外站定,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他看上去比我大個兩三歲,一口普通話說的清晰而晦澀,聽上去煞是奇怪。我揉了揉眼睛努力地聚焦,發現他長得挺黑,頭發很短,略略蜷曲著貼在頭皮上,有點像一千零一夜畫本裡的阿拉伯青年。
"你的神燈和飛毯呢?"我一邊說一邊笑,開始劇烈地咳嗽。那個人皺了皺眉頭後退兩步,有些猶豫。
"你病了?"他終於又忍不住問道。
"大概吧,反正快死了。"我平靜地看著他。"離我再遠些,我是艾滋麻風豬流感混合症。"
他愣了一下,居然笑了,走過來在我身旁蹲下。卷毛掙扎著站了起來,有氣無力地衝著他吼了幾聲,見他沒有理睬又悻悻地趴了回去。
"你要想自殺用這種方式太愚蠢了,不吃不喝再躺上一個星期也死不了。"他伸手解開了襯衫的紐扣,露出脖子上掛著的一條銀色的鏈子。他把鏈子轉了兩下,半個中指長短的一個精致的蛇形小匕首垂到胸前。
"這個可以借你用一下,鋒利的很。割喉嚨也好,割脈也好,保證死的痛快。"他解下鏈子遞到我手裡。"如果你確定要死的話。"
三十七.
我攥緊了拳頭,尖利的蛇尾刺破了掌心,有鮮血順著指縫慢慢流了出來,很疼。抬起頭看看項鏈的主人,他搖搖頭,有點不耐煩。
"這樣也是死不了的。我還是建議你割喉嚨,如果手法好,死之前還能看到眼前有紅色的焰火。"他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拿過吊墜割下自己襯衫的下擺纏在我的手上。"不過要是你下手不夠堅決的話,也有可能像一只沒宰透的雞一樣撲棱著翅膀在地上翻騰,喉嚨裡咕嘟咕嘟地冒血泡。"
我從未見過這麼討厭的人,明明說著很殘酷的話,臉上的表情卻像播天氣預報一樣雲淡風輕。我抬起脖子湊到他跟前:"你這樣有經驗不如幫幫我吧?我包裡還有幾百塊錢做酬勞。"
"你這種虛張聲勢的膽小鬼會髒了我的手。"他重新戴好項鏈站起身。"真正走投無路的絕望的人,上天自會指路給他。你這種湊熱鬧的,還是省省吧。"
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我衝著他的背影憤憤地啐了一口,發現自己居然有了力氣。積蓄了一點體力,我爬起來整理好衣服。墓碑上的兄弟兩個微笑地望著我,眼神在暮靄中顯得溫暖又寬容。我把卷毛放在背包裡背在身後,努力站穩身體鞠了兩個躬,狠狠心搖搖晃晃地下山。
沒走幾步就渾身冒虛汗,咬牙堅持到半山腰就只剩下坐在台階上倒氣的份兒了。手機沒電,墓園管理處遠在山腳下。夜的大幕徐徐拉開,我驚恐地發現,我有了求生的欲望,卻又喪失了求生的能力。
"媽的!"我大罵。"生活你這個欺軟怕硬反復無常的卑鄙小人!"
果然有敵人才會有鬥志,我罵完以後心裡舒坦很多。爬離台階,把卷毛抱在懷裡,一閉眼順著陡峭的草坡滾了下去。
失控的感覺很奇怪,既害怕又興奮,與我想像中死亡的感覺很相近。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飛起來的時候,坡度卻突然緩了下來。我像撒氣的皮球一樣越滾越慢,等停下來睜眼一看,躺在山下停車場邊的草地上。
"起來,我等你半天了。"有人踢我。定睛一看,是剛才的那個討厭鬼。
"你等我做什麼?"我緊張起來,抱緊了背包。"還惦記我那幾百塊錢呢?我騙你的。"
他哭笑不得,有點拿我沒轍,低頭想了想突然拎起我毫不費力地扛在肩上就走。我暈的天旋地轉,等清醒過來發現他把我塞進一輛車裡,將卷毛從背包裡掏出來扔到了後座。
"你想干什麼?"我發現自己對這個人有一點點怕。
"只是有件事想問你。"他發動車子,這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你在上面跟我說的神燈啊毯子什麼的是怎麼回事?"
我仔細觀察他的臉,跟他的口音一樣很有異域感。撿起車裡喝剩的半瓶礦泉水一飲而盡,我小心地尋找著措辭。
"是一本叫一千零一夜的書裡的故事,我餓糊塗了,以為你是阿拉丁。"
"阿拉丁是誰?"
"只是個故事裡的人。"我發現自己開始頭疼,趕緊呻吟一聲靠在車窗上。他沒有再追問我,幾分鐘過後,我漸漸失去了知覺。
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裡輸液,那個怪人給我交了費辦完住院手續後就走掉了。
因為鄭子恆和他哥哥的事我請了很多天的假,回到學校後開始拼命地學習補課,其實也是不想讓自己閑下來傷心。大四的後半學期我們幾乎不怎麼上課,許多同學已經聯系好了工作單位。我一直打工的小旅行社業務很有起色,問我要不要畢業去做專職導游。雖然那裡接待的絕大部分是國內的旅行團,我所學的英語專業派不上什麼用場,但能賺錢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已經沒有了生活的目標,我現在只是單純的生存。
我所在的城市及周邊縣區風景名勝很多,最著名的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寺廟。其實它跟別的廟宇沒什麼區別,但因為跟一段有名的歷史典故有關,所以名聲在外,票價很高,要二百元。
寺廟的保衛室在一個偏僻的地方,有一個單獨進出的小角門。工作人員腦瓜很靈光,勾搭了我們幾個看上去比較老實本分的導游開始一起掙點小錢。只收游客一百塊錢,從角門偷偷放進去,然後一人五十平分。
干了快一年了平安無事,但是就在我畢業的前兩個月,市文物局的局長副局長和財務處長被查出集體貪污受賄,數額極其巨大。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番從上到下的清查過後,我們這些吃紫泥的蝦米也被揪了出來。
內外勾結侵吞國家資產,好像是這樣聽起來非常嚇人的罪名,我稀裡糊塗的被關進了看守所。
三十八.
看守所裡沒有想像的那樣恐怖,房間還算干淨,我這樣的新人也沒有挨打,更不用睡在馬桶邊上。他們甚至發給我一張銀行卡,家人可以把錢存進來在看守所裡刷卡消費。但是有一點很痛苦,不能與外界聯絡。
我是在校園裡被直接帶走的,當時嚇懵了,根本無法思考。進到看守所的第一天我徹夜未眠,擔心媽媽在每月固定的時間內見不到我會焦躁不安,而卷毛更可憐,還被我鎖在家裡。唯一的欣慰是我租的房子在一樓。
"你這樣的事可大可小,全看家裡怎麼運作了。"我旁邊的鋪上住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哥,打傷了鄰居被關進來的,已經在裡面呆了一個月。"弄好了三十七天之內出去就啥事沒有,弄不好要是被批捕就沒戲了。"
我想了想公安機關最有可能通知的人就是我爸,他們還不至於跑到療養院去刺激一個精神病人。果然,我進來的第二天他給我送來了換洗衣服,卡上也打進了伍佰塊錢。由於不讓與家屬會面,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去替我打點。總之沒抱什麼希望。
看守所裡的小賣部是管教家屬開的,我刷卡買了一包貴的離譜的香煙躲在角落裡偷偷抽了一支,管教也只是裝作沒看見。
"他能做到現在這些,"我心裡想。"也算不容易啦。"
裡面的日子很難熬,白天還好,坐在監室裡串珠子,據說是防止犯人胡思亂想。晚上我只能睡兩三個小時,其余的時間都在苦苦思索我的人生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下坡道,而且越走越窄。
貪小便宜吃大虧,我只總結出這麼一條。還有,人要倒霉,沒辦法。
被關了三十五天的時候我徹底斷了念想,其實之前也沒報什麼希望,只求別被判的太久。我不是很懂法律,只是聽同監室的犯人說就怕趕點兒,比如說嚴打的時候在街上搶個蘋果說不定也會被判個五年十年的。我只能苦笑,要不是因為趕點兒,我干的這破事頂多被罰款,怎麼也不會弄得這樣凄慘。
做好了被判刑的准備,心裡空蕩蕩的反而睡得著了。可誰料想我卻在三十七天的頭上被放了出來。抬手擋住刺眼的陽光,我拎著一袋被退回的私人用品,看著街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行人精神有點恍惚。我找了個背陰的地方慢慢蹲下,從裡到外都無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自由。
"辛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四下裡張望一番,看到陳雨晨的媽媽探出車窗向我招手。
"阿姨。"我木呆呆地叫了一聲。
"上車吧,先跟我回家去。"這時一個看上去很機靈的小戰士從駕駛席上跳下來替我拉開了車門。
"您怎麼知道我……"我語無倫次地嘟囔著。"我得先回家去看看卷毛……"
"就是晨晨送我的那條狗。"
陳媽媽輕輕嘆了口氣,看我的眼神挺復雜,有點埋怨,又有點心疼。
"好吧,不過咱們得快一點。你叔叔不方便來,在家裡等久了會發脾氣。"
把家裡尋了個遍,確定卷毛應該是順著窗戶外防護欄的縫隙跳出去了,我長長舒了口氣。
只要它還活著,我們一定會再相遇。
剛進家門我就被陳媽媽推著上樓去洗澡,聽動靜陳爸爸好像正在廚房裡忙活。我用雙手捂著臉在噴頭下足足站了有十分鐘,才鼓起勇氣穿好衣服下樓。
陳雨晨的父母坐在餐桌邊上看著我,桌子上是熱氣騰騰的餃子和好幾盤涼菜。我穿著陳雨晨的運動服,在離他們兩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房間裡冷氣很足,而我卻兩股戰戰,汗流浹背。
"叔叔,我……"我的兩只手緊緊貼在褲子上緊張地說不出話。雖然陳爸爸只穿著便裝襯衣,但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凌厲之勢壓迫的我喘不過氣來。
"謝謝您把我弄出來。"
陳爸爸默不作聲。我越發站得溜直,今年二十三了後脊梁就從沒這麼挺拔過。
"先讓孩子吃飯。"陳媽媽偷偷打量丈夫的臉色,衝我飛快地吐了下舌頭。
"我想先抽他一頓。"陳爸爸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又不是你兒子,你憑什麼抽人家孩子。"陳媽媽撇了撇嘴。
"男人說話女人不許插嘴!" 陳爸爸突然把筷子狠狠摔在桌子上。
我哪見過這樣的爹啊,嚇得腿都軟了,差點跪地上。
三十九.
這頓飯吃的我戰戰兢兢,最後也沒嘗出餃子是什麼餡兒的。吃飯時說話不禮貌,悶頭撮又顯得沒教養,我急出一腦門子汗,只吃了半盤趕緊撂筷子。
"叔叔阿姨我吃飽了。"
"咦?"陳爸爸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我。"我包的餃子一向最受歡迎,你怎麼就吃這麼點兒?"他突然指著陳媽媽:"不會是你和晨晨合伙騙我好讓我一直做飯吧?"
陳媽媽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
"叔叔!我只是吃急了歇一歇。"我見陳爸爸的表情有點尷尬,趕緊又抄起筷子。"特好吃!我從沒吃過這麼香的餃子!"
"瞧瞧這可憐孩子。"陳媽媽笑得不依不饒。"說話都昧良心了……"
陳爸爸也樂了:"辛然你別理這個瘋丫頭!等吃完了咱倆出去走一走,我有話跟你說。"
"你的事我們知道得太晚。你們的一個高中同學無意中在電話裡跟晨晨說起,那時你已經被關進去半個多月了。"晚飯時分,部隊大院裡沒什麼人,我和陳爸爸順著院牆邊的樹蔭溜達著說話。
"雖然你免予起訴現在放出來了,但學校那裡我托人去打聽了一下,他們好像已經向教委提出申請開除你的學籍。"陳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表情很嚴肅。"你們學校這兩年名聲太壞了,去年有女學生賣
淫被抓,今年又出了你這檔子事,做這樣的決定也不難理解。"
他口中說的女學生其實就是學姐,在一次掃黃打非的突擊行動中她被警察抓了個現行,當時她正和一個老外滾在床上,還嗑了藥。
真沒想到,我們倆居然殊途同歸了。
"叔叔您不用難過。學校開除我是意料之中的事,能不進監獄我就已經是萬幸了。"我說的是真心話,被關了這麼些天,天底下還有什麼比自由更可貴呢?
"你阿姨特怕你想不開,不過我覺得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會挺過去的。"陳爸爸拉著我坐在單杠旁的石凳上。"有沒有覺得委屈?覺得自己怎麼這樣倒霉?"
我好像無法對他撒謊,點點頭。
"可我覺得你自己也要負一部分的責任。如果你把這些都歸結於社會的不公和自己命不好,我覺得這三十多天的罪你就白受了。"
我低頭不語,但心裡不是很服氣。只是沾了點公家便宜的小老百姓,為什麼要遭受和那些貪官污吏一樣的待遇------要不是陳爸爸有地位有門路,我就會因為區區幾千塊錢進監獄呢。這世道哪有什麼公平可言?
陳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站起來抓住單杠很輕松地做了個引體向上。
"有空的時候多想一想,等你想明白了就長大了。"
無法拒絕陳雨晨父母的好意,我在他的房間住了一個晚上。躺在他的床上,雖然寢具都是新的,我的鼻腔裡還是充滿了他的氣息。盡管幾年前我們不歡而散後再沒有聯系過,這次他仍舊選擇和當年一樣,拉著我沒有放手。
我想他一直是愛著我的,雖然不是我所期望的那種。
大概晚上九點鐘的時候房間裡的電話響了,十幾秒鐘過去陳爸爸他們也沒有接,我突然意識到應該是陳雨晨打給我的。有點不安地拿起話筒"喂"了一聲,電話那頭長久地沉默著。
"我沒有挨打,也沒有挨餓。"我輕輕地說。"現在一切都好。"
"我爸跟我說你被開除學籍的事了。你別著急,先在我家住著,我再有一個多月就回去了。"陳雨晨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渾濁,像感冒的那種鼻音。"我九月份准備參加咱們市的招警考試,你等著我。"他頓了頓,好像下了某種決心似地說。
"以後誰都別想再欺負你,我也絕不會讓你再遭罪。"
我抱著話筒默默流淚,仿佛又回到了十八歲的時候在陳雨晨面前一邊哭一邊吃冰激凌。然而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鄭子恆的死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愛有的時候就是放手。
就像鄭子恆雖然舍不得我,可最終還是要選擇離我而去。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悄悄離開了陳雨晨的家。走出部隊家屬院,寂靜的公路上浮著一層薄霧,偶爾有車經過,轟隆一聲,路邊楊樹上的鳥兒就被驚得四處亂飛。我深吸了一口氣跟著它們奔跑起來,不知到哪裡去,心裡卻並不悲傷也沒有傍徨。
即使只為了兩個長眠於地下的人,我也必須像這樣一直奔跑下去。
上半部份應該是結束了,下部是辛然雨晨阿拉丁的故事,歡迎收看。
現在是廣告時間。
四十.
回到租住的家第一件事就是跟鄰居打聽有沒有見到卷毛。隔壁的老太太說開始的幾天看到它把小腦袋探出防護欄張望,還跟路人作揖,也有人覺得好玩兒喂它吃的。後來不知怎的就沒了蹤影。
"你去哪兒了?"老太太有點埋怨。"我敲了好幾次門想提醒你關好窗子別讓人把狗抱走了,可你一直不在。"
我身上還有兩三千塊錢,應該能挺一陣子,於是決定什麼都不做先去找卷毛。因為貼尋狗啟事需要照片,才想起來手機不但沒電還欠費。去小賣部買了張充值卡,我一邊充電一邊翻看短信。
"不知道你出什麼事了一直不開機,想告訴你卷毛跑到我這裡來了。總之放心,我會一直替你養著。"看號碼是原來小區寵物店的大個子老板。
我抱著又干淨又健康的卷毛高興地痛哭流涕,它舔我我也舔它,心裡一下子豁然開朗。沒錯,差兩個月就到手的大學文憑沒了,導游證被吊銷而且不能重考,可這又算得了什麼!我又膽小又笨拙的小卷毛身處絕境時都知道穿過大半個城區去到一個最安全最容易被我找到的地方,我又怎麼能被這些挫折嚇倒!
不想再給陳雨晨的父母添麻煩,更不願他回來後找到我-----自尊心作祟也罷,還是怕到時候自己又起了不應該的念想也好,反正我只想一個人熬過這段最艱難的日子。
損失了三個月的租金退掉房子,換了手機卡,我拍了一張帶博士帽的假畢業照送給了媽媽,背著卷毛提著簡單的行囊開始了新的生活。
城市的西北角有一個街區叫做霓虹綠洲,這裡有著最安靜的白天和最喧鬧的夜晚。我在一家老外光顧比較多的酒吧找了份侍應的工作,薪水一般,但可以免費帶著卷毛住在老板家狹小的閣樓上。
"攢夠了錢咱們就出去玩兒兩個月。"我把卷毛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和它說話。"花完了再掙。反正你哥我現在最愛的就是自由。"
周四的晚上我輪休。閣樓上太憋悶了,我帶著卷毛出來散步。這是卷毛一周內最高興的時候,不但可以一直溜達到半夜,還能吃到它最愛的土耳其冰激凌。坐在路燈下的馬路牙子上,我一只手拿著冰激凌讓小卷毛舔,一只手托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著街道上的風景。濃妝艷抹的流鶯,小心翼翼湊過去搭訕的嫖
客,又酷又帥飛馳而過的機車少年,緩緩行駛著隱進黑暗中的各色豪車。
這一切讓我感到安心------世界上有許多人和我一樣正在暗夜中行走。
"困春心,游賞倦……春那,有心情那夢兒還去不遠。"我嚇了一跳,手中的冰激凌掉在地上。大半夜的燈紅酒綠中有人捏著嗓子唱昆曲,真不是一般的驚悚,卷毛連剩下的冰激凌都不吃了嗖地縮到我懷裡。
一個穿皮裝的窈窕女子歪歪斜斜地從馬路對面晃了過來,一邊咿咿呀呀地哼著一邊左顧右盼。我仔細看了看,心裡暗罵了一句"我靠!"
甚是惱火。
憑什麼你們一個個的喝醉了酒總能遇見我,而老子要是喝多了就一准兒掉臭水溝!
"我從良了。"蝦姐趴在吧台上喝了一口蘇打水,打了個嗝兒。"不過馬上又要破產了。"
蝦姐經營的小酒吧裡沒有一個客人,兩三個姑娘擠在角落的沙發上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我們。我費了好大的勁兒終於聽明白:喬哥和手下的一個女孩子結婚回了老家,蝦姐她們也洗手不干,姐兒幾個湊錢盤了一間酒吧,但經營不善已經欠了兩個月的房租。
"她以為自己是花魁碰到了賣油郎,結果被個學生仔白眼狼卷包兒跑了。"有個小姑娘趁我上廁所的時候悄悄跟了過來,忽閃著一雙缺心眼兒的大眼睛。"現在天天醉的人事不省,就等著高利貸上門找她算賬呢。"
我推開洗手間的門,看她還站在那盯著我,有點別扭。
"大人撒尿小孩兒不許圍觀。"
"切!"小姑娘不屑地撇撇嘴。"你還能長兩個JB不成。"
我忍不住抬腳去踹她,她一邊躲閃一邊神秘兮兮地說:"你是她老相好吧?快想想轍唄,高利貸可凶可凶呢。"
四十一.
天太晚了,卷毛屁顛兒屁顛兒地跟著那個叫做小苞谷的女孩子去睡覺,我只得寄宿在酒吧逼仄的沙發上。大概凌晨三四點鐘的光景,蝦姐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睡衣鬼魂一樣飄到我跟前。她沒有說話,靜靜地蹲在沙發旁邊望著我。我屏住呼吸,以為她在夢游。
"小混蛋!"她突然抬手抽了我一個嘴巴。"你今年應該大學畢業了,為什麼會跑到這個鬼地方來?別告訴我酒店裡的傳聞都是真的,你和那兄弟兩個一起在床上鬼混,後來他們倆拋下你去死你就這樣糟踐自己……"
"噓!"我欠起身捂住她的嘴。她的情緒有點失控,胸腔裡像拉著一個老風箱在呼呼作響。"安靜。我只是有點倒霉罷了,別說得那麼不堪。"
她的身上還散發著酒氣,渾濁的眼睛賭氣一樣地瞪視著我。我起身給她倒了一杯冰水,看著她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我套上長褲,坐在沙發上正四處尋找上衣,冷不防突然被她緊緊摟在懷裡。
我已經不能再和女孩子做 愛了,但這並不妨礙我喜歡她們。她們的心通常像她們的身體一樣柔軟,一樣的包容。蝦姐無所顧忌地伏在我的肩膀上慟哭,淚水順著我赤
裸的後背不斷滴落。我輕輕撫摸著她亂蓬蓬的短發,知道她只是在盡情宣泄自己的悲傷。
接下來的幾個白天我犧牲了慣常的睡眠時間,在蝦姐酒吧的四周閑逛試圖找出症結所在。盡管周圍的店白天都關著門,我還是從名字和裝潢看出來都是些小資情調的有固定客源的地方。
"你跟他們一樣怎麼可能賺錢呢?"我有點無奈。"做生意要是裝B那可是純和自己過意不去啊。"
"原來的店主就是這樣經營的,生意挺好。"蝦姐有點委屈。"你總不能讓我開妓 院吧?上次嚴打時差點把我抓進去,犯法的事我可不敢再干了。"
一個落雨的午後我赤著腳抱著本子坐在酒吧的沙發上打字。我給自己衝了一杯咖啡,摻了些店裡的威士忌,雖然年紀輕輕的喝這種東西感覺很滄桑,但這勾起了我心底溫暖的回憶。
"我很棒吧?"我問趴在地上的卷毛。"那家伙只會起草同居協定,我可是在擬定一份計劃書。"
卷毛懶懶地抬頭,不置可否。
後來那個傳說中很凶的高利貸就出現了。黑鐵塔一樣又高又壯,胡茬泛著青,額頭上還有個又長又亮的疤痕。他啥都沒干只是在門裡一戳,一聲尖叫小苞谷轉身就跑。最可恨的是卷毛,根本沒明白狀況,聞聲跟著小苞谷就滾了進去,看都沒看我這個主人一眼。
"我現在沒錢,能不能再緩緩。"蝦姐倒是很鎮定,走上前去有點費力地抬頭望著他。
高利貸低頭看了她半晌,突然直直地向我走了過來。
"又找了一個?還不夠給白眼狼填肚子的,拿啥還?"
"這是我弟。"蝦姐跟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說。
高利貸半信半疑地望向我:"上次也說是你弟……"
高利貸走後我趴在沙發上笑得腰都軟了。"還個球債啊,你嫁給他不就都結了。"
"神農架野人似的,比沙子石頭還粗還硬的人,要嫁你嫁!"蝦姐沒好氣地在我身邊坐下。"你那個什麼計劃到底行不行啊,我可是硬著頭皮又跟他借了兩萬,再不成可真要重操舊業啦!"
"聽明白了沒有?願意說什麼不要臉的話都隨他們,你們就只管笑。摸摸索索的能忍就忍,不過記得要額外加錢。"酒吧重新開業前夕我對著幾個兔女郎打扮的小姑娘訓話。
"明白!我們店就是以吸引中年猥瑣膽小大叔為主,讓他們看得著摸得著就是吃不著,心裡癢得很所以老想來對不對辛然哥?"一個機靈的女孩子挺胸出列。"我在電影裡看過,把小費都塞在乳
溝或絲襪裡,讓他們噴鼻血,血流多了腦子一迷糊就剩下掏錢了。"
"嘖嘖!"蝦姐咋舌。"現在的小姑娘。"
我很滿意,抬眼看到小苞谷一臉的迷糊,心裡又有點不放心。
"你呢,你明白了嗎?"
"好像明白了。"她回答的有點勉強。我越發的狐疑,趕緊充當客人讓她演示一下。
"算了你看著我,照葫蘆畫瓢你總會吧?"小苞谷站著不動裝死,機靈姑娘看不下去了做示範。她伸出一只手搭住我的肩膀,笑得純樸又甜美。
"叔叔看上去很辛苦哦,快坐下喝一杯放松放松。男人養家不容易,下了班就要對自己好一點。"
我一陣惡寒,趕緊回頭去瞪小苞谷,心說你個外強中干的笨丫頭,看我撒尿的勁頭呢?小苞谷一臉苦相地挪過來,憋了半天,把手搭上了我另一個肩膀。
"叔,我要說的和她一樣……"
"你媽的!"我開始滿屋追著揪她的兔子尾巴,蝦姐她們在後面笑作一團。
盡管卑下,盡管艱難,跌落人生谷底的幾個人,還是開始互相扶持笑著向上攀爬。
四十二.
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把握,但直覺告訴我這樣的夜店一定會有市場。咬牙堅持過第一個月,生意果然開始有了起色。蝦姐說我有干這行的天分,放到古代的話可以當一個成功的大老鴇。我不覺得她是在誇我。
麻煩也不少。醉酒鬧事的,收保護費的,勾搭小姑娘出台的,就我一個男人應付不來。我想了個餿主意,拎著店裡為數不多的一瓶真酒上門去管高利貸叫姐夫。姐夫看小舅子越看越順眼,笑起來那叫一好看,弄得我下半身發熱,很想上了他。
雖然蝦姐不情願,姐夫的作用還是立竿見影。沒了亂七八糟的麻煩事,我開始規劃店裡下一步的發展。但是小苞谷這個不省心的孩子,有天晚上突然不見了,徹夜未歸。
小苞谷其實是個很仁義的女孩子,爸爸因病去世了,她十幾歲就輟學出來養活啞巴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小弟弟。她性子很直,楞頭磕腦的樣子不太討客人喜歡,到手的小費自然比別的女孩子少。蝦姐整天在吧台裡呆著,慢慢發現有一個客人和小苞谷走得很近,覺得不是很放心。
"就是那個戴眼鏡的。"有一次她偷偷指給我看。是個略略發福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頭發很稀少但梳得一絲不苟,進來後總是坐在角落裡眼睛跟著小苞谷的身影轉。我悄悄地跟著他出去過一回,他的黑色別克車停在很遠的地方。
這種人應該去街道的另一端那些高檔的夜總會或私人會所的,頻繁出現在我們這種小店,只有一個原因:他有見不得人的愛好。
"不許出台聽見沒有。"我嚴厲地警告小苞谷。"有些錢好掙但是得拿命換。"
"那是個好人!"小苞谷不服氣。"像我爸。"
我氣得想扇她,進到這裡的男人都是孩子他爸,犯不著來夜店找閨女。沒等跟她細細掰扯,她就出事了。
早起我帶著卷毛出來遛彎,發現她被扔在酒吧門口。臉腫的看不出五官原來的樣子,抱回房間蝦姐解開衣服一看,渾身被掐的青青紫紫,到處都是牙印兒。褲兜裡塞著幾百塊錢。
"剛開始的時候他讓我綁他,用小鞭子輕輕抽他,後來他就要綁我,我不願意他就打我……"小苞谷抱著蝦姐抽泣,請了個私人婦科診所的醫生看了,說陰
道也有撕裂傷,肯定是被器具弄的。
"這是個老手,傷都不致命,自己養養就能好。"醫生搖搖頭向外走。"他抓住了咱們干這行的心理,這些傷找警察得不償失。"
"咱不吃這個啞巴虧。"蝦姐坐在睡著了的小苞谷身邊,憐愛地摸著她的額頭。"姐姐給你做主。"
"找姐夫收拾那個畜生!"我以為蝦姐也是這樣想的。
"小瞧你姐姐我了。"蝦姐冷笑。
剛犯了事,那畜生暫時哪個店也不敢再去。但是惡習難改,他會打流鶯的注意。蝦姐很冷靜地分析,穿著超短皮裙高筒靴夜夜出去站街。我不放心,偷偷去找姐夫。
"她性子倔著呢。"姐夫缺心眼兒,居然一臉的驕傲,這樣的智商還干高利貸,不知會不會算錯賬。"你和她一起站,我在後面跟著。"
原來是個腹黑。
我寧死不刮腿毛穿絲襪和裙子,最後他們給我整了條緊身皮褲和高跟皮靴。為了掩住襠裡鼓鼓囊囊的一堆,我套了一件肥大的真絲白襯衫。假胸假發的一捯飭,不仔細看就是一大洋馬型的傻妞兒。
就為我遭的這份罪,找到那畜生我打不死他。
不知第幾天,反正我的腳脖子都要斷了的時候,那輛熟悉的別克車停在蝦姐的身邊,蝦姐湊上前去,我不遠不近地跟著。
"你多大?"他的聲音斯斯文文的,很是和氣。
"十八。"蝦姐不顯老,還畫著濃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帶點花樣的玩不玩?雙倍錢。"
"這我姐們兒比較擅長,三人一塊兒好不好。"蝦姐向我招手。我扭著腰踩過去,手背掩著嘴假裝嬌羞,隨意地站在旁邊的陰影裡。
"上車。"那人擺頭。我向身後望去,姐夫居然沒在,後來才知道他只是去街角撒泡尿的功夫。
車子向街道另一端駛去,蝦姐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和他搭訕。我獨自坐在後座,摩拳擦掌很是興奮,根本不覺得危險。
車子泊進了一家私人會館,很低調的建築只有在兩個仿古燈籠上面印著"泰和"兩個字。我是後來才知道這個會所裡聚集了一些什麼樣的人,那時根本沒有去想這個人為什麼敢大喇喇地帶兩個妓
女進來玩性 虐。
穿著講究的小弟接過車鑰匙微微鞠躬,看都不看我和蝦姐一眼。我們跟著那個男人進入大廳,居然沒有人招呼。
"這裡到處倒是攝像頭。"那人在電梯裡衝著我們微笑。"不過房間是私人的,要經過客人允許才會開。咱們可以放心玩兒。"
進了房間鎖上門,我第一件事就想踢掉腳上的高跟靴子。
"你不是一直想上衛生間嗎?"蝦姐衝我使了個眼色。"先生我們先開始吧。"她和那個男人相擁著走進了臥室。
我脫掉高筒靴,拿掉了假胸和假發,用涼水洗了把臉,打開衛生間的門側耳傾聽。臥室裡那個男人已經像匹種
馬一樣噅噅兒地叫了起來。我悄悄推開臥室的門,看到蝦姐只穿著內衣和吊襪帶,手裡舉著條小鞭子。
那畜生雙手高舉被綁在床頭,渾身一 絲 不 掛,醜陋的性 具已經挺立起來。
"輕輕地打寶貝兒。"他閉著眼睛,聲音又尖又細,我感覺全身像被蟲子爬過一樣。
我衝過去拾起地上的襪子堵住他的嘴,他猛地張開眼睛看到我的樣子,驚愕的眼珠子都冒了出來。蝦姐揮動著鞭子專揀他的腿間抽下去,他疼得在床上一下下地扭動彈跳,像離了水的鯰魚。
我嫌那個小皮鞭不解恨,去抽他褲子上的皮帶。他褲兜裡掉出一個錢夾,我拾起來打開,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張全家福。大概是這個男人年輕時的照片,一個小男孩兒坐在他和一個年輕女人之間有點好奇地微笑。
我記憶深處的某種恨意被喚醒,推開蝦姐跳上床騎在那人身上揮拳猛揍他的臉,掐他的脖子往死裡整他。蝦姐被我的狂暴嚇壞了,衝上來用力拉我。
"教訓他一頓就行了,會出人命的!"
有人衝進來的時候我仍然沒有停止,被幾個人扯下來狠狠踩在地上。床上的男人恢復了自由,聲嘶力竭地喝罵:"打死他們!給我打死他們!"
"先生請您冷靜。"抓住蝦姐的打手冷冷地說。"這地方海逸哥說了算。"
屋裡突然靜了下來,我覺察到有人輕輕走近我,在我身邊蹲下。
"什麼人啊,會來這裡搗亂。"一口艱澀而清晰的普通話。
四十三.
踏在我身上的腳撤了下去,有人揪住我的頭發輕輕向上拉。我最先看到的是他敞開的衣領下一條銀色的鏈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小心地將那條鏈子轉了兩下,果然,一只蛇形的小匕首垂在了他結實的胸前。
"你的神燈和飛毯呢?阿拉丁。"我輕聲問道,不由感嘆命運的神奇。
"何老板,今天絕不能饒了這對狗男女!"老畜生裹著床單跳到地上狠狠踹了我兩腳。"尤其是這個變態,他男扮女裝和那個婊
子合伙勒索我,不給錢就打我,你看……"他撩開身上的床單,突然覺得不妥又圍上了。
"起來。"阿拉丁沒理他,用腳尖輕輕踢了我一下。我忍痛爬起來,看到他抱著雙臂用一種玩味的眼光上下打量我。
"你這次又餓糊塗了?怎麼一次比一次沒長進。"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光著腳,赤著上身,下 體被緊身的黑色皮褲勒得跟芭蕾舞演員似的。
"阿拉……"
"我叫何海逸,是這的老板。這位先生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胡說!"蝦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神色變得非常緊張。"他把我店裡的一個小姑娘禍害了,我和我弟只是教訓他一下。我們不知道這是何老板的地盤,冒犯了。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臭 婊 子你還敢血口噴人!"老畜生衝過去就要打蝦姐,我剛要攔著,雙手不知怎的一下子被何海逸擰到身後,疼得我"啊"的一聲大叫。
"還敢撒野!"他又加了把勁兒,我踮著腳尖氣兒都不能喘了。
"海逸哥,你看。"何海逸的一個手下從衛生間裡拿出了我扔在那裡的假發和假乳。"他們說的小姑娘的事我們不清楚,剛才這位客人是按了突發事件的警鈴我們才衝進來的,剛好看見他們正在對這位客人施暴。"
"知道了。"何海逸放開我走過去拍了拍老畜生的肩膀。"不好意思讓您受驚了,以後有這種情況記得早點通知我們。您現在先和我的人去看私人醫生,放心養傷。至於這兩個,"他看了看我和蝦姐。"您會得到滿意的結果。"
"都是我的主意,跟我弟沒關系!"蝦姐突然大叫起來,表情特別凄厲。"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何老板求您放了我弟。今天晚上的事您心裡明鏡兒似的,別把事情做得太絕!"
"對不起小姐,壞了規矩我們的生意就沒法做了。"何海逸這樣說著卻一直盯著我的臉。"不是你姐吧?我怎麼覺出點生死鴛鴦的味道呢?"
"如果我聽她的話放了你,你就安心做縮頭烏龜了?"
何海逸大概為了吐字清晰,語速很慢。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渾身冰冷。我想起他在墓地裡輕松地教我如何割斷喉管,不敢想像蝦姐落到他手裡會是什麼樣子。盡管心裡怕得要命,我還是俯身撿起蝦姐的裙子和上衣。
"讓我姐把衣服穿上,放她走。"我的牙齒有點打戰,但有些話卻是一定要說,有些事必須要做。"何老板你要是個男人就不要欺負女人,都,都衝我來。"
何海逸和他的手下放肆地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去讓馬姐找間空屋子把這女的關一宿。"何海逸退後幾步悠閑地坐在沙發上。"怎麼樣,英雄?不後悔的話我們可就要開始了。"
尖叫掙扎的蝦姐被人架了出去,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我還能隱約聽見她在放聲大哭。
"海逸哥,要哪樣的打法兒呢?"幾個打手活動著手腕嬉皮笑臉地朝我圍了過來,我趔趄著向後退,覺得自己今天晚上要玩兒完。
"先把他那條不男不女的褲子給我扒了,我看著就尿急。"何海逸突然沉下了一張臉。
四十四.
幾個混蛋把我當做貓腳墊下半死的小老鼠肆意耍弄。其中兩個人把我按在床上,另兩個開始費力地扒我的褲子。
"據說意大利的法律規定如果事發時女人穿的是緊身牛仔褲就不能認定為強
奸,看來很有道理嘛。"他們一邊調侃一邊扯開我褲子的拉鏈。從橫七豎八的胳膊腿的縫隙望出去,何海逸十指交叉抵在唇上,似乎很享受我的窘態。
老鼠越是掙扎恐懼貓越是滿足,我懂得這個道理。
"放開我!"我大叫了一聲。"我自己脫!"
打手們面面相覷地笑了:"哎呦海逸哥,這小子不錯啊!"他們放開我,看著我走到何海逸的面前褪下褲子。
我沒穿米老鼠的內褲,和我一起穿的人已經遠去;超人的內褲我也不會再穿,嘲弄過它的人已經長眠。穿著像現在這樣黑色的緊身平角內褲,我可以毫不畏懼地站到人潮湧動的市中心廣場上去。
"人渣!"我把褲子狠狠摔在何海逸的頭上。"那個老畜生是人渣,你們也一樣!"
有時候,憤怒可以戰勝恐懼。
何海逸沒有動,他的手下替他拿掉褲子,我發現他居然低著頭在那裡笑。
"沒錯,那樣對待女孩子的人是人渣,哪怕對方是妓
女。"他拾起地上的假發和假乳慢吞吞地走到我面前站定。"你滿可以在大街上揍他,把他拖到角落裡閹了他,當然要是在我的家鄉,會把他弄死直接扔到河裡去。但是你看你做了些什麼?"
他突然揮動手中的東西用力地抽我的臉。
"把自己弄得像個人妖,縮頭縮腦地跟在個女人後面還有臉和我說什麼男人!"
我閉著眼睛躲閃,冷不防被他一腳踹翻在地。
屁股上一涼,等我意識到被人剝掉了褲衩,不由得像個女人一樣尖叫起來。
大概罵了他"變態、混蛋、瘋狗"一類的話,但這絲毫也不能減輕我的羞恥和疼痛。就是從這一刻起我深深地恨上了何海逸,決定跟他死磕到底。
因為他破壞了我一直以來對於被人打屁股的那種美好向往-----那種暖洋洋毛茸茸略帶愧意的私密的愛的懲罰,現在變成了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赤 裸 裸的羞辱。
"阿拉丁我X你媽!"被人牢牢地按在沙發扶手上,我把臉埋在坐墊裡哭著大罵。"有本事你殺了我……"
"我可舍不得殺你。"何海逸扔掉手裡的小鞭子,在我紅腫的屁股上使勁拍了一掌。"我留著你還有大用處呢。"
"哥,我覺得咱活著挺沒勁的。"小苞谷躺在蝦姐房間的大床上,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嗯,說得有理。"我光著腚趴在她旁邊,屁股上塗了厚厚一層藥膏,只在腰間搭了塊兒遮羞布。
"你看我,親媽死得早,爸又沒了。想好好學習吧腦子笨,做小買賣呢腦子笨,豁出去了出來賣腦子還是不夠使……"
"行了行了。"我不耐煩地打斷她。"你根本就沒長腦子。"
"你聰明,還大學生呢,還不是讓人打的跟猴屁股似的……"
"都給我閉嘴!"蝦姐端著兩碗蓮子羹走進來,怒氣衝衝地打斷我們。"老實呆著,都是撿了條命回來還不認便宜。"
蝦姐說的不無道理。何海逸很有來頭,是大佬何尚軍的干兒子,他八年前從中緬邊境邁扎央小鎮的賭場裡帶回來的。
"那個泰和會館。"姐夫提起來表情很復雜。"官商勾結,強強聯合,就是個金子做的拳頭。你們能從拳頭底下全須全尾地出來,不容易啊。"
"我們是兩只小臭蟲,人家不屑於碾死,讓我們從指縫裡溜出來。"蝦姐氣餒地說。
"士可殺不可辱!"我把空碗重重放在床頭櫃上,狠狠地自言自語。蝦姐和小苞谷互相看了看,沒理我。我這樣子已經三天了。
"我就辱你了怎樣?"我屁股上的肉抽搐了兩下,這口音太他媽熟悉。"有能耐你也辱我。"
"你這個人,怎麼隨便闖進人家裡?"蝦姐氣憤地說。"這也太欺負人了!"
何海逸穿著肥大的灰色運動褲和白色的運動帽衫在狹小的屋子裡轉了兩圈,皺著眉扒拉開頭頂晾著的女人內褲和胸罩坐到我身邊。
"穿上衣服跟我走。"
四十五.
酒吧的後巷臨著一條旱河,雨季已過,裡面充塞著各種垃圾。我跟著何海逸沿著河邊慢吞吞地走,只覺得他的白上衣特別刺眼。
"這麼多年了我還是不適應這裡的氣候,太干了。"他無意識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轉過身看著我。"也許我還是應該回到邁扎央去。"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想要對我表達些什麼。
"不用,你只是缺乏適當的滋潤罷了。"我掏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屁股上的疼痛好像緩解了不少。"比如唾液和精 液。"
我嘿嘿地笑起來,覺得自己說話的方式越來越像鄭子恆。
"我上次應該抽爛你的嘴。"何海逸皺起了眉頭。這時一個收泔水的人開著輛三輪摩托經過我們身邊,顛簸的路面讓大桶裡的泔水突然濺了出來。他猛地把我拽到了身後。
"哎。"我指了指他身上的幾處污跡。"你怎麼不把人弄死扔到河裡去?你們不就是這樣囂張的惡棍嗎?"
看得出何海逸在壓抑自己的怒火,這讓我很開心,開始琢磨起他此行的目的。想著想著就往歪處去了。
我的那啥其實挺不錯的,難道他打著打著就……呸呸呸!
"我媽媽是泰國人,在我四歲那年嫁給了一個拳師。十六歲的時候我離開他們到邁扎央的賭場裡做打手,三年後遇到何尚軍。他賭贏了錢卻生了一場大病,我一直照顧他。後來他要回中國,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何海逸找了一段干淨的護欄靠在上面,有點厭惡地拿掉我嘴上叼的半支煙扔到河裡。
我對他的身世挺感興趣,不過聽起來好像哪裡不對勁兒。
"難道你媽媽喝了女兒河裡的水?"
"女兒河是怎麼回事?"像上一次聽到阿拉丁一樣,他又迷惘了。
"我的意思是你的生父呢?就是親爹。"
"不知道。據我媽媽說他是個中國人。"他平靜地望著我。"所以我就跟著何尚軍來到了這裡。"
"可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我困惑地仰起臉。"我不可能是你爸爸,因為我比你小。"
"總有一天我會把你這張欠嘴給堵上。"何海逸恨得咬牙切齒。"讓你吃喝拉撒都走後門。"
我趕緊閉嘴。
"我來這裡八九年了,中文說的還可以,但是始終認不得太多字-----一看見復雜點的漢字就頭疼。我的秘書前幾天回家生小孩兒去了,你要不要來做?"
"為什麼找我?"我警惕地看著他,覺得這是個陰謀,可我也沒有啥讓人惦記的本錢。
"你是我在這見到的最有趣的人。"何海逸終於有了一點笑模樣。"這兒的日子很無聊,我總有一天會離開。但離開之前,我想讓自己生活的更有意思一些。"
"你就不想讓自己生活的好一點嗎?甘心你的下半輩子都和一群女人擠在那個小鴿子籠裡做個吃軟飯的?"
他最後一句話刺痛了我。蝦姐的酒吧目前一個月的淨利潤只有萬把塊錢,我只管進貨看攤兒,確實有吃幾個姑娘軟飯的嫌疑。
大概是看出了我一瞬間的猶疑,何海逸接著利誘我。
"大富大貴保不了你,畢竟我也只是給干爹打工。但過上尊嚴體面的生活還是沒問題的,絕不會比你跟著鄭家兄弟的時候差。"
"你說什麼?"我一字一頓地問道,不知不覺間攥緊了拳頭。
"你們的事有段時間在會所裡傳的很……"何海逸顯然在尋找合適的措辭。"不過上次我替干爹給他的父母上墳時看到你躺在鄭家兄弟的墓前,突然有種感覺那些傳聞也許不是真的。"
"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呢?"我挑釁地揚了揚頭。"沒錯,我們三個住在一起,相親相愛。你現在還想我去做你的秘書嗎?"
"我對你的過去不感興趣,以後做好你份內的事就OK。"
"是嗎?"我不禁冷笑。"我還以為你想睡我呢,原來是這麼高尚的意圖啊,居然是想讓我自立自強。"
"我從小跟著繼父練習泰拳,所以今後你有兩點要搞清楚。"何海逸突然抬手輕輕扶住我的肩膀。
"無論對男人女人我都不感興趣,那會影響我出拳的速度和力量。"
"還有就是不要隨便惹惱我,你會死得很慘。"
四十六.
蝦姐惴惴不安地站在酒吧的後門處等著我,眼神看著讓人有點揪心。被關在泰和的那一晚她因為自責和擔心差點瘋掉,回來後總是對著某一處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
"去吧。"她把手指伸進自己的頭發裡狠狠抓了一把。"好歹上了這麼多年的學,鳥語說的那麼溜,窩在我這兒太憋屈。那個地方不是金子做的拳頭嗎?你機靈一點找根靠譜的手指頭抓牢了。這幾天我總算想明白了,世上大多數人的命運都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裡,姐不求你能成為那些人裡的一個,只要不跟棵草似的讓人隨便欺負就成……"
重逢之後蝦姐變了好多,愛哭,眼睛裡也沒了往日的神采。她所從事的沒有前途的職業固然是症結所在,可所有卑微的小人物何嘗不是這樣在無望中迅速老去。
"誰的手指頭也不能指望。"我想。"再高再大的樹也有倒下去爛掉的一天,而離離原上草,春風吹又生。"
何海逸寬大的老板台上面空空蕩蕩的,甚至連一台電腦都沒有。辦公室裡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靠牆擺放的一排排的監視器。
"我要電腦做什麼?客戶資料是高級機密,在我干爹那裡。財務公關辦公室一應俱全也不要我操心。"自打我一進門何海逸就對著我微笑,看上去心情不錯。
"你平時都干些什麼?"
"替客人們解決各種問題,其中就包括收拾你這樣的小老鼠。"
"那做你的秘書有什麼用?給你讀老鼠藥的說明書?"我覺得自己被他耍了。
"差不多。你來以後我們准備買點進口的老鼠藥,你可以給我念一遍中文,再念一遍英文。"
我終於明白了何海逸為什麼說有一天會離開這裡。他千山萬水的來到這裡又有什麼意義呢?所謂私人會館和賭場沒什麼區別,而他這個名義上的老板,也不過是個高級打手。
作為高級打手的狗腿秘書,我先被派去學車考駕照。回來後也沒什麼事做,就每天晚上跟著何海逸和他的手下巡視會所內的公共娛樂場所,吃夜宵,看監控。當然,絕大多數客人房間裡的顯示屏永遠是漆黑的。
這期間有客人帶國外的生意伙伴來就餐娛樂,隨行的翻譯忙不過來,我假裝不經意地路過幫忙,小心翼翼觀察著公關部經理的反應。
"英語說得不錯。"空下來的時候她請我靠在吧台上喝啤酒。"新來的?"
"嗯。"
"怎麼會跟著保鏢一起巡場呢?這小身板兒,會讓人誤會成公關先生的。"她笑得有點曖昧,這裡的舞男才被稱為公關先生。
"不會的,我是海逸哥的秘書呢。"我看見她叼煙,趕緊湊上去點燃。"姐你們那兒缺不缺翻譯?"
"怎麼說呢?"她優雅地衝我吹了一口煙。"也缺也不缺。"
我低著頭琢磨,突然有人喊我。
"辛然,走了!海逸哥請吃宵夜。"
這次沒有出去,在會所裡吃泰國菜。我雖然嗜辣成性,但是當第四盤撒著碎辣椒的木瓜沙拉端到我面前時,終於沒法下咽了。
"海逸哥。"我試探著叫了一聲。他仍舊低頭喝湯,沒有理我。旁邊的人在下面踹了我一腳低聲說:"你找那個騷娘們兒的事……"
"海逸哥,我,我只是想找點事做,薪水挺高的,不想吃白飯……"
他還是連頭都沒抬。
最後我還是把第四盤沙拉強壓了下去,然後跑到衛生間狂吐。這以後就斷了去別的有前途的部門發展的念頭,老老實實巡我的場子。
從始至終,何海逸未出一聲。
轉眼兩三個月過去了,沒有什麼刺激的事發生,都是些客人醉酒發瘋酒後無德之類的瑣事。何尚軍來過幾次,身材壯碩,花白的寸頭,整個人剛硬的跟灌了水泥似的。每次來都摟著何海逸的肩膀說笑,看上去比親父子還要好。
何尚軍有個女兒叫何安安,經常帶著男友來會所裡尋歡作樂,而且每次帶的都是新人。
"按照電視劇裡演的,她應該愛上你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才對,而你卻愛上了一個灰姑娘。"時間長了我發現何海逸喜歡聽我胡說八道,所以時不時地調侃他。
"怎麼會,我剛來的時候就是個沒上過學只會講泰語的傻小子,她整天衝我翻白眼兒。"何海逸果然沒有生氣,不知為什麼我竟然覺出了一點酸楚孤單。
"說我壞話呢吧笑的這麼起勁兒。"何安安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歪著腦袋打量我們兩個。
"你是不是叫什麼然來著?"她突然盯住我。"我和你一個高中,不過是下屆。"
我使勁回憶,沒有任何印像。
"哎,那個整天和你在一起的陳雨晨呢?"她的臉有點紅,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他現在在哪兒?"
四十七.
"陳雨晨……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他了。"我說的是實話,卻有種撒謊的心虛。
"瞎說。那時候你們倆整天膩在一起。"何安安笑起來咄咄逼人,突然湊過來伏在我耳邊低聲說:"像同性戀。"
她是一只調皮的小蜜蜂,冷不防刺了我一下振翅就跑。我的神經被麻痹了,僵在那許久自己都沒有察覺。
"陪我去練拳吧。"何海逸伸出手在我的後腦勺上用力一按,我趔趄了一下,稀裡糊塗地跟他上樓。
健身房裡燈光明亮,輪休的保鏢們正在練拳擊。這地方我頭一次來,感覺新鮮的很,手插在褲兜裡東張西望地看熱鬧。
何海逸赤著上身穿著一條紅白相間的拳擊短褲一貓腰鑽進了拳台,胳膊肘上系著一條紅色的帶子。他平時除了長得黑點舌頭稍微硬一點之外,其實看不出是個外國人,但此時往上面一站,強烈的異域感剎那間撲面而來。
他輕輕地在拳台上面跳躍了幾下,房間裡突然一片安靜。
隨便抬手一指,一個保鏢全副武裝地上去迎戰。雖然他一身齊全的散打護具,看上去卻是非常的緊張。
只在電影裡看過泰拳,印像裡很凶殘,總跟我們博大精深以德服人的武林高手站在對立面上。保鏢大概經常和何海逸對打,一上來就和他拉開了距離-----在極短距離內迅猛狠辣地攻擊是泰拳的特點。
台上叫郭毅的保鏢我很熟,那個丟人的晚上他負責按住我的上半身。今天晚上他可沒了那天的威風勁兒,被何海逸快如閃電的拳腳揍得最後趴在地上起不來了。
我看得挺開心,一不留神笑出聲來。郭毅從地上爬起來,周圍的人剛替他拿掉護齒解下拳套,就扶著欄繩衝我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小辛秘。"他一臉的嘲弄。"今個兒挺高興啊,忘了那天晚上被打屁股的時候你是怎麼嚎得了吧。"
我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臉頰騰地漲紅起來,想了想笑話人家不對在先,忍了。
"不過你的屁股長得不錯,不比女人差。"他不依不饒。
大家爆笑起來,包括何海逸。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屋裡的男性荷爾蒙氣息太強烈了,我有點嫩的可憐。
"上去揍他。"何海逸止住笑走到我身邊,拿過一個頭盔給我系上。房間裡立時炸了窩,歡呼聲此起彼伏,又有人上來給我系好拳套。
"辛然,衝啊!要像個男爺們兒!"
我懵了,環視了一圈不懷好意的興奮的人群,最後求助的目光看向何海逸。
"我不會啊……"
"挨打總會吧。"何海逸踹了我一腳。"被打死也不能被嚇死。"
結果可想而知,我跟個拳擊假人一樣被打趴下薅起來,然後再從人家的背上摔出去,反反復復,腦子都混沌了。
剛開始大家還笑的特開心,後來聽見我砰砰砰地一次次落在台上,笑聲漸漸沒了。
"行了郭毅別沒完沒了了,沒仇沒恨的再把學生娃給摔壞了。"有人上來勸阻。
郭毅大概也覺得不妥,就著台階停了手。我趴在地上正努力地想把散了架的骨頭組裝起來,何海逸突然發話了。
"讓他認輸求饒,否則不許停手。"
整個健身房裡的人都覺出了異樣,變得鴉雀無聲。我勉強抬起頭,看到郭毅有點為難地蹲在我旁邊。
"說句你認輸了就行,我也只是和你逗著玩兒,辛然你別讓我為難。"
我趴在地上痛苦地思索,當然知道何海逸想要看到的結果是什麼,他這是拿我當鬥雞耍著玩兒吶。我他媽的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憑什麼要給你開心解悶兒!
"我……"我伸出一只胳膊樓主郭毅的腿。"我認……"
話未說完,聽到何海逸低低的罵了一句"軟蛋!"眼角的余光中他猛地轉身離開。
沒有任何的征兆,很久以前記憶中一大片燦爛的陽光突然就當頭潑了下來。
"敢不敢跟我去砸車?"我聽見自己對陳雨晨說。
砰的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鄭子恆譏誚的眼神看著我,豎起大拇指晃了晃,然後堅定的向下。
張開嘴照著郭毅的小腿狠狠就是一口,耳邊立時響起他的一聲慘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我爬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頭狠狠撞向他的小腹。
郭毅被我撞到護欄上又彈了回來,一邊大罵"小狼崽子敢咬人"一邊抓住了我的腰帶,扔麻包袋一樣把我從拳台上扔了下去。
盡管拳台下鋪著厚厚的海綿墊子,我還是被摔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胸口熱辣辣的疼,嗓子眼慢慢湧上一股腥甜。
"好樣的。"何海逸微笑的臉映入我的眼簾,眼睛裡的光芒像幽暗的海藻一樣輕輕搖曳。
四十八.
我在床上躺了幾天,睡不著的時候就琢磨起何海逸的心思。雖然有點自作多情的嫌疑,我還是覺得他可能喜歡我。用他自己的方式。
第一次遇見他我又臭又髒的躺在墓地裡,然後破皮球一樣滾到他腳邊,再後來,以人妖的扮相閃亮登場-----還是沒做過變性手術的那種。他到底看上我哪兒了呢?不走尋常路?
他大概算得上蝦姐所說的手指頭,我苦笑。不到十八歲就開始一個人生活,再怎樣困難自己也能搞定,從未想過要去依靠誰。可從鄭子恆的死開始一切都變了,命運像個頑童,把我像橡皮泥一樣來回揉搓,捏成各種劣質的半成品的樣子再啪的一下子拍扁重練。
我累了。鄭子恆離去時大概帶走了我的一部分勇氣,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一部分軟弱。
於是在我二十三歲的時候,居然開始想著要利用一個大字不識幾個崇尚暴力的中泰混血兒。
無奈也罷,墮落也好,總之越活越沒勁。
我仿佛看見陳雨晨如炬的目光:"辛然,你終於爛掉了。"
響起了敲門聲,應該是郭毅。這家伙有點內疚,每天替我帶卷毛出去遛彎兒。
"你打算躺到什麼時候?"何海逸一只手撐在我宿舍的門框上。"玻璃做的嗎?開工!"
我默默轉身去衛生間洗漱,想罵他周扒皮但一想到他無知探詢的眼神就頭痛。
宿舍樓在會館的後院,跟在何海逸的身後蔫頭耷腦地走著,忽然聽到一聲輕響,暮色中一輛車的車燈閃了兩下。
"開著出去兜一圈。"他拉開車門。是款運動版的漢蘭達。
"你換車了?"
"你的。"
"什麼?"
"你的。"
"是我挨一頓暴摔的補償麼?"我小心翼翼地上路,忐忑不安地發問。
何海逸沒有回答,看上去好像有點不痛快。
"如果我加把勁兒再挨一頓打,能不能給我套房子?"我咽了一口唾沫。
"打死了只能送你一口棺材。"
無功受祿確實心裡慌亂,我新手上路不敢分神,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停車。
"你,不高興嗎?"何海逸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還以為你會樂的歡蹦亂跳的……"
他把頭扭向窗外,眼神裡有些失望。我很驚訝,不是居高臨下的施舍者應該有的樣子。
"汪!汪汪!"我把手搭在他的膝蓋上叫了幾聲,扭了扭屁股,把頭鑽進他的懷裡使勁兒蹭。
"哎哎你干什麼?"他嚇了一跳,趕緊向後挪。
"高興啊。我家卷毛得到一塊兒喜歡的肉骨頭就是這樣的。"我抬起頭喜笑顏開地望著他。"我很喜歡這輛車。"
何海逸終於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我深吸一口氣,探過身去,吻了一下他的唇。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定定地看著我。
"你要什麼?"我解開他襯衫的扣子,又在他的胸口上輕輕咬了一口。"唾液還是精 液,我只有這個。"
車裡沒有開燈,在路燈昏暗的映照下,何海逸結實的胸膛微微起伏。我接著解他剩下的扣子,嘴不閑著,一路吻下去。
可以感覺得到他的皮膚在升溫,呼出的氣息燒灼我的頭發。這個男人是座禁 欲的活火山,不知沉寂壓抑了多久。他的精 液肯定熱的像熔岩,會讓人穿腸破腹。
絕不能讓他爆發在我的身體裡。
"停下。"何海逸抓住了我的頭發,嗓音有些含混不清。這時我已經解開了他的褲子,探進內褲握住他的半硬。
我沒有放手,另一只手攀上他的後頸輕輕摩挲。
"偶爾一次沒什麼的,海逸哥。"我隔著內褲薄薄的布料舔 舐濡濕他的頂端。"只能讓你出拳的時候更具爆發力。"
他發出了一聲幾乎低不可聞的呻 吟,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悄悄在他的頸後摸到了那個吊墜,調整了一下角度,猛地轉到前面,用匕首尖抵住他的喉結。
"放手,乖乖讓我咬。"我命令他。"否則讓你看自己的喉嚨放焰火。"
何海逸的身體僵住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指一根根無力地松掉。我拉下他的內褲仔細舔 弄,深深地含進去。
"啊!"時間很短,何海逸突然發出了一聲急促的叫聲,猛地推開我,稠熱的精 液噴 射在我的胸前。
"XX!"他用我聽不懂的語言低聲咒罵著,手忙腳亂地去拉褲子的拉鏈。他的家伙仍然沒有萎下去,匆忙之中好像被拉鏈夾了一下。
"作死!"他狠狠地踢我。
我脫下外套卷成一團扔到後座,發動了車子。回去的路上我開的很順,按下車窗,晚風徐徐拂動,令人心曠神怡。我點著一根煙吸了一口,開始輕輕哼唱一首英文歌。
"小子。"何海逸懶懶地靠在座位上嘲弄的口吻說。"用刀威脅一個男人,強迫他讓你吃他的JB很光榮嗎?"
我微笑不語。
四十九.
把車子泊進了會所的停車場,我下去替何海逸拉開車門。他並沒有馬上出來,示意我彎下腰,伸出兩個指頭捏住了我的嘴唇。捏呀捏呀,直到變成鴨子嘴。
"你今天咬我可是大錯特錯。"何海逸黑著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大概是怪我懷了他的修行。"知道為什麼嗎?"
"嘎!"
"以後這張嘴就不能再咬別人了。"
我心裡一動,隨即想以後的事誰他娘的說的准呢,根本沒往心裡去。
第二天是清明節我的生日,我買了蛋糕鮮花和紅酒,准備看完媽媽再去墓地祭奠鄭子恆他們。心情低落的去找郭毅借他的車開,半路上突然想起來自己昨天已經成為了有車一族。
說不感動是假的。在何海逸的辦公室門口站了一會兒,眼睛總是潮呼呼的,索性轉身走了。
在會所的時間長了我發現何海逸他們不只是巡巡場子看看監控那麼簡單。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消失個十天半拉月的,回來後人變得更黑,還總給我帶回來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和玩意兒。我知道他一定是回邁扎央或木瓜壩的賭場去了。
我心裡很不安,泰國,緬甸,我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金三角和毒品。
"放心,我們不碰毒品的。"沒人的時候我偷偷問何海逸,他和顏悅色地安慰我。"只是送客人去賭場玩玩兒。"
"那也犯法吧?"
"法律掌握在人的手裡,關鍵在人。干爹會搞定的。"
他大概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從抽屜裡拿出個本子摔到我面前。"你先跟我解釋一下上個周五晚上為什麼有個客人房間的監控會開啟了三十秒鐘-----而且沒有客人的同意記錄。"
近段時間以來何海逸已經放心的把一些日常瑣碎的工作交給我管理。即使沒有別的事,他也喜歡坐在角落裡看我跟那些喝醉撒潑的有錢人以及耍橫找茬兒的富二代們周旋。我的膽子越來越大,覺得自己就是小時候最愛看的一部電影"熊的故事"裡的那只小棕熊-----有只大熊在後面撐腰呢,誰怕誰呀,盡管張牙舞爪地往上衝。
郭毅他們都笑話我是小秘得志。
上個周五何海逸被何尚軍找去應酬,我一個人在他的辦公室裡抱著本子上網,時不時的接個電話或者撩一眼監控什麼的。突然專用電梯裡的一個客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看起來特眼熟。我琢磨了一會兒想起來了,剛才在餐廳吃晚飯的時候我在電視新聞裡見過他。
我市破獲一個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團伙的新聞發布會。之所以會注意這個接受記者采訪的公安局副局長,是因為他長了兩條特別粗重的眉毛,想不記得都不行。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瘦骨嶙峋的雛 妓。
跟著電梯和走廊裡的監視器,我記住了他的房間號。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開啟了他房間的攝像頭。
真的惡心到我了,沒看幾眼就關掉,誰知居然被記錄在案了。
"我只是一時好奇……"我知道自己可能闖禍了。
"有人捅到了干爹那裡。我必須給他一個交代。"何海逸注視著我,像看一只在房間裡到處亂竄砸壞了古董花瓶的小狗子。
有點責怪,但更多的是一種我無法表述的情緒。
俗稱護犢子的那種。
這樣的目光讓我有那麼一瞬間的暈眩。
"我拖了好幾天,就等今晚帶你去認個錯。今天是安安的生日,干爹心情肯定很好。"何海逸拿出一個紙袋遞給我。"這是安安最喜愛牌子的限量版背包,算你送她的生日禮物。"
何家大宅建在半山腰上,遠遠望去一派燈火通明。我跟在何海逸身後直接上樓先去找何安安。
"過半個小時去干爹房裡把辛然拉走,我答應你下次帶你去那邊玩兒。"何海逸開門見山。
何安安勒著頭發正在讓化妝師收拾臉,什麼也沒問,擺了個OK的手勢。
"我的禮物呢?"她衝我伸手。 我掏出背包給她看。
"不錯。這還差不多,不枉今晚我給你的驚喜。"
來不及去打聽她所謂的驚喜,不知為什麼心裡稍稍有點不安。進到何尚軍的書房,他穿著普通的家居服正在侍弄寫字台上的一盆花。
"何叔。"我以前聽會所裡的人都這樣稱呼他。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把枯萎的葉子小心摘下來放到桌上的報紙裡。
"你寵他寵的有點出邊兒了,要不然也不會有人越過你捅到我這裡來。"他抬頭看了何海逸一眼,拿過旁邊的濕毛巾擦手。何海逸只是笑。
"上次我去泰國順便看望你媽媽,她說你弟弟的孩子都已經開始練拳了。"有人端茶進來,何海逸接過托盤,端了一杯遞給何尚軍,自己拿起一杯啜了一口轉身遞給我。
我嚇壞了,攥著杯子的手指都變了顏色,別說喝了。
"他難道能生孩子不成?"何尚軍被氣樂了,伸手指著我。
"反正他是我的人,要打要罵要收拾也只能我動手。你把告密的人交出來。"何海逸在何尚軍面前像個無賴的孩子。
"何海逸這臭小子欺負我沒有兒子!"何尚軍突然走到我跟前,衝著我的腦袋抬手就是兩巴掌。"又不肯做我女婿。你好自為之,只要跟著他一天,就別再給他惹麻煩。"
"辛然!"何安安及時雨一樣的出現了,拉著我的手向外走。"別理他們,跟我招呼客人去。"
我看看何海逸,他微笑著抬了抬下巴。我又畢恭畢敬地看向何尚軍,他有點不耐煩,胡亂揮了揮手打發我走。
五十.
大廳裡已經聚集了許多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女,一邊吃喝一邊興高采烈地閑聊。何安安並沒有馬上下去,拉著我伏在二樓的欄杆上向下看。
"今天陳雨晨會來哦。"她回過頭審視著我的表情。"你好大的面子。"
"什麼意思?"我習慣性地去摸煙,又強迫自己忍住了。
"很屌唄,跟你一樣,說什麼不認識我,對我沒印像。找他們局長說都不行。"她看上去並不生氣,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很歡快。"後來我給他打電話,說你要來。"
我忽的一下挺直了腰,只向下掃了一眼,就知道一樓的那群人裡沒有他。何安安在旁邊輕輕地笑起來。
"我決定開始追求他,你能不能給個建議。"
"這幾年我不清楚,以前他和女孩子沒深入交往過。你就拿他當個鐵哥們兒處著,說不准還有點兒戲。" 我的嘴裡微微泛苦,大概笑容也是苦澀的。
"謝了啊。"何安安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作為回報,我跟你說說我哥的事。"
她的表情忽然間有了那麼一點嚴肅,讓我覺得這個女孩子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的沒有心機。
"雖然在這裡好多年了,他還是和咱們不一樣的人。你回去好好清理一下你那顆亂七八糟的心,喜歡他就死心塌地地跟著他,不喜歡就不要招惹他。"
"傷他那樣的人很容易的。"她終於開始往樓下走了。"你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
我獨自站在那裡琢磨何安安的話,覺得小丫頭片子危言聳聽。
"做個伴兒而已。"我想起鄭子恆的話,心下釋然。"難道不是各取所需?"
我印像裡的陳雨晨還是幾年前穿運動服的樣子,陽光,健康,帥氣。因此當他穿著修身的西服便裝和襯衣走進來時,我盡管停止了呼吸,還是在心裡吹了一聲口哨。
他不出我所料長成了一個高大英俊風度翩翩的大好青年。
我有個愛哭的毛病,但大多數的時候還是一個人流淚。一邊哆裡哆嗦地點上一根煙一邊抹了把臉,我覺得自己是一只在冰冷漆黑的大海上漂泊了很久的孤舟,終於見到了盼望已久的燈塔。
我看著他彬彬有禮地和安安打招呼,送她禮物。安安笑得花一樣燦爛,不知和他說了些什麼,突然抬手指了指樓上。
我愣瞌瞌地看著,表情扭曲,如醉如痴。反應過來時陳雨晨已經看到了我,一步步向樓上走來。
這時大廳裡響起了悠揚的音樂,何家的豪宅轉眼間蛻變成我高中時的校園。我在足球場邊扒了陳雨晨的褲子,露出了他的KT貓內褲。全場一片嘩然。
我沉溺於回憶中不能自拔,轉身就跑。
穿過走廊撞開側門,我順著側樓梯衝了下去,沒頭沒腦地一路狂奔。踢翻了草坪上的燒烤架子,撞倒了熱烈交談中的男女,我像小說中的傻小子,頭頂藍天沐浴在陽光下,拿著剪刀在一片驚呼與叫罵聲中不停地奔跑,什麼也休想阻攔我。
終於在草坪邊緣的矮樹叢下被撲倒。陳雨晨壓在我身上,手臂死死勒住我的脖子。
"辛然你這個混蛋王八蛋!"他上氣不接下氣地痛罵。"我要殺了你!"
暮春的草還是少年,又短又硬。我的臉被戳的生疼,拼命地抬起脖子掙扎。
"你他媽的放開我!警察犯法罪加一等!"
我們在草地上不停地撕打翻滾,你一拳我一腳毫不手軟。陳雨晨固然身手敏捷,我好賴也是被泰拳調 教過的人了,一時間竟然難分高下。
後來回想起來我們當時更像兩只小老虎在嬉戲打鬧。做 愛固然是人類最高雅銷魂的運動,可老虎兄弟之間的肢體衝突,也是讓人沉迷的互溶與交流。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我們終於累的並排躺在草地上看星星。陳雨晨枕著我的一條胳膊,時不時地薅一把草扔到我身上。
"臨來的時候我媽說了,見到你打折兩條腿直接給扛回去。"
"不會吧?阿姨挺喜歡我的啊。"
"就是因為喜歡你,哭了好幾回。我爸還算冷靜,我和我媽都以為你會出事。我到警隊報道的第一天就求人查非正常死亡人口的檔案,你個狼心狗肺的兔崽子,真狠得下心。"
"對不起。"我真心道歉。"人有的時候就想一個人過一段日子,你可能不懂。"
"我也向你道歉。"沉默了一會兒陳雨晨突然說。我愣住了。
"記得那年在迪廳嗎?我為那一次道歉。"他坐起來開始拿掉我身上的亂草。"這幾年我因為你的事看了不少書,沒事的時候上網查,還偷著下了好多男人之間的那種片子。"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同宿舍的人以為我是那啥呢。"
"哦,有什麼感悟嗎?"我平靜地問,心卻擂鼓一樣地響。
"你沒病,只是性 向不同,不為大多數人所接受罷了。包括我。"
"理解萬歲。"我悶聲悶氣地回答。
"還有,"陳雨晨突然有點扭捏,即使在夜色裡,我也覺出他白皙的面孔緋紅起來。"那麼粗的東西進去真的行嗎?我看的時候一直在心疼你的屁股……"
"沒有問題。"我憤恨地斜視他。"老子是捅的那一個。"
"這樣……"陳雨晨似乎長出了一口氣。"但願你一直捅下去。"
盡管不太禮貌,我們還是沒有去打擾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央的何安安。發短信告了別,我和陳雨晨離開了何家。在路邊打車的時候他讓我跟他一起回家。
"太晚了,改天再去看叔叔阿姨。"一想到有可能和他睡在一張床上,我真的羞恥了。因為我真的不能像他一樣坦蕩。
陳雨晨沒問我的現狀,我總覺得他是故意的。不知何安安對他說了些什麼。
我也沒過問他的生活。
我們似乎說了一晚上的廢話,又好像經歷了一次具有特別意義的重逢。
回到會館之前我的心情一直很好。下了車走進大門心裡突然一緊-----何海逸的車停在停車場裡。我居然現在才想起他。
樓上樓下偷摸摸巡視了一遍沒見人影,硬著頭皮打聽,郭毅說露個面就回自己房間去了,你要有事上去找他。
"我勸你還是別去的好。氣壓太低,燈泡都憋碎了好幾個。"
何海逸一個人住在宿舍樓的頂層。我仰著脖子看了黑黢黢的窗子好半天,決定不去觸霉頭。
我發現我有點怕他。
五十一.
與我洶湧起伏的內心世界比起來,這一晚的會所很是奇怪,像老年公寓一樣安靜祥和。我跟郭毅他們偷偷溜出去吃燒烤,臨走時他又要了二十串羊肉串。
"給我狗兒子帶回去。"他仔細地用牛皮紙袋包好,又套上一層塑料袋。"你也別干熬著了,去睡覺。有我就行了。"
鑰匙剛插進鎖孔就聽見卷毛急吼吼地叫了一聲,但馬上就沉寂下去。我的心裡有點忐忑,遲疑了一下猛地推開房門。
房間裡只亮著一盞台燈。何海逸赤著上身,穿著一條白色的睡褲靠在我的床頭。卷毛趴在他的身旁,看到我豎起腦袋就要衝過來。何海逸抬手摸了一下它的背。
卷毛立刻泄了氣,放松攤開呈狗皮褥子狀。
我驚愕地說不出話來,站在門口直勾勾地盯著他。
"把門關好。"何海逸懶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我發現原來掛在牆上的鄭子謙的那幅畫扣在他的小腹上,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關上房門慢慢朝他走過去。"有事嗎?"
"沒有。"他輕輕搖了搖頭。"心裡煩,沒別的地方可去。"
"我還以為今天晚上你會住在家裡,走的時候就沒通知你。"我故作鎮靜,心裡毛毛的。直覺告訴我他一定看到了我和陳雨晨在一起。
"那不是我的家。"他今晚的樣子看上去好奇怪。"家應該是什麼樣子?像這樣嗎?"
他拿起畫框仔細端詳,卷毛趁機脫離了他的掌握,跳下床圍著我手中的塑料袋亂轉。我蹲下去一邊往外掏羊肉串腦子一邊飛快地轉動,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狗跟了你幾年了?"何海逸拿起床頭我喝剩的半瓶礦泉水灌了一口,我越發地摸不著頭腦。假裝扭頭去看卷毛,吃貨一只爪子按住竹簽,小腦袋瓜子一甩一甩的幾秒鐘就消滅一串兒。
"五六年了吧。"我在桌子上找了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擰開遞給他,他不接,示威似的將手中的小半瓶一口氣喝干,捏得空瓶子喀喇喀喇作響。
我渾身的骨頭都跟著發緊。
他這樣一個不抽煙不喝酒不跟人做 愛除了打拳沒什麼業余愛好的人,發作起來我只能想到血腥暴力幾個字。
"辛然你知道嗎?我在墓地第一眼看到你,你躺在那裡像個肮髒的流氓無賴,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似地傻笑,說著我聽不懂的亂七八糟的鬼話。特別討厭。"
何海逸攥住我的一只腕子強迫我在床邊坐下,他的語速比平時還要慢,每個字都好像在腦子裡斟酌了很久。
"可是我仍舊像著了魔一樣地等在山腳下,總覺得我們之間還沒有完。果然,你從天而降滾到我的腳邊。我把你送到醫院,走的時候你還沒有醒。我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讓我第三次見到你,那一切就都是佛的旨意。"
"你還挺迷信的哈。"我暗暗掙動了一下手腕,完全沒有松動的余地。
"泰國人全民信佛,這方面你要正經一點,管住你的嘴。"何海逸的表情嚴厲起來,他的確在談論一件嚴肅的事。但問題是,佛祖是他的,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老子是無神論者。
"你給我高薪的工作,送我車,替我消災解難。"我心頭湧上莫名的憤怒。我厭惡任何人以任何名義左右我的意志,尤其是一個外國的傻小子搬出他的國教。"我不明白你們家佛的意思。但是我說過了,我能給你的只有性,赤
裸 裸熱乎乎的性,摸得著看得到,你要還是不要?"
話音剛落就被何海逸按倒在床上,他伏在我的上方,隔著衣服我都能感覺到他赤 裸的肌膚烈焰飛騰。
"你這張嘴……"他粗魯地揉搓著我的雙唇。"每次聽到你這樣不要臉地胡說八道我就想打爛它,有時候忍得胸口都快要爆炸。但是謝謝你上次教給了我一個好辦法,那就是用家伙狠狠地堵住它!"
他一只手按住我的頭,另一只手掏出他的家伙放到我的嘴邊,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何時硬起來的。我不准備示弱,張口含住了他。
由於雙方所處的角度我無法主動地吞 吐和舔 弄,估計他也沒想我這樣。他跪在我身上抓住我的頭發挺腰衝刺,口 交變成了殘酷的胃鏡,我被噎得干嘔,淚水四濺。
還以為他會這樣射在我的嘴裡,我胃裡尚未消化的燒烤已經叫囂著准備隨時衝上來。但關鍵時刻他突然抽離,隨後他的滾燙灼傷了我的眼睛。
我的腦中一片混亂,頭一次被人顏 射,根本無法呼吸。
兜頭一瓶礦泉水淋了下來,我嗆咳著掙扎起來,被何海逸的膝蓋死死頂住。他拿過枕頭在我的臉上亂抹一氣,不停地慌亂地重復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離上一次太久了,我忍得好難受。"
我被他逗笑了,不再掙扎。放松身體靜靜地躺在床上,鼻腔裡都是何海逸濃重的味道。
"辛然你沒資格抱怨。"我想。"這都是你應得的。"
不知過了多久,何海逸放開我在我身邊躺下。卷毛似乎受到了驚嚇,跳上床偎在我的腳邊嗚嗚哀叫。何海逸脫下我的上衣,將我緊緊摟在懷裡。我們赤
裸的胸膛貼合在一起,沒有一絲縫隙。
一半火焰一半海水。
"辛然你累不累?"何海逸貼在我的耳畔喃喃低語。"背著陳雨晨送你的狗和鄭家兄弟留給你的畫,這樣活下去你累不累?"
我任他抱著,不能思考,不想回答。
"我把他們都接收過來好不好?以後你和我一起走。"
五十二.
"我把他們都接收過來好不好?以後你和我一起走。"
長這麼大頭一回聽見這樣滾燙的話,說句煞風景的,就好像一根火熱直硬的家伙突然間捅了進來。
沒有潤 滑,沒做擴 張,我被直接戳到了肺管子。因為沒有經驗,又驚又疼,喘不過氣來。
這真是一個奇妙的夜晚。陳雨晨不再認為我有病,何海逸要將我的過去未來一肩挑,而我只能沉默。
俗話所謂的聰明人,就是想了又想最終什麼都不說。我心道辛然你這是出息了,成了個聰明人。
何海逸並不介意我的態度,我啥都不說他這樣的人一定當我同意。把我翻了個身從後面摟住我的腰。"睡覺。"他的聲音聽起來如釋重負。
沒多久我的耳畔就傳來綿長勻稱的呼吸聲。剛才的一番話看來比打拳還要消耗他的體力。
瞪著眼睛看窗子漸漸發白發亮。我小心地從何海逸懷裡掙脫開來,去衛生間衝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卷毛已經急不可耐的守在門口搖尾巴。我示意它不要出聲,一邊躡手躡腳地穿衣服,一邊觀察何海逸熟睡中的臉。
眉頭微皺,睫毛微微地顫動,他在裝睡。
"哎呦。"我憋不住笑,越發覺得何安安的話有理。這是個跟我們都不一樣的家伙,看上去堅不可摧,要想欺負他卻又很容易。我故意不和他打招呼,帶著卷毛出門,留下他在那裡繼續糾結著要不要睜開雙眼。
已經過了很久晝伏夜出黑白顛倒的日子,乍見到天光漸亮,我心裡莫名歡喜。帶著卷毛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上瘋跑,抱著樹晃,踢垃圾桶,學大猩猩捶胸頓足。聽見遠處掃大街的大姐笑著罵:"誰家的瘋孩子!"
仿佛所有的空虛一下子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填滿,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瘋個他媽的什麼勁兒。
此後的日子過的飛一樣快,我與何海逸之間卻仍舊停滯在那一晚。雖然整天在一起,卻沒有更近一步地發展。我知道自己不厚道,為他打開一個漂亮誘人的糖果盒子喂了兩塊兒糖吃又合上了-----我比年少時還要惡劣,不再變著法兒地要,想看他主動來討。
倒是何安安,對陳雨晨展開了熱烈大膽地追求。
"苦惱。"陳雨晨分到刑警隊沒多久,雖然是政法大學刑偵學院的高材生,現在也只有鼓搗電腦打打雜的份兒。"他們總以為我呆不長。"
"我也覺得你不合適,還是考研究生接著上學去吧。"我喝了口啤酒,打心眼兒裡不喜歡他呆在公安局。我的腦子裡老是浮現出兩道粗黑的眉毛和那個看上去營養不良的雛
妓。能讓我這樣一個各方面都很隨便的人感到深深地厭惡和痛恨,不是一般的人渣。
"還敢說!"陳雨晨抓起桌子上的蝦殼扔我。"要不是那時候你讓我擔心的一天到晚寢食不安,我早去考了。"
"現在去也不遲。"我一邊躲閃一邊笑。"干脆和安安一起出國算了,我看她是真喜歡你。"
"辛然你用腦子想想。"陳雨晨有點不高興。"別說我對她沒感覺,就是真喜歡,她的家世背景,我這不是毀我爸嗎?"
"別說他對我沒那意思,他就是真彎了我忍心嗎?那不是毀陳家爸媽嗎?"我在腦子裡把陳雨晨的話替換了一下復讀了一遍,鄙視自己,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我錯了陳哥,自罰一杯。"
出了飯店,陳雨晨在路邊等我,我去停車場取車。只是飯店自己圈的地,車輛擁擠不堪,我等了好久煩躁地不停按喇叭,前面的車還是紋絲不動。
"小伙子別按了,前面打起來了。"收費的大爺走過來說。"出去就這麼一條道兒,都堵死了。"
一聽到打架這事,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陳雨晨手又癢了,下了車撒腿就往前面跑。削尖了腦袋扎進人堆裡,還好,陳雨晨也在旁觀者的隊伍裡。
沒兩分鐘就整明白了,有個母子倆在路邊支了個麻辣燙的攤子,距停車場的出口挺遠的距離。有輛香檳色的寶馬不知是怎麼了,出來以後倒車,把攤子撞翻了。
"你們說什麼?"我趕到的時候老母親正顫抖著雙手抹眼淚。"撞了我們的攤子,把我兒子燙成這樣,還要我賠償你們的損失……"
"媽媽……"一個學生摸樣的細瘦的男孩子拉著媽媽的胳膊,半邊臉紅腫著,看上去又傷心又害怕。
寶馬車裡坐的是一群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從頭到腳的名牌,圍著母子兩個滿口髒話不依不饒。圍觀的人群騷動起來,有老夫妻兩個顫巍巍上來勸解。
"你們這些孩子哪缺這幾個錢,不給人看病就算了,可不興這麼難為人家。小本生意多不容易啊。"
老母親忍不住蹲在地上哭出聲來,這時人群裡有人憤怒地罵了一聲"這群該死的富二代!"
"你媽的你們這些個窮鬼仇富是不是!"一個看上去挺清秀的孩子破口大罵,衝到人群裡就要抓人。圍觀的人嚇得四散奔逃,只有我和陳雨晨站在原地沒動。
"呵,有點膽子啊。"幾個孩子一擁而上把我們圍在中央。"等著上報紙出名呢吧SB!"
男孩子嚇壞了,走過來哆裡哆嗦地說:"幾位大哥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好。您看你的車也沒壞,就是有點髒,我這就給您擦干淨……"他脫下了上衣蹲在車邊就要擦拭,陳雨晨突然上前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
"利源高中。"許多年過去了,母校還是沒有長進,校服和我們上學的時候一模一樣。
五十三.
"跟你媽媽去醫院看看。"陳雨晨拉起男孩子。他從來不用錢包,從兜裡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票子塞到對方手裡,回過身又衝我示意。
"把你的不義之財都給我掏出來。"這家伙話裡有話。
男孩子拿著我們倆的錢不知所措:"不行大哥,這跟你們也沒啥關系……"
"誰說沒有?"陳雨晨笑著說道,臉上是我熟悉的年少時期的恣意飛揚。"我們是你師哥。"
男孩兒的母親還蹲在地上失控地痛哭,我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一個人如果總是承受生活的重壓,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崩潰。
攔了一輛出租車把母子兩個塞進去,回過頭就看見一個孩子在打電話,剩下的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們,眼神又興奮又期待。我想起了陳雨晨的身份,覺得不妙。
"趕緊走你的。"我靠近他悄聲說。陳雨晨不屑地撇嘴。
"什麼時候輪到你罩著我了?!"
也罷,我也笑了。多年的願望也算實現了一個,和他肩並肩跟人打上一場架。
"那個何海逸。"陳雨晨喘息著對我微笑,幾個架子十足的小混蛋已經被我們打的四散奔逃。"不管怎麼說,給了你血性。"
"打起架來很像那麼回事。"
他拍拍我的肩膀,眼神溫暖的讓我心悸。他成熟了許多。
我現在所做的一切當然是他所不願看到的,但他已不再像少年時一樣賭氣轉身離去。他在試著理解我,給自己找借口遷就我的生活。
把車開出來准備送陳雨晨回家,兩輛車突然衝過來把我們攔在路邊,還未停穩就衝下來六七個壯漢。那輛香檳色的寶馬也去而復返。
"快報警!"我焦急地向後倒車。陳雨晨的神色也凝重起來,掏出手機打給他隊長。
後面的停車場裡又有人出來,看到眼前的架勢車主棄車就往飯店裡跑。我沒有了退路,回頭看陳雨晨。
"呆在車裡別出來。"他在我的眼皮上抹了一把,手心又濕又涼。
"閉上眼睛忍一忍就過去了,我同事馬上就來。"他拉開車門迎了出去。
我在車子裡亂翻,沒找到一樣趁手的家伙。"阿拉丁……神燈……快顯靈……"我翻找出手機,嘴裡不停地念叨,手抖得連鎖都解不開。
"砰砰!"有人在砸玻璃。我豁出去了,把手機一扔拉開車門就衝了出去。
"怎麼?你這是要跟我拼命?"被人一把扯了個趔趄。
何海逸站在車子邊上陰郁地望著我。
"何老板,就是他們兩個!"為首的孩子叫囂起來。"我爸爸跟你說了嗎?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你爸爸只是拜托我過來看看。"何海逸只盯著我看。"我不是你們家的狗,讓咬人就咬人。"
我松了一口氣,四下裡踅摸陳雨晨,他被幾個人在按在車後備箱上不住地掙扎。
"海逸哥,這個怎麼處置?"郭毅帶頭發問。我嗖地蹦過去連推帶搡。
"放開放開,他是我兄弟,這是個誤會!"
郭毅他們看著我猴急的摸樣笑嘻嘻地撒手,擠眉弄眼兒的怎麼看怎麼像在瞧好戲。幾個小毛孩兒不干了,衝到何海逸跟前理論。
"何老板你不能向著外人啊,我爸爸和你干爹的關系那可是……"
"滾!"何海逸不耐煩地一把將人推開,黑著臉走到陳雨晨面前。
"陳sir。"真難為他,笑得比哭還難看。"久聞大名,幸會。"
我靠!還幸會,我覺得有點丟人。先把舌頭捋直了好不好,也不怕人笑話。陳雨晨看上去也有點困惑,晃了晃被按得僵硬的脖子上下打量他。
"陳sir看樣子沒活動開啊,要不這樣吧,咱倆練練?"很不幸,何海逸把陳雨晨的動作理解為不服,挑釁。
陳雨晨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有幾分戲弄。我突然間惱羞成怒,打!你奶奶的人腦袋打出狗腦袋!
"何先生手下留情。"陳雨晨放松了一下手腕,滿不在乎地說。"要是打不過您我和然然可不可以一起上?"
陳雨晨你這個三八,何海逸是不能開這種玩笑的人啊!我看到何海逸的眼裡燃起兩簇黑色的地獄之火,快急哭了。陳雨晨在大學裡練得那三腳貓功夫,打打地痞流氓還湊合……
"海逸。"我抹了把臉上的汗,把"哥"字省了以強調我們與眾不同的關系。"咱們回家吧,我有事要和你說。"
"哦。"何海逸掰了掰手腕子,根本沒注意我的良苦用心。他把陳雨晨當做了囊中之物,馬上就要開動刀叉大快朵頤。該死的陳雨晨大難臨頭茫然不知,也興奮地摩拳擦掌。
算了,豁出去了。
我衝上去揪住何海逸的衣領,把他的頭猛拉下來。吻他。
何海逸剛開始的時候有點掙扎,我跟個餓極了的狼崽子似地嘬住他的舌尖吮個不停。"哎……"我聽見他微弱地抗議,當機立斷堵住他的嘴,在大庭廣眾之下親的啾啾作響。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周圍所有的人被我震得鴉雀無聲,以至於刺耳的警笛聲響起時,都沒有人轉移注意力。
"海逸哥,嗨,何海逸!"郭毅在我們的耳邊大叫,已經有些站不住的何海逸猛地推開我,抹了把紅腫的嘴唇,眼睛裡的火焰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警察來了。"郭毅攤手。"當街色 情表演會被抓走的。"
陳雨晨走過去和他的隊長說了些什麼,警官們隔著幾輛車和何海逸的人默默對峙,眼神犀利。過了一會兒,不再開警笛,他們撤了。何海逸恢復了正常,打了幾個電話,把那幾個小混球趕上車讓郭毅押著他們回家。
我知道不妙,撒腿就往自己車裡跑。
"然然。"何海逸溫柔地適應著這個新稱呼,掐住了我的脖子。"你剛才好像說要回家和我說點事。"
"是啊。"我嘆口氣,看著他腫起來的厚嘴唇,不知死活地心旌搖動。
五十四.
因為恬不知恥地跟何海逸說"回家談談",所以頭一次上到他獨自居住的頂樓。"我的天!"我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盆裡栽的房頂上掛的,滿眼都是叫不出名字的綠色植物。
"這裡太干燥了。"我想起他以前說過的話。所以就把自己的家弄得像熱帶植物園,客廳的角落裡居然還有一個小型的噴水池,裡面游著悠閑的錦鯉,角落的沙盆裡還趴著一只緬甸陸龜。
"在這裡你肯定能隨時保持濕潤。"我由衷的贊嘆,隨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太猥瑣。偷眼去看何海逸,根本沒反應,洗澡去了。
是缺水呢還是缺心眼兒呢?
不知道他一會兒會怎樣對我,奇怪的是我不那麼怕他了。挨個房間閑逛,走到臥室的時候我有點頭暈:做舊的原木大床上雪白的床單和枕頭一個細摺都沒。這家伙平時一定倒掛在房頂上一邊睡覺一邊練功,我琢磨著。正常人的床絕不會是這個樣子。
床頭櫃上放著一幀小照。我湊過去一看,是一個端莊秀麗的女人,白色的緊身上衣,碩大烏黑的發髻,應該是他的媽媽。令我感到奇怪的是,照片的邊上放著一本嶄新的書。
一千零一夜。
他不怎麼識字的。
拿了書藏在身後,我背著手又溜達回客廳。何海逸從水氣蒸騰的浴室裡走出來,瞥了我一眼,走進開放式的廚房從冰箱裡拿出兩個蘋果。
他在水龍頭底下仔細地洗蘋果,我站在他後面戰戰兢兢看著。也許他才是最具顛覆性的泰國人妖吧,他,他穿了一條筒裙。
"接著。"冷不防他一個蘋果扔過來,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書掉在了地上。何海逸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撿起來放在沙發上。他走到水池邊上自己一邊吃一邊喂那只龜。
"你要跟我說什麼?"他頭也不回地問。我的注意力都被他白色筒裙下緊緊包裹的結實的臀部所吸引,隨口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要穿裙子?"
"裙子?"他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低頭困惑地打量自己。"這是籠基啊,緬甸男人都穿這個。我在家裡一直這樣,習慣了。"
我舒了一口氣,走近去看。果然,在前面打著一個球狀的結,好像在電視裡見過。
"這個結,是怎麼打的啊?"我假裝好奇地輕輕撫摸著,努力轉移何海逸的注意力想讓他忘掉陳雨晨的事。
"很簡單。"何海逸的腦子裡果然不裝很多事。他解開籠基,其實就是個敞口的大口袋,把雙手伸進去前後左右撐了撐,他很自然地把左右角往一起搭。"就像這樣。"
"等一下。"我抓住他的手。一滴頭發上的水珠順著脖子,不遠萬裡滾到了他的肚臍上方。我彎下腰伸出舌頭去舔,從下向上一直舔到胸口。
"沒舔到。"我撥開他的雙手,拉起籠基的邊緣探頭向裡面看。"它滾到裡面去了。"
"它往下滾,你非要往上舔……"他的胸脯微微起伏,很耐心地跟我解釋。"再說滾下去又能怎麼樣,你這個人….."
"我想喝啊。"我嘆息著堵住他的嘴,細細地啃咬,一只手伸進籠基裡面溫柔地套 弄。
"嗯。"他輕輕偏了下頭,兩只手又緊緊抓住籠基的邊角。我把他的頭扣回來,伸出舌尖在他的耳廓裡游走。
"想不想我咬你?像上次在車裡一樣。"我的手繼續著動作,拇指肚撫上他的頂端,已經微微地濕了。"如果你自己弄出來,我就給你咬,全部都喝下去。"
"你作死……"何海逸仰起頭,繃直的頸部上喉結性 感的滾動。他一只手伸進籠基抓住我的手腕。"不許停,再用這種事作弄我卸掉你全身的關節……"
"盡管卸。"我停止了動作,牙齒扣住他的喉結。"卸掉我的下巴就不能咬你,卸掉我的手腕就不能幫你擼,你卸呀……"
何海逸開始用泰語罵我,攥住我手腕的手輕輕地搖。我推著他一直後退,讓他靠在窗台上。
我跪在他的腳下,強迫他用兩只手握住自己的家伙。無人照看的籠基完成了它曖昧的使命,無聲地滑落在地板上。
"弄給我看。"我抓住他結實的臀用力地揉 捏。"弄出來給我看。"
何海逸的雙手笨拙地握住自己,求助地看著我。我埋頭親吻他大腿的內側,明顯地感覺到他兩股的肌肉在微微顫抖。
"辛然……"何海逸壓抑著自己的呻 吟,雙手終於開始摩擦起來。"疼。"他求救地望著我。"你來。"
我調整好他的手型,帶動著他由慢至快地擼 動。何海逸漸漸進入了狀態,我松開手,看到他一點點地滑落在地板上,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
"辛然!"他又急促地叫了我一聲,我俯下身含住他,他的腰不受控制地挺 動著,盡數射進我的嘴裡。
何海逸閉著眼睛微微喘息,我拉住他的雙腳跪著後退,將他慢慢平放在地板上。
我抬起他的一條腿,將嘴裡的熱 液用舌尖一點點送進他的緊 窒。"可以嗎?"我輕輕地問。
"那本書。"何海逸用一只手臂遮住眼睛,所答非所問。"給我念那個阿拉丁的故事。"
我從沙發上拿過那本書,翻到阿拉丁的一章放到他結實的小腹上。
"相傳在古代中國的賭城裡,有一戶人家,生了一個獨子,取名叫阿拉丁……"我一字一句地念著,手指緩緩地進出。何海逸靜靜地聽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故事念完了,我脫了衣裳伏在他的上方。
"我忍了好久等著你給我念這個故事,沒想到阿拉丁是個傻小子。"何海逸拿開了他的胳膊,明亮的眼睛像一杯黑巧克力裡的銀勺子,攪著攪著就把人陷了進去。"他實際上是個外國人吧?外國人總被你們當做傻小子。"
"你今天做的所有這些事,都是怕我去對付陳雨晨吧?"
我停下來,親吻他的眼睛。
"不是。"
"再跟別人做這種事我會殺了你的。"何海逸拿起書遠遠地扔了出去。"不要背叛我。"
"不會。"
我進入他,沉溺在黑巧克力無邊的甘醇與芬芳裡。
五十五.
我終於如願以償弄亂了何海逸纖塵不染老處女一樣死板的大床。醒來的時候,自己像一只大玩具熊一樣被他死死摟在懷裡,身上還壓著他一條腿。床單皺成了干菜葉子,至於枕頭,因為過程中我說了一些不怎麼正經的話,被惱羞成怒的何海逸拿來抽我的臉,現在已經不知去向。
看下表已經上午九點多了,我悄悄爬下床,何海逸居然沒有醒。我也是太久沒跟人做 愛了,這次有點獸性大發。
洗漱完畢站到廚房的操作台前,我忽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自從鄭子恆他們走了以後,我再沒了下廚的興趣。也許這麼多年來我真正尋找的應該只是一個家吧?熬了半鍋薄薄的香米粥,打開冰箱裡面都是酸辣口味真空包裝的泰國小菜。No,No,No……我心情愉快地哼著歌兒,拿起錢包下樓。
開車去以前經常光顧的一家老店買了干豆絲芥菜絲和雪裡蕻腌黃豆,給卷毛捎上一塊醬牛肉,匆匆忙忙往回趕。其實是想在他醒了之前趕回去弄好的,等抱了卷毛提著東西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才發現自己沒有鑰匙。
何海逸只穿了一條運動褲出來開門,冷著臉,眼睛裡寒光四射。把牛肉放在盤子裡拿到陽台上,小聲囑咐卷毛悄悄吃別亂跑,我經過臥室的時候看到何海逸在換床單。
那張床又恢復成熨鬥熨過的狀態。
"他該不是後悔了吧?"我挽起袖子進廚房忙活。"做都做了,還能讓時光倒流不成?"
盛好了粥晾上,香芹拌干絲,雪裡蕻腌黃豆,切得細細的芥菜絲用香油醋和芝麻拌勻。看上去又清爽又有食欲。我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以後睡醒覺不跟我打招呼不許從床上下去。"何海逸拿著塊兒毛巾站在餐桌前,一邊擦頭發一邊沒頭沒腦地教訓我。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吻痕上,含糊地應著。
"還有,以後干那事的時候閉上你的嘴,要不然我用膠帶給你纏上!"
"哦。知道了,以後注意。"我踩著椅子坐到餐桌上,興致勃勃拿起碗舀了一勺粥遞到他嘴邊。
"嘗嘗,不燙。"
他遲疑了一下,別過臉。我把勺子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給個面子,我一大早起來弄的。"
"何海逸乖哦。"
他怒目而視。半晌,板著臉慢慢地張嘴咽下。
喂一勺粥,用筷子夾一點小菜,何海逸緊緊攥著毛巾站在我面前,無聲地咀嚼吞咽。
"還要。"我剛放下空碗,他低聲說。
第二碗,第三碗。我的手已經酸的抬不起來了。
"還要。"何海逸的聲音有點異樣。我抬起他的下巴,他的眼睛濕潤了。
卡住我的腰,他將我抱起來。我的雙腿攀在他的腰際,摟住他的脖子,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眼角。
"辛然。"他把我放在窗台上。"辛然。"
他低頭笨拙地親我。
上午的陽光灑在我背上,像何海逸的唇一樣柔軟溫和,小心翼翼。
遇見一個比我還要缺愛的人,我在心裡嘆了口氣。
傷不起。
吃過飯又在床上睡了一覺,迷迷糊糊地聽見何海逸的電話鈴響。
"好的,好的,我馬上去。"他放下電話就穿衣服,動作看上去有點艱難。
"干嘛去?"我睡眼惺忪地問他。
"陪干爹去打高爾夫球。"
我騰的從床上蹦下來,照著他的屁股就是一拳。
"啊!"他痛呼了一聲。"干什麼你?!"
"這樣還去打高爾夫球?你不會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嗎?"我衝到門前攔著他。"你是真傻吧?"
"別鬧。"他抓起我扔到了床上,一副大人做事小孩子別瞎摻和的樣子。"早就定好的,有客人來談重要的事。"
我躺在床上望著他走出去,心裡不是滋味。何尚軍老奸巨猾,雖然是賭場起家,但這麼些年不斷運作,把自己洗的比白粉都白。
酒店、飯店、房地產公司都在自己名下,單一個泰和會所給了他干兒子。
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我很清楚:會所是在娛樂環境掩蓋下的一個小利益集團,目的是讓有錢的人有權,有權的人有錢,權錢交易。
直覺一個人出了問題,會牽扯出一群人。
本來琢磨著錢掙得差不多了就離開,自己去弄個輕松省心的干淨營生干干,順便捎上小苞谷她們。現在猶豫著要不要把何海逸的未來也考慮進去。
"你的狗兒子欺負我的龜!"何海逸突然氣勢洶洶地返了回來,惡狠狠地把卷毛扔到了我懷裡。"它敢再這樣我就收拾你!"
摔門走了。
我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抱著卷毛來到陽台上,緬甸陸龜正趴在那悠哉地曬太陽。卷毛倏地從我懷裡跳下去,抬起一只小爪子利落地把它翻了個個兒,緊接著另一只爪子踏在它的肚皮上。
"汪!"它得意地衝著我叫。陸龜四腳朝天地掙扎。
"不要這樣。"我蹲下去摸著卷毛的頭,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肌肉,笑得嘴角都要裂開了。"這家伙的爹,可凶了。"
五十六.
卷毛玩兒累了,把陸龜拖到植物的陰影裡自顧睡去。陸龜是個受虐狂,伸著脖子四下看了看,並沒有回到自己的沙盆裡去,挨著卷毛眯了。
我蹲在它們身邊發傻,折了龜背竹的一片大葉子用指甲在上面劃來劃去。30-5=25。
我早就想好了要開一家小型的旅行社,但有兩點很棘手。因為被吊銷了導游證,我在旅游局有案底,經理是萬萬做不成的。不過這也不是沒辦法解決,在我的大學同學裡找一個老實本分的雇用他就可以了。但是第二條,要三十萬的保證金。
而我現在只有五萬。
把何海逸送我的車賣了估計就能湊夠,但後果是有可能被切碎了運到熱帶叢林的河裡去喂食人魚。直接朝他借吧?他還真會給我。
"辛然這合適嗎?"我捫心自問,剛和人在床上滾完了就借錢。其實一開始真是抱著利用他撈一票就跑的心態來的,可事到如今,別說真騙他,光想著被他誤會我騙他,心裡都不是滋味。
何海逸年紀比我大,可在感情上明擺著是個實心眼兒的傻孩子。雖然閑著沒事喜歡以教拳的名義揍我玩兒,躺在床上的時候,單純的像株含羞草。稍稍說一句帶顏色的話他身體的反應就能絞斷我的命根子,我已經預感到了我們未來的性
生活的狀態------整個一默片時代。
龜背竹的葉子被我劃得稀巴爛也沒想出啥主意,接著攢吧。這一攢就攢到年根兒底下,除了每月的工資和年終獎,何尚軍居然親自上門來給員工派紅包。看來泰和會所對他來說真是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管他娘的,我有將近十萬了!
會所裡從上到下每個人都興高采烈,除了何海逸。入冬以來我就覺得他情緒不好,整日裡皺著眉頭暴躁的像只不能冬眠的熊。
"你怎麼了?"春節前的員工聚餐會上我終於湊到他身邊小心地問。
"滾一邊兒呆著去!"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了。
算來有大半個月了都是這種情形,根本不讓我靠近他。我暗自思忖著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啊?郭毅他們也莫名其妙。
"以前一到冬天海逸哥都會回泰國呆一陣子,春節過後才回來。這次沒去八成是想家了吧?"
不是生意上的事就好。最近半年何海逸再沒有帶客人去中緬邊境的賭場,他在這方面的直覺很靈,對何尚軍說那邊無法無天亂的不像樣子,中國政府早晚要和克欽地方武裝攤牌。
"您和會所的客人說一聲,不但他們不要去了,親戚朋友也別去,到時候出了事還得咱們去撈人。"
何尚軍大力地拍打何海逸的肩膀。
"好兒子,爹聽你的。咱大錢早就掙夠了,犯不著為討他們歡心去冒這個險。人這一輩子活的時候有限,錢夠花就行。頂多再有個一兩年,咱全身退了全家出去享清福去!"
由於何尚軍那次是突然到訪,正在衛生間的我索性沒有出來。
"別胡思亂想。"他走後何海逸拉開衛生間的門看著我。"以後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
"我哪兒也不去。"我很認真地回答他。"我媽媽在這裡。"
"只是你媽媽?"他黝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我無話可說。
"我以前答應你的事不會忘。"何海逸走上前摸著我的後頸說。"剛才的話我收回,應該是以後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會所大年三十開始放假,宿舍樓裡的人沒剩下幾個。早上何海逸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去哪裡過除夕。
"上午去看媽媽,下午去陳雨晨家。"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說了。"他爸爸媽媽喊我去吃年夜飯,我應該會在那過夜。"
"我在干爹家。"他簡短地說了一句迅速掛斷了電話,口氣聽上去還好。
吃完了晚飯陳雨晨的父母在樓下看春晚,我和陳雨晨去樓上他的房間裡閑聊。
"我媽媽給你准備的,從裡到外一身新。"他指著床頭的一疊衣服。
"這次內褲上印的是什麼?"我拿著一罐啤酒邊翻邊問。
"我媽又不是老糊塗了。"陳雨晨靠在床頭,愜意地伸直雙腿。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運動衣,可能是喝了點酒的緣故,白皙的臉上微微有點泛紅。
"我開始跟著出現場辦案子了。"陳雨晨突然冒出一句,看上去有點興奮。我靠在床的另一側,這麼近的接觸讓我有點反應遲鈍。
"好啊,陳sir。"
"陳sir……"陳雨晨若有所思地低著頭。"對了那位何先生,沒因為上次的事難為你吧?"
"我都那麼不要臉地親他了,回去還能把我怎麼樣。對了,以後你不要吃飽撐的激怒他,你根本不是對手。"
"哎呦。"陳雨晨不屑地衝我撇嘴。"這架勢,跟小媳婦兒似的。"
我笑著喝了口酒,沒搭茬兒。沉默了一會兒,清晰地聽到窗外的鞭炮聲。我想起了那一年的除夕書包裡陳雨晨的壓歲錢,不禁感慨萬分。
"對了,你就准備在那個地方一直干下去了?我爸媽不放心,說你要是願意,給你找個正經事干。"陳雨晨突然嚴肅起來。"我也覺得那個地方不靠譜,別將來惹一身騷。"
"我明白。你們不用擔心,再掙兩年錢我就出來自己干旅行社。"
"你還差多少?"陳雨晨拉開床頭的抽屜拿出一張卡。"我有錢。我姥姥姥爺前些日子給我彙來二十萬讓我買輛車。我警隊有車,用不上。"
我端詳著那張卡,心裡想著何海逸要是知道會打死我。不是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到一個二話不說就借給你二十萬的朋友,伴侶之間也一樣:我與何海逸之間離相濡以沫絕對信任還差著點什麼。
"你先收著,我用的時候通知你。"我把啤酒罐捏成一團投到紙簍裡。
後來又閑扯到安安身上,她有點越挫越勇的意思,還是不想放棄。
"這女孩子太驕傲了,從沒遇到過挫折。她根本不考慮別人的想法和態度,這種霸道挺讓人反感的。"陳雨晨有點無奈。
"你找個喜歡的交往她就會撤了,現在你一個人她總覺得有機會。"我想起何安安生日那天她在二樓跟我說的話,覺得這姑娘不是善茬兒。
"算了不說沒勁的,下去幫我爸包餃子。"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何海逸打來的。
"干什麼呢?"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空曠,感覺怪怪的。
"沒事,看春晚呢。"我瞟了一眼陳雨晨。"你干嘛呢?"
"我也看春晚呢。沒勁。"
"是沒勁。"
突然就無話可說了。耳邊傳來烈士紀念碑頂端大鐘的響聲,我看了看表,十點。
"沒事了。"何海逸掛斷了電話。
有什麼地方不對頭。
紀念碑就在部隊大院附近,我聽到鐘響的時候,手機裡也傳來同樣的聲音。而何尚軍的家,遠在城市的另一端,根本不可能聽到鐘聲。
"我得走了。"我慌亂地抓起外套衝出房門,心裡不知為什麼隱隱作痛。
"還沒吃餃子呢!"陳雨晨在後面喊我。"大過年的你抽什麼瘋!"
我匆匆告別了陳家爸媽一路飛跑出去,在部隊大院的門口摔了一跤,爬起來不顧哨兵地喝問接著跑。
"沒事沒事。"陳雨晨跟著我跑出來對哨兵解釋。我顧不上回頭,撒腿狂奔。
遠處的路燈下一個穿單薄皮衣的身影靠車站著,看上去說不出的寂寥孤單。
五十七.
何海逸臭美,再冷也不穿羽絨服。天寒地凍的,只在薄衫外面套了件單皮的半大衣。別說他是練泰拳的,就是他媽的練溫泉也早凍成冰棍兒了。看到我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我覺得他是想笑的,但是臉給凍住了,只有一雙眼睛,比天邊的焰火還要火熱明亮。
我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悶著頭抬腳就踹。何海逸也不躲閃,一聲不響的任我踢了個夠。
"好了辛然。"他把我使勁摟在懷裡,勒的我骨頭都要碎了。"我該走了,你回去吧。"
他轉過我的頭,陳雨晨還站在遠處望著我們。
"我要是不出來,你就准備在這站一宿嗎?"我心裡的火蹭蹭的,只想著把他扒光了按到床上一頓狠 操。
"我又不是傻子。"何海逸有點得意,天知道他都凍成個孫子樣了還得意個什麼。
拉開車門把何海逸硬塞進去,我衝陳雨晨擺了擺手示意他回家。
"滾!"何海逸罵我,強行要把我關在車外。我暴躁起來,都半個多月了,就是不讓我靠近他,戀人之間鬧別扭也不帶這樣的,不成了傻娘們兒了嗎?
我從門縫裡插進一只手,何海逸不敢關門了。就勢擠進去坐在副駕駛,他有點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去按空調的按鈕。我這才發現,車裡冷得像冰窖一樣。
他的手上戴著一副黑色的皮手套。我終於覺出異樣,這段時間以來,哪怕在屋裡,他也一直戴著手套。
我還以為他耍酷呢。
"為什麼不開空調?"
"嫌熱。"
"你爪子怎麼了?把手套給我摘下來。"
何海逸不聽,發動車子就走。我撲上去剝他的手套,車子在路上開始搖搖晃晃。
"放手!"何海逸驚慌失措地大叫。"路上有冰,會出事的!"
"你摘不摘?!"我接過方向盤。輪胎刺耳的摩擦聲,何海逸踩了剎車。
"我不太適應這的氣候,剛來的那兩年犯得厲害,後來天一冷我就回泰國去呆兩月。"何海逸的雙手紅腫開裂,有的地方已經滲出血絲。"這次有事脫不開身,沒想到又犯了。"
"什麼事脫不開身?"我關上了空調,溫度一高他的凍瘡肯定奇癢難耐。
"跟你沒關系別瞎打聽。"何海逸突然一下子放松了自己,聲音聽上去有點虛。"你來開車吧,我的腳沒有感覺。"
回到家扒下他的鞋襪一看,雙腳的狀況更惡劣,想像不出他是怎麼把腳硬塞到鞋裡去的。我心裡難受的要命,調了一盆淡鹽水給他輕輕擦洗。
"你得的是凍瘡不是痔瘡啊海逸哥,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去趟醫院會死。"
"我去了。"他小聲說。"開的藥膏挺管用的,不過醫生說要連續二十四小時敷著,我沒那麼多閑工夫,反正挺挺就過去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越想越恨,強忍怒火小心地用干毛巾擦拭他的腳。
"看著怪惡心的,我怕你嫌棄……"他的頭越來越低,想把腳偷偷縮回去。
"何海逸!"
"嗯?"他抬起頭看了我一樣,神色有點慌張。
"我不覺得惡心。"
我低下頭親了親他的腳面,伸出舌尖舔他的傷口。他劇烈地掙扎起來,被我壓倒在床上。我細細地吻遍他的雙腳和雙手,不放過舔 舐任何一個微小的傷口。
從來沒覺得自己可以這樣溫柔。
"是你的我都喜歡。"
何海逸停止了掙扎,喉嚨裡發出細微的聲音。我脫光兩個人的衣服,小心地覆上去。
"你的狗……"何海逸突然拿起一個枕頭扔到床下。"又在欺負我的龜……"我回過身,卷毛一只爪子像往常一樣踏在陸龜的肚皮上,瞪著一雙迷茫的小眼睛望著我的屁股。
"好孩子,帶著你的滑板去客廳玩兒。"我和顏悅色地勸說。"我和它爸爸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卷毛嗚嗚了兩聲,聽話地拖著陸龜走了。我轉過頭,發現何海逸又習慣性地把胳膊擋在眼睛上。我拿掉他的胳膊,讓他看著我啃咬他的乳 頭。
"何海逸,我的狗欺負你的龜,我欺負你。"
何海逸猛地睜開眼,威脅的眼神,手指搭上我的肩胛骨。一陣劇痛襲來,我知道他在警告我閉嘴。
"有種你廢了我。"我衝他挑釁,忍著疼分開他的雙腿埋頭舔了上去。
"啊!"何海逸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我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跟你說過不許舔我那裡……"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寧可犯凍瘡也不回泰國去?"
"……"
"啊!"
"說啊,為什麼非要受這份罪?"
"辛然。"何海逸被逼急了,卡住我的脖子湊到我耳邊低聲喝罵。"你這個王八蛋!"
話音剛落,我像一顆被重錘擊中的堅果,就那麼可恥地裸了,悔恨地碎了,然後沒皮沒臉地哭了。
"何海逸,我一直是個混蛋來的,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你不要這樣……"何海逸尷尬地看著我,有點為難。"你這樣哭哭咧咧地上我,我會覺得很沒面子。"
他猶豫了一下,對著我慢慢打開雙腿,咬的嘴唇都發白了擠出兩個字:"進來。"
"這次做的狠一點。"
我還是止不住淚水,一邊哭一邊猛烈地撞擊他。
"我愛你啊何海逸……"
"閉嘴!"他又用胳膊擋住了眼睛。"你給我閉嘴!"
五十八.
整個正月會館裡都沒有什麼事,何海逸的手腳被我塗上藥膏纏上繃帶,只能在家裡老實呆著。
"要憋死了。"每當他這樣煩躁地看著我,我就拿起那本一千零一夜。他躺在床上,我躺在他的胸膛上,卷毛躺在陸龜的肚皮上。
冬日裡溫暖的陽光灑滿大床,一家四口講著聽著慢慢就都睡著了。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愜意幸福的時光,前車之鑒,不由得偷偷警惕起來。
命運這個暗戀狂一直對我情有獨鐘。而我已不再年少,終於對它心生敬畏。
出於對泰和會館這個火藥桶本能的恐懼,我暗下決心,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旅行社的事。大學同學猛子當初和我一樣當野導掙錢勤工儉學,不同的是他膽小本份,沒參與我們和寺廟保衛處一起發小財的事,順利畢業。他家裡沒門路,目前掛靠在一個小旅行社,與我一拍即合。
"我只攢了五萬多塊。"猛子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錢我去想辦法。你只管跑手續。"
思量再三沒有向何海逸借錢,也沒有動用他的社會關系。我捋不清自己的真實心思,總之就是不想。猛子人雖老實,辦事能力卻一點也不含糊。七月中旬的時候我找陳雨晨借了十五萬,在銀行開立了三十萬的保證金賬戶,旅行社正式開業了。猛子任總經理,又招了副經理和幾個導游,我主要負責跑外聯。
"報告,海逸哥,我要下床。"外面雖然酷暑難耐,但屋裡冷氣十足,我們在空調被裡摟作一團睡到日上三竿。
"最近這麼勤快都干些什麼?"何海逸的手在我的腰上不住摩挲,沒有放我走的意思。
"創業唄。"我半真半假地說。旅行社的事瞞是瞞不住的,得先給他打預防針。
"還創業,你也就能創造點精 液。"近朱者赤,何海逸也學壞了。
我干笑了兩聲起床穿衣服,臨出門的時候何海逸喊住我。
"你是嫌棄我的人呢還是嫌棄我的錢?"
我僵在門口不敢動彈。
"借陳sir的錢按高利貸百分之二十五的利算出來,連同他的卡號一起發到我手機上。"他起床光著身子向衛生間走去,看都不看我一眼。
"找個時間約他出來吃飯,我得謝謝他照看我的馬子。"
"海逸,我好歹也是個男人,誰在外面沒個朋友呢?給我點面子成嗎?"我想像了一下三個人的聚餐,立馬有一種消化不良的感覺。
"我何海逸的人,跑到外面去跟別人借十五萬塊錢,傳出去會怎樣?你給過我面子嗎?"
我站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裡煩亂的很。我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關鍵是這理由像條泥鰍在我腦子裡滑來滑去地逮不著,徒剩一手尷尬的濕滑。
下午本來要去接一個四川來的團,何海逸的態度讓我無所適從。這些日子我找各種借口偷偷摸摸地溜出去自以為做的縝密,誰料想全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又變成了貓腳墊底下的小老鼠,很不好的感覺。
"你想靠自己的能力做點事我理解,可你為什麼誰都不瞞非要瞞著我呢?"何海逸穿戴整齊走到我身邊,抓起我的左胳膊把一個東西套在我的手腕上。是一條黃色的麻花狀的細繩。
"你這陣子白天晚上的忙著創業不容易,我要是打的你起不來床也有點過份。這樣,算是黃牌警告,你給我天天戴著。再想背著我干壞事的時候先看著它好好琢磨琢磨。"
"下次是橙色預警。中國人不老愛說事不過三嗎?等到紅色的時候你就好自為之吧。"他晃了晃手裡的另外兩個繩圈兒。
這家伙看來是有備而來。
"你媽的我干什麼壞事了?!"我一邊怒氣衝衝地向外走一邊無聲地咒罵。腕子上的繩圈兒像一條毛毛蟲,弄得我生理心理上都無比地抓狂。有心一把扯下扔了,怕晚上何海逸檢查。揣到口袋裡回來以後再戴上?又覺得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全他媽的是何海逸的眼線,要不然我的事他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清楚?
歸根結底慫人一個,老老實實地戴著去機場接人。
其實這單生意也是陳雨晨牽的線,他的一個大學女同學在當地景區的森林公安局上班。接到人和猛子他們交待好了,已經下午五點多了。正想趕回會館吃點飯開工,手機響了。
"怎麼樣?一切順利嗎?"陳雨晨不放心,問我旅游團的事。
"一切順利,謝了。"
"你有時間嗎今天晚上跟我去喝酒。"陳雨晨的心情聽上去很好。
"應該我請你啊。"我看了看手腕上的黃圈兒,心說怕啥來啥。
"誰請都一樣。你知道嗎辛然,前一陣子的那個入室搶劫案破了,凶手也歸案了。"他頓了頓,掩飾不住的興奮。"這案子是按我的思路走的,最後抓人的時候我也有份兒。"
說來這是陳雨晨第一次和警隊的同事一起辦案,之前他一直在打雜。我特別理解他的心情,也真心為他感到高興和自豪。這樣的日子是一定要和他一起慶祝的。我又看了看手腕,嘆了口氣。
"海逸哥,我晚上想請幾個小時的假。"
"做什麼?"
"陳雨晨給我介紹了一個團,我想請他吃頓飯。"
"去吧。"出乎意料,何海逸很痛快地答應了。看來是我小人之心,之前的事如果跟他明說,他也許就不會生氣。
"你那是戴了個什麼鬼東西?辟邪?"坐下沒喝幾杯陳雨晨就注意到我的手腕。我往桌子底下縮了縮,苦笑。
"家法。"
"呀那個何先生很變態嗎?你的腰帶是不是密碼鎖的,想上廁所得人家按遙控器?"陳雨晨探過身就來拉我的褲子,他酒量不大,喝多點就開始鬧騰。我一邊躲閃一邊和他嬉鬧,滿桌的杯盤叮當作響。不知怎的,心境漸漸明朗起來。
"去跳舞!"陳雨晨的兩眼冒光。"自從上次和你不歡而散,我再也沒去蹦過迪。"
五十九.
舞場中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占多數,女孩子們熱褲緊身背心,男孩子光著膀子,牛仔褲露出小半個屁股。
"我們好像老了!"我衝著陳雨晨大叫。
"胡說!"他搖晃著食指喊道,脫掉自己的上衣。
他擺動腰肢跟上瘋狂的節奏,閉著眼睛盡情放縱。旋轉的燈光下晶亮的汗珠順著他的胸膛滾過顫動的腹肌最後滑入牛仔褲的腰身,這副已經是成熟男人的完美體魄讓我心醉不已,目眩神迷。台上領舞的貓女突然跳下來和他貼身熱舞,尖利的爪子像征性地撫過他的臉龐,頸項,胸膛和腰
臀。他微笑,有點點羞澀,更多的是滿不在乎和桀驁不馴。
"啊!!!"周圍的女孩子們尖叫聲四起。
我可恥地起了生理反應。
悄悄退出場子,我找了個角落一口氣灌掉大半瓶啤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海逸哥。"我在心底暗暗懺悔。"回去我自己把那個橙色的圈圈套上。"
大概酒精都隨著汗水排出了體外,陳雨晨盡興而返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
"你這個人真沒勁。"他抄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抹了抹嘴唇。"熟的太早的孩子就是不行,早衰。"
"你行。"我渾身燥熱,也脫了上衣撇在一邊,勾了勾手指頭示意他附耳過來。
"你晚熟光榮,不會現在還是個處男吧?"我在他耳邊低語。兩個人臉貼臉,我被他的呼吸弄得耳根子發麻。
"這個不用你操心。"他輕聲地嗤笑。"我記著你的話呢,一定會 鼓搗出兩個孩子的,算你一個。"
我點燃一支煙,煙霧繚繞中看到他頸側當年我咬過的地方痕跡居然還依稀可辨。我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方停住,抖的厲害。
"雨晨,這麼多年我……"
"不要說出來。"陳雨晨伸手摟住我的後腦勺,溫和的目光直視我的眼睛。"你不用說。"
當年鄭子恆講,不要想著把陳雨晨拉上床,那會毀掉很美好的東西。我雖然懂得這個道理,卻一直在痛苦中煎熬。
沒想到的是陳雨晨也會有懂得我的一天。
我們出了迪廳,互相摟著肩膀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沉默地游蕩。許多年來壓在我心底的大石頭就這麼忽然被搬掉了,我身上輕飄飄的,心裡卻感到無比的踏實。
"海逸哥讓你直接回去等他。"我大概在午夜時分回到會館,還沒進大廳就碰到郭毅,感覺他好像一直在等我似的。
"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郭毅有點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趕快回去。"
"出什麼事了?"我心裡隱隱不安,探頭望了望,會館裡燈火通明,像往日一樣歌舞升平沒有任何異樣。"
"別廢話!"郭毅突然暴躁起來,推了我一把。"聽話,上樓老實睡覺。"
何海逸一夜未歸,我心裡一直打著鼓根本睡不著。天光漸亮的時候我聽見門響,何海逸破天荒的沒有第一時間去洗澡,而是脫了衣服直接鑽進被子裡摟住我。
"你怎麼還沒睡。"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憊。
"我擔心你啊,出什麼事了?"
"沒有。"他把臉貼在我的背上。"有點小麻煩,解決了。"
此後不久他就睡著了。我端詳著他的臉,心裡還是覺得不妥。
"海逸我愛你。"我輕輕地說,這一回心裡倒是很坦蕩。
"是嗎?"他突然睜開眼,微笑地望著我。"再說一遍聽聽。"
提心吊膽過了兩天,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我稍稍放了心,開始琢磨著周五何海逸的生日我要送他什麼樣的禮物。
"弟弟,紋到這個地方會很疼的。"蝦姐推薦的紋身師是個三十出頭的高大女人,戴著副大眼鏡,眼睛近視的都快瞎了。
"我不怕疼,只是姐姐你不要紋錯地方。"我偷偷拍了何海逸脖子上的吊墜的照片,准備讓她紋在我小腹的左側下方,匕首尖堪堪插進恥 毛裡。
"脫褲子!"大姐有點不耐煩,粗魯地把我推倒在床上。"我老本行是干微雕的,哪怕你的小雞 雞只有米粒大,我也不會錯紋到它上面!"
真疼,不過我沒有抹麻醉軟膏。一是怕影響紋身的效果,二是想讓疼痛懲罰一下之前我對待感情的游移不定。
"真喜歡誰放在心裡就得了,弄這個玩意兒管屁用。"大姐真的很有個性,好像跟錢有仇。
"我不是要表白。"我跟她解釋,起來系上褲子想想又解開。
"過來。"我對等在外間的蝦姐招招手,把內褲往下拉了拉給她看我的紋身。"你說何海逸看到這玩意是不是特有想讓我上 他的欲 望?"
蝦姐咧著嘴嘶嘶哈哈地端詳了半天,搖搖頭。
"不妙啊辛然,我怎麼覺得他會有插 你的欲 望。"
六十.
何海逸生日那天晚上會館裡比過節還熱鬧,整個大宴會廳座無虛席。何尚軍穿梭在各桌之間敬酒寒暄談笑風生,不知道的誰會想到是他干兒子過生日,還以為給他爹做壽呢。我和郭毅他們被安排守在大廳的各個角落裡,從我呆的地方看過去,何海逸空著手跟在他干爹的後面,只是禮貌地微笑,像平時一樣滴酒不沾,眼神很是淡漠。
我在來賓裡認出了幾個常在電視上露臉的人物,想來也是會館的客人。他們平時都乘坐客人的專用電梯,所以我一次也沒見過。大廳入口處的長桌上擺滿了來賓送的禮物和禮金,有大有小全都封的嚴嚴實實,總之肯定價值不菲。我偷偷在自己的紋身處摸了摸,禁不住咧嘴笑了。
平時如果我不要何海逸從不主動,這兩天他根本就沒發現。
"辛然你跟我出去一下。"何安安突然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抓著我的胳膊往外就走。"我有事跟你說。"她扯著我來到酒吧,因為人都在宴會廳,這裡反而顯得比平時冷清許多。何安安滿嘴酒氣,看來之前已經喝了不少。
"雙份兒青檸伏特加!"她用力地敲打吧台吩咐侍應,我覺得有點頭疼。
醉鬼難纏,女醉鬼更難纏。
"我說,你和陳雨晨,是在玩兒我們兄妹兩個吧?"她仰頭干了一杯酒,又抄起另一杯。"陳雨晨自命清高看不上我也就算了,你這明裡跟我哥如膠似漆,暗地裡和他干那些不要臉的勾當,真敢把我們何家當猴兒耍啊?!"
"你什麼意思?"我心裡一沉,正想追問下去,這時酒吧裡忽然湧進了不少人。原來何海逸跟著何尚軍敬完了一圈酒,帶著手下的兄弟們盡興來了。
"哥你來得正好。"何安安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招呼何海逸。"虧你還把辛然這個混蛋當個寶兒似的,過來我給你看點東西。"
看到何安安醉醺醺的樣子何海逸皺了皺眉。他跟侍應要了一杯白水喂她喝下去,何安安偎在他的懷裡抽泣起來。
"哥他們太欺負人了……"
"誰啊敢欺負你?還沒生出來呢吧?"何海逸摸著她的頭慢聲細語地哄著,疑惑的眼光看著我。"難道是你?"
"就是他!"何安安從她哥的懷裡掙脫出來,拉開了背包的拉鏈,拿出一個信封摔在我臉上。"臭不要臉!"
何海逸的臉沉了下來。
"安安,有話好好說,不想說就滾。"他用腳踢了下信封。"撿起來。"
何安安停止了抽泣,委屈地望著何海逸。
"哥,你都讓人當王八耍了還向著他說話。"她彎腰拾起信封遞給何海逸。"你看了就明白。"
何海逸從信封裡抽出一沓照片,一張一張慢慢地仔細看,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雖然不知照片上是些什麼,但我的呼吸突然停滯起來,胸口悶得難受。
"這照片是真的嗎?"何海逸舉起一張讓我看。我和陳雨晨赤著上身,每個人的手裡都握著一瓶酒,臉緊緊挨在一起。從照片的角度看,我正在親吻他的耳朵。
"海逸你聽我……"我緊張的語無倫次。
"我只要你回答是或不是。"何海逸一字一頓地說。
"是。"
"這張呢?"陳雨晨深情地摟著我的後腦勺,我左手夾著一支煙,右手放在他的肩頭,臉上的表情感動的一塌糊塗。
"是。"
"還有這張。"我們兩個勾肩搭背的從迪廳裡出來,不合時宜地說,又酷又拽,跟古惑仔似的。
"是……"我在心裡長嘆一聲,渾身冰涼。別說一個小小的紋身,就算整成九紋龍史進那樣也白扯。今晚上誰也救不了我。
"忘恩負義的混蛋!我當初怎麼跟你說的,不許你耍我哥!"何安安衝上來狠狠抽了我一記耳光。我苦笑著低下頭,心想陳雨晨你這個萬人迷,害人不淺。
"住手。"何安安還想再抽,被何海逸抓住了手腕。"把她送回家。"他吩咐手下的兩個人。
"哥你不能饒了他!我當時離他們不到十米遠,看的真真的!"何安安一邊掙扎一邊哭叫。"我就說陳雨晨為什麼不要我,他們兩個從上學的時候就不清不楚……"
何安安被兩個人強行帶走了,酒吧裡陷入一片死寂。郭毅他們手足無措地站在牆角,何海逸一直低著頭,手裡的照片散落了一地。
"清場。"沉默了很久,他抬起頭吩咐郭毅。
六十一.
酒吧的工作人員貼著牆魚貫而出,一邊走一邊神情復雜地看著我。郭毅他們十來個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覷顯得很猶豫。
"海逸哥,我們也出去吧?"有人怯怯問了一聲。何海逸彎下腰拾起那些照片,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放在吧台上。
"今天是我生日,你們就這麼走了太不夠意思。"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既然都剩下自己人了,咱們玩兒個游戲找點樂子。"
我有很不好的預感,悄悄地靠在吧台上-----那上面有一瓶侍應沒來得及收回的酒,如果何海逸禽獸了,我砸不著他,可以砸我自己。
"還是我剛到緬甸那陣子,賭場的保鏢最喜歡玩兒的。"何海逸輕車熟路的從一張桌子底下摸出幾個骰子,在手裡熟練的把玩。"我們都很窮啊,於是幾個人湊錢包一個小姐。"
他突然停下不說了,轉頭望向我。我心裡一緊,回手就抄起了吧台上的酒瓶。
"放松。"他笑著走到我身邊,掐住我的腰把我提起來放在一張桌子上面。我是個孬種,既沒敢砸他,也沒舍得砸自己,就那麼握著酒瓶子傻了吧唧的站在桌子上看著他。
"就像這樣,小姐在桌子上站著,我們開始捉對兒擲骰子。贏了的人呢可以去脫小姐的一件衣物,最後的勝者。"他指了指一個手下。"怎麼樣?"
"和小姐睡唄。"手下樂了。"我可不和小辛睡,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硌手。"
"哎呦,原來是擲骰子啊。"保鏢們開始互相擠眉弄眼地調笑,酒吧裡的氣氛突然活躍起來。算上何海逸他們一共十二個人,結對廝殺,六個人勝出。
"對不住了兄弟。"郭毅抱了一下拳,第一個樂顛顛兒跑過來,脫掉我一只鞋。第二個人厚道,只抽走了一根鞋帶。再一只鞋,兩只襪子,何海逸最後一個過來,扒掉了我的T恤。
"海逸,我真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我抱著膀子赤著腳在桌子上倒換著兩條腿,好像踩在一塊燒紅的鐵板上。"陳雨晨就是我兄弟……"
"兄弟?"何海逸拿起照片給大家看。"你們誰跟兄弟這樣?"
"沒有。"手下齊齊搖頭。再一輪廝殺,三人勝出。
又是郭毅,他毫不留情地擼走了我的手表。
"狗日的郭毅,你還欠我五百塊錢呢!"我怒斥他,這時又過來一個人利落地抽走了我的腰帶。我顧不上罵人了,抓著牛仔褲的褲腰驚懼地望著何海逸。
"你可以拿這個繩圈兒。"我給他看腕上的黃繩。
"這個可不行,啥時候也不能摘,戴著你還不長記性呢。"何海逸慢條斯理地溜達過來。我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形勢,門口那邊沒有人把守。嗖地掄起酒瓶向人群裡扔過去,趁他們躲閃的當口,我跳下桌子瘋狂向門外跑去。
所謂慌不擇路,我根本沒工夫去辨別東西南北,順著走廊一個勁兒的向前跑。七拐八拐之後,我要死不死地跑到了宴會廳的外邊。
"快截住他,別讓他進去!"後面的人越追越近,我剛要折進大廳裡去避難,迎面又來了幾個堵截的,前後夾擊,我終於被按倒在宴會廳的門口。
"海逸哥,快來扒褲子!"郭毅興奮地大叫。一群大老爺們兒圍在我身邊不停地喘粗氣,按手的按手,壓腳的壓腳,還有人負責摟著我的脖子。我感到氣氛異常的詭異,渾身汗毛直立,忍不住破口大罵:"我操!你們這群變態!"
"噓!傻小子你他媽的跑個球啊跑。"郭毅突然貼在我耳邊上氣喘吁吁地說。"你哥擲骰子的手藝當年賭場裡都沒人能比,他還能把你輸出去讓別人睡?今天是他生日,你整出這麼檔子惡心事讓他添堵,他嚇唬嚇唬你不應該嗎?你還敢跑!"
我渾身的肌肉緊張的直哆嗦,聽見這話終於慢慢松弛下來。這時何海逸不慌不忙地出現在我面前,蹲下來捏了捏我的褲腿。
"我要脫這一件。"
他解開我牛仔褲的銅扣,正要向下拉拉鎖,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大叫了一聲"住手!"
"怎麼?害羞了?"何海逸看看周圍,會館裡的人們開始聚集過來遠遠地站著看熱鬧。"別急,脫完褲子咱還回去接著賭,你最後花落誰家還沒個結果呢。"
"何海逸我沒穿褲衩……"我看見宴會廳裡出來好幾個女士正在向這邊探頭探腦,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我真沒穿……你饒了我吧。"
何海逸驚訝地看著我,把手伸進我的褲腰裡摸了一把,臉更黑了。
"這你也能忘了穿?"
"我沒忘,我只是想晚上回家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我突然覺得自己特委屈,說話都帶著哭音兒。"我在上面弄了個東西給你做生日禮物。"
"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像在一群公雞面前撒了一把米,郭毅他們轟地把腦袋湊了過來。
"我不想給別人看……"我眼一閉,索性豁出臉去撒嬌耍賴。
何海逸一把抓緊了我的褲腰,滿臉警惕地望著他的手下們。
四下裡響起一片鄙夷的"噓"聲,跟郭德綱的現場似的。郭毅他們放開了我,索然無味地站起身整理衣服。
"海逸哥你們倆沒勁死了,惡心。"
何海逸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彎起來,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他一把將我拉起來,另一只手還緊緊抓著我的褲腰。
"那啥,都散了吧。"他努力繃起一張臉。"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家休息。"
赤著腳跟在何海逸後面走過會館冰涼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我的心卻像在熱油裡翻滾,片刻不得安寧。還以為他會不由分說往死裡打我呢。
這一刻很想跪在他面前跟他說對不起,說何海逸我錯了,沒錯也錯了。
"干爹。"在會館門口何海逸停住腳步,何尚軍看樣子是剛送客回來,打量了我幾眼皺起了眉頭。
"海逸,今天你過生日我就不說你了。像什麼樣子。"
何海逸笑著微微弓下腰:"知道了干爹,以後不會了。"
何尚軍也笑了:"吳局給你送了份大禮,你跟我來一下。"
"他的東西我不要。"何海逸的臉突然沉下來。"折壽。"
"瞧你這臭脾氣。"何尚軍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多客人呢,你走了算什麼。"
"我不管,反正他們也是看你的面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何尚軍目光嚴厲地轉向我,我恭恭敬敬地繞開他溜出了大門。台階下是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我看了看自己的赤腳猶豫了一下。只一下,隨即被人扛上了肩頭。
"在緬甸的時候,每次都是你贏了最後和小姐睡嗎?"我輕聲問。
"你看我像嗎?"何海逸的手伸進去抓住了我光溜溜的屁股。"我一點也不想,每次都故意輸掉。對了,你說你弄了個什麼東西?"
"嗯?"
"不是在你那玩意兒上穿個環鑲個鑽之類的吧?我閹了你。"
"不是,回去你一看就知道了。"
何海逸不再說話,我頭朝下看著他結實的背和柔韌的腰,不由想起了蝦姐的話。
六十二.
上到頂樓,何海逸掏出鑰匙開門,仍然沒有把我放下來的意思。我把他的襯衣從褲子裡拉出來,在他光滑的背上輕輕地撓。
"別鬧。"何海逸一只手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一只手開門。鑰匙串悉悉索索地響著,卻半天沒對准鎖眼。
"下來!"他有些煩躁地喝罵,抬腳在門上踢了一下。也許是聲音太響,樓梯間的燈刺啦一聲,閃了幾閃,居然滅了。
兩個人愣了一會兒,我從他的背上無聲地出溜下來,在褲兜裡摸出一只打火機。
"我來給你照亮。"是一只印著會館名字的簡易火機,摁著以後一簇小火苗在黑暗中調皮地眨著眼睛。
"把褲子脫下來。"何海逸搶過打火機命令我,聲音低沉暗啞,喉頭下面仿佛有無數枝枝蔓蔓正在瘋狂地滋長攀爬。"忍不住了,讓我看看,不然我根本打不開門。"
我心中竊喜,難得他如此不加掩飾。拉開褲鏈,把褲子褪到膝蓋上方,何海逸半跪下去,將打火機湊近我的小腹。我低著頭,看到火苗明顯地抖動了一下,何海逸的一只手隨後緊緊地摳住了我的大腿根。這紋身的效果太令人滿意了,我想。他的呼吸開始變得像火一樣灼熱,空氣中居然彌漫著一股焦糊的氣味。
打火機啪的一聲突然被扔了出去,樓梯間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緊接著胯 下挨了何海逸凶狠的兩巴掌,我叉開著兩腿站在那,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刺激的渾身打顫。
"辛然,辛然……"他用掌心握住我軟作一團的腿 間不住地揉搓,驚慌失措地呼喊我的名字。我半天才緩過勁來,摸著他的頭發安慰他。
"沒事沒事,關鍵的東西都好著呢。"我咬牙忍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
他不是要打我,他是在滅火。
真是史上最糗的生日禮物啊,我努力憋住眼淚,可以入選吉尼斯世界記錄了。對這種香艷禮物嚴重缺乏經驗的老實男人受到了強刺激,慌亂中燎著了我的體 毛。
樓下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和說笑聲,有倒班的員工回來休息了。雖然知道他們不會上來,何海逸還是敏捷地站起身,摸到鑰匙迅速打開房門。
"我去買點藥。"他的情緒聽起來有點低落,盯著我泛紅的皮膚甕聲甕氣地說。"以後不要干這樣的傻事,紋身對身體不好。"
"你不喜歡?"我提上褲子。"那我明天去洗掉。"
"洗比紋的時候還要疼,你給我去洗一個試試!"他推了我一把,焦躁地脫下上衣扔到沙發上,跑到廚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冰水,站在操作台前微微喘息。
他今天非常少見的穿了一條銀灰色的剪裁合體的西褲,顯得兩條腿又直又長。我走過去從後面摟住他,下巴擱在他的肩頭。
"你心裡其實挺高興的,"我用舌尖輕舔他的耳垂。"高興的都要漲暴了吧?"
"趴在餐桌上弄一回好不好?"我解開他的腰帶把手探進去握住他。"想像著我身上紋的這把匕首一直在刺你,肯定特爽。"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早知道就不會燒到你了。"何海逸低聲嘟囔了一句,轉過身利落地脫掉褲子,赤 身 裸 體站在我面前。
"怎樣趴?要爬到桌子上面去嗎?"何海逸在這方面從來放不開,床以外的地方基本不做。
我高興地搓搓手,今天真是福利啊!我三兩下褪掉自己的牛仔褲,將雙手撐在桌沿上彎下腰。
"喏,就像這樣。"我歡快地給他做示範。
"別動。"何海逸潮熱的身體突然輕輕覆在我身上,兩只手抓住我的腰。他沒有動作,體溫卻越來越高,像一個高熱病人在我耳邊不斷喃喃譫語。
"我從來不是個寬容大度的人,因為太在意你,怕你瞧不起我,所以老強迫自己表現出很有風度的樣子。可今天是我生日辛然,那些照片看得我很難受。"
"我不想再裝了。"
我心裡一驚,感覺到有東西插 入了我的兩腿之間。
"海逸,我紋這個東西就是想告訴你,我是你的……"我感到非常不安,小心地尋找措辭不想再激怒他。何海逸的尺寸驚人,如果他想做,雙方都是第一次,肯定會刺刀見紅。
"可我沒有感覺到。"何海逸開始緩慢地抽
動。"你從沒用照片裡看他的眼神看過我,所以你才會想到在身上刺個東西提醒自己------我是何海逸的,何海逸的。其實你心裡根本就沒有底。"
"不是的海逸……"我徒勞地爭辯。
"閉嘴!"他厲聲制止我,開始加快速度在我兩腿之間動作。只過了短短的幾十秒鐘,他的熱 液燙到我,順著大腿一直流了下去。
"XX!"何海逸顯然被自己的速度氣到了,冒出了一句意義不明的泰語。他粗暴地把我翻過來按在餐桌上,兩只手無所適從地在我臉上亂摸。
"你笑話我!"
"我沒有……"
"剛才那些只是跑龍套的!正式演員還沒出場呢!"他惡狠狠地瞪著我,身體微微顫抖。不安,委屈,憤怒,那眼神復雜極了。
我開始是真的想笑來著,後來不知怎的心裡一酸,眼前登時一片模糊。
六十三.
此情此景,哪怕再辯解一個字,我都覺得自己不是個男人。緊拉著何海逸向臥室走去,心裡居然有一種慷慨赴死的悲壯感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回還。更何況我剛從小雞仔長成一只小公雞,離壯士雞還差著十萬八千裡呢。
把何海逸推到床頭坐下,我去抽屜的角落裡翻找一只特殊的潤滑劑。由於何海逸在這方面既保守又無趣,我老早就預備了一支帶小料兒的,有賊心無賊膽,一直沒敢用。這次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擠了一大截送了進去。何海逸靠在床頭冷冷地看著我動作,跟看只猴子往自己屁股裡塞香蕉似的,那副表情確實有點傷人。
在他的家伙上擼了幾把,我跪在他的身上,看著那個形狀漂亮又彪悍的東西筆直地立著,我不禁腿軟腳軟。
"我要坐上去了,你不要亂動。"我看著他的眼睛,扶著他的家伙一點一點地往裡面送,想得到一點回應。何海逸無動於衷,竟然把雙臂枕在了腦後,譏誚的眼神仿佛在說:"又想玩兒我是嗎?借你玩兒。"
心裡一發狠直接就坐了下去,那一瞬間身上疼出的不是汗,簡直就是油。伏在他的胸前哆嗦著用臉蹭他的胸脯,我小聲求他:"罰我吧海逸,狠狠罰我。"
突然就被撲倒在床上,姿勢的轉換太過生硬了,他的利刃彈簧刀一樣直捅了進去。我發出一聲慘叫,隨即緊緊閉上嘴巴。可不敢再給他額外的刺激了,如果他一次一次地跑龍套,等到正式演員出場的時候,我早掛掉了。
兩個人只是轉換了彼此的屬性,何海逸卻突然從一根木訥隱忍不解風情的木頭一下子變成了熱帶叢林裡的一只黑豹。他擺動著性
感的腰肢,肌肉在皮膚下仿佛暗潮般湧動,汗珠滴落在我的胸膛,說不出的凶猛矯健。
大概是那只潤滑劑的緣故,我從最初難以忍受的疼痛中漸漸解脫出來時,瞥見自己被折在肩頭的雙膝,何海逸結實的恰到好處的胸膛和腰腹,感受到他無聲的狂暴地撞擊,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忽然叫囂著奔湧而來,喚醒了我體內從未被觸碰過的某個部位。
很久以前就存在於我身體裡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秘的渴望,被羞辱,被征服,被凌虐,毫無任何征兆的在此刻超越了對陳雨晨精神上的迷戀和對鄭子恆肉體上的沉溺,化作滔天巨浪向我兜頭拍了下來。
"嗯。"我壓抑住自己的呻 吟,何海逸卻捕捉到了這微弱的聲音,停了下來。
"很難受嗎?"他抹了一把我額頭上的汗。"你只能忍了辛然,經驗需要不斷積累。"
"閉嘴……"我終於明白了何海逸為什麼特別討厭我在做
愛的過程中多話,與舉著一棵大樹撞擊城門的行動的巨人相比,語言永遠是個小矮子。我像兩扇堅固的城門,在巨人的進攻下痛苦地抖動、呻吟,最後哆哆嗦嗦地打開,快
感於是像攻城的士兵一樣潮水般湧入。而小矮子,只會拿著癢癢撓貼著城牆根兒上躥下跳。
"別廢話何海逸,繼續操。"
醒來的時候月亮高高地掛在落地窗上方,何海逸斜靠在窗邊,什麼都沒有穿,正望著窗外的夜空悠閑地喝水。
失去知覺前何海逸不止一次射在我身體裡,後來卷毛用爪子推著那只傻龜進來道晚安的時候,我正趴跪在床上被頂的神志不清。
"嗯嗯....."卷毛驚慌地哀叫了兩聲,眨巴著小眼睛扭頭耷拉著尾巴溜走了。
羞恥感像是電流從後面直通到前端,"啊……啊……"仰著脖子大聲叫喊中,我被插 射了,絞的何海逸又一次泄在我體內。
"我也渴了。"我望著何海逸的背影輕聲說。他仿佛被從沉思中驚醒,慢慢轉過頭。
"去廚房喝。"
我艱難地爬下床,扶著牆向廚房裡挪。不明白剛才還是那樣灼熱的何海逸,為什麼突然變得冷冰冰的。就著水龍頭喝了幾口水,又把頭放到下面衝了幾下,我的神志漸漸清明,感覺到有東西正順著我的兩條腿向下淌。
又挪到了浴室,實在無法站立,跪在地上一邊把手伸到後面清理一邊用蓬頭衝洗。
"以前是我錯了,越來越把你當個女孩子來喜歡。猜你的小心思,無原則地慣著你,原諒你一次次地犯錯誤。"何海逸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接過了蓬頭。"以後不會了,你和我一樣是男人,是粗糙的石頭,該敲打時就敲打,說不定裡面是塊兒上好的緬甸玉呢。"他的一根手指溫柔地進到我的身體裡。
"別洗了,再弄一回。"
我的眼睛已經腫的睜不開了,費力地抬起眼皮看他。
"你這樣會影響以後出拳的速度和力量。"
"從今晚開始我突然對打拳失去興趣了,只想收拾你。"他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又像以前一樣羞澀地笑了。
"剛才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喝了兩罐紅牛加生雞蛋。"
六十四.
我做了一個很漫長很安逸的夢。夢中自己變成了一只熊仔,在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撒歡兒打滾兒,在樹干上蹭癢癢,還掏樹上的蜂蜜吃,最後心滿意足地躺在樹蔭下晾著肚皮睡覺。就是有只小蜜蜂很煩人,總圍著我嗡嗡地飛,時不時的在我肚皮上蟄一下。
"走開……"我迷迷糊糊地抬起胳膊驅趕它。"別煩我!"
突然就醒了過來。
何海逸正趴在我的小腹上方,用大拇指的指肚輕柔地撫摸我的紋身。發現我醒來,訕訕地把手拿開。
"吵醒你了?"他抱歉地笑。"你睡太久了,我有點害怕,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探探你的呼吸……"
我有點無語,我的鼻子不是應該長在臉上嗎?喉嚨裡很干,懶得跟他理論。剛要下床找水喝,何海逸拿過床頭的一個杯子遞給我。
"我……"他欲言又止,看著我舔了下嘴唇。"我其實不用喝那兩罐東西也能行的,後來要不是你又睡著了,我還能弄上好幾回呢……"
我忍了忍,還是覺得他認真辯白的樣子很欠扁,抄起枕頭猛抽他的臉。杯子裡的水撒的到處都是,何海逸手忙腳亂地搶過來放到一邊,突然重重地壓在我身上。
"別動辛然,讓我就這樣呆一會兒。"
他的身上有股清爽的洗發水的味道,讓人莫名安心。我湊到他的頸窩貪婪地吸
吮了幾大口,禁不住掙脫出雙臂緊緊抱住他。我們默默地維持著這個姿勢好久,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欠起身開口。
"能走嗎?"
"行吧?估計走不利落。"我活動了一下四肢,雖然渾身酸疼,應該還可以。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意義不明的衝我微笑。"起來洗個澡吃點東西,然後去人事部辭職。"
我呆住了,有一種好不容易爬到山頂又被人一腳踹下來的感覺。
"你不是弄了個旅行社嗎?去干吧。"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大信封遞給我。"這個拿好。一會兒我幫你收拾一下東西,你今天就搬出去。"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拿著那個信封手直哆嗦,一點也不想打開。我有信封恐懼症。
"這是以你的名字買的一百萬分紅保險,全部用的現金。"他笑著搖搖頭,神色從容,顯然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你隨意支配。我咨詢過了,絕對安全,司法機關都沒有權利扣劃。"
"你出事了?!"我想起了我和陳雨晨喝酒的那個夜晚的異樣,感到非常不安。
"沒有,只是以防萬一。咱們得分開一陣子等事情過去。"
"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緊緊摟住他的腰,似曾相識的恐懼感又一次籠罩了我。"你別想提上褲子就不認人!"
何海逸開心地笑起來,是真的開心,眼睛裡都是笑意。他拉開衣櫃的門,開始收拾我的衣服。
"只是一點小麻煩,應該可以搞定。我只是謹慎起見,一丁點也不想把你牽扯進來,我會分心。"
"對了。"他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無論是兄弟還是朋友,和陳sir還是繼續保持下去吧。多個人照應你也是好的。"
無論我怎樣追問,何海逸也沒有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渾渾噩噩地被他強迫著一瘸一拐去人事部辭職,他還當著眾人的面把我的東西和卷毛扔到了車裡,於是我本來就不怎麼樣的名聲更加一片狼藉:由於背著何海逸在外面和人亂搞,被他暴打一頓之後踢出了泰和。
暫時寄居在旅行社的辦公室裡,我暴躁地滿屋亂轉,一刻都不能平靜下來。抽光了整整一盒煙,最後蹲在牆角抱著頭失聲痛哭。我就知道,自己上輩子一定是罪孽深重,所以今生今世只要有可能和我共度一生的人都要跟著倒霉。
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還有何海逸,說什麼把我當成男人,當塊兒粗糙的石頭隨時敲打,分明還是對我沒什麼信心。不許我主動聯系他,沒事的時候他自然會來找我,在這樣無盡的等待和對未來未知的恐懼裡,何海逸,我會瘋掉的。
六十五.
喪家犬一樣惶惶了兩天,老實人猛子急眼也罵人了:"現在是旅游旺季少爺!你一天到晚在辦公室裡來回亂溜達,大把大把的錢都打了水漂兒了!"
我吃了一驚,因為自打鄭子恆去世以後,再也沒人這樣叫過我。細細算來我今年已經二十五了,想當年翅膀還沒長硬的的時候都能把鄭子恆護在自己單薄的懷裡不讓人欺負他,如今也算幾經風雨,難道還越活越回去不成?打起精神開始出去跑業務,人一忙起來自然就沒時間胡思亂想,只是夜晚來臨的時候,習慣性地會往泰和會館跑。
我買了一架夜視望遠鏡,戴著一頂棒球帽,每天晚上都去會館斜對過的一家燒烤店去吃飯。這家店特別火,一至四樓人滿為患,亂得跟菜市場似的。躲在二樓的一個角落裡,我喝一口啤酒咬一口羊肉串兒,看看沒人注意就拿起望遠鏡盯著會館的入口。
何海逸大概會在晚上八點左右開工,看著那熟悉的高大身影走進大門,我輕輕舒一口氣,付賬走人。
並不想就此回去,我把車泊在會館對面一家商鋪的陰影裡繼續蹲坑。運氣好的話,何海逸在午夜時分會帶兄弟們出來吃夜宵。等待的過程充滿了甜蜜的期待,夾雜著些許忐忑,胸膛裡竟然滿溢著幸福的感覺。想起了會館裡的泰國餐廳,他曾經在那裡逼著我吃了四盤木瓜沙拉,就因為我和女主管稍稍搭訕了幾句;還有健身房,被他帶到裡面讓人摔了個半死,起因好像是何安安說了幾句我和陳雨晨上學時候的事。曾經的蠻橫霸道如今回味起來竟然覺出了深深的愛意:我一定是被生活虐的變態了,變成了一個怎樣的神經病啊。
我以摳屁股指月亮的神聖姿勢起誓,如果何海逸的事情平安過去,辛然一輩子給他做牛做馬也他娘的認了。
眼睛看得酸澀,我放下望遠鏡趴在方向盤上歇息。深夜的夏風輕柔微涼,我白天跑得狠了點,此時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別睡……"我在心裡不斷提醒自己,眼皮卻越來越沉。迷迷糊糊地突然有人將我本來就歪斜得帽沿兒輕輕轉到了腦後。
我激靈一下坐直了身體,一下子睡意全無,突然想起在深夜的馬路邊搖下車窗簡直太不安全了。慌亂中扭過頭去看,卻被人一把摟住脖子強行拉出車窗。隨即,被熟悉的雙唇牢牢吻住。
短暫的停滯過後,我們像兩只飢渴已久的野獸開始互相撕咬,無半點溫柔纏綿可言。激吻中彼此的牙齒磕破了對方的嘴唇,兩個人近乎瘋狂地吞咽著不知屬於誰的血腥。欲
望被瞬間點燃,我拉開車門躥出去,抓住何海逸的衣領把他粗暴地按在車門上,低頭就開始扯他的腰帶。
他的家伙撲棱一下彈了出來,火熱堅
挺,在白色內褲的襯托下尺寸大得嚇人。我在他身前跪下,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地嘶吼,張口就吞了進去。寂靜的街道上我們粗重的喘息聲顯得特別清晰,這種禁忌感越發讓情
欲如烈火般升騰。何海逸很快就在我的口中釋 放出來,我毫不猶豫地吞下,抹了抹嘴抓住他的腰就想讓他翻身。
他紋絲沒動,一雙眼睛在月光下閃著奇異而幽暗的光芒。
"我來。"他輕聲說,下一秒我被按趴在車身上。
雙手撐住車頂,承受著何海逸快速有力地撞擊,我有一種車和我都會被他操翻在地的感覺。偶爾有汽車在我們身旁飛速駛過,雖然是躲在陰影裡,每駛過一輛我的後面都會嚇得抽緊一下,只得默默記數讓自己放松下來。
何海逸今晚不知喝了多少罐紅牛加生雞蛋,在我腦子裡一塌糊塗已經不會數數的時候才不情不願地射了出來。
"以後別天天吃羊肉串兒!"他踢了我一腳迅速地提上褲子。"隔著條馬路都聞得到一股騷味兒!"
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後面感覺麻木,前面又脹又痛。天地良心,和著我幾天來痴痴守候,款款深情,只換來了一只注水豬的待遇。
"我還一次都沒出來呢!"我低低地咒罵,欲哭無淚。何海逸把食指豎在唇上,嚴厲地瞪了我一眼,突然朝旁邊一輛黑漆漆的普桑走去。
"陳sir。"他俯下身斯文地敲了敲車窗。"辛苦了,今晚終於算是有所收獲吧?"
車裡依然靜悄悄的沒有動靜,它在我來的時候就已經停在那了。我嗖地提上褲子,腰帶都沒有系就一屁股蹲在地上捂住了臉。
唉。我好像跟他說過老子一直是捅人的那一個來著。
六十六.
車門被輕輕推開,我抬起頭,看到陳雨晨靜靜地站在何海逸的面前,兩個人像兩座山峰一樣沉默地對峙。這場面有點滑稽,我突然很想笑,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很不地道。一個知道對方在看卻做了個全套,另一個,愣是憋著看完了全程。誰比誰更有種我說不好,反正最沒種的是我沒錯了。
"畜生!"陳雨晨咬牙切齒蹦出兩個字,一拳打在何海逸的臉上。何海逸沒有躲,被打得歪了一下又重新站好。他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微低著頭很欠揍地笑,陳雨晨於是又給了他第二拳。這一下擊中了他的鼻子,即使光線不好,我還是看到他的鼻子下面淌出暗色的液體。
我飛快地站起來系好褲子,從車裡拿出一包濕紙巾跑過去。陳雨晨回頭怒視著我,胸膛一起一伏,氣得夠嗆。
"我,我也有責任,是我主動的。"我別過臉不敢看他,抽出紙巾遞給何海逸。何海逸接過來在臉上胡亂抹,花貓臉上帶著一種略顯得意的痞笑,蠢死了。傻老外,我找不出別的詞來形容他。也許動起手來沒人是他的對手,可在有些方面,他永遠是簡單粗暴的傻小子。
"陳sir。"何海逸總算止住了血。"對警察來說查找真相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找對方向。我不介意你在我門口一直盯下去,如果你覺得有意義的話。"
"還有你。"他轉過頭看著我,有那麼一秒鐘的遲疑。"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不是一路的,總之從今往後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見一次干你一次。我是個沒受過教育的野蠻人,不在意和你嘗試任何場合。"
"這是我何海逸玩兒剩下的人,你不嫌棄盡管拿去。"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把我一下子搡到了陳雨晨的懷裡。這時不遠處有人高聲喊起來:"海逸哥快點,等太久啦!"
我和陳雨晨兩個保持著這個別扭的姿勢沒有動,僵在那裡看著何海逸跑過馬路和幾個人走在一起。他沒有再回頭,高大的身影在夜色裡寂寞地搖晃著。有那麼一點孤零零的感覺。
"滾!"陳雨晨一把推開我,轉身拉開車門。我在後面死死扯住他的T恤,他掙動不開,放開把手開始猛踢輪胎泄憤。一下,兩下,汽車的警報器尖利地響徹街道。像是他發自心底的叫囂。
"你踢我。"我在後面抱住他。"踢我會更解氣,腳也不會疼。"
他停止了動作,我環在他胸前的雙手感受到他劇烈的起伏漸漸平復下來。撥開我的手,他探身從車裡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我。
"漱口。"他壓抑的聲音裡充滿了無法宣泄的憤怒和蔑視。我默默接過來照做,漱完口又衝了下手,然後把剩下的水從頭頂澆了下去。
"對不起。"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略顯蒼白地道歉。"是我的錯,我在這方面一直過於放縱自己。"
陳雨晨仿佛沒有聽見我的話,坐在車前蓋上默默點燃一支煙。我也很想抽,但是他這輩子大概再也不會跟我共抽一支煙了-----我悲哀地想。他是個正常向的缺乏性
經驗的男人,我和何海逸做的事,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底線。
"辛然你過來。"陳雨晨突然開口道。我在他面前站好,他並不抬頭看我,開始向腳下不停地彈煙灰。就像在抖落我給他帶來的所有困擾。
"你知道嗎?原先我總覺得咱們倆能成為一輩子的好朋友。一起上學,一起工作,然後在這座城市裡一起娶妻生子。我們要買兩套房子對門住著,互相拿著對方的家門鑰匙。我甚至還希望咱倆的妻子都是文靜內向不多話的女人,咱倆在一套房子裡抽煙喝酒聊天打游戲,她們帶著孩子在另一套房子裡親昵地竊竊私語……"
"你說的那是男女生宿舍。"我忍不住打斷他。"誰要是真嫁給咱倆那是倒了八輩子霉。"
"說的也是。"陳雨晨尷尬的在引擎蓋上按滅了煙頭。"我只是自私地想想罷了,你在幾年前就已經讓我的美夢破滅了。"
"可我的性 向並不妨礙咱倆繼續做一輩子的朋友啊?"
"是啊,後來我也這樣寬慰自己。可是你看看你,先是鄭子恆那個老流氓,現在是何海逸這個混蛋,你覺得我和哪一個能像朋友一樣坐在一起聊個天兒,吃頓飯?其實也無所謂,你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關我蛋事。"
我控制不住自己,在黑暗中無聲地咧開嘴。從沒見過陳雨晨這個樣子,字字句句裡透著都是寂寞的情緒。
"晨晨……"我在他面前蹲下抱住他的雙腿,很狗腿地搖晃。"你永遠是我的大太陽。"他咬牙打了個哆嗦,繃不住笑了。
"好在何海逸不要你了。"他抬起腳作勢踹了我兩下。"否則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好。這幾天我在這裡蹲坑,每次看到你跟塊兒望夫石似地盯著門口就愁得慌。"
笑容僵在臉上,我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我被情 欲衝昏了頭腦,竟然忘記了一個警察為什麼要整夜守在何海逸會館的門口。
"他,出了什麼事……"
"現在還不確定跟他有沒有關系。"陳雨晨伸手拉起我一起坐在引擎蓋上。"前些天在酒吧一條街後面的旱河裡發現了一具女屍,是個十六歲的衛校學生。經法醫認定死於注射毒品後引發的呼吸衰竭。"
"那跟何海逸有啥關系?"
"每年那條旱河裡都有死去的醉鬼妓
女和吸毒者,所以局裡也說不用查了,核實下身份讓家屬來認領就可以。但是我覺得有點不對。"陳雨晨微揚起頭,白皙的面龐在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那個女孩子只在左臂上有一個針孔,我仔細看過了,她的左手中指上有握筆姿勢不當留下的繭子。"
"什麼意思?"我困惑地皺眉。
"她是個左撇子啊,左撇子應該注射自己的右臂。"
"你是說她是被人殺死的?"
"也不一定。她死前有過性 行為,不排除對方為她注射以增加快 感的可能。"
我自認為腦子還夠使,可想了半天還是鬧不懂這和海逸有什麼關系。轉過頭,陳雨晨正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
"她的一個好朋友告訴我,她最近搭上了一個大人物。這個女孩子一直想當模特,她跟朋友炫耀這個大人物會幫到她。法醫認定她死亡時間的那個晚上,她的朋友很巧碰到她在街邊等人,說那個人要帶她去泰和會館玩兒。"
"更巧的是,我們去調查的時候發現,整個會館的攝錄設備當天正好檢修。"陳雨晨冷笑。"沒有任何客人到訪的記錄。"
夜很深了,我有點冷。用兩只手搓了搓胳膊,我想我知道是哪個晚上。
"所以你們局裡就讓你每天在這裡守株待兔等那個大人物?你們要知道他什麼樣干嘛不去直接抓他。"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
"那個女孩子稱呼他為蠟筆老新,說他有兩條跟小新一樣的眉毛。還提過他開一輛黑色的斯巴魯。我們只知道這些。"
"你就這麼肯定他還會到會館來?"
"不知道。"陳雨晨打了個哈欠,用力伸了個懶腰。"上面其實不讓查了,說有更多比一個吸毒的雛
妓之死更有意義的案子等著要破。可我不甘心,我隊長也不甘心,他有個女兒跟這孩子一樣年紀呢。"
我抱著雙臂從心底往外打寒戰,那個大人物是誰我很清楚。整個事件何海逸肯定牽扯在內,而陳雨晨,查下去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六十七.
我和陳雨晨開著車一前一後離開。他本來要回局裡的宿舍去睡幾個小時,但我一聽到那個"局"字心裡就怕得要命。
"去我辦公室吧,我心裡難受,你能不能陪陪我?"
"不就是讓人甩了嗎?"陳雨晨挺不厚道,心情看上去不錯。"那樣的人不要也罷。"
何海逸這個傻子,他不應該當著陳雨晨的面這樣急於和我撇清關系的。知道我與何海逸不再有瓜葛,陳雨晨只會更加勇往直前把這件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雨晨。"我把彈簧床讓給他,自己睡沙發。兩個人在狹小的辦公室裡相距不到半米,他脫得只剩一條內褲,我卻再沒心思對著他的身體想入非非了。"你能不能別再查下去?"
"怎麼,你怕他出事?你還放不下他啊?"陳雨晨伸了個懶腰,疲憊地打了個哈欠。"你要是真為他好就去勸他配合我們工作。說實話,我倒覺得事情應該不是他做的,但他是不是在包庇罪犯我就不敢肯定了。"
"我是在擔心你笨蛋!連你們局裡都說了一個妓 女不查也沒人追著你不放,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自找麻煩了行不行?"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想起了蝦姐和小苞谷她們。
"辛然,你這說的什麼屁話!"不出所料,陳雨晨皺起了眉頭,支起半個身子瞪著我。"妓 女就可以讓人隨意糟蹋生命,妓
女就不是人了?況且那還是個孩子啊。你說這些真欠揍。"
我有苦說不出,將腦袋向枕頭上不停地撞。吳局一倒何尚軍就會跟著倒,他們身後還有一批更加有權有勢的人也會被牽扯進來。就為這,他們不會在意處理掉一個固執的熱血小警察。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陳雨晨警惕起來,探過身來摸著我的後腦勺。
"雨晨,打個比方,哪怕這件事是我做的,你也會義無反顧地查下去嗎?"
"你不會做的。"陳雨晨堅定地回答,他忽然扳過我的頭直視著我的眼睛。"退一萬步,真是你做的,我一樣不會手軟。我宣過誓的。"
"你要是坐牢我等你出來養活你,你被槍斃了我給咱爸媽養老送終以後下去找你。"他的呼吸突然亂了節奏。"不對,你他媽的一定知道些什麼!"
我關了燈不再說話,很久,陳雨晨輕輕嘆了口氣。也許是太乏了,屋裡漸漸響起他均勻的呼吸聲。
這次我的思路很清晰,讓陳雨晨不再追究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這樣他和何海逸都不會有事。但是,行不通。
"陳sir。"我在心裡默默叫了一聲,無奈搖頭。
盡管如此,我還是為他感到驕傲。
既然已經被發現,陳雨晨他們不再采取守株待兔的暗中行動。由於他隊長的堅持,再加上市局的正局長是剛從外地新調來的,並沒有陷進本地錯綜復雜的關系網中,局裡組建了這個案子的專案組。泰和會館裡的每一個人都開始接受調查訓問。
我忍耐了兩天,越來越覺得透不過氣來。在網上查了一下,窩藏包庇罪,最嚴重的情節不過三至十年的有期徒刑。如果何海逸傻到去替人頂包給他干爹消災免難,他早就加入了中國籍,按照國家的法律,數罪並罰,不知他還有沒有命活著出來見我。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見他一面。
會館的宿舍樓緊挨著後牆,不是很高,也沒有攝像頭。我把車停在牆邊,等到會館最忙碌的八九點鐘的時段爬上車頂,悄悄翻了進去。正是營業高峰,宿舍樓裡非常安靜,樓道裡沒見一個人。我還留著何海逸房門的鑰匙,偷偷溜進房間,我沒敢開燈,坐在客廳黑暗的角落裡惴惴不安地等他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由於屋裡充斥著熟悉的何海逸的氣息,我等著等著居然睡著了。門鎖轉動的聲音把我驚醒,不知為什麼,我本能地躲進了一株高大茂盛的綠植後面。
"別開大燈。"我聽見何尚軍低沉的嗓音,嚇得渾身的肌肉都繃緊起來。何海逸擰開沙發旁的落地燈,最低的亮度。
"干爹,喝水。"我所在的地方看不到他們,只聽見何海逸把水杯輕輕放在茶幾上。
"海逸你坐下。"
"我,我對不起你,干爹。"何海逸的聲音裡充滿著內疚。"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都是因為我沒按您的要求處理屍體。"
"人又不是你殺的,把她卸了遠遠的多埋幾個地方又能怎樣?"何尚軍嘆了口氣,很無奈的語氣,卻不是很責備的樣子。
"干爹你知道我信佛的,那樣她會永世不得超生,她的家人也會痛苦一輩子的……"何海逸的聲音越來越低。
"不只是信佛吧?"何尚軍似乎又嘆了口氣。"你是怕將來辛然那小子知道了會怪你,會離開你是不是?"
"我早就讓你玩兒玩兒就放手,你偏不聽。現在看來,那就是個禍害呀。"
我的心開始狂跳不止,簡直要從腔子裡蹦出來,我不得不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咱家的買賣都出手的差不多了,只是現在房地產不景氣,我舍不得賤賣手裡的地。其實只要再有幾個月,咱全家就可以出國享清福去。可現在這檔子事一出,越來越不再掌控之中,怕是要壞啊。"
何尚軍把茶杯輕輕放在了茶幾上。何海逸沒有說話,屋裡一時靜的嚇人。
六十八.
何家父子許久都沒有再說話。我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沉默有時候比任何東西都讓人恐懼,因為它包含一切無法預知的可能。生活從不在我的掌控之中,如今我更加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它將再一次□□著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上。
"那天晚上太多人見過老吳和那個女孩子,門童、服務生、按摩師、保鏢,醫生……警方像現在這樣訊問下去,連騙帶嚇,最後肯定有人撐不住會開口。"何尚軍的嗓音有些沙啞。"老吳一直是個下作的人,喜歡折騰小女孩兒,從不聽勸。現在咱們得做最壞的打算,如果他進去了,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保命保前途。海逸,官場上的事你不懂,這樣一個大案,就是某些人飛黃騰達的大好機會啊!我們幾個老朋友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除非他閉嘴,否則大家一起玩兒完。"
"歸根結底是干爹的錯喲,與畜生為伍。"何尚軍好像被水嗆住了,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要是個男人,能識大體顧大局,畏罪自殺什麼的,大家伙兒就都保住了,也能讓他的家人一輩子衣食無憂。可惜……"
"如果他說了,您會怎樣?"何海逸輕聲開口,我可以想像他的樣子,微皺著眉,漆黑的眸子裡暗影浮動。"您做的那些生意,我一直沒什麼了解。"
"傻孩子。光你爸爸我到手的那幾塊兒地皮,就夠我和國土局的局長、林市長進去蹲個十年二十年的,更別提早幾年那些走私汽車之類的。對了,邁扎央的賭場裡以前也有我的股份你知道吧?即使洗白了現在揪出來也是罪,我是准備在裡面呆上一輩子了。"
"這麼嚴重……"何海逸自言自語,聲音聽上去有些迷惘。我覺得他就像一只在森林裡孤獨行走的倦怠的豹子,明知前方是個陷阱,還是循著蠱惑的鼓聲木然地繼續前往。
我的眼淚開始順著臉頰淌個不停,悲傷和憤怒讓整個身體抖做一團。
"海逸,爸爸老了,什麼罪都受過,什麼福也都享過,值了。你不要擔心。到時候你把責任都推在我身上,處理屍體那點子破事,關不了你。安安媽媽死得早,她又不懂事,你不用管我,帶著她回泰國去,我在那邊有律師,錢不成問題。"
何海逸默不作聲。
"爸爸把妹妹就托付給你了。"何尚軍好像站了起來,拍了拍何海逸的肩頭。"現在就開始收拾收拾准備著。對了,決不能再和辛然聯系了。他和姓陳的那個警官關系密切,說不定在為他做事,你不要犯傻。"
何尚軍走了。何海逸並沒有出門送他,在門邊似乎獨自站了一會兒,然後哢噠一聲鎖上了門。
"滾出來。"他站在門廳裡的暗影裡命令我,語調很是平靜。
"哭什麼?怕我真去泰國不要你了?"他似笑非笑地伸出手臂把我摟在懷裡。"我會帶你一起走的。到了那裡你人生地不熟,我想怎樣欺負就怎樣欺負,多好。"
"你胡說!"我用力把他推搡在牆上。"我知道你干爹的心思,也知道你的心思。無論你成功與否,我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
六十九.
"我說你半夜三更躲在這裡又哭又凶的,是不是想我想瘋了?"何海逸好像根本沒把我的話當回事,在我的推搡下嬉皮笑臉地把雙手高舉過頭頂貼在牆上。"跟你說過最近不要和我聯系,你怎麼就不聽話呢?"
"聽話?我要是聽你的話你就毀了!"我氣得脫了上衣去抽他的臉,他也不躲,笑得極為囂張。
"剛才我和干爹說過的話你一個字也沒聽見知道嗎?相信我,我會沒事,干爹也會沒事。"他突然俯下身抓住我的雙肩。"你只需要做到一點,老老實實等著我,等著我去找你。或者……"他的雙唇迅速地觸碰了一下我的額頭。"過一段日子,如果你願意,你去找我。"
何海逸很少像今天這樣放得開,我心裡清楚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我們倆個有過很多次最親密無間地接觸,關鍵時刻,卻仍舊無法交流。我有些悲哀地吞咽下這種痛苦,它粗糲地劃傷了我的喉嚨,刺痛我的心,但是我不會放棄。
蹉跎了這麼多年,我這次要和老天爺死磕。我他媽的絕不放手-----不死不休。
搶在何海逸動手之前告發吳局,這是我想到的阻止他跌進深淵的唯一辦法。但是何海逸並沒有急於行動,他悠閑地從冰箱裡掏東西吃,避開我打了幾個電話,顯然對自己充滿信心。我感受不到他的樂觀,只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而且收網的人裡還有我在世上的另一個摯愛------我不想看到他們之中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你在干什麼?"我正躲在衛生間裡偷偷給陳雨晨發短信,冷不防何海逸衝進來,奪過手機扔進了馬桶。
"難道真像干爹說的那樣,你在替陳sir做臥底嗎?"他有點氣餒地望著我。
"何海逸我愛你,我是為你好。"我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眼神,因為說的是實話,所以不心虛。"何尚軍沒把你當兒子,他當你是棋子,在關鍵的時候放在關鍵的位置。"
何海逸凝視我片刻,眼睛裡充滿著復雜的情緒。他轉過身開始向浴缸裡放水,頭也不回地說:"脫衣服,一起洗個澡。"
我們靠在浴缸的兩端,兩個大男人,有點擠。何海逸探過身把我摟在他懷裡,一遍一遍撫摸親吻我的頭發。
"辛然,我跟你說一件事,你以後不許當笑柄沒事就笑話我。"他的聲音溫柔暗啞,我泡在熱水裡,靠著他的胸口,突然很想就此溺斃。
"我家裡一直很窮,十五歲那年繼父去打黑拳受了重傷沒錢醫治。正發愁的時候,有人找我去拍一部電影,說是讓我演一個泰拳手的少年時期。我很高興,跟著他們來到一個大攝影棚。進去就後悔了,是一部色
情電影,我要和一個比自己大二十歲的女人,也就是劇中的繼母通 奸。"何海逸無意識地向我身上撩水,思緒卻早已飛出了老遠。
"其實進去就出不來了,很多打手守在門口。我沒猶豫多長時間,家裡繼父躺在床上,媽媽急得直哭,弟弟餓得沒力氣叫。就拍了。"
"現在你明白了我為什麼不近女色,妨礙練拳是幌子,實際上是惡心壞了。拍完以後拿著錢膽汁都吐出來了,把錢交給媽媽頭都沒回就跟著老鄉去了緬甸賭場。"
"你那部處女作叫什麼名字?"我有點震驚,一下子不知如何寬慰他,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開他玩笑。"我要上網去搜一下,看看你當年的英姿。"
"想不起來了。"何海逸自嘲地笑。"據說賣的挺火,有不少東南亞富婆想包養我。"
我和他一起笑,因為心酸,側過身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他不停地撫摸著我光 裸的背,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
"當年和我一起去緬甸賭場的四個老鄉,在混戰鬥毆中死了兩個,一個染上了毒癮,另一個賭博賠掉了一只胳膊。只有我跟著何尚軍來到這裡,不光自己過著尊嚴體面的生活,寄回去的錢讓家裡人也生活的非常好。這都是因為何尚軍。你們中國有句話說,人不能忘本。"
"最重要的一點,因為他,我才會遇到你。"
無視我的哀求掙扎,何海逸用床單撕成的布條將我結結實實地捆在床上,堵住了我的嘴。他有條不紊地穿好衣服,俯下身在我的腿 間親了一口。
"就這個姿勢等著我。"他輕松地笑,好像去參加一個盛大宴會。"你這樣子真好看。"
我一 絲 不 掛的成太字形被捆在床上,絕望的像網裡的魚一樣在黑暗中掙扎。
"媽媽,求你幫幫我。"我啜泣著呼救,跟我現實中精神病院裡的媽媽沒有半點關系。半瘋狂的狀態中頭頂有什麼東西在月光下散發著微光,我鎮定下來,想起是鄭子謙畫的那幅畫,何海逸喜歡,不在意它的來歷,執意掛在床頭。
何海逸把我捆得很結實,但是布條和床欄之間還是留有余地。我拼命地支起上半身,稍稍可以側過頭。
"一下,兩下......"我用額頭使勁撞擊著玻璃鏡框,血流下來糊住我的眼睛的同時,終於有玻璃碎片落在枕頭上。
七十.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海逸肯定不知道這句中國話,否則他絕不會把我以這種中看不中用的色
情的方式捆在床上,在嘴裡像征性的地塞塊兒破布-----盡管下巴都要掉了,我最終還是成功的把它吐了出來。
用牙齒咬住玻璃碎片,我一點一點去割捆住手腕的布條。碎片劃傷了我的舌頭和嘴角,我一點也沒有覺得疼。我是可笑的堂吉訶德,入了魔一樣和風車搏鬥,拼盡全力也要從命運的渦流中拯救出我的愛人。
我衣冠不整滿臉是血,剛衝下樓就把一個剛下夜班的女服務生嚇得站在那尖叫。我搶了她的手機一邊跑一邊撥號,聽見陳雨晨充滿疑惑的一聲"喂",覺得自己終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說什麼?吳局?你瘋了!"陳雨晨今天晚上正好在局裡值班,被我驚得大概腦子都不會轉了。
"千真萬確雨晨,我很清醒。你們馬上把姓吳的抓起來,再晚就來不及了!"
姓吳的是只老狐狸,多疑的性格救了他自己一命。陳雨晨和他的同事們向上頭請示完畢去他家裡對他采取控制手段的時候,他猶豫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出門,正要開車去赴死神之約------地點是他在郊區的別墅,何尚軍用公用電話打給他,約他去那裡商討對策。
至於何海逸將用怎樣的手段處置他,我始終不得而知。
由於臉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兩個小警察陪著我去附近的醫院包扎了一下,打了一針破傷風。回到警局再次接受詢問的時候天已大亮,刑警隊的走廊裡亂哄哄的,泰和會館裡的很多人都被拘來做筆錄。
何海逸和郭毅迎面朝我走過來,後面跟著陳雨晨和另外一個警察。
我停下腳步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海逸平靜的臉。在與我擦肩而過的一剎那,他突然頭也不回地回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一個趔趄拽到他的面前。
"他們打你了?"他摸了摸我頭上的繃帶低聲問。"疼嗎?"
"沒。"盡管堅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我卻突然喪失了和他對視的勇氣。"是我自己掙脫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
"這樣。"他沉吟片刻,掃了陳雨晨一眼,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你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這點小傷實在算不了什麼。我懂。"
"你不懂海逸!"我慌亂起來,不知道在這樣的場合應該如何辯白。後面的警察推了何海逸一下,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沒再回頭。
因為女孩子的體內留有他的精 液,對於自己所犯的罪行姓吳的無法抵賴。幫他處理屍體的何海逸第一個被抓起來,隨後的幾天,如何尚軍所料,他為減輕罪責開始向省裡專案組一點點地向外抖包袱,扔炸彈。
何尚軍大概半個月之後才被牽扯出來,這期間他幾乎散盡家財動用手裡一切可以動用的資產去上面打通關節。官場裡的事不是我這樣的小老百姓能夠看明白的,陳雨晨這個小刑警乃至整個刑警隊在跟著忙活了幾天以後也被告知案子已被上級接手。以後的日子裡,有人被雙規,有人被抓,報紙電視街頭巷尾轟轟烈烈熱鬧了一陣子也就消停了,公眾視線很快被各種天災人禍所轉移。
我很驚詫於自己的鎮定。跟律師再次確認了何海逸應該負擔的法律責任後,我開始專心地經營旅行社。
"你沒事吧?我怎麼瞅著你有點不對勁呢?"陳雨晨不放心。"何海逸的事你就一點也不關心?"
"我們倆早就散了。"我漠然地盯著窗外的街景。
"騙誰呢。"他冷笑。"那天晚上什麼叫'再晚就來不及了'?你要是不瘋了一樣地跑來舉報,何海逸那個野小子無法無天的會干出什麼來你不知道?!"
"你要是敢再糾纏這件事我就死給你看陳雨晨。"我用筷子敲打他的手臂。"我說到做到。"
那天晚上我們倆都喝醉了,抱著膀子胡說八道甚至痛哭流涕。這些天以來由於不讓探視,我一有時間就把車停在在看守所的門口張望,想著何海逸是不是像我當初一樣在裡面穿珠子。而陳雨晨,吳局的墮落讓他很迷惘,以前那人查處過好多大案要案,是公安系統的英模,幾乎可以稱得上他的偶像。他對理想有那麼一點幻滅。
我們都需要一些時間來恢復。
何尚軍這個人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雖然何海逸並沒有為他除掉吳局導致他鋃鐺入獄,他卻真的把何海逸的事攬到自己的名下,而且事情到他那裡都戛然而止-----他沒有再攀扯任何人。
也許這正是他的聰明之處也未可知------用陳雨晨的話講,他讓更上面的人放心了。
不管怎樣,我只關心一件事------大概三個月之後,何海逸被放了出來。
陳雨晨提前通知了我時間,我洗澡理發,換了一身衣服早早去看守所門口等著。遠遠的,何海逸高大瘦削的身影晃晃悠悠地進入我的視線。我靠著車門沒動。
何安安小鳥一樣撲進他的懷裡痛哭失聲。
猶豫了一下,我把車開過去慢慢停靠在他們身旁。何安安順著何海逸的視線轉過身看見我,衝上來對著我的臉狠狠啐了一口。
"垃圾!"她的臉因憤怒而扭曲變形。"你和陳雨晨兩個人渣!我饒不了不你們!"
我坐在車裡沒動,甚至忘了去擦一下臉上的唾沫。我只看著何海逸,他正冷冷注視著我,眼神空曠寂寥,像亙古的冰原。
何海逸坐著安安的車絕塵而去。我在自己的車裡傻傻地坐了很久,探出頭去望了望頭頂的藍天。
深秋時節,天空湛藍而高遠,陽光散落一地金色的碎片,還有清冽的風在我耳邊呼嘯掠過。上天仁慈,何海逸如今還能和我一樣感受到這一切。
我不後悔。
七十一.
冬天是旅游淡季,只能攢一些散客轉給大一點的旅行社去三亞、港澳台之類的地方從中抽成。猛子信心十足,說再掙兩年錢湊夠他一百萬保證金整成國際旅行社,冬天也可以新馬泰澳洲之類的組團掙大錢。
一百萬。我眨巴了幾下眼睛,我有一百萬,可給我一百萬的人,換了電話號碼,也不再見我了。
泰和會館出事後就關閉了,何海逸從看守所出來後搬回了何家大宅。忌憚何安安的敵意,我只是在晚上偷偷地開車去看過幾回,一次也沒有見過他。何家大宅門可羅雀,晚上也只有幾個房間亮著燈。想起何尚軍說過的讓兄妹倆出國的事,我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縮著了。
泰國不大,但是異國他鄉的何海逸又傻又倔的勁兒上來了找個地方一貓,讓我上哪兒淘換他去?
思忖再三決定和何海逸面對面談談,不是想去解釋我有多麼多麼愛他,解釋了估計他也不會聽不會信。我們的思維運行在兩個世界,但是感情無國界。我只是那樣渴望想留住我的愛人,我的家。真的沒有勇氣失去了,也沒力量再開始新的感情。如果何海逸拋棄了我,我只能孤獨終老。
我不甘心,哪怕像書上說的,跪伏在地上卑賤到泥土裡,我也要留住他。
沒想到這時候何尚軍居然保外就醫出來了。比起何安安,她爹在我心中那是絕對的大奸大惡之徒,就他那鋼筋鐵骨一樣的身體保外就醫?鬼才信。老家伙真是沒白撒錢。何家是沒法兒去了,可何海逸不可能一天到晚窩在裡面不出來吧?海逸哥沒什麼愛好的,想到這裡我禁不住咧嘴笑了。恨我,大概打拳最可以泄憤。
挨個兒健身場館去打聽,果然發現他一個星期會去一家拳擊俱樂部兩三次。辦了會員卡,不顧服務生和教練們詫異的目光,我只是每天晚上坐在角落裡等著。
"先生您花了錢不健身我們過意不去,再說您這樣坐在這裡客人們都覺得很奇怪。"這家俱樂部的老板是玩兒票性質,不指著賺錢,因此對我不太客氣。
"我就是喜歡看不行嗎?再說我不會打人只會挨打,就我這小體格兒您看找誰來吧?"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般就是個無賴混混,其實挺沒品的。
老板是個耿直的人,一時拿我沒辦法。我撇了撇嘴繼續在角落裡靠著,心裡煩躁難受,磨牙。
"我來打你,你他媽欠揍。"
我一激靈,還沒看明白呢就被人薅著領子從場子裡揪了出去。郭毅鐵青著一張臉,把我像條死狗一樣在走廊上拖著走。前方何海逸穿著一件黑色的薄毛衣,頭發濕漉漉的,敢情不知在哪個場地已經練完洗過澡了。
"走了。"他不耐煩地把手中的健身包扔給郭毅,皺著眉看了我一眼扭頭就走。郭毅悻悻地把我摜在地上,罵了一句"不要臉!"抄起包跟上。
一直跑到停車場才追上,我衝上去從後面一把摟住何海逸的腰。他的手停在車門的拉手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
"放開。"他好像許久不曾說話的感覺,兩個字也干澀的厲害。
"何海逸,給我點時間。"我越發緊緊扣住他的腰,感覺尺寸不對。他瘦了不少。"我不想解釋,總之你到哪裡我都跟著,哪怕你回泰國去。"
他的後背溫暖結實,我把臉貪婪地埋在上面攫取他的溫度和氣息,心狂跳不已。他不說話,開始一根一根掰我的手指。是真的用力,根本不怕弄折我。
"海逸,你要是覺得我錯我就是錯,後半輩子你都可以用來懲罰我。"我弄不過他,兩只手被他粗暴地別到身後。
"不想聽你說話,你說的永遠比做的好。"他把我狠狠按在車門上。"你應該慶幸,因為討厭你這張嘴所以懶得收拾你。滾遠點跟你的心上人老老實實過日子去,不要再來招惹我。我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頭。"干爹,安安,我的兄弟們,我所有的一切,都讓你搞得一團糟。"
"別再來打攪我,否則我會後悔放過你。"
我站在停車場裡梗梗著脖子仰著頭,樣子雖然有點二,但這個姿勢不會掉眼淚。他不怎麼會說狠話,也不忍心對我下狠手,所以對我這種無賴沒什麼殺傷力。以前他還說過當我是塊兒粗糙的石頭呢,石頭沒心,也不會傷心,大不了裂開碎了讓你看看裡面的緬甸玉。
七十二.
年關將近,估計陪著何尚軍過完這個春節,何海逸兄妹倆就要啟程了。春節出行的客人很多,我白天忙的不可開交,晚上卻睡不著覺,心裡老惦記著何海逸的凍瘡。雖然去年老中醫給開的藥說會除根,我還是不大放心。他是個苦孩子出身,不會照顧自己也不拿自己當回事,想起去年他又別扭又難受的樣子我就寢食不安。
以前聽何海逸說過,他的家在曼谷的唐人街,離著名的帕蓬區也就是紅燈區不太遠。我上網查資料,谷歌了曼谷地圖研究,為以後的千裡尋妻做准備。找到他就狗皮膏藥一樣在他後面死皮賴臉地跟著,找不到,像我這樣的流氓色
鬼,一場一場的fuck show看下去,未嘗不是件美事。
"你不要你媽了?"陳雨晨有點嘲弄地看著我。他最近交了個女朋友,果然是個不愛說話的文靜姑娘。不知為啥,我看著眼熟,感覺認識她已經很久很久了。
"我媽就是你媽。"我不懷好意地笑。"我的旅行社就是你的旅行社,我的狗就是你的狗,我的……"
"打住打住。"陳雨晨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再往下你就該說你老婆就是我老婆了。何海逸那混蛋太重口兒了,我他娘的消受不起。"
事到如今心懷坦蕩,我反而不太在意和陳雨晨之間如何相處。順其自然,感覺他也和我一樣享受著兩人之間那種默契曖昧的關系。他是午後暖洋洋的日光,無論我怎樣,他總是在那裡。有時候想起來覺得自己做過的最正確的事就是沒有拖他下水,如今我們倆個才得以擁有這種不輸於愛情的美好------他的父母,他的人生,都因此而圓滿安寧。
一天晚上陪南方組團來滑雪的導游們吃飯,飯後又去了家KTV,出來的時候快半夜了。把客人送上了出租回酒店,猛子離得近,步行回家。我一個人站在娛樂城的門口等代駕司機。我把鑰匙遞給那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去取車,自己看著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尋思著可能要下雪。
剛一坐上副駕駛的位置就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但是晚了,後座上還有三個人。被人輕輕勒住了脖子蒙住雙眼,我聽見有人用生硬的華語開口。
"老實點小兄弟,少吃苦頭。"
我很老實,於是一路上沒有人再說話。心裡清楚這不是一般的劫匪,從他們的口音我大概猜得到,一定是何家的人。右手悄悄地探進口袋去摸手機,說實話我是真恨全觸屏啊,滑塊兒哢噠一聲解了鎖,立刻有人伸過手沒收。
"還是不老實。"有人壓著嗓子笑。
"一會兒就聽話了。"所有人一起笑,很猥瑣放肆。
深一腳淺一腳地被人拉下車,我踉蹌著往前走,運動鞋可以感受到腳下似乎是鵝卵石的路面。三個台階,轉門,然後是大理石鋪就的地板。我幾乎可以肯定,自己被帶到了關閉已久的泰和會館。
出了電梯,我被推進一個房間。有人拿掉我眼睛上的蒙布,我適應了一會兒,發現居然是當初我和蝦姐被何海逸逮到的那間屋子。房間裡除我之外有四個人,三個是坐在後座上的家伙,身材矮小壯實,面目黧黑,歲數看上去都不小了。
還有一個白皙清秀的年輕人,和我年紀相仿,手裡拿著一台數碼攝像機。
"寶貝兒,我們奉命拍一本你的寫真集,免費哦。你配合一下。"他的嗓音偏細,聽上去讓人很不舒服。看他的緊身褲子和網格圖案的皮靴,是gay吧裡常見的一種人。
"這麼好心?我今年都二十六了,拍了也沒人感興趣,您就甭費力氣了。"我活動了一下手腳,知道今天凶多吉少,心裡升起一股垂暮般的蒼涼之意-----會死吧?
"最起碼你自己會感興趣。有這樣的東西在別人手裡就容易變得很聽話。"年輕人擺了下頭示意,有兩人過來按住我,另一個人挽起我的袖子,拿出一個針管。
我想起了死在吳局手裡的那個雛 妓,本能地掙扎抗拒。身後的兩個人死死鉗住我,我眼睜睜看著一管淡褐色的液體被注入到我的體內。
"當當當當……"年輕人歡脫地轉了個圈兒,我突然覺得這屋子裡屬他最可怕,有變 態的傾向。"好戲就要開始了,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寶貝兒?"他狂熱地盯著我。
我被按坐在沙發上,那三個人悶聲不響地開始扒我的衣服。我沒有掙扎,全部的意識都用來和體內瘋狂湧動的情 潮抗衡。
他們給我注射了催 情 劑。
七十三.
隨著藥力的發散,我赤 身 裸 體地靠在沙發上喘息,腦子裡不斷地放禮花,什麼都不能思考。我的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摸向自己的腿
間,幾個東南亞人不住地嗤笑,其中一個接過年輕人手中的攝像機。
"看他騷的,阿梁快去幫幫他,這不是你最喜歡干的事嗎?"
被稱作阿梁的年輕人圍著我興奮地搓著雙手,笑得讓人惡心。我看了他兩下閉上眼睛,專心致志的給自己服務-----對不起了何海逸,你男人在這方面本來一直就很放縱,實在是敵不過這種要命的化學試劑。"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我迷迷糊糊地安慰自己,心裡明白眼下的處境,甚至希望那個變
態強 奸我的時候最好能帶上套子。
"我頭一次發現單眼皮的男人也很帶感誒。"阿梁冰冷的手指摸上我的眼睛,然後一路爬蟲一樣粘膩地向下,握住我剛剛釋放的家伙。"何海逸眼光不錯,就是不知道看完今天的片子以後還有沒有心情再碰他。"
我被藥物刺激的渾身滾燙,身體除了被他握住的部分其余全都軟綿綿的動彈不得。他很技巧地擼
動了幾下,巨大的快感讓我忍不住呻吟出聲,挺腰去配合他的節奏,很快又泄了出來。
"媽的男人看男人也會硬!"拿攝像機的人湊過來拍我臉部的特寫,用空著的一只手去掏自己的家伙。
"給老子舔舔。"他把自己腥臭的東西抵在我的嘴邊。"海逸這小子真是邪性,放著那麼多漂亮姑娘不要,偏看上個大男人。走後門比前門舒服嗎?"
"一會兒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媽的以前還一直說我惡心。"阿梁去沙發邊上的一個袋子裡掏摸,拿出了一根猙獰的仿真性 器。
"其實這小子還不算最好,另一個穿制服的我偷偷看過了,那個才是極品。不過可惜不能抓來拍片子,會惹大禍,聽說只能讓手底下的小孩子去給個痛快的。"他把整管的潤滑劑擠在手裡的東西上,抵住我的後面。
"張嘴寶貝兒,上下兩張嘴都張開,省得一會兒受罪。"
他們給我注射的針劑藥勁兒極大,我根本就沒想過自己能有力氣反抗。但是"制服"兩個字像晴天霹靂一樣擊中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起身的,把阿梁一下子撲在地上,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你們誰敢動他!"我欲哭無淚,手上的勁道沙子一樣從指縫間溜走,像握著一團棉花,一點也使不上力氣。"誰敢動他……"
我被後面的人拽起來在小腹上踹了兩腳,痛苦地伏在地毯上抽搐。阿梁撫著脖子罵罵咧咧地走過來,把手裡的東西惡狠狠地捅進了我的後面。
"遙控器呢?"他回身翻找。"我今天要讓這小子 high上天去!"
我高估了自己,到底還是沒有清醒地接受這種屈辱的能力。我向前爬了幾下把頭向牆上撞去,該死的越撞越清醒,清醒地聽到有人踹開了房門。
何海逸只穿著肥大的灰色運動褲和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就衝了進來,大冬天的看上去是那樣突兀。阿梁第一個被踢倒在地,我根本沒看清他是如何出腿的。以前看他練拳就覺得夠快夠狠,原來還是未盡全力。
"三位叔叔。"何海逸把阿梁的腦袋像一顆花椰菜一樣踩在腳下捻動,眼睛卻看向那三個東南亞人。"安安和我的人有點誤會,你們就不要慣著她胡鬧了。帶上你們的錢早點上路回家吧,現在從甘蔗地裡過境還是越早越好,小心馬失前蹄。"
三個人面面相覷一番,其中一個走上前搭話。
"海逸,叔叔一大把年紀了,難道會讓個小丫頭片子指使著做傻事?你應該清楚是誰的意思。這小子毀了你干爹大半輩子的積蓄和後半輩子的自由身,這樣小小的懲戒一番還是給足了你的面子吧?再說他是為了你好,讓這小子以後不敢再來糾纏你,你往後就可以在那邊一心一意的和安安干一番事業。你干爹一大把年紀現在就指望你們兩個了,你忍心為了個外人辜負他?"
"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還是那句話,辛然千錯萬錯,這輩子除了我沒人可以動他。"何海逸彎腰撿起衣服摔在我身上。"廢物!這麼容易就讓人禍害,我以前全都白教你了!"
"把攝像機留下,三位叔叔可以走了。"何海逸抓起地上的阿梁順著門口扔了出去,阿梁的身子咚的撞上走廊的牆壁死豬一樣掉在地上不動。
"海逸,雖然你仗著年輕,可也不是我們三個老家伙聯手的對手吧?"三個人成三角型把何海逸圍在中央。"我們可以走,但攝像機要拿回去復命,要不然沒臉要錢啊。"
"錢"字還沒有落地,那個人手裡的攝像機已經被何海逸閃電般出手奪了過去扔到我身邊。我死死抱住它剛想摔在牆上毀屍滅跡,那邊何海逸和三個人已經動起手來。
那三個人說的沒錯,動起手來何海逸明顯處於下風。但是他像一條獨狼毫不畏懼,把整個後背留給另外兩個人,只對准一個人下手。哢嚓一聲脆響,倒在地上的人發出一聲慘嚎。與此同時,一把椅子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何海逸搖晃了一下很快站穩,轉過身直面襲擊他的人。地上的人疼的不停翻滾嚎叫,余下的兩個被何海逸的氣勢鎮住了,一時竟不再動手。愣怔的時間不到一秒,何海逸的臂彎已經勒住了其中一個人的脖子。
"叔叔。"他恭敬地叫了一聲,我正對著他的後背,看到有鮮血一滴滴地從他的後腦淌到他的背上,在雪白的T恤上暈開一朵朵血花。我雙手撐地想要爬起來,這時候又一波藥力洶湧而來,我張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叔叔。"何海逸又喊了一聲,聲音平穩鎮定。只剩下的那一個人慌亂地擺手:"海逸,海逸放手。自家人不值得不值得,我們這就走。"
兩個人分別帶著受傷的同伴和半死不活的阿梁落荒而逃。何海逸奔到衛生間嘩嘩地衝洗,我稍稍感覺好了一點,扶著牆壁走到衛生間門口。何海逸正對著鏡子捂住自己的後腦,手中的白毛巾已染成了紅色。
"海逸……"我撲上去抱住他。"你怎麼會來?"
"我在這裡還有個守夜的,雖然是個老鼠膽,打個電話倒還是可以的。"他回過身推開我上下打量,目光落在我的腿 間。"怎麼還不穿衣服?光屁股給人拍很過癮嗎?"
"我,他們給我打了藥。"我看著自己依舊堅 挺的家伙很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一件更丟人的事:屁股裡,還塞著個大家伙呢。
七十四.
我一路後退著出了衛生間,伸手想把那個東西拽出來。阿梁這個變態塞得太深了,站立的姿勢根本使不上力氣。聽聽衛生間裡又響起水聲,我小心地跪在地上翹起屁股,一點一點向外拉。該死的東西上布滿了凸起,一路摩擦著我的腸道。藥勁兒又上來了,我實在忍不住了,一面唾棄自己一面高聲呻吟著把那個東西又捅了回去。
"一段時間沒見你胃口越來越大了。"我掙扎著抬起頭,看到何海逸臉色蒼白地站在我面前,表情好像有點受傷。"怪不得以前在床上沒聽你這麼大聲叫過,原來是我的尺寸不夠。"
"天地良心!"我要瘋了,恨不得咬他兩口。娘的連個按摩棒的醋也要吃,也不看看是什麼狀況。"你的比這個大多了海逸,我之所以沒有大聲叫是怕你早
泄……"我的腦子被藥燒糊塗了,越解釋越糟糕,何海逸的眼神突然變得一片迷蒙。
我知道大事不妙,一咬牙把那東西拉出來遠遠扔到角落裡,自己跑到衛生間擰開了淋浴。三九天的洗冷水澡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我渾身的燥熱仿佛被封在一個冰罩子裡,進不去出不來,簡直要把我憋炸了。
"笨蛋!春 藥是他媽的這麼解得嗎?"何海逸衝進來一下子關上噴頭。他扯了塊浴巾胡亂將我抹干淨扔進了床上的被子裡。
何海逸站在床頭迅速地脫光衣服鑽進來,我緊緊摟住他溫暖的身體,這時候才緩過勁兒來知道後怕,不禁瑟瑟發抖。
"對不起我說話不算數,讓你挨欺負了。"他的手掌覆上我的腿 間,是那樣的溫柔小心,我一下子就崩潰了。
"何海逸你還喜歡我吧?我就知道你一定還喜歡我。"我一邊狂熱地低語一邊去親吻他的唇,他不回答,笨拙地回應著我的吻,卡著我的腰把我放在他身上。
"進來。"他打開雙腿,臉上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慵懶疲憊的笑意。"憋久了會傷身體。"
過後想起來,我覺得那一管子液體應該是好幾頭催
情的公豬的劑量,被一個變態全部用到了我的身上。我無法顧忌何海逸的感受,甚至看不清他的臉,我覺得自己像孫大聖,雲裡霧裡十萬八千裡地翻著跟頭上下折騰,最後實在是折騰的沒尿兒了,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趴回地上。
"辛然,你沒事吧?"何海逸皺著眉頭拍我的臉。"好像有點燒。"
"沒事。"我軟綿綿地從他身上翻下來,癱倒在床上。"我想抽根煙招招魂兒。"
何海逸下床去我的外套裡翻找,只找到了香煙,沒有打火機。我抬眼看到床頭櫥上有一只會館的打火機,用盡力氣欠起身去夠。發現在枕頭上有一片鮮紅的血跡。
"海逸……"我連滾帶爬地下了床摟住他。"你的頭還在流血,我剛才還跟個畜生似的……"
"已經不流了。"何海逸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我應該打得再漂亮一點的。"
何海逸靠在床頭,我趴在他的腿上一邊抽煙一邊向地上彈煙灰。
"海逸,這次的事咱們不計較,你以後不要跟著你干爹了行嗎?你給我的錢我都沒動,旅行社的生意挺好的,咱倆買套房子好好過日子你說怎麼樣?"
"我干爹什麼都沒有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背叛他。"何海逸摸著我的頭發說道,聽上去語氣很堅定。
"他那樣一個狠毒的人你……"我的舌頭突然開始打結,心裡有個聲音不斷提醒我,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我遺忘了。我扔掉香煙嗖地坐起來直愣愣地望著他。
"海逸我問你一件事,他們說要用手底下的小孩子去對付雨晨是怎麼一回事?"
何海逸泰然自若地望了我一會兒,笑了。
"你到現在才想起來問他我是不是應該覺得挺開心的?"
"我藥勁兒剛過去,海逸,人命關天的你別開玩笑。"
"哦,沒什麼,用少年犯去殺警察,從黑手黨那裡學來的做派。"他眼睛的顏色暗了下去,突然伸出手臂在眼前擋了一下,仿佛被房間裡的燈光晃到了。"未成年人之類的……"
"別!"我打開他的手緊緊抓住他的雙肩,慌得渾身打戰。"我要怎麼說你才明白何海逸,他是我的朋友和兄弟,我們之間沒什麼的,你不要這樣殘忍下作!"
"何尚軍只要出錢,自然有人替他辦事,事情不成也追不到他身上。" 他好像第一次叫他干爹的名字,有點不習慣,隨即自嘲地咧了下嘴角。
"你還是不了解我辛然。我要想殺陳雨晨就直接走進警局找他,說'嗨,陳sir',然後動手,不用費這麼大周折。"
我跪在床上愣了一會兒,下床慢慢地開始穿衣服。這時候我發現自己真的燒得很厲害,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海逸,你就一點都不明白我的心嗎?我沒有和陳雨晨一起對付你,只是不想讓你變成個殺人犯……"
"我是想和你過一輩子的,但是如果雨晨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頭一暈栽倒在地毯上,發現自己的手機就躺在不遠處。伸長了胳膊,只差一點,就差一點。
何海逸輕易就把我攬在懷裡,埋頭在我身上輕輕地一口口地咬。
"離天亮還遠著呢,你何苦要打攪他的美夢。"他把手機踢出好遠。
"海逸,求你救救他……"我的意識開始離我漸漸遠去,我狠咬嘴唇,只能清醒一點點。
"我想過很多次這樣把你放躺在我家的樓頂上,星星近的抬手就可以摘下來。我欺負你,你欺負我,一夜就很快就會過去。"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房間裡的光線隨之黯淡。我沉入無邊的黑暗,難過的不能呼吸。
下雨了。有冰冷的雨滴在我的胸膛。
七十五.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來時只看到陳雨晨憔悴的臉。他托著下巴勾起食指,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刮我的鼻子。我艱難地環顧四周,入眼一片耀眼的白色。使勁閉了閉眼又睜開,沒有看到長翅膀的光屁股小孩兒。
"這裡是不是天堂?"我的聲音像經過了一段漫長幽暗的通道,在耀眼的日光下如一截煙灰一樣虛弱地散落。
"行了你就饒了我吧。"陳雨晨揉揉眼睛,仰頭看了看天花板。"睡了兩天好容易醒了再精神失常,我有幾條命禁得住你這麼折騰。"
他站起身飛快地跑出去找醫生。我緩了緩,視野裡漸漸有了顏色。淡藍的窗簾,淺米的牆紙,窗台上的香水百合。更有甚者,旁邊的櫥櫃上有一盒特侖蘇。
對天使們用吸管喝盒裝牛奶想像無能,一直認為他們都是趴在金毛山羊肚子底下喝羊奶的。我心裡一苦,明白自己還活著,於是還得忍受生活無盡地煎熬。
"何海逸呢?"醫生護士在我身邊一通亂忙活,我望著站在床腳的陳雨晨問道。他聳聳肩,抬起下巴指了指窗外,隨後抬起雙手做了個撲棱翅膀的動作。
我從床上滾到了地下,手背上的針頭被生生拽了出去。陳雨晨的反應最快,他一邊按住我阻止我向外爬一邊大聲喊叫:"不是升天了祖宗,是坐飛機飛走了……"
被醫生護士手忙腳亂地抬上床,我惡狠狠地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讓我轉告你以後可以安心過日子了,你和我都不會再有事。"重新輸上液,夾了體溫計,屋裡又剩下我們兩個人。
"泰國人真是莫名其妙。"他長出了一口氣,湊到我耳邊輕聲說。"他大概有點誤會,居然跟我說要好好待你,不許欺負你。除了在床上。"他趴在我身上吃吃地笑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眼裡都是水光。
"真是他媽的欠 操。"我有氣無力地想。"何海逸和陳雨晨兩個二百五。"
我得了嚴重的肺炎,在醫院裡住了大半個月。雨晨媽媽天天來,每次都熬了粥喂我,後來我可以自己吃東西了,還裝虛弱讓她喂。
"他都二十六了媽!"陳雨晨受不了這個,皺著眉抿著嘴生氣。
"誰像你那麼討厭!自從長大了就從來不生病,連個感冒都不得!"陳媽媽頭也不回地訓他。"跟你爸爸一樣討厭!"
"辛然出院了回阿姨家養著啊,保管給你養的白白胖胖的。"她抽出張紙巾給我擦嘴。我有點窘。
雨晨媽媽是個可愛的囧人。我也有點想媽媽了。
開春的時候我的身體漸漸好起來。一場大病瘦了十多斤,雖然體力還不能出門遠行,去趟何家大宅的力氣還是有的。在門口下了出租車,正趕上何家的大門徐徐打開。郭毅推著一輛輪椅走出來。
好一會兒才認出坐在輪椅上的人是何尚軍。他圍著一條灰色的圍巾,膝蓋上搭著一條黑灰格的毯子。他蒼老了不少,頭發幾乎全白了,卻依然像以前一樣根根直立。
"何叔。"我欠了欠身恭敬地喊了一聲。他愣了片刻,笑了。回頭對郭毅說道:"回去把我的保溫杯拿上,我有點渴。"
郭毅盯著我的臉看了幾眼,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去。
"何叔您不會真的癱瘓了吧?我以前一直覺得您壯的像金剛。"我走過去推著輪椅慢慢向前走,對面有老太太牽著條狗遛彎兒,站在路邊對我贊許地微笑。我禮貌地點頭,以同樣的微笑回報她。
"金剛也沒有不壞之身,也會得半身不遂。"他好像並不在意我的嘲諷。"我沒有癱瘓,不過剛出院,只敢在屋裡劃圈兒,出來透氣還是得坐輪椅。"
前面是個緩坡,我停下來等郭毅。回頭看看,他還沒有出來。
"抓我的那天晚上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彎下腰伏在何尚軍耳畔問他。
"皆大歡喜的結局,所有人都很滿意。"何尚軍縮了縮脖子,似乎有點癢。"海逸和安安在那邊已經安定下來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正式該叫我一聲爸爸。也許再過一段時間還會有個小寶貝叫我爺爺了。"
"我當初就說過辛然。"他費力地向後扭著脖子。"你又不能生孩子。男人之間啊,玩玩兒就算了,結婚生子才是正道。"
早春天氣,盡管陽光燦爛還是有點冷。我吸了吸鼻子,松開手,在輪椅的後面輕輕踹了一腳。路邊的老太太尖叫起來,一臉的驚恐憤怒。
輪椅順著緩坡慢慢開始加速,我不慌不忙地跟著,心裡什麼都沒想。
踱到坡下,何尚軍的輪椅歪倒在路邊,他栽倒在枯草叢裡一動不動。我扶正輪椅,把他連拖帶抱地弄上去,感覺像半扇凍豬肉一樣死沉死沉的。
何尚軍的嘴唇磕出了血,滿臉的草沫子,盡管狼狽萬分卻依然在笑。我掏出紙巾給他擦干淨臉,又把毛毯抖干淨給他重新蓋好。
"謝謝。"他顫巍巍地抬了抬手,我發現他的手腕上帶著一串檀香木的佛珠。
我在他跟前蹲下,擼下那串珠子扔出了老遠。
"人虧心事做得太多,再念佛也沒有用。"
"放棄執念,從善如流。這可是我在獄中的大感悟。我以後的日子就指著這感悟活著呢。"何尚軍的雙目炯炯有神。"萬貫家財都散了,你以為我會真的要你們兩個小崽子的命嗎?只有海逸你們這些放不下執念的人才會深信不疑……"他突然大笑起來,笑的咳嗽不止,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我感到惡心,從出生到現在吃下的東西都想吐出來。扔下他掉頭往回走,這時郭毅拿著一個保溫杯走過來,突然一把拉住了我。
"要是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他鄙夷地望著我。"那天海逸哥用槍指著安安的頭站在何叔的面前問他,誰是他最愛的人,安安在一邊痛哭不止。"
"你如果要陳sir的命,我會讓安安死得更慘。但如果你答應永遠放過辛然他們,我發誓給你最愛的人做一條最忠實的狗。一輩子。"
何海逸跪下去,如是說。
七十六.
郭毅不肯告訴我何海逸在哪兒,我可以理解他是不想讓我這個掃帚星再去影響他大哥生活的軌跡。以前聽何海逸提起過,何尚軍在泰國投資的產業都集中在酒店和賭場,我開始托在國旅跑新馬泰的導游們打聽。但一直沒有音訊。
我戒了煙,這次是真的戒掉了。早睡早起,飲食規律,每天清晨都去跑步。夏天到來的時候,我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壯。蝦姐在五一那一天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嫁了姐夫,關閉酒吧夫妻倆開了一家面館。小苞谷不想再干伺候人的活兒了,跑到我這裡接電話看家打雜兒。
"哥你這旅行社會一直開下去吧?"她很喜歡這工作,但我似乎不是一個能給人安全感的人。
"當然,我不在還有你猛子哥呢。"
"你要去哪兒?"她緊張地望著我。
"去找老婆。找到了他想回來就回來,他不想回來就不回來。"
"要是找不到呢?"
"一直找下去。"
收拾好行李,跟猛子交代了一番,我已經決定去曼谷進行地毯式搜索。在鄭家兄弟的墓前默默坐了一整天,卷毛已經算是條老狗了,依然對這個地方有著痛苦的回憶。它不安地叫著,圍著我轉圈兒。
"對不起。"我摸著照片上鄭子恆的臉。我不該在那樣年少的時候遇到他的,衝動的逼著他選擇,最終眼睜睜看他走上不歸路。但是我知道他不會怪我。我是他的少爺,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一直以無比的寬容悲憫之心寵我愛我。
"爭取在你有生之年把那只傻龜帶回來陪你玩兒,寶貝。"我把卷毛緊緊摟在懷裡向山下走去,決定暫時把它還給陳雨晨。
"我正要找你呢。"陳雨晨看上去興致不高。"何安安結婚了,據說婚宴就開在她們家自己的酒店。"
"你怎麼會知道?"
"她以前一個閨蜜告訴我的。"
我要了那家酒店的地址,把卷毛交給他,又跟他交代了每個月在固定的時間去探望我媽媽。
"他們結婚了你也要去?送禮金嗎?"陳雨晨無奈地望著我。"那麼遠的地方可都是人家說了算。"
我不想說話,只是貪婪地看著他,以後也許就沒機會了。
"我還欠你一個兒子呢。"他的眼淚突然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你一定記著回來。"
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在機場送別的時候我們表現得平靜多了,並不是因為他的女朋友也在場。這麼多年我們之間該說的都說過了,不該說的也心知肚明。我從不後悔自己對他的執念,因為我並沒因此迷失過自己。
"我會照顧好卷毛的,我好喜歡它。"女孩子羞澀地笑著對我說。我感激地對著她鞠了一個躬,抬起頭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我一直覺得陳雨晨的女朋友看起來眼熟,好像認識了很久的樣子。此刻近距離注視著她的臉,一瞬間仿佛看到了自己。
我心下釋然,不覺得陳雨晨是故意的,他只是一直喜歡同一類的人而已。無論男女。
因為知道酒店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何安安。她不長的頭發全盤在腦後,穿著一身職業套裝坐在老板台的後面,看上去成熟干練了很多。
"你來曼谷做什麼?旅游嗎?"她轉動著手中的原子筆,譏誚地望著我。我注意到她無名指上耀眼的婚戒。
"我想見見你丈夫。"我發現自己無法說出何海逸的名字,那三個字像刀鋒,會割破我的喉嚨。
"見了以後呢?"
"不知道。"我老實回答。
何安安打了一個電話,不多時一個金發碧眼個子極高的北歐摸樣的男人走了進來,旁若無人地俯下身先親了親安安的臉,才直起身跟我禮貌地打招呼。
"他想見我丈夫。"何安安笑著用英語說,用筆指了指我。北歐男人挑了挑眉毛友善地微笑,探詢的目光注視著我。我有點暈眩。
"你們男人都那麼自以為是嗎?我爸爸,我哥,還有你。"送走了她莫名其妙的丈夫,她給我倒了一杯水。"他們憑什麼安排我的生活?前一刻拿槍指著我,後一刻又想要做我的狗。即使做我的狗,我也覺得是對我的侮辱。"
"何海逸呢?你把他趕跑了是吧?"我喝了一大口水,緊張地望著她的臉。
"他既然要遵守他的諾言,我為什麼要拒絕?"
"我不明白你的話,安安。"
"沒什麼,他不要我爸爸的錢,但會永遠守在我身邊。"
何安安說她不知道何海逸具體在什麼地方,但是如果她需要,他就會立刻出現在她身邊。
"喂,辛然。"臨出門的時候何安安叫住我。"聽說他在打黑拳謀生誒。知道什麼是黑拳嗎?就是沒有任何規則,以生死傷殘論輸贏。"
"如果你能找到他,也許我會考慮解除他的諾言。"何安安突然展顏一笑,自信滿滿。
尾聲
臨走時猛子給了我一個曼谷當地導游的聯系方式。我找到了他,是個樂觀的中年黑胖子。他是個熱心人。每天晚上帶著我去各個地下拳場找人。
"你朋友走投無路了嗎?為什麼會選擇去打黑拳呢?最好的結果不死不殘腦子也會嚴重受損。"導游不解地問我。
"他只是愛一個人無望罷了。"我眼睛發酸。"這個傻瓜認准了一個人就不會再愛上別人,他選擇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忘掉痛苦。"已經好幾天了,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每天早晨起來在浴室照鏡子,發現自己的面目越來越猙獰。
曼谷是個悠閑的城市,仿佛每個人都很愜意。何海逸在這裡長大,為什麼不能像這座城市一樣做個隨性的人呢?至少可以少受很多罪。我這樣想著,心裡卻無時無刻不充滿著罪惡感。我盡管努力過,但做得還是不夠。我沒有好好珍惜上天賜予我的最珍貴的禮物。
盡管知道何海逸很厲害,每局比賽我還是忍不住去看被打倒的人。血肉模糊的臉,空洞洞的眼神,我快要崩潰了。
"我知道的這可是最後一家了。"導游有點抱歉地說。"還找不到你怎麼辦?"
"他在等我。"我抓住背包的帶子徑直走了進去。"我一定會找到他。"
經過這些天,我已經摸到了拳賽的規律,越是最後出場的級別越高。只剩下一對拳手的時候我並沒有絕望,心裡反而變得異常平靜。兩個拳手穿過狹窄的過道走上拳台,周圍的人群一陣喧嘩。我盯著那個穿紅色拳擊短褲的高個子拳手,他一頭略略蜷曲的頭發貼在頭皮上,黝黑的面龐上堅定的眼神。他把雙拳放在胸前,在拳台的一角不停地跳動,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對手。我淚流滿面,渾身劇烈地顫抖著蹲在地上。
"起來。"胖導游抓住我的肩膀。"你該為他吶喊助威的,不要做個膽小鬼。"
拳場裡的大部分人應該是買的何海逸勝,每當他擊中對方,場子裡就會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他們呼喊著他的泰國名字,我聽不懂,胸中壓抑很久的思念突然不受大腦的控制噴薄而出。
"何海逸!"我大叫。聲音淹沒在周圍的喧囂裡,馬上就消失不見。"何海逸!"我繼續聲嘶力竭地吶喊。
台上激烈對抗的兩人中突然有人愣了一下,被另一個拳手狠狠擊中頭部。他搖晃了一下單腿跪在地上,轉過頭向台下茫然地找尋。對手瞅准了機會,狠狠一腳把他踹翻在地上。沒人喊停,裁判也只負責最終的判決。何海逸被踢得在地上翻滾,他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執著的地把頭朝向我的方向。
"何海逸!"我瘋狂地推開前面的觀眾向拳台邊上跑,場內一片噓聲。快接近目標的時候負責維持秩序的兩個保鏢抓住我,把我按在地上。近距離中我看到何海逸的臉,眼睛已經腫的幾乎睜不開了,眉角、鼻子和嘴角鮮血直流。整個人似乎傻掉了一般。
"何海逸……"我失聲慟哭,拼命地掙扎。"打呀,你不是很能打嗎?你給我打死他……"
何海逸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場地裡突然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等著對手給他最後致命的一擊。他軟弱無力地揮出一拳,對手只是隨便側了一下頭就輕易地躲開。這一瞬間他有些得意,有那麼一點輕敵,也就在這一瞬間,何海逸突然彈腿,一腳重重踹在他的小腹。他像我小時候放的紙鷂突然斷了線,嗖地飛出去又被拳台上的欄繩彈回來。何海逸抱住他,抬起膝蓋開始不停地撞擊。
對手口中的鮮血噴濺在他赤 裸的胸膛,場下的人們又開始了狂熱的歡呼。何海逸機械地動作著,突然停止攻擊松開了對方。那個人晃了晃,軟軟地倒下去,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裁判上來舉起了何海逸的手臂。
保鏢慢慢松開了我,我爬起來,看到何海逸正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身上混合著汗水和血跡,一張臉看上去更是怵目驚心。他不說話,只是努力睜開他的眼睛凶狠地看著我。
"阿拉丁……"我伸出手撫住他的臉。"你的神燈呢?"
"閉嘴!"也許好久沒有人和他說中文了,他的舌頭又變得很硬。
"你們家的屋頂呢?"半晌,壯起膽子,我吻上他紅腫破裂的嘴唇。
END
最近爛事兒太多,更文不是很勤快。大家追文這麼久辛苦了,在這說聲對不起。每次完結一篇文其實都覺得對不起大家,不過我總是寬慰自己,俺還小呢(捂臉),以後還有進步的空間,總有一天會寫出讓自己和大家都滿意的文。
GN們江湖再見,雖然前面說以後盡量發完結文上來,用固馬。不過像我這樣又雞血又虛榮的作者,可能還會忍不住換馬甲發連載。雖然百分之九十九還是會被認出來,但是請原諒我小小的任性吧。
大家晚安,做個好夢。
鞠躬退場。
"【文評】愛的舍與得——《執著》 by 亮天炮/過敏季節 - eileen_dong_99
終於差不多把過敏季節(包括她其它馬甲)的作品都擼了一遍。不得不說這是一位很接地氣的作者,她的文字不夠精緻,卻很生動,她的人物有不少毛病,卻很鮮活。除了之前提到的她是互攻黨之外,還有一點就是無性不歡,忠實體現了“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的特色;在她的故事中,見色起意、為性沉迷的角色比比皆是,這樣的文風對於不同喜好的讀者而言可謂“我之蜜糖爾之砒霜”。而在我看來,她的文差不多精華與糟粕一半一半,有性與愛完滿結合的好文,也有放浪色 情至淫賤程度的雷文。
《執著》無疑是一篇好文。如果說在過敏季節的作品中我最喜歡的是《最後一次相親》,那麼最讓我感動的則是《執著》。在這個故事中,性對於主角的情感演變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他們執著地在性中尋愛,進而在性與愛中得到慰藉和救贖。
辛然,這個從未感受過家庭溫暖、少年時就獨自求生的人,在他雜草般卑微又頑強的生命中遇到了令他執著一生的三個男人,只不過一個他失去了,一個他放手了,終於有一個被他執著追回。
第一個進駐到辛然心裡的是陳雨晨。這個在高中時代以情敵之姿與辛然不打不相識的大男孩,把辛然從小女友猝死的震驚和迷惘中強勢地拉出來,就像一束充滿熱力的陽光照進辛然陰暗冷清的生活,也挑動了辛然懵懂的情愫。陳雨晨和他的家人給予了辛然毫無保留的親情與友情,就像沙漠裡的甘霖,讓辛然極度渴求。然而對於擁有正常幸福家庭和生活的陳雨晨,辛然坦白了性向,表露了愛慕,卻最終選擇了遠離;不是他不愛,而是他不忍,不忍陳雨晨像他一樣成為世人眼中的異類,不忍比自己親人更親的陳家父母傷心失望。其實陳雨晨何嘗不愛辛然,為了辛然,他不再鄙視厭惡同性戀,甚至甘願以身相付,只是他的人生中不止是愛情,還有他對家人的責任,所以他只能無奈地看著辛然離開,最終找了一個肖似辛然的女孩聊作慰藉。他們對於彼此的愛,就是放手。
讓辛然真正從男孩成為男人的是鄭子恒。這個比辛然年長十幾歲的男子,有著成熟溫文的外表,其實卻是一個極其單純的大孩子。他是辛然風情萬種的老情人,懦弱無用的父親與兄弟,笨拙天真的兒子;他用自己的身體教辛然學會性愛,用自己的善良教辛然學會包容,用自己的苦痛過往教辛然學會原諒,用自己的依賴教辛然學會擔當,最後用自己充滿勇氣的離去教辛然學會珍惜。辛然本來想從鄭子恒身上尋找的是父愛,沒想到卻得到溫柔又沉醉的情愛,進而激發了想保護對方的關愛,這種複雜的情感,遠比愛情更豐富也更深刻。可惜當時的辛然還是幼稚,所以他並不明白鄭子恒心理的枷鎖有多沉重,也低估了命運無常的殘酷,最終永遠失去了鄭子恒。我在想,雖然鄭子恒心裡始終深藏著自己的異母哥哥,一直沒有接受辛然的愛,他一定也是愛著辛然的,只是他不敢再去愛,他害怕像十年前一樣給愛人帶去不幸。他對辛然的愛,也是放手。
辛然愛著陳雨晨,只是放了手;他也愛著鄭子恒,只是被放了手。這兩個人,一個是生離,一個是死別,留給辛然的,都是絕望的愛。讓辛然絕處逢生的人是何海逸。這個漂泊在異國的泰國男人,游走在紙醉金迷的醜惡與暴力中,卻有一副極為禁欲的身體和一顆極為乾淨而專一的心。也許太多人對他或逢迎或畏懼,所以對他滿不在乎甚至大加調戲的辛然讓他不由另眼相看,而他一旦喜歡一個人,就是全心全意的寵溺與付出。而何海逸之于辛然,一開始只是一個冷淡卻救他於絕望的陌生人,繼而是他可以大加利用的生存靠山,而當他發現何海逸強悍外表下的孤獨、淡漠面孔下的溫柔、以及對他默默的全心呵護,他豁然省悟這是又一個值得他執著去愛的人。從十幾歲的少年,到二十幾歲的青年,在這十年中,他帶著陳雨晨送給他的一條狗、鄭子恒留給他的一幅畫,在愛的捨棄與失去中踽踽獨行,直到遇到何海逸問他“這樣活下去你累不累?我把他們都接收過來好不好?以後你和我一起走。”然而到最後,何海逸對辛然的愛,依然是放手,為了辛然不被傷害。只是這一次辛然沒有放手,也不讓何海逸放手,他執著地去追,去追回自己一輩子的歸宿。
這個故事,其實講的就是對愛的執著,以及愛的舍與得。陳雨晨是辛然心裡的白月光,雖然美好,卻不能碰觸;鄭子恒和何海逸是辛然胸口的朱砂痣,被剜去了一顆,又重新長出了一顆。說來好笑,辛然深愛的這三個男人,初識時都不美好——陳雨晨是欺淩他的打架狂,鄭子恒是調戲他的”老流氓“,何海逸是暴力血腥的黑道少主;然而他們每一個都讓他感受了深愛,雖然有傷痛,但更有溫暖。陳雨晨給了他一生不變的至交之情,鄭子恒給了他最可貴的情路指導,何海逸給了他最終的歸宿;傷痛淋漓的舍之後,是愈加堅定的得。
在這個故事中,讓我最覺溫馨的是辛然與鄭家兄弟那短暫卻美好的三口之家,讓我最覺感傷的是鄭子恒那催人淚下的遺書,讓我最覺心疼的是何海逸為了不離開辛然而生的凍瘡,讓我最覺遺憾的是辛然與陳雨晨的離別。在故事的最後,當辛然終於在泰國的地下拳場找到滿身血汗的何海逸,這漫長而執著的尋愛之路,終於走到勝利的終點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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